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4 被幽闭的花朵

放在我们高中大门口正面的巨大玻璃柜中,总是摆放着大型的插花作为装饰。

对花没什么兴趣的我总是直接走过,但那个五月的第一个星期一是个例外。早上来到学校换上室内鞋后,我朝楼梯走过去,在玻璃柜前忽然停下脚步。

我没有办法移动。甚至连要移开视线都做不到。

从大胆地插着由细碎花瓣密集而成之红花的花篮中,一股凶暴却又不失文雅的气息似乎要从内侧撞破玻璃柜一样满溢而出。有好几个学生在从我背后经过时,讶异地朝这边看了几眼。

预备钟声响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我,依依不舍地走向楼梯。最后想要再看一眼而回过头时,我才终于注意到那块被孤零零挂在玻璃柜角落的名牌。

一年三班,百合坂诗月。

应该是插花作者的名字──我猜。

在她旁边还写着两个二年级女生的名字,不过我完全没记住。只有诗月这个名字字面上包含的静谧,渗透进我的内心留下痕迹。

那天傍晚,经过大门口的玻璃柜时,我看到四个女生在插花前面不知道在争执什么。

「这是前辈的作品,写上我的名字好像有点奇怪……」

「就算你这么说……」「这整个几乎是百合坂同学的作品了吧。」「我只不过是照着百合坂同学的建议去做而已。」「老师也吓了一跳,我们只好把百合坂同学的事情说出来啊。」「像这样跟专家一样厉害的作品,光靠我们是不可能完成的嘛。」

「可是……我又不是社员……像这样抢风头……」

「没有人在意这种事啦。」「话说百合坂同学,你不想加入花道社吗?」

「你母亲是宗师吧?」「要是你加入的话,我们的水准也能提高很多。」

因为听到百合坂这个名字,看样子感到有些为难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那个插花作品的作者吧。由于她站在背对我的位置因此看不见脸。然后她旁边的三个人似乎是花道社员。从她们的对话来看,百合坂诗月并不是花道社员,只是以顾问的身分对表现手法提供建议而已。

鲜艳亮眼的那盆花,实际上的创作者。

到底是怎样的人呢?好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我故意放慢脚步从四人的身边走过。可是想要走到能看见百合坂诗月长相的位置,无论如何都会让自己的行动变得不自然。

还是算了。被当成可疑人物的话也很麻烦。我死了心加快脚步。

就在此时,身后有人啊地轻声呼叫。我转过头,与她──百合坂诗月四目相对。刚好在她背后的厚玻璃里盛开的淡红色花朵与黑发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好像连她自己也成为了插花的一部分。在四目相接的这段时间,我感到彷佛只有我们两人周围的季节开始加速,有种夏来秋过冬去然后再次回到春天的感觉。

「……那、那个──」

百合坂诗月指了指我想要说些什么。我有点慌了。怎么回事,她认识我吗?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百合坂同学?你怎么了?」

花道社的人有点担心地这么问。诗月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她在花道社员的簇拥下朝着走廊的方向离开。不知为何我打从心底松了口气。在那之后我想起华园老师找我有事,便朝着楼梯走去。

老师叫我去的地方,是北校舍四楼的乐器仓库。就在音乐准备室的隔壁。在仓库入口等待的华园老师打开门让我进去之后说道。

「乐谱跟资料全部分类好放回架子上,乐器类也整理一下。」

我抬头望向肮脏的天花板,再次扫视整个仓库。乐谱、乐器盒、铁管椅还有梯子之类的东西乱七八糟地被堆在地上,简直像是经历大地震之后的惨状。

「要怎么样才能弄得这么乱啊。难道是养了群猴子吗?」

「不要一口咬定是我弄乱的嘛。」华园老师一脸遗憾地噘起嘴。「在我到任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啊……对不起,我还以为……」

「我只不过是在这里睡午觉玩游戏,然后在打到稀有道具时,高兴地滚来滚去而已啊。」

「你不是也有把东西弄乱吗!」

「然后我的3DS在这里不见了,可以顺便帮我找找吗?」

大概找3DS才是真正要我做的事情,整理仓库只是顺便的吧……

「这里也有很多管弦乐谱,对Musao也有好处。」

「蛤?对我有什么好处?不要因为想把事情推给我做就随便乱说──」

「该怎么说呢,我啊,因为是Musao的忠实听众,所有的作品都听过很多遍,然后在很久以前就有这种感觉,尤其是初期作品应该很适合早期浪漫主义风格,所以要学习这部分的知识,有很多交响曲的总谱会比较方便吧。」

