那是贝利特画廊所拥有的装甲列车“摇光星”。
十六节车厢编组的车辆上大多设有反魍兽用的重型武器,还装有多架无人攻击机和装甲战斗车辆。可搭载一个小队的战斗员,在无补给的情况下最多可进行两周左右的作战行动。可以说是地面上的要塞。
这列装甲列车此刻正准备出发。
目的地是曾经被称为京都的城市。
京都市北边的山中,有一块天帝家统治的土地。
只有那里没有被他国军队入侵,至今仍保持着日本国的自治独立。因为被魍兽和“象征宝器”保护着。
下任天帝候选人妙翅院迦楼罗企图在那片土地上复兴日本。
甚至还打算和同盟对象统合体动手——
这就是从奥古斯特·内森那得到的情报。
在得知这个情报后,朱莉及贝利特画廊立刻决定去往京都。为了确认信息的真伪。
如果真的能让魍兽化的日本人变回人类的话,八寻他们就没有不协助迦楼罗的理由。
身为军火商的画廊,对能和天帝家成为盟友还是十分期待的。
因为如果日本这个国家复活了,为了夺回被世界各国瓜分统治的领土,必然需要大量的武器。
除此之外,山濑道慈散播彩叶身份的问题也遗留下来了。
由于画廊基地在上次战斗中受到重创,所以当下次再遭到袭击时,很有可能无法保护彩叶。因此,在基地修复结束之前,最好先把彩叶带出横滨。这次去京都,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也是个好时机。
[——那个,你们两位要一起上车吗?]
彩叶在车辆基地的站台上,向澄华呼喊道。
横滨的魍兽爆发已经过去三天了。因此八寻和善他们也是在三天前结束了战斗。
在此期间,善和澄华作为客人住在贝利特画廊。
在内森被俘虏后他们也参加了审问。因为对同为日本人的善他们来说,妙翅院迦楼罗的日本复兴计划也与他们有关。
但是,面对彩叶的邀请,两人却没有答应。
[铁路旅行吗……我还挺感兴趣的呢——]
澄华恋恋不舍地看着灰色装甲列车说道。
[谢谢你的邀请,但是容我拒绝。因为我很在意舞坂宫美的行踪]
善用一如既往的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
珠依和内森自愿成为画廊的俘虏,在八寻等人监视着他们的时候,风之龙的巫女舞坂宫美不知何时消失了。因为失去了不死者山濑道慈,所以大家觉得她的危险性不高,岂料却被她逃了。
即使山濑死了,宫美也没有失去作为龙之巫女的力量。
而且她还拥有龙人化八寻造出冥界门,呼唤魍兽的影像资料。
虽然那个影像现在还没有被上传到网站上的迹象,但总不能对她置之不理。所以善决定在去京都之前要先抓住宫美。
[是吗…….还是谢谢你救了绚穗]
彩叶发自内心的感到遗憾,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们绑架了绚穗是事实,但在那之前他们也击退了法夫尼尔士兵,救了绚穗。在从绚穗本人那里听到这些后,彩叶对两人的印象大为改善。再加上是好不容易才见到的同世代日本人,所以她对澄华特别不舍。
不过在一方边,八寻和善的关系,至今还留有微妙的距离感。
[真的不打算杀我了吗?]
八寻一脸认真地问善。
善背着西洋剑。而八寻是手无寸铁。不过善并没有对八寻表现出敌意。
[这是优先顺序的问题]
善用仿佛在告诉自己般的说明性口气回答。
[我并没有原谅你的罪行。不过,先要确认那个男人说的话是否属实]
[内森啊…….]
八寻叹着气低语道。
鸣泽珠依自从成为画廊的俘虏以来,一次也没有醒过。
据内森说,珠依会陷入周期性的昏迷状态,这是在以前就已经被确认了的。这一觉短则数日。最长可持续数月以上。
由于珠依进入了休眠期,内森才得以向八寻他们透露迦楼罗的计划。
内森现在被安置在装甲列车的一个房间里,准备和他们一起去京都。
当然是有监视的,不过行动并没有受限。因为他能操纵地之龙的权能,所以不可能把他关起来。
[如果魍兽的真正身份是日本人,那真的能让所有人都变回来吗?]
