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5话 藏不住的东西

六月下旬正值梅雨季,每日的天气阴晴不定。

今天也是一样,雨滴不断从阴沉的天空中落下,视野比平时更差,空气也变得阴郁起来,甚至给人一种闭塞感,这或许是因为天空的颜色比平时都要黯淡。

「……啊,感觉好潮湿」

「毕竟是梅雨季节啊」

学校里充满了懒洋洋的气氛,这也没办法。尤其是在外面活动的运动社社员们,一个个都意气消沉的样子,营造出阴郁的气氛。

不属于运动社但活泼好动的千岁似乎也受不了这种天气,她坐在自己的座位前,浑身无力地瘫倒在桌子上。千岁上次像这样毫无干劲,甚至连发型都有变化,还是在去年的梅雨时节。

千岁平时会让头发自然垂下,但今天或许是潮湿的天气给她弄了个爆炸头之类的理由,她将头发扎了起来,在耳后的左右侧各扎了一个结。尽管如此,仍是到处都有翘起的发梢摆脱了发圈的束缚,她为了保持这个发型肯定费了不少心思吧。

「周倒是看起来很有精神呢」

「嗯。我比较喜欢安静的氛围,不过这么潮还是算了吧」

「真好啊。这种的我一点都受不了。好想出去跑一圈」

「现在地面很湿,要全力冲刺的话还是等到放晴之后吧。要是摔倒的话不仅会受伤,衣服也会被弄得全是泥」

「那不就洗不掉了嘛……我会老实一点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大概同样是梅雨的关系。

就连那个千岁都憔悴到了这副模样,周还在想真昼会怎么样,真昼却是一脸平静地笑着和女生们说话,表情比平时更为认真。

真昼似乎没有注意到周的视线,很开心地交谈着。

周一直盯着她,正想着回去以后陪她玩个够,这时诚注意到了周的视线所及之处,问道「嗯?藤宫是吃醋了吗」。

诚是个经常观察周围的人,所以注意到周的视线也可以理解,但他想象的理由却完全不在点子上,周只好苦笑着回答。

「啊,我还没小气到连女生的醋都吃。我只是觉得她发型变了之后,整个人的氛围都不一样了」

看着真昼的真正理由不太能说出来,所以周用别的理由作为掩饰。诚好像也接受了这个理由,回答道「今天头发是扎起来的呢」。

和千岁一样,真昼也把头发扎了起来。不过真昼的头发比千岁更长,发量自然也更多,所以她似乎是把头发往旁边捋,扎成了比较松的三股辫。

因为她平时不怎么换发型,所以同班同学也都感到很新鲜吧。能听到男生们都在说「给这又闷又热的环境带来一剂清凉」「只有天使大人周围的空气很清新」。

「诚儿也还算精神呢,真令人羡慕」

千岁一边不停地按住自己潮湿得压根不听话的头发,一边看着诚干燥清爽、仿佛不知潮湿为何物的头发,羡慕地小声嘟哝。顺带一提,早上见面的时候,周也因为头发的事被她纠缠了一番,看来她是相当羡慕与湿气无缘的人。

「精神倒是说不上,只是不像大家那样郁闷啦。毕竟这样连着下雨的话,生活方面也会很困扰。我也希望梅雨能快点结束的,再说,云这么多,星星都看不见了」

「毕竟你是天文社的呢。雨像这样下的话,问题就不只是看星星了」

「其实社团活动倒也不怎么真的看星星。想要在学校看的话,除了需要社团顾问陪同,还必须得申请开放屋顶和留校。社团活动一般是做些调查之类,看星星更多是自己在家看。不管怎么说,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法去观星了」

「真头疼啊」千岁点头对无奈地垂下眉毛的诚表示赞同。这时真昼似乎聊完了,她以缓慢而优雅的动作站到周的旁边。

周一边轻轻抽出椅子让真昼坐下,一边对满脸不可思议的她概括说明道「我们在说梅雨很令人烦躁」。

真昼听话地坐在了千岁前面自己的座位上,对梅雨的话题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嗯,千岁尤其讨厌这种天气呢。既不能出去玩,也没法在外面运动,头发也容易变得乱糟糟的」

「我一直以为白河在梅雨季也是元气满满来着。不过仔细回想起来,初中的这个时期她也挺安静的,特别是初二,根本就想象不出现在这股兴奋劲儿」

「啊——啊——初中的事我不听我不听~」

千岁不想被深挖在她变成现在这样之前的初中事迹,索性用双手捂住耳朵,把脑袋转向一旁。诚耸了耸肩说道「嗯,虽然有点吵,不过现在的白河才像白河啊」,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想惹恼她,好让她恢复精神。