讲得天花乱坠好像自己很瞭解一样,可是眼神游移不定呢。

「嘿~把我的初期作品听过很多遍啊。那可以稍微弹弹看吗?」

我指着放在仓库角落的一台小型风琴这么说。老师装模作样的笑脸开始僵硬。

「不是啊你突然要我弹也很伤脑筋不是?又不是一台键盘能弹的曲子,不改编一下不行吧?」

「弹不出来是吧?说听过很多遍也是骗人的吧,以前的曲子早就被我删除掉了。」

「唉──你删掉了吗?」

「看吧,果然不知道。」

「不不不我真的听过很多遍!改编好之后就弹给你听,我保证。」

「我不需要那样的保证,所以整理仓库的事,可以麻烦老师您自己来吗……」

「我有工作要做!那么,就交给你了!」

华园老师这么说完后就一溜烟地逃出仓库。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去工作了。不会是去看漫画或玩手机游戏吧?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整理仓库的工作还挺有趣的。毕竟是座宝山。我从很久以前就想看的布鲁克纳、马勒、还有萧士塔高维奇的交响曲总谱不断地冒出来,另外也能看到没开封的次中音木笛与半音阶口琴等有点罕见的乐器,散落在四处,挖到最神奇的埋藏物(不是比喻!)是被覆盖在快坏掉的纸箱下的整套爵士鼓。有底鼓、小鼓、四面中音鼓、脚踏钹,就连各种铜钹都一应俱全。虽然我对爵士鼓不太熟所以无法断定,不过稍微敲了一下小鼓的感觉不像是便宜货。至少要比管乐社平常用的鼓好很多。

大致上整理完毕后,地板也清出一片空间,于是我一时兴起认真地把爵士鼓架好。我架设得很简单,中音鼓只装左边那面,铜钹也只装了脚踏钹、碎音钹、叠音钹三种。反正装更多我也忙不过来。

鼓棒跟鼓椅也顺利地从仓库角落挖了出来,准备齐全了。先来个简单的八分律动,然后是跳跃律动,顺便打几个过门。但我很快就停了下来。因为自己打得比想像中要糟糕太多了。

爵士鼓──该怎么说呢,技术的好坏会直接反映在鼓声上。大概是因为声音是从敲打的地方产生的关系吧。由于平常的我总是用编曲机播放编辑好的节奏型,因此实在无法接受跟现实之间的落差。

在我放弃打鼓继续整理乐谱的时候,仓库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转过头去,刚好与站在走廊上的那个人四目交会。我跟她都半张着嘴僵住了。那是我在校门口的插花前看到的女学生。

百合坂诗月。

刚才只是稍微瞄了一眼所以没注意到,像这样面对面才发现这个女孩子的气质,高雅到让人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眼睛。脑海中甚至可以栩栩如生地浮现她穿着和服,以婀娜的动作插着四季应时花朵的模样。

这样一位花道少女,来乐器仓库是为了什么呢?

「那、那个。」她有点慌张地说道。「华园老师要我来整理仓库。」

「唉?啊、哎──」

「该不会已经整理完了?」

我环顾整个仓库,再望向她的脸。

「嗯,差不多弄完了。」

被华园老师叫来的?

也就是说因为不忍心全部丢给我一个人,所以又找了个人来帮忙吗?我不觉得老师会这么替人着想。

「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她很过意不去地这么说。

「呃,不会啦。没什么问题。」看到她这么内疚,让我有点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

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关系,华园老师才会拜托她来整理仓库呢?这个女孩应该没有选修音乐(要是选修音乐的话,应该会跟我一样被分在奇数班上课),华园老师也不是班导师。而且刚才在校门口,从她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是认识我的……

尽管心中涌起种种疑问,但由于不是没搞清楚会让人困扰的事情,于是我默默地继续整理乐谱,偶尔也会朝她那边偷瞄几眼。奇妙的是明明已经没她的事了,百合坂诗月却依然扭扭捏捏地站在仓库的门口。到了此时我才终于发现,从刚才开始她的视线就没有放在我身上,而是一直盯着那套爵士鼓。

这是怎么了?有那么稀奇吗?对不太常接触到音乐的人来说,或许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爵士鼓就是了。

由于她紧盯着不放的眼神实在太过认真,所以我试着问道。

「……要打打看吗?」

「可以吗?」

她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走进仓库。

由于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深闺大小姐的气息,感觉似乎从来没有拿过比花剪还重的东西,因此我不禁开始思考,是不是要从坐姿跟踏板操作的基本知识开始教起……没想到她一出手就开始调整鼓椅的高度,让我吓了一跳。坐到椅子上的她,稍微做了一下手腕的柔软运动后,挺直背脊把双脚分别放在脚踏钹与底鼓的踏板上。接着她轻轻举起握着鼓棒的双手。

仓库内的空气,变得浓稠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百合坂诗月的动作──在某种意义上跟我想的一样,却又远远超出了我的想像。她以像是在插花器的剑山上插下第一朵花时,一样纤细又大胆的动作,对脚踏钹敲下最初的一击。在那之后绽放开来的,是使用大量鬼音妆点得绚烂华丽的跳跃律动。感到一阵晕眩的我脚步不稳地向后退,把背靠在乐谱柜上。