善盯着八寻问道。
谁知道呢。八寻耸了耸肩。
如果被魍兽伤害的人会变成魍兽的话,那么存在把魍兽变回人类的方法也不奇怪。但是,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做到。
[不过,如果内森说的是真的,那就不能杀珠依了]
[…是啊]
对八寻的话,善也勉强同意了。
魍兽化的日本人,大多被关在被称为冥界的异空间里。
能够打开通往冥界通道的,只有地之龙的巫女珠依。在妙翅院迦楼罗的计划中,珠依的存在是不可缺少的。
[在那之前有必要让她活下去。你也好,鸣泽珠依也罢。但是,如果你再变成龙的话,那时候——]
[哼哼,放心吧。八寻就交给我了]
彩叶打断了善的发言,她自信地挺起胸膛说道。
看着充满迷之自信的彩叶,善第一次露出不安的表情。
[……她靠得住吗]
[不知道,这种事别问我]
善压低声音问八寻,八寻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彩叶扬起眉毛,表示无法接受。
[诶,为什么怀疑我啊?我觉得我这次很努力了啊…!?]
[啊哈哈。是啊]
澄华放声大笑起来。
然后她紧贴着八寻,用力地抵着他的胳膊。彩叶看到这一幕,脸皮微微抽搐了一下,大概是澄华知道会这样吧。
[她这次可是使出浑身解数来救你。这样的好女朋友。你可要好好照顾她啊]
[彩叶不是我女朋友]
八寻板着脸,纠正了澄华的话。
澄华露出不服气的表情。
[什么意思?啊……难道你认为自己是大杀戮的相关者,所以没有资格去喜欢别人?]
[啊,是吗!?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彩叶瞪大了眼睛。不知为何,她显得有些愤怒,也许是对一直陷于自责的八寻感到无奈吧。
但是八寻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也不是没想过,反正差不多就是那样吧。想杀我的人问那么多干嘛?]
[这是两码事]
澄华对八寻的提问回答了不负责任的话。
[什么鬼啊…….]
即使善和澄华原谅了八寻,八寻也不能原谅自己。
那一天,因为八寻没能杀了珠依,导致成千上万的人死了。
八寻觉得,即使他们中有几成作为魍兽活下来了,自己的罪孽也不会得到宽恕。
但是,彩叶看着八寻告诉他。
[我原谅你了]
[哈?]
[即使八寻不能原谅自己,我也会原谅八寻的…….约定好了]
彩叶微笑着竖起右手小指。
她的那种表情,和满身绷带的瘦弱少女的面影重叠在了一起。
彩叶说自己没有小时候的记忆。连父母兄弟的长相都不知道,在大杀戮发生之前,一直生活在某个设施里。
那个设施——研究所的事,八寻大概是知道的。
因为珠依也在那里。
八寻在那里被珠依刺伤,然后和她相遇。
[你不记得了吗……?]
[嗯,什么?你在说什么?]
彩叶歪着头。一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表情。
[不。没什么]
八寻摇了摇头,微微苦笑了一下。
不管彩叶记不记得都无所谓了。
因为那天的八寻,以及和她再次重逢之后,都做了同样的约定。
我不会杀你的。如果你不喜欢孤独一人,那我就陪在你身边——
[啊啦…….阿克丽娜,怎么了?]
