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造船所所有的建筑内的一个接待室。对非法组织而言,这处由于主人的破产而荒废的造船所是非常适合的住处。
为了修补船只而修建的渠道现在变成了广阔的空地,建立在其两边的三层建筑,已经接受了自己将要慢慢消亡的命运。
太宰和兰堂就在这栋建筑中的一间中。
曾经摆放着高级绘画和一坐上去仿佛就会沉下去的皮质椅子的房间,如今已经只是一间被漏进来的雨水和碎裂的玻璃所点缀的废弃房屋。而太宰,正在将这件不论怎么改造都不会被人说闲话的房间变为他所希望的样子。
“哎呀,还真是期待。如果中也君知道我们为了他获得自由而举办了这么盛大的派对的话,该会有多高兴啊。”
太宰一边心情很好地哼着歌,一边在墙上挂上了装饰用的布。即使左手还打着石膏,右手也在不停的摆放各种各样的装饰。
“哦哦,这个彩带好长哦。真是有努力在准备啊。如果全部装饰在墙壁上的话感觉整个房间都会被盖上吧。来来兰堂先生,拿着这边。如果装饰上这种华丽的装饰的话,中也君肯定会感动得掉眼泪的。”
房间里铺着深红色的高级绒毯,音响中播放着少年们喜欢的欢快的现代音乐。房间的最里面有着用黄金装饰的餐桌,上面摆放着足够二十个人吃的巨大的宴会用蛋糕。房间里的照明先是暗淡的,几秒后就会切换成色彩鲜明的彩色照明,让房间的光线在海中、黄昏和一片新绿中来回切换。
“那个啊太宰君……普通人在被这样欢迎之后,我觉得他会说‘杀了你’…… 兰堂一边帮忙装饰房间,一边小心翼翼地说。
“为什么?” 太宰拿着超长的红色彩带,不可思议地反问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中也君·恭喜你被放出来&辛苦你了Party’对吧。点心和饮料,不错的音乐,朋友的笑脸,除了这些还需要些别的什么吗?”
“我不是很明白你们年轻人的事……但是我觉得一般party是不会有‘陷阱’ 的……” 兰堂用感到困扰的小动物般的表情看向地板。
陷阱被地毯完全遮盖住了。在被抑制了照明的房间的巨大的宴会蛋糕的前面。如果被‘来吧快进去’地催促的话就一定会走到的一个位置。
“呼呼呼……这可不只是陷阱而已哦!一边接受『羊』们祝福,一边往里走的中也,在这里扑通一下掉进楼下。当然,只是这种程度的陷阱对中也君来说都是小意思。他轻轻一蹬地就可以跳回来吧。但是很很遗憾!下面可没有让他落脚的地方。要说为什么的话,下面可是就连水黾都会溺死的、软软的烂泥哦。就算是中也也很难一瞬间逃出来。然后……嘿嘿嘿,这场派对真正的主角,就是从在烂泥中挣扎的中也头上倒下来的二十多千克的小麦粉。陷阱打开的一瞬间,比罗曼蒂克情节稍微多一些的小麦粉就会如雪一般落下,将他一下埋在里面。虽然中也君的重力只会和直接接触的物体产生效果,但是由于小麦粉体积过小,没接触到中也的小麦粉也会不断地再次落下并不会一下全部飞走。——最后,他为了不窒息而死只能将反重力能力集中在嘴周围,一边想办法呼吸,一边做着唯一的抵抗,并用能想到的话对着楼上的我大喊大骂吧。而我,就一边把那当成宴会用音乐一边优雅地吃点心啦。啊啊,我已经开始兴奋了!” 另一边的兰堂——完全被吓到了。
“啊……嗯,那个……至少我现在知道你特别适合港黑拷问官这个职位了……”兰堂拼命用意志抑制住了自己嘴角的抽动说道。“但是,怎样才能把中也君叫到这个会场来?”
“没关系,只要把『羊』的成员骗几个过来,把这里伪装成真正的宴会就好了。
那些事情的准备也基本上完成了
“哈啊,这样啊……。不愧是森殿下的怀刀……”
“毕竟森先生经常教导我要‘主动去做别人讨厌的工作’嘛”太宰骄傲地说道。
“意思完全就搞错了……” 完成了装饰的太宰,一边拍掉手上的灰尘一边回到了兰堂旁边。
“第一,『羊』和中也还是好好让他们感情破裂一次比较好哦。”太宰边走边说。
“他们现在完全就是在火药库里玩火。只是他们自己好像还没注意到。中也也是,『羊』也是,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现在的防卫体制是最差劲的构造。这种情况叫什么来着,扣错纽扣?不安定集团?还是说说‘半生不熟烤肉论’?”
“那个……半生不熟烤肉论?那是什么?”
“啊,这个是森先生教给我的……想象一下三个年轻人去吃烤肉。”太宰捏着下巴说道。“把生肉放到炭炉上烤,等到全部烤熟后再取来吃。这是烤肉。但是如果是三个饭量都很大的年轻人,肉刚一烤好就会被取来吃掉。大家想吃多一点。这就变成了战场。这时有一个人灵光一现,觉得只要在肉烤好之前一点点把肉拿过来就好。这样的话,就能比其他两个人都更快的吃到肉了。然后他就这么做了。如同他计划的那样,他随心所欲地吃到了肉,非常的满足。那么,剩下的两个人就吃不到什么肉了。没办法吃饱肉那为什么还要来烤肉呢。还有其他对策吗?当然有。那就是和对方采取相同的战略……也就是说自己也吃半生不熟的烤肉。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就这样全员都开始吃不到十足火候的烤肉后,已经无法只靠个人来打破这种僵局。只有自己停下的话,好不容易才能抢到的肉就没有了。最后就这样陷入全员都只能吃半生不熟的肉的僵局——大家其实都明白‘烤肉要完全烤熟才比较好吃’的。这就是‘半生不熟烤肉论’。世间的不幸有一大半都可以拿这个来解释。”
“哈啊……也就是说……每个人都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结果,就是每个人都得不到最好的结果……然后对于制造出这种不幸状态的成员来说,也已经没有办法让大家摆脱不幸了。是说这种状态吗。”兰堂歪了歪头。“『羊』现在就是这种状况?”
