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是很困扰。
对照着文件,抽着烟,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盯着贴在墙上的数字群,用手指揉揉眉间,又再次坐下,发出濒死的牛一般“唔——”的呻吟,又再度瞪着手中的文件。
他的眼前不断浮现消失无意义的几何图形。
“这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随意地梳到脑后的黑发,穿旧的白衣,前端有些磨损的凉鞋,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下眼皮处的黑眼圈。
这个男人,不论怎么看都是医生。
再加上,这里是杂乱的郊区诊所。听诊器,医疗病历卡,书柜里的专业书籍。桌子前面的墙壁上,装着为了能挂着观察X光片的观片灯。
看起来完全是医疗用的房间,看起来完全是医生的男人。
然而他不是医生,这里也不是医院。
而是世界上离医院最为相去甚远的地方。
“交纳走私枪的期限已经过去两周了。再这样下去,部下们就要沦落到用菜刀和敌人战斗的地步了啊。不光这样,惊动市警的案件这个月已经有三起了。没法完全控制住基层的成员呐。” 男人看着成堆的文件说道。
男人的名字是森鸥外。
是统领强大的非法组织·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并且,是一年前刚登上首领席位的新人领导。
“保护事业的契约解除。与其他组织的抗争激化。势力范围缩小。真伤脑筋呢……。成为首领一年以来,问题都堆成山了。没想到站在组织的顶点会那么辛苦……该不会是我不合适做首领吧?你怎么想,太宰君?你在听我说话吗?”
“有没在听。” “有还是没?” 回答森鸥外疑问的,是一旁坐在医疗用椅上的少年。
一头黑色的蓬发,额头上绑着白色绷带,披着过大黑色外衣的瘦小少年。
太宰治——年龄,十五岁。 “因为森先生的话总是很无聊嘛!”太宰把玩着医疗用药的瓶子说道,“这段时间像念经一样。没有钱,没有情报,没有部下的信任。明明一开始就知道了。”
“虽是这么说……”困扰地抓了抓头,森突然说道,“话说回来太宰君。为什么你要把应该在药品库的高血压药和低血压药混在一起呢?”
“诶?因为觉得混在一起吃会有什么超厉害的事发生然后就能轻松死掉了。”
“不会死的!”森一把夺过药瓶,“真是,你是怎么把药品库的锁打开的?”
“不要不要,我想死嘛!”太宰吧嗒吧嗒地甩着双手,“太无聊了想要死掉!想要尽可能轻松愉快地死掉!森先生快想点办法!”
“你要是老老实实地做个乖孩子,我就教你配制药品的方法。”
“骗人!这么说着然后随便压榨我,一年前都让我留下了那么辛苦的回忆了,结果不也没有教我嘛!再这样我就背叛你跑到敌方组织去!”
“不要随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听话一点。背叛的话就没法轻松地死掉了哦。”森只能苦笑。
“啊啊……真没劲呐。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无聊呢。” 坐在椅子上的太宰伸长细腿不停晃动。
太宰不是森的部下,就连黑手党也不是。自然也不是私生子,也不是捡来的孤儿,也不是医疗助手。并不存在能够正确描述太宰与森关系的词语。若是硬要找出一个贴近事实的词汇的话——是命运共同体…..。
“说到底呢,太宰君。”森叹了一口气道,“你是我从先代那里继承首领之位时唯一在场的人。也就是遗言的公证人哦。你这么简单地死掉我会很困扰的。”
两人是一年前变成命运共同体的。作为首领专属侍医的森,伙同不过是被抬进来的自杀未遂患者的太宰,实行了某个秘密作战。
暗杀港口黑手党先代首领。
而后伪造遗言….。 “落空了呢。” 太宰用异常的澄澈声音说道。
“你指什么?”
“明明自杀未遂患者是很不错的共犯人选。但都一年了,我还是像这样活着,拜此所赐不安的种子也还没有消除。” 一瞬间,森感觉自己的内脏像被塞入了彻骨的寒冰。
“……你在说些什么啊?”
“明明是知道的。不安的种子是指,不知道暗杀的事是否流到外部去了的不安啊。” 太宰的表情依旧让人读不懂其内涵,平静得有如冰点以下的湖面。
“你说落空了,那是什么意思啊?”森像是苦恼般地皱起眉,“没有什么落空的。你与我不是出色地完成了作战吗。在一年前。虽然因为太辛苦了,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呢。”
“作战还没有完成。”太宰眼神冰冷地说道,“所谓作战,是要将暗杀和伪造遗言相关的人的口都封住了…..,才能算是完成了。对吧?”
