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统也所说「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再拿正式文件来申请吧」这句话送走的政近,和同样被告知「你今天的工作结束了」的艾莉莎,一起在夜幕之下走向正门。
政近一边嘀咕一边前进,艾莉莎稍微低著头默默跟在他身后。
不过,大约再半分钟就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她终于停下脚步,叫住政近。
「嗯?怎么了?」
「……」
政近停下脚步转身,但是艾莉莎不发一语。蓝色的双眼映出复杂情感,目不转睛注视政近的脸。
政近也以平静的眼神看向艾莉莎。
「真的要加入学生会吗?」
「嗯。」
「是为了……」
她在这时候稍微语塞,像是下定决心般地发问:
「和有希同学一起参选会长?」
「……如果是这样呢?」
听到艾莉莎这么问,政近也回问这个问题。
「如果是这样,你会怎么做?放弃竞选会长吗?」
「……不。」
听到政近彷佛是挑衅的提问,艾莉莎像是拋弃依赖心态般地瞬间闭眼,在眼中隐藏强烈的光辉回答:
「我一定会选上学生会长……即使对手是你,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这双坚定的眼睛,使得政近轻轻放松表情。
就是想看见这道光辉。
就是想守护这道光辉。
他向往这道令人担忧却高尚的灵魂光辉,为了避免这道光辉变得黯淡而悄悄协助至今。
以往都是暗中这么做的。
不过,从今以后……
「……这样啊。」
「!」
政近闭上眼睛点点头,艾莉莎将嘴唇紧闭成一条线,眼神稍微朝下。接著政近用力睁开双眼,果断对她这么说:
「那么,我来帮你选上学生会长。」
「咦……?」
艾莉莎错愕抬起视线。政近笔直注视她晃动的双眸,朝她伸出手。
「既然你这么希望,我会全力帮你选上学生会长。再也不会让你孤单一人。从今以后,我会在你身旁扶持你。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说……握住这双手吧!艾莉!」
听到政近这段话,各种话语在艾莉莎内心浮现之后消失。
「为什么?」「怎么是我?」「不是有希同学吗?」虽然冒出好几个疑问,却在政近不容分说的视线前方融化消失。
(啊啊,原来如此……)
艾莉莎忽然察觉。其实政近早就看透了。看透艾莉莎……倔强到无药可救的个性。
所以他才会这么说。自己不必说出「救我」或「陪我战斗吧」这种话,只要默默握住他的手就好。
(啊啊……)
至今总是孤单一人。把其他人都视为竞争对手,总是瞧不起人。艾莉莎觉得这样的自己,不可能有人愿意相挺。
不过……如果有人愿意全盘接受如此无药可救的自己,愿意无条件站在同一阵线相挺,如果真的有这种人……
「……!」
涌上心头的这份情感究竟是什么?艾莉莎不知道。
感动?
期望?
喜悦?
感觉好像都对,也好像都不对。
被强烈的情绪波动袭击,艾莉莎不知为何好想哭。
但是,她不流泪。
不想让眼前的少年看见自己哭泣的模样。
而且,他应该也不想看见自己哭泣的模样。
所以,艾莉莎挺胸面向前方。
并不是想要求助。
不刻意讨好,也不刻意依赖,就只是以对等的立场……握住这双手。
「嗯,今后请多指教,艾莉。」
政近像是回应她的意志,微笑点了点头。
始终扮演对等的搭档。
不经意表现的这份温柔,使得艾莉莎嘴角自然上扬,露出像是花朵绽放般的美丽笑容。
发自内心的声音,从微微开启的双唇滑落:
「谢谢。」
然后……
(插图015)
艾莉莎自己都没察觉就脱口而出的这句细语,以及至今不曾看过的由衷笑容,使得政近内心小鹿乱撞。
同时,那段怀念的昔日回忆……那孩子的笑容在脑海重现。
(这……这是什么?)
政近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好大声。这是那个孩子不在之后,以为再也不会感受到的恋爱悸动。
(哈,哈哈……真的假的?原来我内心还有这种情感吗?)
他的视线离不开面前的少女。相握的手好热……?与其说热……应该说痛?
「呜!好痛好痛好痛!为什么?」
回神一看,艾莉莎的笑容不知何时变成皮笑肉不笑,手劲强得像是虎钳紧扣。
政近哀号弯下腰,双眼向上投以疑问与抗议的视线。艾莉莎以绝对零度的视线迎击他的视线,静静询问:
「你现在……在想别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啊……」
政近反射性地回答之后心想「糟了!」,然而为时已晚。同时他自觉说出差劲透顶的话语而喷出冷汗。
(惨了惨了惨了!居然在接受表白的时候想起以前的女生,这不就是恋爱喜剧男主角在告白场面的禁忌行为排行榜第二名吗?)