“嗯呵呵,他们好玩就好玩在他们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吃到的烤肉是半生不熟的。
『羊』和中也君真的是非常有趣的的玩具。能看到这么多有意思的东西,里社会真是个令人愉快的场所啊。”。
太宰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确实……说不定就是这样。”兰堂边说边将照明器具拿到手中取暖。“暴力和抗争,并不是为了生存所必需的东西。若是对全体成员说‘别再吃这种半生不熟的烤肉了’……也就是宣言‘停止争斗,禁用武器’并遵守的话,暴力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是事实上是不可能的。一定会有谁会违反规则。由此而产生的暴力,必定会产生莫大的利益。这样一来其他的人也只能一起食用‘半生烤肉’…… 只能保持反击的暴力。这就是存在于黑社会中的抗争的本质。”
“想必老资格的兰堂先生对这个比我要清楚得多。”太宰脸上浮现了薄薄的一层笑容。
“嗯……在先代那个年代,我还只是个最底层的成员。”兰堂一边暖手一边说。“不存在后盾和经济基础的最底层。工作就是站在最前线战死。能在无数的抗争中生存下来虽然有异能的因素在,但是基本上都是靠运气。首领换成森先生后,实力被认同,也被提拔到了准干部的位置。……所以我对于森先生只有感激。我会为了那个人歼灭一切黑手党的敌人。这次的『荒霸吐』危机也是,我会尽我所能。”
“我很期待。”太宰笑了。
“然后……对了。太宰君,虽然你说你已经知道『荒霸吐』案的犯人是谁了……但那是真的吗?还是说只是为了欺负中也君撒的谎?”
“都有。”太宰笑道。“在中也君的面前这么说有一部分是为了让他接受赌局,但我是真的明白了犯人的身份。”
“哦……那是谁?”
“就是你啊,兰堂先生。” 沉默。
并不是只是寂静,而是一切的声音都逃走了的寂静。
“你伪装成先代的样子,到处传播『荒霸吐』的传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听到太宰的问题,兰堂仿佛很困惑的样子挠了挠头。
“哈……?啊——……。那个……不好意思,但这种情况下应该怎样反应……我不知道。毕竟我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犯人。”
“没关系的,凡事都有第一次。”太宰嘻嘻笑着。“那么作为附加服务,我就根据一般犯人的反应继续对话咯。……首先,被称作犯人的兰堂先生这么反应。你说‘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或者‘这笑话还挺好笑的,太宰君’的话——我会这么回答。‘但是没错,你就是犯人。’之后犯人会开始打出感情牌。‘你没听到我说的吗?我从森殿下那里蒙受了多大的恩情。这样的我为什么要做出诱发内乱击溃港黑这种邪恶的企图?’
——到这里为止还能跟上吗,兰堂先生?”
“那个……其实完全就如你所说,我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兰堂一脸困惑地说。
“确实,我现在心里想的就和你说的一模一样。那……在这之后,你将会如何反驳我呢?”
“我会这么说,‘这和恩情没有关系哦,兰堂先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的目的,说到底根本就不是攻击港黑。犯人可是另有所图’——怎么样?差不多能接下去了吗?”
“啊……嗯。虽然我现在还有点混乱……”兰堂挠了挠头。“就算是我被称作犯人也蛮困扰的。不好好反驳一下可不行……对了。那么你有证据吗?你的一切言论都不过是推测罢了……”
“这些都不过只是你的推测,你对我的指控并没有切实的证据”太宰接过兰堂的后半句话。“没错。很不错哦兰堂先生。那么提问,我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在非难一名准干部吗?”
“嗯……或许可能吧,从你那副自信的样子来看的话……”兰堂依然一脸迷惑。“虽然你的根据……我是完全无法想象就是了。”
“所以才想早点听到对吧。故弄玄虚的还真是不好意思了。”太宰耸了耸肩。“你犯下了一个错误。是非常初级的错误。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哦。”
“错误是指?”
“是海。”太宰挥动着立起来的食指说道。“你曾经说过。当你看到浑身缠绕着黑
色火焰的『荒霸吐』时,能看到的只有远处的大海,灰色如钢铁般的表面,风平浪静。”
“啊……我确实这么说了。因为我看到的就是这样。这又怎么了吗……?”
“你还没有注意到吗?”
“没有……我并未发现不妥之处。告诉我吧。”
“好的。”太宰笑着点了点头。“听好了?事件发生在研钵街的中心地带。然后研钵街由于爆炸变成了一片半球状的盆地。也就是说——”
“啊!”兰堂突然叫了起来。“啊……原来如此。”
“没错。”太宰点头。“你没可能看得到……大海。身处直径两千米左右的巨大洼地,不论怎样伸长脖子都不可能看的到大海。——那么,注意到了这个之后就简单了。为什么你要说你看到了大海?除了这个你的证言简直就是完美的,连一点矛盾的影子都看不到。你关于『荒霸吐』的描述,真实到让人无法想象你是在说谎。那么自然就让人想到,你确实看到了大海。所以你搞错了。那么,在研钵街能看到大海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八年前的爆炸发生之前。也就是说,兰堂先生你看到了对吧?孕育出研钵街的,那场灾难。成为了‘荒霸吐’这一传说诞生的契机的……….,那场黑色的大爆炸。”
兰堂并没有回应。
太宰暂时沉默地看着兰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羊』里有个八卦的家伙告诉我了哦。『荒霸吐』最早的传闻是在八年前的,那场造成了研钵街的爆炸。大概『荒霸吐』这种古神传说也是根据那场爆炸才开始传播的。应该也有从远处目击到的人吧。但是兰堂先生,你在近距离目击了那个东西。在普通人都会被蒸发掉的距离。由于你忠实地根据自己的记忆进行了描述,所以才出现了大海这一漏洞。为什么不得不做出正确的证言………….,从这个角度出发,也就能看得到你的动机。”
默默听着太宰说话的兰堂,仿佛已经放弃一般叹了叹气。
“你和中也君打了赌对吧。”兰堂说。“你赌赢了。因为你更早地找到了犯人。” “兰堂先生,我可要好好的谢谢你啊。”太宰微笑着说。“这样一来中也一辈子都是我的狗了——”
有什么打破了墙壁冲进了房间。
随后横向的冲击将兰堂的身体震到了外面。
“——抓到你了!”一阵狂暴的叫声响起。“和那个阴险混蛋的赌局是我赢了!犯人,就是你!” 兰堂撞破了墙壁飞到了外面,掉在地上后滚了几圈。
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上面。
太宰眨了眨眼:“……哇哦。”
“不好意思你被捕了,老板。”站在那里满脸得意的笑容的,不用多说就是中也。
“你不可能从我眼皮子底下逃掉的。我早就已经看透你的谎言了——唔哦哦阴险混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这是我的台词啊小矮子。”太宰一脸厌烦。“我先说好,先告发犯人的可是我。我刚好正在说明罪行呢。”
“哈?也就是说你还没说完对吧?那就是我赢了。我都这样把犯人撂倒了。也就是说我赢了。赢了的人最厉害。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就是你这样的家伙才让世界充满了半生不熟的烤肉。”太宰一脸嫌恶。“你也是因为发现了大海的矛盾才找上兰堂的吗?”