一瞬间,沉浸在过去记忆中的八寻,因为背后朱莉的声音回过神来。
身穿联合会制服的阿克丽娜·吉亚罗夫亚站在停靠着摇光星的站台柱子后面。朱莉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跟她搭话。
[你是特意来送我们的吗。真有礼貌]
罗兹讽刺的说道。
[作为联合会的干部,监督下属企业的出入是义不容辞的义务。我并没有特别对待你们]
阿克丽娜用辩解的语气回答道。
她清了清嗓子,红着脸转向彩叶。
[不过,我还是要道谢一下。这次的魍兽袭击能以那种程度的伤害收场,都是托你的福吧,侭奈彩叶。在此表示感谢]
[啊,不。没什么啦。只是那些孩子听话了而已]
彩叶罕见地说了谦虚的话。
袭击横滨的数百只魍兽群,在彩叶的命令下,全都返回了冥界门。残留着未消失的几扇冥界门,也被八寻发出的龙炎烧毁。总之结果就是横滨被彩叶一个人救了。
[那些孩子啊……]
阿克丽娜表情复杂地低语着。
把连身经百战的佣兵们都害怕的魍兽,称呼得好像是和蔼可亲的宠物一样——彩叶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异常性。而阿克丽娜意识到了这种危险。
[但是,通过这次的事件,魍兽们其实是人类的事情被传开了。而且也有能统率这些魍兽的存在。千万不要忘记了]
[啊……没关系。乔装的准备也很充分。你看]
说着,彩叶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副没有度数的眼镜。然后得意地挺起胸膛。虽然这是一种连变装都称不上的伪装,但不知为何,彩叶似乎真的相信这样就不会被发现。
然后阿克丽娜板起脸来看着八寻。
你也不容易啊,她的眼神里带着这种同情。
仔细一看,善也露出了和阿克丽娜一样的表情。只有澄华在那里捧腹大笑个不停。
[好像准备出发了呢]
在确认装甲列车的货舱关闭后,罗兹说道。
[再见了,阿克丽娜。感谢你特意来送行]
[我不是说了不是来送你的吗!]
在朱莉亲昵的呼唤下,阿克丽娜反驳道。
忽然发现澄华已经不见了。
不过他们最终也是要去京都的,所以总有一天会再会的。
那时他们会成为八寻他们的敌人还是朋友呢,这点现在还不知道——
[走吧,八寻]
彩叶把手臂搭在八寻的手臂上说道。
[啊啊]
八寻被她拖着带上了火车。
虽然觉得这样走路很困难,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想放开她的手。
†
灰色的装甲列车发出沉重的声响飞驰而去。
彩叶的弟弟妹妹们肩并肩地挤在一起,透过装甲列车特有的狭窄窗户眺望着外面的景色。八寻他们要去京都,而他们也决定同行。
绚穗在狭窄的床上听着弟弟妹妹们开心的笑声。
感觉累了就赶紧睡觉,彩叶对他们告诫道。
但是,即使闭上眼睛也没有睡意。
因为她想起了魍兽们袭击横滨的那个夜晚。
八寻为救被绑架的绚穗孤身前来而被龙人化,在他痛苦不堪的时候,绚穗什么也没能做。只能和阿克丽娜坐在装甲车里。
但是,这绝望的时刻,又因为彩叶的出现而改变。
骑着努埃马尔登场的彩叶,让八寻变回了人形,还和操纵他的鸣泽珠依正面对峙。
然后把横滨溢出的魍兽们送回了冥界,并处理了冥界门的善后。
在此期间,绚穗什么也没做。
直到战斗结束前,她都只是远远地望着相拥的八寻和彩叶的身影。
八寻明明是来救绚穗的。
在他旁边的,本来应该是自己。
如果自己有和彩叶一样的力量,情况会有所不同吗。
如果自己拥有龙之巫女的力量——
[…….嗯?]
绚穗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扑通的跳动,她睁开了眼睛。
吃惊地坐起来看它。
跳动物体的正体是一块令人联想起宝玉的深红石头。
那是曾答应要帮八寻做容器的东西。
那块小石头在颤抖。
扑通,扑通。
就像在胸中跳动的心脏一样。
[这是…什么….?]
绚穗呆呆地低语道。
她觉得很可怕。
但是,绚穗依然被它的美丽所吸引。
在与那深红团块发生共鸣,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存在的根源部分有什么在颤抖。
绚穗不知道那块石头被称为“宝器”。
只是像被深红的光芒迷住了似的,紧紧地握住那块石头,然后将它抱在胸前。
仿佛在哪里听到了巨兽的咆吼。
载着绚穗和“宝器”,灰色的装甲列车穿过废墟的街道,向西加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