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6 嗓音性感的座敷童子

最近我才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的主唱,在声质方面有一定的倾向。

首先作为大前提,不是充满力量的声音是不行的。大概因为我是听硬式摇滚长大的吧,尖细的声音很难打动我。

其次,必须是留有少年般稚气未脱感觉的声音。单纯只是粗哑雄壮的声音,无法让我感受到魅力。希望能够让人感到对某种遥远事物的憧憬。

还有,必须是有时能够带点哀伤的声音。只能做到始终清亮无瑕高亢沉稳的声音,无法传递到我内心的最深处。

最后,必须是带有女性色彩的声音。混合甜美与苦涩、尖锐与温柔能够让回响产生魔力。

能够拥有具备前面所有条件歌声的人,不可能那么容易出现。

所以,在佛莱迪•墨裘瑞、麦可•杰克森、查斯特•班宁顿都已去世的现在,我会认为自己已经永远不会有机会找到理想的主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然而,我却轻易地遇到了。尽管这种事情令人难以置信,但这个人就在离我非常近的地方──录音室「Moon•Echo」。

从诗月那件事之后,我开始常常光顾「Moon•Echo」。

在那场《Creep》合奏中,我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吉他弹得有多烂,因此下定决心想要稍微认真地练习一下。电吉他这种乐器如果弹的时候不接扩大器,就没办法注意到自己弹错或刷弦没刷好,练习的效果不好。虽然只要戴上耳机在家里也能练习,可是偶尔也想用全身感受着大音量尽情弹奏。

在光顾录音室「Moon•Echo」的过程中,我跟黑川小姐变得很熟。

「虽然美沙绪有说过,不过真的不管委托什么事情,你几乎都会接下来呢。」

黑川小姐一边这么说一边把整理录音室仓库、撕下过期广告、还有修理器材什么的都塞给我……等一下,这样不是变熟只是被当成好用的工具人而已吧?

「那么今天A2录音室到晚上六点为止都空着,可以让你使用喔。」

──不过嘛,有拿到相对的代偿也没办法抱怨就是了。

要说为什么她能够擅自做主把空着的房间免费借我使用,那是因为如此年轻的黑川小姐,竟然是「Moon•Echo」的老板。据说她的父亲是拥有好几栋大楼的大富豪。站在柜台接待顾客单纯只是兴趣的样子。把名下的整栋大楼装修成录音室+展演空间亲自经营,真是让人羡慕得要死。

「有那么值得羡慕吗?意思是你也想成为这里的老板?」黑川小姐这么问。

「咦?呃~唔,能靠这个吃饭的话很理想啊。」

「这样算是对我求婚了吧?」

「什么?怎、怎么会扯到那方面去呢?那、那个、不要在其他员工面前,开这么危险的玩笑。」

「听起来像在开玩笑吗?你打算怎么成为这里的老板呢?存钱从我老爸那边买下来?还是说从这里的兼职人员开始做起,不断地升职成为合伙人?不管哪种都不可能吧。跟我结婚不是最实际的方法吗?」

「你说的确实没错,可是话说回来……」

「只是在开玩笑。」「开玩笑的吗!这种事请你在一开始就承认好吗!」

每天都像这样受到她的捉弄。好像华园老师变成两个人一样,让我感到疲倦。

「话说百合坂家的大小姐,在那之后怎么了?」

黑川小姐以若无其事的表情,很干脆地转移了话题。毕竟她亲眼看到诗月的母亲来到录音室,会在意事情的原委也是人之常情。可是。

「我也不太清楚。」

「搞什么鬼。」

「诗月没有告诉我详情。别人的家务事,我也不好意思追根究柢地去问。」

「你这家伙明明是个把女装当成兴趣的变态,竟然能这么替别人着想啊?」

「女装跟这件事无关吧!」话说你到底知道多少?是从华园老师那边听说我是Musao这件事的吗?因为担心会自找麻烦,所以我没有追问就是了。

「算了,虽然不知道最后得到什么结论,总之大小姐还会继续玩爵士鼓吧?」

就在我准备回答黑川小姐的追问时,有个人影冲进录音室的大厅。

「我来晚了!」

是诗月。因为还穿着制服,所以应该是从学校直接过来的吧。她看到我,脸红气喘地跑过来。是的,难得可以免费借到录音室,想跟爵士鼓尽情地来场即兴演奏的我,就把她叫过来了。

「真琴同学,抱歉让你久等了!花道社的讲座迟迟没有结束。啊、黑川小姐,之前给您添麻烦了!」

看着诗月朝自己深深地鞠躬,黑川小姐眨了眨眼,然后她微微弯起嘴角,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指向A2录音室的门。