被她那纤细的手臂握住的鼓棒,从铜钹移到中音鼓,然后又回到铜钹,犹如寻找着花蜜的蝴蝶一样以轻柔的动作来回飞舞。即便如此她敲打出来的声音却强烈得深入骨髓。

我沉迷在鼓声中忘了呼吸。

明明节奏没有变,却让我陷入正在加速的错觉。彷佛只有这个房间从外界的时间流动中被独立出来随波逐流,而在门的另一侧,现实正静静地被冻结起来一样──

「……啊──」

她轻声叫着停下动作。律动感突然消失,让我感受到自己彷佛被推下悬崖一样。

「抱歉,我太入迷了。」

见她带着歉意起身,我急忙说道。

「呃,不用在意那种事情啦。这套爵士鼓反正也没人在用,能够被技术好的人敲打,乐器也会感到高兴吧。」

百合坂诗月露出茫然的表情。

「……乐器会感到高兴吗?呃,意思是它们也有像人类一样的心?」

不要对玩笑话认真啊。

「呃、我想、如果是有历史的好乐器或许……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也说不定……」惊慌失措的我只能移开视线随便回答。诗月开心地接着说道。

「是这样的吗!毕竟是GRESTCH的Round Badge嘛,听声音的感觉应该被用过很长的时间,为什么这么好的爵士鼓,会沉睡在仓库里呢?」

「Rou……呃,是什么?」

「是徽章的形状,你看这边。」

她指向小鼓鼓身的侧面。

上面贴着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盘,中央有个类似菊花勋章的突起,厂商名称的GRESTCH以环绕着中央的方式,被刻在上面。

「六○年代的GRESTCH用的是这样的徽章。这可是古董品是精品我也没有打过呢!明明很嘶哑却充满味道的声音,也只有GRESTCH才做得到呢,回馈到手腕感触也有一种类似沉进水里的感觉,在双击的时候会一直往上传递到锁骨,真的很不得了。」

尽管她突然热衷地开始演说起来,但我对爵士鼓并没有那么熟,因此完全被她的气势镇住了。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不只是个花道少女吗?不论是打起鼓来还是讲话的内容都内行得不得了啊。

「而且调音完全是爵士风格呢。我是从爵士鼓学起的,所以对这样的音质很熟悉。要说喜好的话希望能再硬一点,可是也不能随便在鼓面挖洞吧……」

「啊、嗯,你是学爵士的啊?这么说起来有点像杰夫•波尔卡罗呢。」

由于想装作对爵士鼓也有不少认识的那份极其无聊的虚荣心,于是我试着讲了个自己知道的鼓手的名字。百合坂诗月立刻笑容满面地将上半身向前倾。

「杰夫是被我当成目标的其中一人!《Rosanna》我已经练习过几千遍了。只用听的就可以知道,好厉害喔。」

糟糕,歪打正着的结果,得到不必要的过高评价啊。

在那之后的十几分钟,我被迫深刻地体会到不懂还要装懂,是多么严重的罪行。百合坂诗月在展现她那五花八门打鼓技巧的同时,还喜色满面地拿古今中外的鼓手出题考我。

「你知道这个乐句画分是在模仿谁吗?提示是脸!」她绷起脸摆出像金刚力士般的表情这么问。

「呃,我想想。有点像金属乐呢……拉尔斯•乌尔里希?」总之先试着讲个在我知识范围内,属于粗犷型金属乐鼓手的名字。

「答错了喔!是迈克•曼吉尼喔,你看我不是有做出要敲头上八筒鼓的动作吗?」这谁知道啊。不要讲得好像这种事情是常识一样好吗?「那么下一题。接下来每打完一个乐句我会抛一次鼓棒,请猜哪一次是查德•史密斯的抛法!」

讲完之后她开始打起有点慵懒的放克风节奏,而且还照她说的,在每两个小节进入休止符的时候,把鼓棒花俏地抛到接近天花板的高度,再漂亮地接起来继续进行下个乐句。虽然她好像有在动作上做出一点细微的变化,可是我根本分辨不出来。

「……刚才、那次吧。」我随便挑了一次这么说。

「答错了,喔刚才那是YOSHIKI的抛法,旋转的次数很多,而且还做了撩起头发的动作吧?」呃我哪知道啊。「那么下一题。接下来我要演奏《Good Time Bad Time》不过一开始会用Bonzo的风格,然后途中改成Bonzo儿子的风格,请在风格改变的时候举手。」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啦!那对父子的演奏超像的好吗!

在以答对率为零告终的猜谜时间之后,她一脸过意不去地说道。

「抱歉,我模仿的太差了,所以完全没有传达出来吧……」

这道歉的理由也太惊人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然而在我还讲不出话来的时候,百合坂诗月站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看萤幕。

「已经这么晚了!我先告辞了!」她一边不停低头致意一边快步跑向仓库门口,然后在踏上走廊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那、那个……」那惹人怜爱的视线中带着歉意。「刚才很开心。非常感谢你。」

「呃……」

既不是我的爵士鼓我也没做什么,用不着跟我道谢。

「觉得开心的话,可以常来打鼓喔。」

突然从她的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吓得她轻轻跳起来转身面对走廊。是华园老师。

「啊──老、老师,对不起,我完全没有打扫都在玩。」

百合坂诗月缩起身子。华园老师露出满意的笑容挥了挥手。

「没关系没关系。真琴小弟一个人能做好的话也是OK的。表示这个工作也不是很麻烦吧。」

不不不超级麻烦的好吗?你以为是谁害的啊?还有真琴小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就直接叫我的名字?