森体内的感情剧烈波动起来。
“……你……” 少年的视线,安静地贯穿了森。仿佛透视人体内部的医疗器械一般。
“这点而言,选我做共犯是合适的。因为谁都不会怀疑。就算在你凭借我的证言成为首领之后——我动机不明地自杀成功了………..。” 医生与少年,许久,无言地交换着视线。房间里充满了似是死神与狱卒相互瞪视而出现的瘴气。
森的脑海中,不知出现过多少次的话语如警报般回响着。
计算失误。…..
你的计算失误了。
选错最优解了。
不应该将这孩子选为共犯。
太宰让人捉摸不透。他偶尔显露出来的,噩梦般的锐利思考。洞察力。以及即便在黑手党这样恶魔的巢穴内也未有先例的,寒冰般的聪明伶俐。
“……骗你的。随便想到什么说什么然后让了不起的人困扰,真开心。这是最近的娱乐。”太宰突然恢复漠然的表情。
森沉默地观察着这样的太宰。
刚觉得他锐利,便很快消去了那份伶俐。似是什么都能够看透的感觉之后,又以意义不明且无法理解的自杀癖迷惑众人。
虽是在成为首领前从未意识到的事,但他的言行却让森想起一个人。
“我认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森下意识地说道。
“谁?” 没有回答歪着头的太宰的疑问,森轻轻微笑着。
“总之,不要再戏弄大人了。我会把你封口?那是不可能的吧。首先,如果我有这样的打算,早就这么做了。比呼吸还要简单。你以为我今年阻止你自杀了多少次?很不容易呢,那个。其中一次为了拆除椅子下面的炸弹,甚至都做了像是电影主人公一样的事哦?” 不可以让太宰死去。
要问原因——如果这么做了的话,组织内部还根深蒂固残留着的那些先代派一定会以“果然首领更替是阴谋”为借口而开始骚动。
被称为“先代派”的构成员向森的暗杀计划,光是今年已经阻止了两起。背叛者自然已经处刑了,但水面以下还没有认同森。无法想象还有多少“先代派”存在。
所以不可以让太宰死去。
以及——这一年,将太宰放在手边,不可以让他死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太宰君。如果你这么渴望的话,我也可以为你准备能轻松死去的药。”
森这么说着,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纸片。而后在上面用羽毛笔唰唰唰地写了些文字。
“真的?”
“相对的,想要拜托你稍微调查点事。”森一边写字一边道,“没什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工作。也没有危险。但只能拜托给你。”
“真可疑。”太宰不满地盯着森。
“你知道离横滨租界很近的那个研钵街吧?”森无视了太宰的话,“最近,那附近流传着出现了某个人的传闻。我想让你去调查下这个传闻的真伪——这个是被称为‘银之神谕’的特权委任状。看见这个之后不论你说什么黑手党的成员都会听的。尽管拿去用吧。
太宰轮流看着递到面前的纸片和森的脸,而后问道。
“某个人是指?” “试着猜猜看?” 太宰叹了一口气。“不想思考。” “好了啦。” 太宰用阴沉的眼睛凝视了森一段时间后,沉重地开口了。
“……既然是黑手党的最高权力者,不应该会担心街道上的传闻。也就是说是重要到那种程度,不能放任其不管的传闻。并且,若是需要使用‘银之神谕’的传闻,大概严重的并不是那个人物自身,而是传闻本身….。是不能不查明真相,将源头击溃的传闻。仅仅只是传播便会成为危害的传闻。顺便加上不找内行人或是优秀的部下们而是我去办的理由,那个人物就只可能是一个人。出现的是——先代首领吧…..?”