自从开始去录音室「Moon•Echo」之后,我注意到一件事情。

在大厅总是能看到某位客人。不,连是不是客人我都不太清楚。那个人总是蹲在角落的观叶植物旁边,不是戴着耳机听什么,就是紧握着破破烂烂的乐团总谱,聚精会神地看着谱面。年纪大概跟我一样吧。宽松的T恤搭配热裤的打扮,红通通的膝盖总是露在外面。一开始我不太确定那个人的性别。以男性来说嘴唇的色泽与翘曲的睫毛太过性感,以女性来说眼角与下巴的线条又太具攻击性。虽然我认为只要能听到声音,应该就可以揭晓答案,但那个人总是孤单一人,从来没看过那个人跟别人说话的样子。

之所以会观察得这么仔细,恐怕是因为,我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深深地受到吸引了吧。是的,是「她」。刚才我已经写出来了,正确答案是女孩子。不过我是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那位是什么人啊。好像总是待在那边。」我也曾经偷偷问过黑川小姐。黑川小姐隔着柜台,朝大厅角落的少女看了一眼。

「啊~那是我们这里的座敷童子。」

「咦?」

我忍不住来回在黑川小姐与大厅角落的女孩之间,看了三次。

「她光是待在那儿就让我们生意兴隆,所以就让她待着。原来你也看得见啊。看来你的灵感还满强的嘛。」

「等等、呃,请问?」

「有一半是开玩笑的。」

到底哪一半是在开玩笑啊?是关于灵感的部分吧?

「那个女孩没有加入任何一个乐团,到处支援其他人的演出。什么乐器都会,技术很实在。好像也有收一点酬劳。」

「哦……」也有人用这种方式赚钱啊。明明跟我的年纪差不多,真厉害。所有乐器都会的话,应该能接到很多委托。

话虽如此,一来我又没在玩乐团,二来只要用电脑的话,不管什么乐器我大致都能弹奏,所以应该没有事情要找那位座敷童子。

可是,我却无法让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从第二天开始,每次来到「Moon•Echo」我都会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在录音室的练习几乎都是跟诗月在一起。原本她就常常来「Moon•Echo」,所以应该算是顺其自然。

「虽然乐器的品质绝对是GRESTCH更好,但是在学校打起来总之会顾虑到周围。因为那间仓库的隔音做得不够好。」

诗月说完,露出腼腆的表情。原来那样还是有所顾虑喔?我回想着诗月在乐器仓库打鼓的模样。实际上,在狭窄的录音室进行即兴合奏时,因为诗月全力打鼓的关系,让我差点被音压挤压成墙壁上的污渍。

那是在六月第一次放学后发生的事情。跟诗月一起来到「Moon•Echo」的我,于下午五点五分前在柜台办完手续,从黑川小姐手中接过租来的器材。在走向楼梯的时候,我跟往常一样环视着整个大厅。

那个座敷童子在沙发后面的角落。她戴着耳机双手抱膝坐在地上,心不在焉地望着天花板。

哦?我有点惊讶。

因为今天有个奇妙的东西,放在她的膝盖上。

「FOR SALE什么都做,价格可商量•便宜到爆。」

……是写了这些字的素描本。

「真琴同学?怎么了?」

「你认识那个人吗?」

诗月沿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嗯,在这里见过好几次。应该是这里的常客。」

我有意无意地朝着座敷童子的方向走过去。座敷童子的视线从天花板缓缓往下移,并聚焦在我的脸上。

「啊啊!那个!」座敷童子站了起来。「你是顾客吧!欢迎光临!」

第一次听到的那个声音,有如粗砂糖般带有刺激性的甜味,果然还是听不出来是男是女。T恤也因为尺寸太大看不出体格。

「我什么都能做喔,还会提供很多很多的服务!价钱也可以算你便宜点!」

座敷童子这么说着,不断朝我靠过来。于是从T恤大大敞开的领口看见锁骨的线条,还有更里面的部分,我想说的是,虽然不是我积极地想要去看,但还是看到了位于两处隆起之间的事业线,所以知道眼前的座敷童子似乎是女孩子。慌忙把视线往上移时正好跟她四目相对,我慌张地扭过头想要蒙混过去。

「不是的,呃、我并没有那个──」

「真琴同学?」

从背后传来这样的声音,制服外套的袖子被人拉住。

「不、不可以,这样是性犯罪!」是诗月。

「哪里是了?」

「对女性支付金钱,接受对方的服务这种事情,实在是……」

你是不是应该对从事服务业的所有女性道歉?