“大海?”中也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鬼啊?”
“嗯?那你到底是怎么发现兰堂才是犯人的?”
“这种东西,听他讲话不就马上知道了吗。至今为止的证言全都是说看到了现代首领大叔。但是只有这家伙说看到了『荒霸吐』的本体。这怎么可能…..嘛。所以我就知道他
在说谎了。” 被中也踩着躺在地上的兰堂,呻吟着开了口。
“那么你是……因为不相信有神这种东西的存在,所以就觉得我是犯人了?”
“哈哈,才不是啊。刚好相反。正因为神存在……我才怀疑你的。”中也干脆地说。“我知道的。而且你绝不可能在研钵街看到那个家伙….。”
听到这句话,兰堂的气场改变了。由于寒冷而产生的颤抖,停止了。
“你知道……『荒霸吐』是真实存在的?”兰堂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啊。你也看到了对吧?八年前的那家伙…。不然你不可能把它描述得那么准确的。”
“啊……我看到了。”兰堂咬牙切齿地说。“我不只是看到了。我还在近距离接收到了爆炸。完全是意料之外……我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在生死线上徘徊。由于冲击和火焰失去了记忆,在横滨的街头流浪。然后先代在那里发现了我,让我加入了黑手党……” 兰堂以灼热的视线盯着中也说道。 “中也君,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吧——『荒霸吐』现在所在之处。”
中也并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尖锐地看向兰堂。
“告诉我。”
“你当然会在意这个答案,兰堂先生。”太宰眯眼笑着,望向兰堂。“毕竟,兰堂先生制造这次骚动就是为了知道这一点……………。能够看穿『荒霸吐』的谎言的,只有知道『荒霸吐』真面目的人。你正确地描述了『荒霸吐』的样子,是打算将自己当做一个巨大的诱饵,来钓那些知道真相的人吧?” 中也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环视了两人,最终放弃似的摇了摇头。
“真是的……为什么会想要见那种家伙?”中也说道。“那家伙连人格和意志本身都不具备啊。见那种家伙干什么?因为是神所以想拜一拜吗?那家伙是荒神,也就是单纯的力量的聚合而已。和台风和地震一样。就和拜发电厂的燃料差不多。”
“人格什么的不是问题。意志或是思想也不是问题。”兰堂严肃道,“那是巨大的破坏。是烧毁地面、渲染天空、震撼大气的异端存在。是无法理解的彼岸的东西。仅仅是那份‘力量’,对我而言就足够了。告诉我,中也君。超越人类智慧的存在——将我烧毁之人,现在在哪里?”
中也没有立即回答。他看着自己的掌心,翻到手背又再度查看起来。用这样的动作度过了犹豫的时间。不过,他最终放弃般地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你这么想知道就告诉你吧。”中也的双眸十分澄澈。似是能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吸入其中般的透明。“『荒霸吐』啊——” 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而后他说。
“就是我。”
** *
太宰向后退了一步。
“你说……什么?”
中也的表情一片平静。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暗示,也没有任何企图。一副仅仅是说出了事实的表情。
“果然是这样吗。”兰堂缓缓点了点头,“隐隐约约就觉得该不会是这样吧。” “我的记忆,是仅从人生中途开始的。”中也以平静的声音继续道,“和因为冲击而暂时性失忆的你不同。是仅仅从八年前的那一天开始,整个人生才存在于世的。在那之前,是黑暗。悬浮在一片青黑色的黑暗中。被封印在哪个设施里。『荒霸吐』并不是神。也没有能让死者复苏的力量。我这个人格,究竟为何会存在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只有经由某人之手破坏了封印,将我扯出来了这一点而已。——那双手是你吧……,.兰堂..?”
青黑色的黑暗。
被透明的墙壁封闭起来的,沉重而寂静的黑暗。
以及,打破封印,持有强大力量的何人之手。
“回答我吧。”中也说道,“你是在哪里找到我的?为什么要将我带出来?还有— —是怎样让『荒霸吐』的完全体显现的?就是为了这些答案,我才开始追踪这起事件。
终于见到你了。来,把你知道的全都吐出来。” 没有回应。
兰堂低着头,隐藏起表情,轻微颤抖着。
那并不是因为寒冷而颤抖——兰堂..在.嗤笑着…。
“自然,自然。当然会告诉你……你有知道这些的资格。”兰堂以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说道,“不过比起口头说明,还是让你亲眼看见比较快吧。……这就是八年前,我对你做的事。” 周围的风景转变了。
空间反转,风景被切开,四周已不再是方才所在的造船所遗址,而变成了全然不同….
的地方…。
“兰堂先生的亚空间异能……?”太宰远望四周。“但是……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大规模的异空间传送,这在过去的报告中从未有过……
由异能造就的亚空间,展开到了几乎把造船所整个包裹进去那般广阔。延伸至比屋顶还要高的亚空间摇曳闪烁着深红的光芒。
“如你所知……我的亚空间,是从通常空间隔离出来的异世界。”兰堂说道,“若是没有我的邀请,任何人都无法进入这个空间。”
“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太宰环顾四周。“有这么大的输出功力,轻易就能超越准干部的水平。干部级,不对要比那还高……竟然将如此巨大的异能隐藏至今吗?让组织里的任何人不知道……?”
“并没有隐藏。是最近才刚刚想起来的。和我……真正的名字一同。” 兰堂向前迈了一步。在深红的空间中也传来了他那异样的气息。
“真正的名字?兰堂先生,你是…”
“我的名字不是兰堂。”兰堂周围的空间摇晃着,出现了黑色的火焰。像是花瓣一样将兰堂包围起来,悄无声息地燃烧着。“兰堂这个名字,是同伴在看了我手头持有的物品的拼法后给我起的。……然后,记起真名后,我决定实施这个计划。欺骗神明,指使恶魔。全部都是为了中也君……为了将你引出来,而后杀掉..。”
亚空间的中心突然爆炸。
人们将高密度的空气形成的汹涌而来的波涛称为冲击波。然而——准确来说,那不
是空气组成的墙壁。而是空间本身….爆裂,由此生成的震动波,变为波涛将中也吞噬了。
“唔哦!?”