“正是如此。”森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个世上,存在着不可以从墓里爬出来的人。
毕竟那位先生的死已经由我这双手确认,也举办了盛大的葬礼了呐。” 森抚摸着自己的指尖。
指尖上还残留着那个瞬间….的触感。
像是切断了巨大的树木般的触感。虽然在迄今为止的工作中切了许多人,但过去的手术中却从未有过像那样沉重的触感。
用手术刀切断先代的喉咙,将其暗杀。而后掩饰了这一行为。假装是因并发症引起痉挛,为了要确保气道顺畅才打开了喉咙的气道。
就在十四岁的少年——太宰亲眼看着的,他的眼前。
“不可以从墓里爬出来的人么……”
太宰这么说道。随即沉默了半晌,之后像是拿对方毫无办法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确实是不能拜托给除我以外的人呢。”这么说着,太宰夺过递到面前的纸片,“药,约定好了哦。绝对要给啊?” 森微笑着说道。“这是你最初的工作。欢迎来到黑手党。” 太宰大步流星地朝出口走去——突然站住了。
“说起来,之前说的……你认识和我很像的人,是指谁?” 森稍稍微笑了下。而后露出透着暧昧的悲伤的神情说道。
“是我哦。” 森在想着。
对森而言必要的东西是助手。既是秘书,也是心腹,亦是优秀的左膀右臂。
并且最重要的,对作为市井医师的背叛者、全力篡位者的自己而言所必要的,是能够信赖的部下。不需要对其隐瞒的部下。能够理解..在冰山顶端持续挥舞独旗的自己的部
下。
森招致的太宰这一误谬,然而,误谬未必通常都是坏事。以为是可以用完就扔而捡来的石子,没想到竟然是特大的钻石。
说不定对于站在满手血腥立场的自己而言是过分的奢望 。但,如果是太宰的话,也许——
“太宰君。”无意识地,口中不经意泻出这样的问题,“虽然不知道我能不能理解,但让我问一句——你为什么想死呢?……..”
太宰迷茫地回望森。
当真不知道对方是在询问些什么的眼神。
而后以天真无邪的少年的眼神,说道。
“我才想要问呢。活下去这一行为会有什么价值,是认真这么觉得的吗?”
** *
所谓研钵街,顾名思义是呈现出研钵状凹陷地形的街道。
曾经在这里,发生过巨大的爆炸事故。
直径两千米的巨大爆炸,将原住民与土地权利关系一同吹飞了。之后仅留下研钵状的荒野。
在这片荒野上,不知从何时开始聚集起来的人们,擅自建设出城镇。均是些被表社会驱赶出去的,亦或是从最初便不被允许存在的无法抛头露面的民众们。因为与法律上位于紧张地带的租界相接,即便是非法的,只要住上一次便拥有了居住权。在这两种背景下他们擅自建起了小屋,造出了石阶,拉起了电线。结果爆炸中心地便成为了被荣誉与繁华背弃的人们居住的城镇。是灰色地带的人们居住的灰色城镇。
不知从何时开始聚集在这片荒野上的人们擅自建设出城镇。
当然,这片官吏管辖不到的土地,对于黑手党这样非法组织而言则是颇有因缘的土地。
太宰走在研钵街的下坡道上。
“呼嗯,喝涂装用镀金液自杀在外国超级有人气,吗……原来如此呐。” 太宰一边走着,一边看着书。
神情异常认真。让太宰以这样的眼神盯着看的人,现在也好过去也好都从未有过。
“什么什么?但人气高的理由只是因为对工业涂装业者而言是容易入手的药物,绝对不是安乐的自杀法。喝下此药的人,要在活着的状态下长时间忍受内脏溶解的激痛后才能死去……嗯,还好没有尝试!” 太宰抬起头,对走在身后的黑手党护卫说道。
“呐,刚刚说的事情你知道吗?自杀的时候要注意哦!那个……”
“广津。”黑手党护卫露出了为难的小型犬一般的神情回答道,“这个……会作为参考的。”
他是绅士外表的壮年男士,黑与白的头发混在一起。是由于熟悉这一带的地形而被太宰指名,如今还不是很服气地充当着向导兼护卫的黑手党成员。
太宰是年仅十五岁的小孩,并且还是黑手党外部的人员。但他手上持有“银之神喻”,是连元老级的黑手党都要留意的对象。而且太宰还是和森一同照看了先代首领临终的唯一之人。森向这样的人物下令进行秘密调查——绝对是有什么隐情。
不能对太宰掉以轻心,广津的直觉这么告诉他。这是只有长年在组织中生存下来的人才拥有的直觉。
太宰与广津,那天从早上开始便一起去打探了情报。
只为了似乎目击到了先代这一情报,从贫民街追踪到观光地。追溯着传闻的源头,一个接一个地打听过去。虽然是小孩与壮年男性一起的奇妙搜查组合,但基于太宰那种能够可称之为奇妙的操纵对方思考的问话方式,几乎所有人都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将目击的事说出来了,就已经提供了目击情报。就算是再顽固的人,在从森那里委托得来的一叠调查用钞票暗示后,也很快改变了态度。
而此时则是太宰他们结束了最后的打探,回黑手党本部的途中。
“这个……太宰先生。不要走得太前面。虽说有我护卫,但这附近可是抗争地带,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抗争?”