「……诚儿是想吵架吗?」

「我可没这个打算啊……不过你很吵……很热闹这件事是事实吧」

「换种说法有意义吗?」

千岁皱着眉头,一脸不满地把桌子拍得啪啪直响,和诚的对话似乎是让她恢复了一些精神,脸色也变得明朗起来。这应该是诚在以自己的方式给她打气。

看着气呼呼地闹着别扭的千岁,周和真昼对视一眼,悄悄地笑了。

结果直到这天放学时,雨也没有停,回家路上的天空颜色依旧灰暗。

正因如此,平时本应更热闹一些的路上显得格外安静,很多学生都加快步伐踏上归途。

周则是将真昼拉到自己的大伞下,配合着真昼的步调,共撑一把伞走路。

他像往常一样拿着真昼的包,同时注意着不让雨淋湿。往旁边一看,或许是没有其他人的原因,真昼好像有些消沉,又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

「……梅雨季节这么潮,总感觉打不起精神来啊」

真昼仿佛察觉到了周的视线,由于包被周给抢了去,她手上无事可做,便摆弄起随机乱翘的发梢,小声喃喃道。

「头发也很难整理,很容易就会变得乱糟糟的,好麻烦」

「维持发型要比平时多费好多功夫吧。我个人倒是觉得你那个发型也挺可爱的,但那也是无奈之举吧」

对周来说,能看到真昼各种各样的发型也算一件幸事。但对女孩子来说,发型一乱生死攸关,特别是对于在穿着打扮上比别人更下功夫的真昼来说更是如此。

虽然真昼现在的发型看起来比平时要更为文静,这样也挺可爱的,但她自己可能并不喜欢。

真昼小声重复着「可、可爱」,随后视线害羞地游离开,她像是要掩饰这份害羞一般,用指尖啪嗒啪嗒地拍着周的胳膊。

「……先不说这个,夏天保养头发可是很麻烦的事。盛夏时节头发很容易被太阳晒伤,保养是必不可少的。冬天是头发太过干燥,夏天则会太过潮湿或是被紫外线烧伤……根据季节与天气的不同,保养方式也得随之改变,所以很辛苦的」

「女孩子真是不容易啊」

「所以,我很羡慕周君的发质」

见真昼突然提到自己,周眨了眨眼睛,发现真昼正微微羡慕地看着自己的头发。顺带一提,由于涂发蜡很费事,周今天就只跟休息日一样把头发梳了梳。

「周君的头发清爽得好像完全感觉不到潮湿,保养起来应该没有费多少功夫吧?」

「顶多就是用了美容院的洗发水」

「毕竟周君你原本发质就很好啦。要是好好护理的话头发会变得更加光滑柔顺的」

「我倒是没想过保养到那种程度……不过有时间的话我会努力的」

既然真昼摸自己的头发很开心,那周就有了努力的动力:即使现在的头发把玩起来没什么问题,手感也还不错,不过能让真昼高兴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周看向真昼,只见她的脸上浮现出淡得几乎透明的微笑,但或许是因为下雨,脸色比平时要憔悴许多。

望着她那洁白的脸庞,周轻轻叹了口气。

「比起这个,这种天气不能去慢跑对我来说才更难受。都已经养成了运动的习惯,这下懒惰的毛病又要回来了」

不管怎么说,在雨天长时间跑步并不好。本来跑步前还要先热身,如果着了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这段时间只好多做腰腿部的训练来代替慢跑。

「说是这么说,但周君的健身量比之前都要多呢」

「好不容易看到努力的成果了,自然不会想要退步啊」

「呵呵,真是认真的好孩子呢,了不起了不起」

看着真昼满脸微笑、眼神柔和地轻轻拍着自己后背,周感觉到痒痒的,他也同样用没拿伞和包的那只手回以颜色,然后抬眼望向天空。

天空灰暗依旧,却有种惬意的感觉。或许有一部分是因为现在的雨势温和而不激烈吧。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身边人的存在。

「虽然也有讨厌的地方吧,但像这样在雨中与真昼一起回家,感觉并不坏哦?雨天也有雨天的优点。天色与空气都很独特,我很喜欢。在这样的日子里静静地散步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虽然比较注重自身形象的女孩子讨厌这样的天气,但周很享受梅雨季安静温和的氛围。

无论是阴天洒落的暗哑沉静的光线、轻轻掠过

耳畔的柔和雨声,还是从空气中渗出的淡淡雨水味,又或者是点缀着仿佛褪了色的雨景,生机勃勃地盛开着的紫阳花,他都很喜欢。

雨天对周来说,并不仅仅是黯淡而令人感到闭塞的风景。这梅雨时节所感受到的空气与景色,令他心情舒畅。

并且,身旁还有真昼。

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眼前的世界就变得五彩斑斓。只要改变看事物的心境,只要身旁有人,这份景色就会显得平和,长久留存于心。两人一起并排而行,这情景就足够美好了。