百合坂诗月分别对我跟老师行了两次礼,然后就沿着走廊跑步离开了。

「我在隔壁听到了。哎呀──真的是很棒的演奏呢。」

目送她离开的老师,一脸陶醉地这么说。

「力量强悍得让人觉得,如此娇小的身体到底哪来这么大力气呢?连东原力哉看到都会光着脚逃走呢。」

「哈啊。的确是很厉害。」

「这里应该要讲『东原力哉本来就没穿鞋子吧』来吐槽啊!」

「鬼才知道啦他是谁啊?」后来查了才知道,好像是个以光脚演奏闻名的权威级爵士鼓手。不过不管是百合坂诗月还是华园老师都好,你们到底对我有什么期待?

「为了让诗月能尽情发挥,是不是该把仓库的隔音做好一点呢。把门缝塞上再用布贴在墙上──」

「呃、那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听到我的疑问,华园老师得意地对我说明。

「一年三班的百合坂诗月。是个人才对吧。最近她常常一个人,去我朋友开的出租录音室。因为玩的是爵士鼓,所以隔着门也能知道她有多厉害。再加上又是那么年轻的女孩,就被记住了。」

「的确,才这个岁数就拥有媲美超老练鼓手的技术呢。只要听过一次绝对忘不了啊。」

「不,是因为可爱才记住的喔。」

「爵士鼓的事情跑到哪里去了──?」

「在打高速曲子时,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的头发,实在是太棒了啊……」

我才不想知道你的癖好呢,真是够了。

「不过没想到居然是我们高中的学生。跟她谈了一下才知道,她也在录音室看过我好几次的样子。聊着聊着发现我们对音乐的兴趣几乎一样,非常合得来。真是可惜啊,为什么她没有选修音乐呢?」

这点我也不太明白。

「然后,刚才看到她被花道社的人缠住。因为好像在讲什么让她感到困扰的麻烦事情,所以我假借有事情要交给她处理,让她脱身。」

「哦哦,原来如此……」

总算明白来龙去脉了。所以她才会因为要帮忙整理仓库,而突然出现在这里啊。

话说回来,麻烦事指的是什么呢?在那之后,也一直被缠着不放,拜托她加入花道社吗?依她的性格来看,不管是会惹人生气还是被讨厌,都能斩钉截铁地拒绝──这种事情恐怕是做不出来的吧……

「话说,真琴小弟。」华园老师打断了我的思绪。

「呃、那种称呼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讨厌我叫你Musao吗。可是想叫你村濑的话不管怎样都会讲成Musao,所以才决定直接叫你的名字。只要是Mu开头就会反射性地讲成Musao。」

「唉~~~……怎么可能。那么……比如说,以二刀流闻名的剑豪叫什么名字?」

「村本Musao。」

「宫本才不是Mu开头好吗!」

「东京北边的尽头是MusaoMusa山。」

「给我向武藏村山市民道歉!那些人可是很在意,自己住的是偏远地区啊!」

「这里要用『东京都的最北端应该是奥多摩吧』来吐槽才对吧。」

「你以为这种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可以抚慰那些可怜的武藏村山市民吗──?」

「真琴小弟对武藏村山讲的话比我还要过分吧?」

「唔……」我一时说不出话来。确实如她所说。真的很抱歉。

「那么我们回头说正事喔,真琴小弟。」

华园老师用安抚小孩子的语气这么说。这么一来,简直就像我才是把话题扯远的犯人一样,不是吗?不对,唯独这次她没有说错?尽管感到忿忿不平,但我也只能乖乖闭上嘴。

「拜托你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我眨了眨眼。

「拜托我的事情……是打扫吧?已经做好了。」

「不对不对,我的3DS!有没有找到?」

「啊─……」这么一说确实有这件事呢。「我完全忘掉了。因为实在挖出太多的东西,让我有点沉迷了。」

「会没电啊!我还没记录!」

「为什么会在那种状态下弄丢啊?」

「在这里玩的时候训导主任突然出现,我才急忙藏了起来啊!可是忘记藏在哪里!」

不折不扣的混蛋老师啊。

两个人一起在仓库里东翻西找,等到终于在书架下面找到的时候,3DS的电量已经宣告寿终正寝了。

「呜呜呜……好不容易才打到BOSS……又要从头开始打迷宫了。」

「因为你在上班的时候玩,才会发生这种事不是吗……」

听到我的指谪,华园老师鼓起脸颊说道。

「是吗!我知道了!那我就好好地请假玩个痛快!」

第二天,华园老师真的请假了。而且竟然还用LINE发「因为是自习就让真琴小弟来代课」的讯息,以及练习用曲子的具体内容给我。无可奈何的我,只好代替老师在那天的音乐课弹钢琴,并配合合唱的分部练习进行指导,顺便观赏了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剧DVD并进行解说。搞不好今后华园老师会把授课的事全部丢给我,自己悠闲地躲在家里埋头在游戏中吧。想到这里,我的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百合坂诗月在那之后,变得常常会在放学后到乐器仓库来打鼓。