广津点点头道,“现在与黑手党敌对中的组织有三个,『高濑会』、『Gerhard•Security •Service』(格哈德安保服务),以及第三个组织,现在也在这附近持续进行着抗争。是及其奇特的,此前从未有过的敌人类型……没有正式组织名,有的只是『羊』这一朴素的统称。仅这周就消灭了黑手党的两个组。特别是头领样的男人非常棘手,传说子弹对他无效。”
“呼嗯……所以从刚才开始,对面的爆炸声和枪战声才那么热闹啊。不过,怎样都好啦……”太宰只觉无趣地说道。
正在那时,太宰怀中传来了电子音。是手机响了。
“是森先生。”太宰将手机放在耳边,“喂喂?嗯,打听完了。知道了很多哦。诶?你问怎么知道的……那点事还是做得到啦。是呢,就结论而言,”太宰看起来无所谓地说道,“先代是在的哦。他复活了….。从地狱底部——被黑色火焰包裹着。”
话筒处传来提高了音量的“你说什么?”的声音。
“有好几个目击者哦。是对这个世界还相当地留恋吧?”这么说着的太宰浮现出刻薄的笑容,“总之,回去会把详细的报告——” 下一个瞬间。
毫无征兆地,有什么..直直撞上太宰的身体。
太宰被水平吹飞了。
像是突然遭到暴风侵袭的花瓣,太宰的身体飞了出去。穿透白铁皮屋顶,利落地折断木质小屋。一路撞碎水井的围栏,太宰滚落到了研钵的底部。
“是『羊』!”广津的叫声转眼间就离远了,“太宰先生!”
在坡道上蹦跳着滚了下去,冲破仓库,卷起尘土与建筑物的碎片——随后终于停止了。在灰泥筑起的简朴建筑物的屋顶上。
有什么…踩在太宰的上方。
之前直直撞上太宰,将其吹飞的什么——是黑色的人影。
“哈哈哈!这真不错!”那家伙嗤笑道,“竟然是个小鬼!这不是人手不够到哭吗,港口黑手党!” 那个人影说道。
是身材矮小的人影。仿佛黑暗中的乌鸦,是身着墨绿色骑手服的少年。年龄几乎与太宰没什么差别。
“痛死人了啦。”太宰仰面倒在地上,似是怎样都好地回答道,“我可是很不喜欢疼痛的。”
“给你个选择权吧,小鬼。”骑手服的少年维持着手插在口袋中的状态说道,“现在就死,还是说出情报再死。选一个你喜欢的吧。”
“这两个选项,不错呢。很是诱人。”尽管身体受到敌人的攻击,用力撞上地面与建筑物,太宰的声线依旧平坦,“那现在杀了我。” 人影一瞬间沉默了。
那之后,像是终于意识到面前是个有自我人格的活人般注视着太宰,“哼。以为会哭着逃跑,意外是个有骨气的小鬼呐。”
“你也一样是小鬼。”
“确实,和我战斗的家伙们最初都会这么说。但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错了。才不是普通的小鬼啊。和你可不一样。”骑手服的少年将力气注入握紧的拳头中,“那么,说出来吧。有关你在调查的『荒霸吐』的事。把你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 少年踩在太宰满是伤痕的拳头上,在鞋底发出拳头的骨头被碾压的声响。
“……啊啊。是『荒霸吐』吗。原来如此……『荒霸吐』呢。” 太宰看着被踩着的拳头,像是看着他人的东西一般说道。
“看来你知道呐?”