「不管要怎么玩我都可以喔?」座敷童子笑嘻嘻地这么说,左手还做出握住某种棒状物上下移动的手势。「我对技巧很有自信。」

「你、你看!」诗月的声音都变成假音了。「又是玩法又是技巧的!太下流了!」

「我觉得她是在讲音乐……」那个手势我猜应该是握住吉他琴颈的动作吧。

「凛子同学跟我说过,真琴同学动不动就会做出性犯罪行为,要我多加注意。还说你手巧嘴伶俐一定会找各种理由开脱……」

「这根本是在找碴何必找理由?还有手巧是从哪儿跑出来的?」

「我觉得比只会出张嘴的男人好太多了!」

事情会变得很混乱,能不能麻烦座敷童子小姐不要参与讨论?

「我不管是嘴还是手都很擅长!能当主唱也能玩大部分的乐器,啊,主唱是嘴伶俐小哥要当吗?」第一次见面不要用奇怪的称呼。「今天是两个人练习?缺不缺乐器?比如贝斯之类的。」

「呃……不……嗯,没问题。」

听到我的回答,座敷童子的表情变得非常难过。在因为过意不去而感到心痛的同时,我转头面对诗月。

「你看,是在讲乐团编制的事情吧。」

「的、的确是呢。我误解到奇怪的方向了……」

「如果无论如何都想要的话,我也可以考虑提供那方面的服务。」喂,座敷童子你这混蛋不要故意误导别人啊!你看诗月都变得满脸通红了!

再让她讲下去的话,不知道会惹来多大的麻烦,于是我抓着诗月的手腕,拉着她走向B3录音室的门。背后传来座敷童子急切的声音。

「人手不够的时候要来找我喔!随时都可以!」

一个小时后,结束练习的我与诗月来到大厅时,那位座敷童子正在跟其他的乐团人搭话。

「帮忙表演即兴合奏!很便宜的!」

我跟诗月对望了一眼。我们两个脸上大概是一样困惑的表情吧。世界上真的有这种怪人呢。

「啊,你遇到朱音了啊?有让她帮你服务吗?」

第二天,跟华园老师提起录音室的座敷童子,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老师认识她吗?听黑川小姐说是老师介绍过去的。」

「嗯,那是我在当家教时遇到的学生。虽然拒绝上学可是很聪明,加上我教得好所以很顺利地考上私立国中。不过到头来,她在那边也拒绝上学,都在玩音乐就是了。」

能够请家教跟读私立国中,家里应该还满有钱的。看她在做那种生意(?)还以为一定是很缺钱用呢。

「去年久违地见到她。因为都国三了还没决定毕业后要做什么,所以我就随口问『那样的话要不要来我们高中?』结果好像还真的考上了。应该是在四班吧。」

原来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啊?而且是四班?我看向身旁的凛子。那个时候我们三人都在音乐准备室,讨论关于下周授课的内容,凛子则是在翻看着乐谱,似乎对我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注意到我的视线后她抬起双眼。

「朱音?我们班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她似乎有在听我们说话。

「也就是说,她读到高中还是一样拒绝上学呢。」

华园老师轻啜杯中的红茶,悠闲地说道。

「我听黑川说她整天都泡在录音室。那个孩子真的什么都有办法弹呢。啊,要是她肯来学校的话,我的课就可以更轻松了说。」

「想比现在还轻松吗?这份教学计画是打算偷懒两周左右,把讲课的事情都交给我们吧?」

「你很清楚嘛,Musao。毕竟认识了这么久。」

才过了两个月而已啦。

「可是没办法啊。下周开始大作游戏的续作会接二连三地发售,没有时间浪费在工作上啊。」

「竟然是为了玩游戏请假啊?」

「不只是游戏!当然也会有睡一整天,或看漫画的时候啊!」

「那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凛子冷淡地这么说。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无关紧要。被添麻烦的可是我跟你唉?可是凛子指着手上的乐谱继续说道。

「比起那种事情,在第三学期的音乐祭上,所有选修音乐的学生都要唱巴哈的清唱剧。这个计画是认真的吗?整首曲子要花四十分钟左右唉。」

所谓的清唱剧指的是包含管弦乐、独唱、合唱等由多个乐章组成的大型作品,一般来说不适合高中生接触。

「可是大家都很有干劲,在办公室也受到老师们的欢迎,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编曲也已经丢给Musao去做了。事到如今才说不做的话,Musao不是很可怜吗?」

「不觉得让我来编曲这件事很可怜吗?」

「不是啊。我一直觉得Musao是个很可怜的孩子呢。」

「为什么听起来好像在说我坏话?」

「被害妄想太强烈了。我又没说是哪里可怜。」老师笑吟吟地戳着我的脸颊。「不过硬要说的话,就是胸部的大小很可怜。」

「我是男的很正常吧!」

「明明穿的是女装。」

「凛子同学明明对这话题一点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可不可以不要突然从旁边攻击要害?」