「果然……有愿意每次捧场的话真的会很开心……而且还是GRESTCH的鼓。」

「稍等一下,我也不是一直都会待在这个地方唉?」

在我的指谪下,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哀伤。

「……说、说的也是,你应该有很多事要忙……对不起。」

被她这么一说感到过意不去的我,连忙解释。

「呃、嗯,不过我基本上都在音乐教室练钢琴,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去那边找我。」

看到她脸上浮现彷佛在说「没事的话不能去找你……是吗?」的表情,让我又补上一句。

「就算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呃、那个,想玩鼓手猜谜的话也可以来找我。」

看来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诗月高兴得眉开眼笑。

「好啊好啊,我们马上来玩吧!」

说完之后,她打了一段慵懒而沉重的节拍。

「好了,请问你知道这是哪位罗杰•泰勒吗?」

「哪位?说到罗杰•泰勒的话就是皇后合唱团的鼓手吧?」

「答错了喔!刚才的是杜兰杜兰乐队的罗杰•泰勒!皇后合唱团的罗杰•泰勒在打小鼓时,习惯加上脚踏钹的开击,所以马上就能看出来吧?」

我完全不知道喔?

由于华园老师已经同意「鼓可以随意改造」,因此诗月表示要在底鼓的鼓面上挖洞,带了专用器材过来。

「挖洞之后声音好像会变得比较偏摇滚?」

对爵士鼓不是很熟的我,凭着模糊的记忆这么问。

「是的。因为跟爵士乐不一样,摇滚乐的底鼓是节拍的基础。」

底鼓就是一般所谓的「大鼓」。在普通的状态下会发出深沉的重低音。然而在摇滚乐的基本节奏型需要频繁踩踏底鼓,因此比起丰腴的声音,更希望可以打出清脆紧绷的声音。至于具体的作法,就是在其中一侧的鼓皮开个略小的洞,让声音可以穿透出来。

虽然我有这方面的知识,但实际看到挖洞的过程还是第一次。诗月拆下鼓皮,用附刀片的圆规在鼓皮稍微偏离中心的地方,切下直径约二十公分左右的正圆形,并在切口边缘套上保护用的橡胶。

「动作好熟练啊。」我佩服地这么说。「我还以为这种事情,要委托乐器店的人来处理。」

「委托店家处理的人应该很多。」诗月显得有点害羞。「但祖父告诫过我,跟音质有关的事情,都要做到能自己处理。」

听了之后才知道她的祖父相当爱好此道,在自己家里有设置了爵士鼓与平台式钢琴的爵士沙龙,而且盖在茨城相当偏僻乡下的房子,拥有宽广的庭院,因此可以尽情打鼓不用担心吵到邻居。果然跟外表看起来一样,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呢。实在太让人羡慕了。

「因为家族内斗的关系我没办法待在家里,一直到去年为止都被寄养在祖父家。祖父在百合坂家族中也是个怪人,因为他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所以家里的人才能放心把我交给他。」

……嗯?感觉好像听到什么吓人的事情唉?家族内斗?

「那个时候每天都很开心。由于祖父也很会弹钢琴,因此我们常常即兴合奏。好想一直在那里生活下去。」

看诗月一脸幸福地低声细语,我决定不去理会关于家族内斗的事情。追问这种事情也很不礼貌。

在把挖好洞的鼓皮重新装好,敲打几次确认声音之后,诗月说道。

「果然还是想消一点音呢。塞东西进去吧。」

在鼓身里面塞东西的话,可以进一步抑制回响让底鼓踩起来更锐利。一般都是拿毛毯当作填充物,不过那时诗月从包包里拿出来的是猫、熊、还有大象的小布偶。她从鼓皮的洞把布偶一个又一个地塞了进去。

「……嗯、嗯?用这样的东西吗?」

我惊讶地问道。

「是的。祖父告诉我这些最适合用来填充。」

「呃,不是用毛毯就可以了……」

「祖父说要用自己喜爱的东西来消音。这样一来每次踩底鼓,都能感受到痛楚让灵魂灌注到演奏中。」

「唉~~~~……我没听过这种说法。话说你祖父在鼓里塞的是什么?」

「祖父是不消音派的。」

那绝对只是随口乱说的吧?

「小的布偶比较容易塞进洞里,也能用个数进行微调,所以最合适了。」

感觉说得好像煞有其事一样。

「可是在里面滚来滚去的话,声音会变得很奇怪不是?」

「所以为了让它们不会乱滚,要像这样用大象的后脚夹住猫咪的头,再用熊先生的牙齿固定住大象的鼻子──」

你真的喜欢这些布偶吗?

可是在做完底鼓的调音后,诗月再次打鼓时的演奏很明显变好了。简直像是脱胎换骨。折磨喜爱物品的演奏方法真的有效果吗?我要不要也试试看呢。比如,嗯~用从拍卖上辛苦买到的稀有卡片,代替弹片来弹吉他的话,会弹得更好之类的……?