“不,第一次听说。”
太宰平淡地说道。
少年坏笑了一下,随后迅速踹向太宰的身体。脚尖击打在骨骼上,发出吱嘎一声。
太宰因疼痛呻吟着。
“行啊。要挑战记录试试吗?最长是九次。这之后还能继续硬撑下来的家伙,至今都还没有过呢。” 太宰因骨头的疼痛而扭曲着脸说道,“说出情报的话……就能放了我吗?” “可以啊。毕竟我对弱小的家伙很温柔呐。” 太宰像是在思考一般沉默了。而后直盯着少年,认真地说道。
“知道了……我就说吧。”太宰以沉重的,满含紧张感的声音道,“你稍微多喝点牛奶比较好。个子矮过头了。” 少年的飞踢突击了太宰的身体。
太宰从屋顶摔下,猛撞上建筑物的围墙。
“多管闲事啊混蛋!”少年吼道,“我才十五岁,这之后还会长高的啊!”
“呼呼……那给你下个诅咒吧。我也同样是十五岁,这之后还会长高,但你却不会怎么长了。”
“别下这种让人火大的诅咒!” 靠近过来的少年一脚飞踹在太宰脸上,脖子上的骨头发出尖锐的嘎吱声。
“这不是……很疼吗。”太宰淡淡地笑道。嘴里咬破了的样子,唇角处流下一缕血液,“不过托你的福想起来了哦。『羊』……这在横滨筑成一大势力的,只由未成年构……成的..互助集团。听说源头是为了抵抗掠夺和纷争和人贩子的袭击,少年少女们集合起来建造的自卫组织。组织战略是彻底的专守防卫。但是,如今违逆『羊』的人几乎不存在。理由很简单,侵入『羊』领地的人不论是谁,之后绝对会遭到猛烈的反击…..。由『羊』的首领,仅仅一人的少年之手——这样啊。你是那个重力使,‘羊之王’,中原中也吗。”
“我不是王。”被称做中原中也的少年,以刚硬的声音说道,“只是持有手牌而已。拥有‘强大’这一手牌。不过是负起这份责任而已。”
这么说着顿了一顿,中也俯视着太宰说道:“你,对『羊』的内情知道得太详细了点吧?”
“毕竟以前被邀请过要不要加入『羊』啊。不过自然是拒绝了。”
“那真是不错的判断。要是你和我在同一组织里,五分钟内就踹死你了。”
“在那之前我就会暗杀你了。” 中也瞪着太宰,太宰也同样回望着中也。
最终中也离开太宰,向后退了几步。
“不过算了。反正五分钟内被踹死的命运不会改变。反正从小鬼口中问来的情报也没什么听的价值。就把你的头送到混蛋港口黑手党的事务所前,作为宣战的信号吧。”
“你是杀不了我的。”太宰甚至没有移动一下身体,只是平静地回望中也,“你没听见那些脚步声吗?” “你说脚步声?” 这时,怒喝声从全方位传来。
“不准动!”
枪口对准着中也。步枪、手枪、短机关枪。机关手枪加散弹枪。无数的黑手党与无数的枪械。
“哈哈。”中也环视四周道,“有意思。你真是比想象中还要受欢迎啊。我铁定以为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投降吧,小子。”在黑手党包围圈的内部,传来广津平静的声音,“看你这么年轻,是不会想知道自己内脏的颜色吧。”
“再怎么大场面也不可怕啊,老头。枪对我无效。我只会击溃全员然后回去而已。” 对这么说道的中也,广津只是平静地俯视着。
“真怀念啊……我也有过这种时期。这种鲁莽地盲目信任力量,相信仅凭自己的腕力就能掰弯世界的时期。”这么说着轻笑了下,“你说枪对你无效?这种程度的异能者也没什么稀奇的。那么……警告的时间结束。之后是后悔的时间。就在血泊中,为自己的无知与无谋后悔吧。” 鞋底发出巨大声响,广津向前踏了一步。
那样的眼神,比死神的眼窝还要更加冰冷。
“你也是异能者吗。”中也的眼神锐利起来,“不错呢,那个眼神。看来和至今碰到的家伙反应都不同。……来吧。” 中也就那样继续将手插在口袋中,做出应战的姿态。
“广津先生……还是住手比较好。”太宰因疼痛扭曲着脸,说道,“这家伙能操纵触碰到的物体的重力……和你异能的相性很不好。”
“唔嗯,重力吗。”广津一边脱下右手的白手套一边说道。那样的举止甚至拥有贵族般的优雅,“那么『羊』的小子,公平起见也告诉你我的异能吧。我的异能是能对触碰到的事物造成巨大斥力。”
“哈哈。告知对方自己的异能,还真是竞技精神爆棚的黑手党啊。”中也笑了,“不过,别期待这边会有敬老精神哦。”