击打而来的空间波轻轻松松就将中也的身体吹飞了出去。水平飞出去的中也撞断了造船所生锈的铁柱,又向外飞出去撞上混凝土墙壁。
“喀……哈……”
落至地面的中也甚至连起身都做不到,在那里吐出一大口血。
“哼……刚才这一击还没死吗。虽说距离完全形态的『荒霸吐』还差得很远,也算是强韧的肉体了。”
“什……”太宰只能哑然地看着中也。“为什么不用重力防御?”
“是因为不能用。将空间本身作为冲击波打过去,我的这一击不受任何物理法则的影响。”兰堂说道。“这个亚空间的内部便是我的王国。因此只在这内部……我才有异能。像这样。” 风发出咻咻的哭泣的声音。
“可恶……这下难办了。”将手撑在地面上,中也擦着嘴角的血说道。“那家伙出来了。” 闪烁着歪曲的光芒,充盈深红雾霭的亚空间对面,显现出那个的身影。
“真是怀念……真是令人怀念的面孔啊。小鬼,小鬼……无病无灾吗?没被那医师虐待吗?” 那是身缠黑衣,漂浮在空中的老年人。
“呀……这还真是,”即便是太宰,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好久不见了呢。腰痛的老毛病怎么样了?脸色也不错呢。死了不是很好吗?首领,不——先代首领。” 消瘦的四肢,因年迈而凹陷进去的眼窝。浮现出血管的双颊。只有双眼中还寄宿着往年的残虐,闪烁着炯炯的光芒。
夜之暴帝,横滨的残暴。那样的破坏意志超越了人类的范畴,甚至能被称为诅咒。
是港口黑手党之恶的体现者。
“先代应该已经死了。你做了什么,兰堂先生。”
“他是……我的异能….。”兰堂弓着背说道,“我的异能,可以吸收亚空间内的尸体,将他们异能化…。我挖开了先代的墓。话虽如此,一次只能驱使一个异能生命体。总之……
先代如今是由我驱使的异能生命体。” 太宰和中也都说不出话来。
两人都见过许多异能者。然而如此异端的能力,如此奇怪的能力,两人还从未知晓。
能将人类异能化的能力……….。
“太超出常理了。”太宰挤出声音,“兰堂先生,你究竟是什么人?”
“从前的我,是为了窃取敌国的先进情报而选拔出来的异能谍报员。”兰堂维持着俯身的姿势说道。“而八年前,我因为任务潜入了这个国家。我的目的,是调查日本政府发现的,高能量的未知生命体,并将其夺回。”
“那个……是指『荒霸吐』吗。”太宰面色可怖地说。“就算这样……你说欧洲的异能谍报员?也就是,那个全世界只有数十人,持有最高位异能的‘超越者’级别的异能者。兰堂先生,你该不会…”
“重新自我介绍下……”兰堂取下并不存在的帽子,放在胸前行了一礼。“我的名字是兰波。阿尔蒂尔….·.兰波..。能力名是『彩画集』……我的目的是中也君,将你杀死,
收为异能。” 无数爆裂一瞬间杀到眼前。
赤红凝固的空间波墙壁,中也跳向空中回避了。之后横向落在建筑物的墙壁上。继而在墙上奔跑起来以躲避追击而来的空间波。
“嘁。” 中也方才还站立着的墙壁如纸质工艺品被剪碎般接二连三地粉碎了。
连铁柱都能折断的强劲攻击。若再正面吃下一招,即便是中也也无法再站起来了吧。 “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持续逃过空间本身。”
踩着墙壁跳起来的前方也是冲击波。即使中也能控制自身重力,在空中的机动力也远比在地上时要下降许多,无法完全回避。
中也在空中嗤笑道。
“哈哈。这种程度就想将我逼到绝境吗?”
中也翻转身体——踩着空无一物的空间…….避开了冲击波。
“什”
中也的鞋底踩到的,是微乎其微的建筑物碎片。他在空中踩着只有小指尖大小的墙壁碎片,同时让碎片的重力极大化,而后将自身的重力极小化。逆转了质量差,如踩着巨大岩石跳起的鼯鼠,在没有落脚点的空中敏捷地转过了方向。
空间波连续不断地袭向在空中的中也。但中也不断踩着空中的碎片,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真是出色的战斗才能……不过,只会逃的话终会被逼入绝境的哦,少年。”
空间波又再次袭击刚向下避过攻击的中也。只要他还在亚空间内,就没办法逃过攻击。因为攻击来自没有质量的空间本身,因此也无法用重力避开。确实是能被称为中也天敌的能力。
然而。
“你该不会健忘吧大叔。” 冲击波杀到中也面前——在那之前便云消雾散了。
是中也举起盾牌,抵挡住了冲击波。
“我说,能不要扯我衣服吗?领子那里好痛!” 盾牌开口了。
“太宰君……吗。”
“这家伙能让异能无效化。”中也抓着太宰说道。“就算你能在不碰到这家伙的情况下展开亚空间,也无法让攻击打中目标。欧洲的异能谍报员听了会呆住的吧。你竟然连这种家伙的无效化都没法突破。”
“呼……正是如此。就算在我看来,太宰的存在也算是异端……就连欧洲都不曾存在的,究极反异能者。但是——” 兰堂举起了手。
“中也君!快把我狠狠地往后扯!” 太宰对中也的叫喊,与银色闪光到达,几乎是在同时。
空间被切断了。
银色的闪光,将方才太宰脖子停留过的地方斩成两段。镰刀的前端勾住了太宰的衣服、皮肤、肌肉的一部分,带着血的飞沫划过。
“唔啊……”太宰呻吟着。
将太宰扯倒避过攻击的中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中也叫道。“怎么可能伤得到这家伙——” 将太宰撕裂的银色闪光的真面目——那是,几乎与人类身高相等的长镰。
握着镰刀柄的老人发出含糊的笑声。
“孽……这正是孽。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亲手割断这个小鬼的脖子。”先代首领以沙哑的声音说道。“在此之前还想再聊点什么过往回忆……不过这幅身躯也做不到吧。”
“首领。您已不再是人类……”兰堂严肃地告知。“虽然我将能再现你生前的人格和记忆的式编入异能……但你终归是我的异能。以及你的使命是……在我将中也君变成尸体前,拖住太宰君。用那个巨大镰刀。” “了解,十分了解。这个灵魂,只是粘在异能上的废纸。这幅身躯的内里已是没有自我意识的自动人偶……不过,这真是不可思议得心情大好。” 先代首领举起镰刀。