不不不,不可能有那种事。诗月打的鼓突然变那么好,也只是单纯声音变成我喜欢的摇滚风而已。

「声音变得很顺了。」

一边这么说一边抚摸底鼓边缘的诗月,那动作就像在疼爱小狗一样。

「想到小咪、花子、普琳还有麦奇在里面努力,每一次的踩踏也会特别带劲。」

也就是说,她是把喜欢到有取名字的布偶,放进鼓里踢来踢去吗?

「多亏了真琴同学呢。声音变得很棒。」

「不,我什么都没做唉。」

「调音的时候,你不是有提供意见吗?因为在替爵士鼓调音时,很难从客观的角度判断声音,有人在旁边听的话真的很有帮助。这个鼓声是真琴同学的品味喔。」

是这样的吗?确实爵士鼓因为声音很大,离音源极近的鼓手,与相隔一段距离的听众听到的声音,或许有可能不一样。不过要说是我的品味,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就算说这些孩子是被真琴同学调教出来的,也不为过。」

「超过了啊!拜托不要讲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

「所以说,那个……」喂,不要在莫名其妙的时候低头脸红啊。「今后也要请你负责到底喔。」

「负什么责任?我说你啊,没有被其他人听到的话还好,这种话──」

「我的意思是,希望每次调音都能请你帮忙……」

「唉……啊、哦哦、嗯、嗯?是这个意思啊。」

「因为我一个人调不出这样的声音啊。需要真琴同学在旁边听才行。」

「可是我也不是每天都会来这里……虽然大致上都会在,不过也会有有事不能来的时候。」

「如果可以告诉我你的行程。」

「并没有事先安排好……」

都是看当天的心情,有时会想早点回家,有时也会想去逛书店。

「啊,对了。用LINE加好友就方便联络了。」

然而诗月的表情黯淡下来。

「我没有手机。」

「啊、这样啊、抱歉……现在这年头很少见呢。」

「母亲、对这种事情……很严格。」

她垂下眼帘。这时我想起之前花道社员跟诗月,在校门口的对话。好像有提到她的妈妈是宗师。说到花道的宗师,给人感觉应该是作风古朴又严格的母亲吧。

「对了,我想到一个好方法!」

诗月两手一拍,脸上的表情亮了起来。

「放学后能不能过来,请在教室的窗户做记号。这样我可以从走廊上看到。」

她的班级是在中庭对面的校舍。

「什么样的记号?」

「我之前在店里,看到表面印着『YES』反面印着『NO』的枕头。」

「绝对不行!」这女孩是有多没常识啊?

由于凛子也一如往常地,经常在放学后到音乐教室来,因此很快就遇见诗月了。在五月的第一个星期五,我跟平常一样在乐器仓库陪诗月玩鼓手猜谜的时候,背后的门突然被打开。

诗月停止打鼓睁大了眼睛。站在门口的凛子,双手抱胸来回看了看我跟诗月之后说道。

「抱歉打扰你说相声。」(译注:相声的日语发音为manzai。)

「谁在说相声啊。」我忍不住这么吐槽。哪里看起来像在说相声啊。

「啊、不好意思。我说错了。抱歉打扰你犯罪。」(译注:犯罪的日语发音为hanzai。)

「订正之后更糟糕了唉?还有真的遇到犯罪的话,要马上阻止不要说抱歉啊。」

「真的在犯罪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喔?」

「那么是面包材料?」(译注:面包材料的日语发音为panzai。)

「这里没有面粉也没有梗啦!」

「那么是万岁。」(译注:万岁的日语发音为banzai。)

「对啦对啦我举手投降可以吧!」

「就算不是犯罪──」

凛子耸耸肩,环视整个仓库,然后把视线从诗月移到我身上接着说道。

「怎么看都是不正当男女关系唷。」「怎么会?我只是在听她打鼓而已吧?」

「不要模糊焦点唷。」「你才是啦!」

「你们真的只是普通交友关系唷?」「你现在是想唱饶舌吗?」

「Present for you。」「根本接不起来啊!就算没词了也不要乱押韵──」

可是凛子真的给了我一份礼物。我把说到一半的话吞了下去,呆呆地眨了眨眼,接过那个还满漂亮的大信封。封口处贴了一张缎带图案的贴纸。

「……啊、抱歉。真的要给我礼物吗?呃,总之谢谢你了。」

「打开看看。」

我照凛子说的把信封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份乐谱,角落还有华园老师的笔迹写着「这是啦啦队拜托我写的新啦啦队歌,麻烦帮我改编成管乐用的。你跟真琴小弟商量,一下看要交给谁做。」这个时候我才发觉自己被陷害了。