“不需要。” 广津将白手套随意地投掷了过去。
在中也将其轻松佛开的时候,广津已经冲向他的胸前。
左手抓住中也的衣领,扯过来。中也没有抵抗那样的力道,用力蹬地将身体转过半圈,躲过了广津接下来的右手。中也在空中扭转身体,水平踢出一脚。广津收回右手迎击,与中也的鞋子激烈碰撞在一起。
重力与斥力激烈冲击,迸出闪光。
无法抵抗冲击力的中也向后方跳开,羽毛一般轻轻落地。
“不愧是黑手党……虽然想这么说,不过没那个心情。确实和我异能的相性太不好了啊,老头。”
中也的异能是操纵触碰到的对象的重力。重力通常不论在地球上的哪里都是向下1g 的强度。但是触碰到中也身体任何地方的对象,其重力的方向与大小便有可能被自由地改变。
一方面的广津则是,只能对右手手掌触碰到的对象,施与和接触面逆向的力量。两人的异能完全是上下互换的关系。
然而即便如此,广津的表情也丝毫没有变化。
“不需要担心,年轻人。异能的强大决定胜负——年轻时的我也这么坚信着。没有将性命作为学费付出去就意识到了这一错误,简直算是幸运。就这一点而言,我十分同情你。” 中也露出一个坏笑。“有意思。” 这次是中也突然冲了过去。
手依然放在口袋里,中也以斜线轨道飞踢过去。那一击能被广津的右手接下——在那之前,足尖的轨道变化了。变成瞄准脖颈踢向广津。
广津用左手拔出手枪防御飞踢。因重力而变得沉重的飞踢碾过枪身。
中也因飞踢的冲击而停了一瞬,广津的右手抓上他的肩膀。
“抓住你了。”
“那又怎样?你的异能对我无效。”
“那可难说呢。” 中也惊讶地转向身后。
在他落地点的正后方,太宰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将手放在中也的脖子上。 “可惜。这样一来重力就离你而去了。”
太宰的异能也同样,只对接触到的对象才能发动。这份能力是“能阻止一切异能发动,将其无效化”——究极的反异能。这样的无效化下没有特例。
“异能……竟然不能发动?” 广津的右手轻轻放在中也的胸口处。
“那么小子,该收学费了。” 白色的冲击波。
中也轻巧的身体向后方飞出去。像是被大型车撞飞了一样。
几乎与此同时——太宰也同时,被吹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
咚地猛撞上背后的白铁墙壁,才终于停下来。
“太宰先生!”
广津的神情一瞬间混乱起来。被异能吹飞的只有中也。为什么就连太宰也被吹飞了呢?
“被……摆了一道。”太宰按住腹部呻吟着,“受到冲击之前……只翻转下半身踹过来了。拜此所赐松开了手……那是凭自己的异能,故意跳到后方的。” 被吹飞的中也在建筑物的墙壁上横向着陆了。他的嘴上是猛兽的笑容。
“哈哈哈!是了,就是这样!放起与宴会开幕相应的烟火吧!”
伴着叫声的同时,中也以几乎踏碎墙壁的速度飞了起来,笔直地冲向太宰他们所在的地方。
对中也这与炮弹同等速度与重量的突击,广津光靠右手接下来是不可能的。就算太宰将异能无效化,仅是被这种速度的躯体撞上也足以将人体粉碎。
下一个瞬间。
黑色的火焰,将全员都水平吹飞了……………。
“喀!?”
从侧面投过来的黑色冲击波将全员的身体横向推开。不仅是人体,建筑物也好,电线杆也好,就连树木也同样,像是空气本身突然对人类露出愤怒的獠牙,将地上的万物都横向扫倒。
那是黑色的爆炸…..。
在研钵街中心的附近,卷起了巨大的爆炸。不是简单的爆炸,而是将这一带都吞噬殆尽的巨大热火球。
像是散落的枯叶一般被吹飞的太宰,在旋转着的视野尽头看见了那个..。
一对赤红的闪着光芒的眼睛。被死亡与暴力刻印下几十年分的皱纹。白色的头发。
即便在黑色火焰里也泰然自若,不如说仿佛将火焰当做外套一般穿着,似是地狱之主般站在那里。
那个身姿是。
“——先代——!”
太宰叫道。这样的台词被火焰吞噬——太宰的意识也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