全身披着黑布的首领浮上空中……一如西洋的古老死神。
“败给他了。”按着横向贯穿胸口的伤口,太宰痛苦地说道。“那个巨大镰刀是实际存在的物质。不是异能,而是从哪里调来让先代拿着的。就是说——”
“就算是你,被刺中也会死,是这样吧。”中也瞟了太宰一眼。
太宰的伤口很深。将前胸从中心横向贯穿,切口一直裂至上臂。伤口周围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是若不抓紧处理,就会危及性命的伤。
“嘁……真的假的。”中也的表情扭曲了。“这不是穷途末路了吗。这家伙果然很难办。” 由于没有质量而让中也无法抵挡的空间波攻击。
由于不是异能而让太宰无法消除的巨大镰刀。
太宰与中也,被仅仅一种异能完全封杀了。
“太宰君。杀掉你并不是我的本意……要杀死少年什么的着实令人心痛。”兰堂阴郁地说道。“但若是你手中的真相让首领知道了的话,他会派刺客过来吧……会演变成我需要杀掉他们许多人的局面。将曾经的伙伴……我想避免这样的局面。若费用只是夺取你一个人的命,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付出。很抱歉,和中也君一同死去吧。”
兰堂略带歉意地说道。那样的眼神中有着黑手党理所当然拥有的黑暗——只以数字衡量人命,浮动着浑浊的黑暗。
曾自称兰堂的异能者向前迈出一步。周身被黑色的火焰包围着。
先代首领浮上高空。银色的巨大镰刀寄宿着死亡闪闪发光。
“啊—……这下没办法了呢。”太宰语气平坦地说道。“放弃等死吧。”
“哈?” 太宰突然坐到地上。
中也惊讶地看着太宰。太宰的脸上浮现出十分平常的表情。是什么都没有隐瞒,真的只是将自己想到的说出口而已的神情。
“那算什么。梦话吗?”
“哎呀没办法了吧这个。那可是欧洲的异能谍报员哦?不可能赢的啦。”
“你……” 在话说完前,横向而来的冲击波猛烈撞上中也。
他瞬间跳起想要避开,却没来得及,中也的左半身正面接下了冲击波。像是被巨大的铁球撞飞一般水平飞翔,刮着地面滚了出去。猛地撞入破碎的墙壁瓦砾中。
“如太宰君所说。”发动空间波的兰堂维持着举起手的姿势说道。“中也君,你也应该放弃。我完全掌握了你们的异能特性。抵抗只会更痛苦。”
“可、恶……” 埋在墙壁的瓦砾下,中也的表情扭曲了。血滴从他的唇角滑落。
“只要没有将你变成尸体,我的目的就没有达成。”兰堂充满歉意地说道。“八年前……夺走了你之后打算就此逃离的我,因失误而被敌人围堵。当时我驱动的尸体没能突破包围。就打算在那里将你——将身为荒神的『荒霸吐』收为异能,想着会成为更加强大的异能。于是就在那里攻击你,将你收到手……但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我拿到手的只有安全装置….。也就是你,中也君。作为人类人格的你是刻在『荒霸吐』上的,作为防止暴走的护符一样的东西。由于我将你取走,安全装置被打开,让『荒霸吐』的完全姿态显现了。——那之后就如我在宅邸说的那样。完全体的荒神显现,一切都不见踪影了。
兰堂踏出一步。他的身边,摇晃着似是会被灼伤的赤红。
“我不会犯相同的失误。这次就要割下你的首级,让本体的『荒霸吐』完全死去后
再吸收。——迄今为止,比你们要老练得多的异能者我也都击败了。抵抗只是无用功。” 兰堂平静地说道。那样的神情里既没有威胁也没有强迫,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空间本身开始震动,向兰堂聚集过去。不仅是建筑物,就连剜起大地都绰绰有余的力量,静待释放。
“呼。……兰堂先生。我有个提议。”太宰按着伤口说道。“我去说服中也让他放弃,给我点时间。” 兰堂将视线投向太宰,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
“几分钟?”
“给我五分钟。” 兰堂闭上眼睛。“两分钟的话可以。”
“多谢。” 太宰迈着摇摇晃晃步伐朝瓦砾之下的中也走去。而后弯腰蹲下,将脸靠向中也。
“别靠过来找死混蛋。我是不会被你说服的。”
“我知道。”太宰偷偷瞟了兰堂的方向一眼。而后以兰堂听不见的音量小声耳语道。
“我们两个打倒那家伙吧。”
瞬间,中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向太宰。像是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在说些什么。“…… 你认真的?”
“我有作战方法。但一个人做不到。必须要我和你联合行动。……你能信任我吗?” 中也直直地盯了太宰一会儿。之后开口道。
“告诉我你改变心意的理由。你,不是很想死吗?”
“就莫名其妙地……不行吗?”太宰露出有些困扰的微笑。
“不行呢。” 太宰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告诉你吧。” 太宰看向兰堂,眺望着亚空间全体,而后望向从这里无法看见的远方的城镇,说道。
“只是稍微——对黑手党的工作产生了点兴趣。”太宰说道。“在表面的世界、光明的世界中,死亡一般都远离日常被隐藏起来。因为是被人们忌惮的东西。但是在黑手党的世界里不一样。死亡是日常的延长线上的一部分。以及我或许,觉得或许那样才是正确的吧。要说为何,因为‘死亡’不是‘活着’的反面,而应该是拼凑成‘活着’的众多机能的其中一个。呼吸、进食、恋爱、死去。不在近旁观察死亡,也就无法掌握生存的全像。”
中也盯着太宰的表情。似是要将存在于那深处的,人类才会有的什么找出来般。“就是说,你……想要活下去了……,是这样吗?”
“没有说到这个份上。”太宰露出放弃般的笑容。“说不定什么都找不到。但是想要试一试。平安无事地解决这份工作,加入黑手党。将他打倒。而且——”
“而且?”