「就决定由感激地接下这份乐谱的村濑同学负责。」

「太卑鄙了吧!竟然还加上这种让人会忍不住想要接下来的时髦包装!」

「因为我相信村濑同学的温柔。」

「像这种让人感到温馨的台词,能不能麻烦你留到更正经的场合来说?」

「我找你就只有这件事,不打扰你们了。」

在凛子准备要离开仓库时,诗月跑到她的背后。途中还踢到落地鼓的支架差点跌倒。

「那、那个,我会离开的对不起。看起来应该是我打扰了你们。」

转过身来的凛子,有点意外地眨了眨眼。

「打扰了什么?」

「呃、那个、你不是跟真琴同学有什么约定吗?」

「没有什么约定。我跟村濑同学之间的约定只有『不要对我以外的人做出性犯罪行为』这条而已。」

「你这样会把事情弄得更混乱,可以麻烦你停下来吗?更何况我没有做出那样的约定!」

「那你是打算要对我以外的人,继续你的性犯罪行为吗?」

「你怎么有那么多方法,可以把对话引导到贬低我的方向啊?」

「也就是说,那个……」诗月有点欲言又止地在旁边插嘴道。「你们两位正在交往吧。放学后你们总是在一起。然后我妨碍到你们。」

「哈啊?……不,我们根本不是那样的关系。」

「是吗?可是班上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咦?等一下,为什么我的事情会在三班传开来?他们应该不清楚我这个人吧?」

「没有那回事。你们两位都很有名,连不是选修音乐的人都认识你们喔。那次在楼顶的合奏也成为话题,大家都说你们是一对很要好的情侣。」

「唉~~~~」我用手捂住了脸。可是仔细想想我们是放学后在楼顶演奏的。既然连办公室都能听到,那么也会有很多学生听见吧。不对,他们应该不知道是我们演奏的才对啊?……也不能这么肯定,从对面校舍的三楼就看得见了。

算了,就算跟凛子交往这样的误会被传开,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困扰。凛子可能会感到很为难就是了。我带着这样的想法望向她,却看到让人难以置信的表情。凛子的脸像熟透的苹果一样,连耳朵都是通红的。

「……我跟……村濑同学……?在别人的眼中竟然是……」

连声音都颤抖得很厉害。我只能感到目瞪口呆。

「你啊,动不动就把性犯罪什么的词挂在嘴边,这样就感到害羞不会很奇怪吗?」我的真心话不禁脱口而出。

脸颊依然泛红的凛子,低头瞪着我这么说。

「……因为村濑同学无法理解女人心。」

会用子虚乌有的性骚扰陷害别人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谈论女人心这么细腻的词。

「不过也对啦。听到自己跟别人在交往这样的谣言,会感到害羞是可以理解。」

「跟村濑同学交往这件事情本身,并不羞耻。」

「那为什么你的脸会红成这样?」

「是村濑同学的存在本身很羞耻。」

「这什么意思?怎么突然从很奇怪的角度发动攻击?」

「心情好像平静下来了。或许是因为我跟平常一样,诋毁了村濑同学名誉的关系。」

「原来你知道自己在毁损我的名誉啊?」

「你以为我是无意识地这么做的吗?到底在想什么啊?」

「为什么还有点生气啊,应该表现得更有歉意一点吧!」

话说我现在才注意到,凛子刚才似乎有说「跟村濑同学交往」这句话?感觉不像是针对谣言,而是针对在交往这件事……不不不,一定是她说错还是我听错了吧?现在换成我开始慌张了。

「冷静下来想想,反正对我也没有实际的损失。」凛子这么说。「村濑同学呢?被认为是我的男朋友会让你感到困扰吗?」

「不……困扰倒是不至于。」

「给我更具体一点的答案。被认为是我的男朋友会让你感到恶心想吐吗?」

「为什么这么问。没有讨厌到那种程度啦。」

「没有讨厌到那种程度的话,是讨厌到什么程度?」

「所以说,为什么要用这种问法啊?要说什么程度,那个,应该说并不讨厌。」

「也就是说其实是喜欢吗?」

「……呃、嗯,硬要选一边的话。」

凛子的脸又红到耳根了。到底是怎样啦。

「竟然能够在当事人面前说出这种话。村濑同学的言行实在让人羞耻。」

「不是你要我说的吗!」

「你们两位真的没有交往吗……?」诗月小心翼翼地插嘴问道。我火大地回答。

「看起来像在交往吗?就这种样子?」

「是的,怎么看都像。」「我也觉得看起来很像。」你不要若无其事地恢复平静的表情,还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啦。刚才脸红是用开关切换的吗?

诗月急忙站起来。「我好像真的打扰到你们了。」说完后她低头致歉了好几次,并离开仓库。

剩下的是表情冷淡凛子、快被疑惑淹没的我,还有沉默的爵士鼓。

「心思太细腻了。」凛子看着诗月离开的门这么说。「在我欺负村濑同学的时候,继续打鼓就好了,根本不用在意。」

让她把细腻的心思分你一些如何?