顺带一提,第一名是没有好好将表白听进去。不只是女主角,读者好感度也会大幅下降,所以千万不能这么做。
(……慢著,现在不是思考这种事的场合吧!)
思绪不小心就朝著阿宅方向想逃避现实,政近硬是将其拉回来。
不过,政近在现实世界的恋爱经验值从小学之后就完全没增加,迟迟想不到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
在他不知所措的这时候,挂著冰冷笑容的艾莉莎先开口了。
「欸。」
「什……什么事?」
「你刚才说过『从今以后我会扶持你』对吧?」
「咦?啊啊,是的。我说过。」
听艾莉莎重新这么说就觉得挺害羞的,不过面对她犀利冰冷的目光,政近露出的不是害臊的笑容,是僵硬的笑容。
「你一说完这句话……内心就在想有希同学。」
「不对,不是有希……」
「是喔……」
「等等!真的好痛!」
说出「不是有希」的瞬间,右手再度被虎钳般的手劲紧扣。「为什么?」政近暗中哀号。
「久世同学。」
「有!」
「如果希望我原谅……就默默接受我的手吧。」
「……是。」
看见艾莉莎缓缓举起左手,政近察觉她的意图,闭上眼睛。
紧接著,右脸颊传来强烈的冲击,不是比喻,政近真的整个人被打飞。
「嘿……嘿嘿……真漂亮的一巴掌。」
「……笨蛋。」
即使凄惨倒在地面,政近依然朝艾莉莎竖起大拇指。艾莉莎对他露出傻眼表情,如刚才所说收起怒气,朝他伸出手。
政近拉著她的手起身,拍了拍裤子。
「……回去吧。」
「也对。」
然后两人并肩踏上归途。没有相互依偎,也没有冷漠远离,是彼此伸手就能自然相系的距离。
「哎呀~~我第一次被女生赏巴掌。身为男人的经验值又增加了。」
「你是刚才倒地的时候撞到头吗?」
「我的大脑没发生异状啊?」
「也对,你的大脑天生就很悲剧。」
「你对我这个昔日号称神童的秀才说这什么话?」
「神童?是喔……」
「啊,这是完全不相信的眼神。」
还是可以和往常一样拌嘴,两人对此都暗自松了口气,行走时的彼此距离比往常更近。抵达艾莉莎居住的公寓门前,她露出有点关心的表情。
「……脸颊还好吗?需要拿东西冷却一下吗?」
原来你下意识在意这件事吗?政近稍微露出苦笑,开朗回应:
「不,没关系的。虽然右脸颊有点失去知觉,不过只要当成是被牙医麻醉就没什么了!」
「这样问题很大吧……」
自己的担心被以玩笑话回应,艾莉莎露出傻眼表情耸肩。此时她像是察觉什么般地抬起头,伸出食指抚摸政近的右脸颊。
「真的没知觉吗?」
「啊,没有啦……我只是开玩笑的。不过有点麻是真的。」
「……这样啊。」
听到政近有点脸红心跳如此回答,艾莉莎静静露出笑容。下一瞬间,艾莉莎的手搭在政近的双肩,她的笑脸轻盈接近过来。
「咦?」
突如其来的事态使得政近僵住,某种柔软触感按在他的右脸颊,耳际响起「啾」的声音。
「咦?」
政近惊愕瞪大双眼,艾莉莎迅速离开,以愚弄的眼神看他。
「你在恍惚什么?只是亲脸颊而已吧?」
「你说只是……慢著,正常的亲脸颊只有脸颊互贴吧……」
「没错啊?不是真的亲下去,只是用嘴巴发出声音。」
「不对,可是……嗯?」
刚才的触感是……不对,是哪一种?
「那么,明天见。」
「啊,好……明天见。」
政近以心不在焉的状态目送艾莉莎挥挥手后走进门。当看不见她的背影之后,政近当场抱头蹲下。
「咦咦~~?慢著,说真的,是哪一种啊?」
政近抚摸依然隐隐作痛的温热脸颊,拚命回想刚才的触感。然而再怎么挖掘记忆都找不到正确答案。
「艾莉~~拜托用俄语和我对答案啦~~」
黑暗的夜路,响起政近可怜兮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