“那个将你当做狗使唤的赌约,还没实现呢。” 太宰微笑着。
中也看着这样的表情,从鼻子里发出哼的笑音。“果然你这家伙最差劲了。你的作战要是敢失败,敢出现会让我们两人死掉的失误看看。宰了你啊,太宰。” 太宰也回应般地笑道。“可以吧。上咯,中也。”
两人站起身,并肩向兰堂走去。
“说服结束了吗。”
“是啊。”太宰边走边说。“说服得很顺利哦。不过,是中也对我的说服呢…… 决定现在还不能死。” 兰堂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疑惑,随即有些无奈地笑道。
“是吗。”兰堂说道。“让森大人听见大概会高兴得跳起来的台词呢。本来应该是要祝贺的状况,不过……就努力让你毫无痛苦地死去吧。”
“你还真敢说啊。”中也的唇角扬起笑容。“你,知道我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吗?”
“是怎样呢……想象不出来。”
“很愉悦啊。为久违地可以用双手战斗这一点!” 中也向前方飞了出去。
在中也眼前,深红的空间波爆裂。似是早已料到这一点,中也双手叩击地面,用反作用力向空中跳起。
“这双手,在没有击中你之前可是不会停的啊!” 中也将跳跃时在地上拾到的砂砾,用双手撒了出去。
以这些微小粒子为踏板,他在空中如闪电般快速奔跑。向上向下,向左向右。深红的冲击波追逐着那个小小的身躯,然而面对向各个角度极速奔走的这份速度,却只能击碎对方的残像。“哈哈哈哈——!” 笑声响起的同时,中也踩在空中,向下方跳跃。
倾注了浑身气力,如同陨石降落般的飞踢,准确地瞄准了兰堂的心脏。
深红的冲击贯穿空间。
“呼……!”
兰堂挤出肺部的空气。他举着双腕,将凝缩的亚空间如盾牌一样展开,防御住了飞踢。过大的冲击让兰堂的鞋底踩碎了地面,出现放射状的龟裂纹。
“趁现在,太宰!”
“什……” 太宰已经来到了兰堂眼前。
以中也引人注目的攻击为掩护,如影子一般接近了他。
“打算直接接触我,来阻碍异能本身的发动吗——!”
不论是怎样的异能,都无法触碰到太宰。以及,异能者哪怕只有身体的一部分被太宰碰到,发动中的异能也会被解除。就会变得跟全裸无异。
“……不过。” 太宰与兰堂之间,显现出黑色的黑暗。
缠绕着不祥黑衣的死者身姿。
“是小孩子该去死的时间了,小鬼。”先代声音嘶哑地告知道。
“……被预料到了吗。” 缠绕着死亡的璀璨,银色镰刀落下。
然而,太宰却没有移开视线。而是依旧以十分平静的表情,注视着落下的利刃。仿佛知道它绝对不会撕裂自己一样。
而事实是——利刃停了下来。
在太宰的鼻子前。
“真是让人火大啊,阴险混蛋。”空中的中也说道。“竟然会被你预想到这个地步!”
“唔……” 先代首领的镰刀,被黑色的什么捆住了。那是中也的骑手服。以重力控制着从空中投来的夹克杉,缠住了镰刀的根部,以那份沉重封住了镰刀的动作。
顺应重量,夹克衫将巨大镰刀击落。巨大镰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夹克衫则回归到原来的布的重量柔软地落下。 “噢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中也的拳头向先代砸下。一拳一拳堪比灼热的闪着光芒的陨石。不断袭来的连续攻击捕捉先代的身体,击中,逐渐击溃。
“咕唔……” 先代非人的肉体被破坏。从裂伤中喷出火焰,先代被推着后退。
“要和地面搞好关系啊大爷!”
中也抓住先代的脸。黑色的重力波涛自接触面喷涌而出。同时,位于空中的先代的身体猛地撞上地面。
以先代为中心,地面裂开放射状的龟裂纹。
即便先代倒在地上,中也也没有减缓重力。而是用最大输出的重力,将先代的躯体压入地面。
“就连这非人的身躯……也要沉寂了吗。”击碎地面,几乎一半身体淹没在地下,先代轻笑道。“真遗憾。不过干得漂亮,小鬼。”
“封住手下了。”中也叫道。“趁现在,上啊太宰!”
“不用你说!” 太宰在地上奔跑起来。高高抡起拳头,向兰堂迫近。
他的瞳眸中毫不浑浊。充盈着雨后初晴的天空般的澄澈。
他的瞳眸是谁都不曾得到的。只有决定要活下去的人才持有的,苍穹的光辉。
“唔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宰的拳头击向兰堂。
——在那之前。世界下坠了。……
“什” 深红的光芒将世界整个覆盖住了。
建筑物消失,地面消失,重力消失。世界的一切都被搅拌,撕裂,化为碎片漂浮在周围。
“你们应该知道……我可是操纵亚空间的异能者。” 空中传来声音。
深红的世界中,非人的那个..说道。
“操纵空间也就是指,能够操纵包含在其中的万物。……太宰君,你再怎么是我的天敌,改变你站立着的大地、移动的距离,你的拳头就碰不到我。
兰堂浮在空中。
外套随风飘动,四周浮起无数的瓦砾。
“喂喂……真的假的。”中也抬头望着这番情景道,“犯规了吧,这种规模的异能……”
太宰也哑然地环视四周。“能自如地操纵这么大范围的空间,那进黑手党金库这点事完全小菜一碟吧。” 亚空间的结界内部,早已与地球上任何一处的风景都截然不同。
地面被剜起,建筑物破碎,一切事物都浮于深红的大气之中。
太宰和中也就像粘在巨大的瓦片上一样站着的小蚂蚁。 “中也君,你还记得吗?你曾经来过这个空间。”外衣随风飘动,空中的兰堂说道。
“八年前的那日……我因为夺取任务,与搭档谍报员一同潜入这片土地。我与搭档的目的是掌握被封印在军部的秘密设施的能量生命体……然而从设施那里将你夺取,正打算逃离之际,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我还没能回忆起来发生了什么……我记得的只有,因为那个什么事…的缘故,我们被敌人发现并追捕,被逼到不得不将『荒霸
吐』作为异能吸收这件事而已。”