「和真昼相识的契机也是下雨,所以我很喜欢雨天。我觉得像现在这样在雨中漫步的时间,也是种无可替代的宝贵经历」

虽说原因也包括这是两人交往的第一个季节,但周还是觉得,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这件事本身就很有意义了。时间不重来,周很珍视现在的时光。

「而且」

「而且?」

「下雨天超市的折扣商品会剩得比较多呢。打折时人也比较少,挑东西更方便哦?」

最后周像是开玩笑般,笑着说出这个喜欢雨天的理由。真昼先是愣了愣,随后渐渐展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呵呵,这就是常年独居所积攒的知识吗。虽然我也知道就是了」

「这不是挺好的嘛。我可是物尽其用的类型」

「我可没说不好哟,呵呵呵」

真昼开怀地笑了一阵子,随后呼吸慢慢放平,眼神平静地抬头看周。

「能把人生过得平淡而又绚烂,周君真是个擅长在所见所感中发现不同乐趣的人呢」

「怎么突然这么说」

「不,只是一下子想到而已。我觉得,能从不同的事物中,以不同的角度找出乐趣,真的是很棒的事」

「要说为什么我看到的东西那么鲜艳,我想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吧。而且,你也教给了我许多我所不知道的颜色。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真昼先是露出有些羡慕的神情,随即又略带寂寞地嘟囔着。周正视她的眼睛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她在。真昼焦糖色的瞳孔微微动摇,像是要渗出水来。

不过,那并不意味着悲伤,她的喜悦之色渐渐溢于言表。

「……我也,从周君那里,学到了各种各样的颜色哦。我这边也请多多指教」

「那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真昼注意到没有,她那句话表明今后一段时间也愿意让周在她的身边。周则希望从今往后能永远独占这个位置。

不过他本就不打算让出这个位置,无论发生什么。

周牵着真昼的手微笑着,随后看向真昼,她的脸上所浮现出的,是这一天中最为放松的表情。

「……那么,回去之后我就教给真昼,能享受雨天乐趣的方法吧」

「是什么呢?」

「今天我们就在超市买些菜,然后回家要么看看电视剧或者家里有的DVD,要么听些音乐什么的,悠闲地度过吧。这样的日子太勉强自己也无济于事,放松一些会更好,毕竟你今天无论是心情还是身体状况都说不上好嘛」

周目不转睛地盯着真昼焦糖色的眼眸,可能是被周猜到了吧,真昼的肩膀微微动摇,视线开始游离。

其实周在上学路上就感觉到不对,到了教室之后才真正确信,真昼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她始终带着的微笑有些无精打采,气色也不如往常,而这一点掩盖在了梅雨季整体阴郁的气氛中。并且,她的动作也显得有些迟缓,似乎不太想动。

至于她的异常是由于气压还是女生的特殊时期,这是私事,周无心去探究;总之她虽然强装精神,但周还是能看出她很倦怠。周打算尽量让真昼今天别勉强自己。

周小心翼翼地看向真昼,真昼好像是认命似的,一边走,一边把头靠在周的上臂。

「……这既是周君的优点,也是周君的缺点啊。什么事都瞒不住」

「真昼不擅长瞒事情嘛。身体不舒服的话,行为举止都会有些异样的」

「比如说?」

「就不说,怕你故意藏起来」

笑的细节、走路的方式或是手的习惯之类,如果真昼在这些方面表现出异样,周是能看出来的。不过要是告诉了她,她就会有意识地隐藏起这些习惯,所以周当然不会说。

真昼不满地鼓起脸蛋,而周自是不可能妥协。「不行——」周回绝掉她的要求,随后轻轻捏了捏自己握着的手。那手比平时更凉一些,肯定不单是梅雨导致的。

「再多多依靠我一些如何?你看,去那边的超市吧。买些菜……嗯,你有什么想让我做的菜吗,我去做」

「……饭团」

看到真昼没有抗拒,而是直率地提出了要求,周就知道她还挺不舒服的,随后就有些懊悔。要是能再多照顾她一些就好了。

见真昼并没有难受到快要倒下,她在学校也不想暴露出软弱的一面,周就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关心她。还是应该待在她的身边才是。

周重新握住了真昼的手,笑了起来。她也软塌塌地靠在周的身旁,不再掩饰自己略有倦怠的表情了。

「更正经一点的食物我也能做喔?你再任性一点也没关系的」

「我要的就是周君做的饭团」

周还以为真昼是考虑到他不擅长做菜才客气的,不过,看来她是真的想吃周做的饭团。「不行吗?」真昼以弱弱的目光看向周。

「不,真昼想吃饭团的话,那我就做饭团」

「要拿出看家本领咯」周开玩笑地这么说着,真昼也开心地回应道「我很期待哦」,样子似乎轻松了一些。周保持着脸上柔和的表情,与真昼一起走向了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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