「话说村濑同学,有件事情让我很在意。」

「什么事啊?」

「那个人……好像叫百合坂?她跟你讲话时是直接叫名字。」

「嗯?啊、嗯,这么说起来好像是这样?」

印象中她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叫我「真琴同学」。不过因为讲话的方式很符合她的气质,所以直到刚才为止,我都没有觉得不对劲。

「那是、呃那个、该不会是因为从华园老师那边知道我的事情,所以才会用跟老师一样的称呼方式吧?」

我用着奇怪的语气拼命试着解释,但说起来为什么必须要跟凛子解释才行,这点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哼~」凛子用怀疑的眼神侧眼看着我。「那就好。」

然后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必须要得到凛子的原谅才行。

「这么说起来,你好像不喜欢Mu开头的称呼方式。」

「不,并没有那种事。」

「或许我也直接叫你的名字会比较好……」

那个、凛子同学,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真琴。」

「咿唔?」

「真琴?」

「是、是的。」

「真琴!」

「呃、我说……」

「真琴……」

「那个……」

「放弃了。恶心到想吐。」

「会不会说得太过分了?」

「啊,抱歉。恶心里面好像有个Mu字。」

「希望你道歉的点不是那里啦!」

「那么村濑真琴同学,啦啦队歌的改编就麻烦你了。」

最后让我想起那件讨厌的差事后,凛子就从乐器仓库离开了。

诗月与凛子的冲突(?)并没有在那个时候结束。

在过了两天的放学后,我在音乐准备室准备着第二天上课要用到的教材。当然那是华园老师把本来自己该做的工作推给了我。在我以抑郁的心情进行无聊的作业时,底鼓三连打的轻快节拍隔着墙壁传进耳中。是诗月。

能够让心情转换是件高兴的事。当我倾听着爵士鼓,心不在焉地动手做事时,这次换成是另一边──从音乐教室的方向开始传出钢琴声。这边我也马上就知道谁是演奏者了。是凛子。

令人惊讶的是两人的演奏完全同步。凛子弹奏的是贝多芬第一号F小调钢琴奏鸣曲中快到极点的最终乐章。钢琴声跟诗月的金属风格节拍叠加在一起,在我的头盖骨中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地来回穿梭。太过奢侈又不平衡的立体声,弄得我脑袋开始晕眩。她们彼此都是隔着一个房间的空间在听对方的声音,明明应该很难配合才对,真亏她们能够一直维持让合奏不乱掉。这实在很适合用来打发时间。像机械一样规律动着双手的我,一时之间沉醉在两人的演奏中。

然而,感到无聊的心情完全没有得到消解。

奇怪了。明明听着这么厉害的演奏─不对,厉害的只有节奏完全合拍这点而已。说老实话,她们的演奏并不有趣。

那也是当然的,毕竟是为了钢琴独奏所写的古典乐。只是加上爵士鼓而已,不可能马上成为完成度很高的改编。很正常。

可是,我这么想。如果是诗月的话,应该能够想出些什么办法才对。既然是技术那么高明的鼓手,应该有办法用一些我完全想不到的演奏方式,来衬托凛子的钢琴不是吗?还是我擅自对她抱持了过高的期待。

在展开部快要结束的时候,凛子的钢琴声戛然而止。诗月的爵士鼓也在多打了一个半的小节后,像紧急煞车般地停了下来。

虽然看不到她们两个人的脸,不过脑海中栩栩如生地浮现出诗月困惑到极点的表情,以及凛子非常不满的表情。

我站了起来,轻轻推开通往音乐教室的门。

「村濑同学,有件事要拜托你。」

「哇啊!」

就站在门口的凛子,把我吓得整个人差点往后倒下。

「你去告诉百合坂同学。三连音太平坦了。弱拍要多用点心。」

「……为什么要我去?」到走廊上往前走几步拐个弯不就到了吗?自己去跟她说啊。

「因为我是个谦恭有礼的人,要对他人提出单方面的要求会感到过意不去。」

「你的谦恭有礼为什么没有用在我身上──?」

「村濑同学是特别的。因为是村濑同学我才会这样拜托。我能够依靠的只有村濑同学而已。」

「不要讲得好像是件很感动人的事情一样啦。」

话虽如此,我还是很想听后面的演奏,因此我只能强忍着不甘心前往乐器仓库。转达了凛子的话之后,诗月睁大了眼睛。

「……知、知道了!我会改善!」

没想到她会如此充满干劲地答应下来。我带着半分不安与半分期待,回到音乐准备室。

这次的演奏是在主题呈示部整个结束的地方停了下来。凛子打开准备室的门把头探进来。

「村濑同学,你去告诉百合坂同学。叠音钹的钹边敲得完全不够。」

「你自己去说啦!」

可是放着不管的话演奏就会停在这里,所以因无奈而恼怒的我再次去仓库传话。

「我试试看!」

接着是在展开部的中途,钢琴声戛然而止,凛子走进准备室。

「村濑同学,你去告诉百合坂同学。过门基本上是两小节一次,不要偷懒。」

我都开始想在音乐教室跟乐器仓库之间,拉一个传声筒了。

「好的,我会努力!」

诗月因为只会照着要求去做,结果形成恶性循环。每次演奏一中断,我就被迫要在音乐教室与乐器仓库之间来回。

结果凛子并没有把奏鸣曲弹到最后,她很不满地留下「这样根本不是合奏」这句话后,就回家了。

「我的演奏完全不行啊……」

诗月整个人变得很沮丧。可是凛子所有的谴责都是由我转达的,我不禁反省着自己要是能说得更委婉一点就好了。

「这样的话,我连打扰你们两位放学后相聚时间的资格都没有。」

「说什么打扰。我们两个又没有在一起做什么……」

我说的话似乎没有被诗月听进去,她就这样垂头丧气地走出仓库。

从那天开始,诗月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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