兰堂周围的碎片舞动着。大气中充满着不成声的声响,有什么不可见的东西在向空间咆哮。
“兰堂先生。”太宰说道,“『荒霸吐』……中也究竟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将中也君带回,调查清楚这一点也是我的任务之一……曾保管·隔离中也君的秘密设施因为爆炸,连同记录一起被销毁了……知道真相的人如今都不在了。但是如果将中也君异能化后吸收过来,就能令其记忆再构筑。如此一来一切就都清楚了吧。说不定也能知道那个时候,我的亲友究竟遭遇了什么。”
“你说亲友……?” 仰头望着深红的世界,中也低念道。
“是的。一同参与潜入任务的搭档谍报员,也是我的亲友。是和我一同跨越了众多危机的搭档异能者,名字是保尔·魏尔伦……。他究竟消失去了哪里?是在爆炸中死了吗,还是说依旧活在某处呢?只有这一点想不起来。所以我需要你的记忆,中也君。但如果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吸收,就又会重蹈八年前的覆辙。因此这次要你死去。将尸体异能化,掌握亲友现在的线索。为了填补那失去的八年。为了拯救他。”
“原来如此呢……。全都是为了那个搭档吗。”太宰脱力般地说道,“背叛黑手党也好,先代复活的传闻也好,这场战斗也是……虽然稍微有些难以置信呢。”
“你是理解不了的吧,阴险混蛋。”中也抬头望着兰堂说道,“为了同伴抛弃一切。
作为赌上性命的理由,可算是极度正当的类型啊。……这个动机,对于敌人而言足够了。” 中也将异能集中在两手间。拳头的质量增大,周围的空气震颤起来。
“我说老板。要告诉你,我为什么一直都不用双手战斗吗?”中也边说边向敌人迈出步子。在他脚下,无数小石子颤动着向上浮起。“我从没有在打架上输过。也从未陷入千钧一发的事态中……这是当然。毕竟我不是人类。我这份人格,按你所说就是安全..装置..……不过是在那熔矿炉一样的巨大力量聚合边缘,贴着的装饰而已。我说……那是
怎样的心情,你能明白吗?” 中也向空无一物的空中踏出一步。
捕捉到空中微小的尘埃,中也一只脚踩上虚空。而后另一只脚又踏上下一片虚空。就这样,似是登上看不见的台阶,中也朝着兰堂走去。
“所以我封闭了双手。这样一来,终有一天快要输掉的局面会来临。不是在享受战斗,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时候会来临。……这样一来,觉得多少会涌现出些许眷恋啊。
对不过是装饰的我,对并非这副身体的主人的我这一人类来说。” 中也蹬着空中跳起。
变为撕裂红色夜空的猛禽,中也飞翔着。
从他的正前方,空间波化为波涛挡住了去路。面对拥有能将建筑物的墙壁如砂糖果子般碾碎的巨大威力的空间波——中也并没有回避,与它正面冲撞。
“什!”
“哦啦啊啊啊啊!” 伴着衣服与血肉绽开的声响,中也冲破了空间波。全身布满裂伤,无数地方流着血,即便如此他的速度也没有减慢。
“将自己的衣服和肌肉高重力化增加密度,以此承受了冲击吗……!”
滴落的血液拖着长长的尾巴向后方流去,全身的骨骼发出悲鸣。然而中也的唇角却扬起异常可怕的笑容。
以横向的重力让自己再次加速,中也似活的炮弹一般冲向兰堂。没有任何墙壁能够阻止飞翔着化为杀意本身的中也。来不及铸成空间波之壁。就算让先代作为替身防御也同样来不及。
中也的拳头,深深刺入兰堂的腹部。
兰堂的躯体弯曲成“く”形。
而后中也再次加速,化为一阵活着的暴风。撕裂空气的右勾拳。利用反作用力的左回踢。以悬空的右腿为轴,左脚跟如雷霆般落下。又用重力固定住脚跟,提起右膝向对方的下颚突击过去。
拳头,飞踢,拳头,拳头,拳头,飞踢,拳头。无限的攻击从四面八方袭来,如压缩重机一般的连续攻击。且所有攻击,都精准地击中了兰堂的致命点。似是永远持续落下的拳头与飞踢的风暴。一击即是下一击的准备动作,攻击又加速了下一个攻击。谁也无法阻止。
突刺向前胸的前踢——利用这样的攻击中也纵向转身。像是车轮一般在空中划出残像,使出浑身的劲头向下踢去。冲击在空间内传播,四周全都震动起来。
兰堂无法招架,猛地撞上地面。飞扬起尘土。
“……好厉害……”在地上注视了全过程的太宰惊讶地低喃道。
中也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顺势跪了下去。因电击般的连续攻击而用完了全部力气,呼吸变得相当急促。他用两手撑住地面支撑身体。
尘土消散。
中也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精彩。”兰堂站立在尘土的对面。就算承受了那种程度的攻击,他的身上也没有丝毫损伤,脸上也毫无痛苦之情。“中也君,你的武力与技巧,已经拥有与『荒霸吐』所不同的强大。你不是作为神明,而是作为人类十分强大。”
“那真是……多谢。”中也喘着粗气说道,“不过,承受了那么多攻击竟然毫发无损……实在是有些沮丧。”
“没用的。毕竟这里是我的空间。”兰堂举起手,将皮肤展示出来。“我将亚空间张开成薄薄的断绝薄膜,覆盖在我的皮肤上。任何物理攻击都无法跨越这层薄膜。”
“哈……欧洲的异能者,还真是无所不能呢……” 呼吸急促的中也身上落下了影子。在他头上,是身着黑衣的先代首领死尸一般的脸。
朝着头部挥落的银光闪现。
“嘁。”
中也无法立即站起来。由于力气使用过多而脱力了。他举起双手作为防御,准备在触碰到利刃的瞬间施与重力——然而,亚空间将重力场本身撕裂,制造了裂缝。
瞄准这一裂缝,利刃的尖端准确刺入。
“唔……!”
中也的左手,手腕向下的地方被利刃纵向贯穿。锐利的刀刃从另一端刺出,尖端插入地面。
中也就像肢解前的实验动物般,被镰刀钉在地上。 “这种程度的伤,总归无法再继续那敏锐的动作了。”兰堂俯视着中也说道,“因此,也不可能避开下一次冲击波。” 冲击波像是巨大岩石般从上空击过来,打在中也身上。
“中也!”
就算太宰想要跑过去支援,距离也实在过于遥远。就算将漂浮的瓦砾当作落脚点奔跑也要花上十秒。
“再来一击。” 冲击波再次到来。周围的地面蔓延开龟裂纹,土块浮上天空。
“再来一击。”
冲击波再次到来。这次是从地面向上击来的冲击。大地爆裂,在空中洋洋洒洒地散落。
“接下来要连续攻击了。”
从上而下击落。从下而上撞起。无数的冲击波连续不断地同时从四面八方向中也袭来。不要说避开,就连摆出防御姿势也做不到。全方位而来的攻击就像高速行驶的汽车碾过一样。那冲击没有间隙也没有尽头。
深红的冲击波,终于停了下来。
中也全身支离破碎,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在中也身旁落下的生锈了的汽油桶,因接踵而来的冲击余波,被碾成一片薄薄的铁板。
“受了这么多的攻击,就算是战车也会被压平。”兰堂平静地说道。“碾碎的骨头和内脏,之后作为异能再生就好。” 面向中也,兰堂严肃地伸出手。指尖亮起异能的光芒。
是打算将中也吸收作自己的异能。
“无须担心。确实,异能化之后你的灵魂与人格就只是单纯的表面情报……不过这一点恐怕,现在也是一样吧。” 异能的光芒包围了中也的身体。
然而。
“那还真是多谢啦——”
中也迅速站了起来——用刺入手腕的镰刀……..,深深地贯穿了兰堂的胸口………..。
“什……么……?” 中也仍然活着。遍布着伤痕和裂口,折断了几根骨头。却没有死去。
中也将手腕的巨大镰刀进一步向前压去。利刃贯通了兰堂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
“怎么……可能……”
“我也很火大啊。”中也歪着满是伤痕的脸说。“结果到最后,全都和那个阴险混蛋计划得一样啊。” 离此处很远的地方,太宰站在那里。
“抱歉啊兰堂先生。” 太宰的左手上,握着一块布。
那是——为了愚弄中也,太宰在装饰房间时用过的,那块过长的彩带。
长长的彩带落在地面上,被巧妙地藏在了浮在空中的瓦砾的阴影下。其中一端,消失在中也的衣服里。
“在兰堂先生让周围的建筑物坍塌的时候,我向中也下达了拾起这块布的指示。在最开始的时候。”太宰脸上浮现出少年的笑容。
“我用异能将这块布和自己联结在了一起。”中也维持着刺出镰刀的姿势,说道。
“藏在衣服下面,将全身包裹起来。” “而后另一端由我拿着。”太宰将自己握住的布举了起来。“这样一来会怎样呢?”
“被你碰到的布……能将异能无效化。”兰堂痛苦地说道。“也就是说……断绝了亚空间冲击波,起到了‘铠甲’的作用吗……”
“就是这样。” 中也拔出了镰刀。
从伤口处溢出大量鲜血。
周围浮游着的瓦砾与石子,失去了力量一个接一个地落至地面。
“这是、多么……可怕的、孩子们……”
侵入气管的血液从兰堂的口中满溢而出。滴落在自己的积血上,与之混合,响起湿润的声音。
那很明显——是致命伤。
** *
从前。
在某个地方,有两个谍报员。
两人既是同僚,又是搭档,也是亲友——是比谁都值得信赖,兄弟手足一般的关系。
至少,其中一方这么觉得。
无论两人身处怎样的死地,都绝对不会害怕。这不是因为爱国心。也并非由于名誉地位。而是因为知道只要彼此都在,就无需惧怕任何东西。因为坚信为了守护搭档,恐怖与踌躇都是没有必要的。
至少,其中一方这么觉得。
某一天,两人接到任务。潜入敌国,夺取强大的兵器。
这份任务异常危险。没有援护,没有后方支援,也没有内部协力者。即便如此,两人还是接受了这份任务。而后他们在潜入的敌人设施内——找到了“那个”。无论如何都过于异样的那个。
不能将这种东西放在敌国。必须带回祖国,交到研究者们的手上。若是将这种东西留下来的话,会发展为引发更大斗争的火种吧。无论如何都必须带回去。
——至少,其中一方这么觉得。
** *
亚空间消失了,原本的青空向外延展。
在仿佛成了天花板破碎的废墟一样的造船厂遗址里,兰堂脱力地倒了下去。
“是吗……保尔、是吗……你……”
“还有什么没有说的吗,兰堂先生?”太宰语气平静地询问道。“如果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在我们能做到的范围内——”
“不……没有……”兰堂睁着无力的双眼说道。那里的光芒正在消失。“方才…… 在受到中也君的异能冲击时……我想起来了,亲友的……保尔的临终。” 兰堂试着撑起双手。却无法承受身体重量,又再度没入自己流出的积血中。
“是、背叛了……、他、在那个绝境……”兰堂的眼中,闪烁着生命之灯将熄的光芒。“在离开途中、他……背叛了、我和祖国。于是打算杀我、从背后……。堪堪躲过攻击的我、和保罗展开了死战、而后我将他……将亲友、亲手……” “是吗。”太宰用仿佛会落在脚边的小声说。“异能谍报员同伴之间的战斗,周围当然不可能不被波及到。会出现骚动。所以被军部发现,被军队围堵了吗。因此万不得已,才想吸取『荒霸吐』……” 兰堂没在血中,仰面翻身。澄澈的瞳眸望向中也。
“中也、君……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
“活下去。” 似是耳语般,兰堂说道。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事到如今已经无法知晓了。”如同喘息一般的声音,兰堂这么说道。“但是你……就算只是力量表面的装饰……你就是你。什么都、不会改变……毕竟所有人类、所有人生……都是脑与肉体、是包含这两样的物质世界的装饰……都不过是、那样美丽的装饰而已……” 中也和太宰,都沉默地听着他的话。
两人都从他的话语中汲取到了,什么十分沉重的东西,什么绝对不可以听漏的东西。
“不可思议……一点也、不冷……”兰堂轻轻微笑道。“理应是那样寒冷的、世界…… 保尔、你也…………在临终时……感受到……这份温暖……………………” 兰堂的手,落在鲜血中。
一时响起血滴跳动的声音,最终又再度恢复宁静。
深红的亚空间稀薄起来,静静地消退,恢复如初的青空在头顶延展。
然而也有无法恢复到原样的东西。这具已不会再感觉到寒冷的男人的躯体。以及,始终站立着望着这具躯体的,两个少年的心。一阵微风眺望着他们的灵魂,悄然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