「知道了。那就不提女装来讲清唱剧的事情吧。」

还想说凛子怎么变得这么老实,结果──

「那么说到村濑同学编曲的这出清唱剧,前奏实在太长了。当然这样的前奏跟原曲是一样的,不过反正是用钢琴弹的前奏,应该要删掉一部分。为了让前奏有前奏的样子,需要有相称的庄重感,而且巴哈的前奏本身已经超出前奏的范畴──」

「不是说不提女装了吗─?」

「我在讲前奏的事情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译注:前奏与女装同音。)

我只能忍气吞声。能够一脸平淡地捉弄别人,这女人根本是恶魔。

这时音乐教室的门被打开,诗月走了进来。

「老师,志愿参加清唱剧的名单整理好了。」

诗月放在桌上的是多达三张A4纸的名册。上面密密麻麻地列着班级与姓名。各个学年、班级的人都有。

「呜哇~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聚集了这么多的人。」

华园老师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这是什么。志愿、是指……?」我望向诗月的脸。

「我在募集想要在音乐祭上参加清唱剧的人。」诗月一脸得意地这么回答。「没有选修音乐也想试试看的人有很多喔。」

「哦……」

我再次看向名册。最前面的名字是一年三班•百合坂诗月。她选修的是书法。表示其他的志愿者也是选修书法或美术吧。这样的话清唱剧的圣歌队人数,会比我预想的要增加三倍左右。

不对,等一下。

「要陪这几十个人练习的……呃、当然是老师对吧?」

「当然是你啊。」

「为什么?」

「因为这些人不是选修音乐,所以要在上课以外的时间练习吧。跟我又没关系。既然是志愿参加的学生,那么练习也要让志愿的人来指导才行。」

「可是我也不是志愿的唉?」

「村濑同学的确没有志这种东西。」凛子冷冷地插嘴道。

「唉?那个,凛子同学,你突然在说什么啊?」

「应该称呼你无志。」

「虽然没听过这样的词,可是不知为何有种很受伤的感觉?」

「那么应该称呼你无知。」

「如此直接的辱骂直接伤害到我了唉。」

「算了,既然没有志的话也没办法。我会带他们练习的。」凛子叹了口气。

「啊、嗯,你愿意的话最好。」

「因为我还要负责钢琴伴奏,不管有多少只手都不够用,如果还要指导前辈们,对我这种内向的人会造成很大的心理负担,而且因为编曲的人不是我,所以要花很大的工夫来领会编排的用意,要一个人带他们练习的话,放学后的时间几乎都要花在这上面,让我没时间去预习复习其他科目,导致成绩下滑最后不管是大学入学考试,还是求职活动甚至对我整个人生,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但我还是会一个人负责到底。」

「是我不好!我也会负责!」

「是吗?那就帮大忙了。」

「真琴同学对待凛子同学真的很温柔呢……有点不甘心……」

「哪里看起来像是温柔了啊?我只不过是拼命地在抵抗精神攻击而已啊!」

「然后,呃、老师。」诗月重新转向华园老师。「选修课程没有办法改成音乐吗……?」

「唉──?」老师睁大了眼睛。「你是指现在要改?不学书法了?」

「是的。那样的话就能在上课时练习。而且我也想接受老师的教导。想要把选修改成音乐的人很多,不光是我而已。因为评价很好。」

「哦~评价?什么样的评价?」老师露出喜形于色的表情。

「合唱的指导非常细心能确实感受到自己的进步,伴奏的品味也很不错,鉴赏课程的解说生动有趣,会让人对古典乐产生兴趣。选修音乐的人都这么说。」

「那有八成都是靠我跟凛子不是吗……?」

虽然并不想自卖自夸,但我实在忍不住不说。

「培育你们两个的人是我,所以是我的功劳啊!」老师很得意地向后仰。要是她能就这样翻倒让后脑勺撞到地板上就好了。「但是想在学期中变更选修课程实在有点困难啊。」

「这样……啊……」诗月垂下肩膀。「一开始选修音乐的话就好了。」

「你不是因为想学书法才选修的吗?」

听到我的疑问,诗月摇摇头。

「是母亲要我选修书法的。母亲说因为跟花道最有关联的是书法。」

嗯,那个母亲的话的确很有可能这么说。

「这个嘛,只好等升上二年级了。」华园老师说道。「不过那个时候,不知道我还是不是这里的老师就是了,毕竟这么常缺勤啊。啊哈哈。」

「有自觉的话就请认真出勤啊!」我大声吼道。

第一次听到朱音的演奏就是在那个周末。

每次去录音室「Moon•Echo」都会被黑川小姐指派去做一些杂事的我,那天得到的谢礼是可以免费观赏现场演唱。之前我也写过「Moon•Echo」不只是录音室,在地下还有展演空间。

虽然说出来有点丢脸,但我至今为止还没有去过现场演唱会。

我喜欢的音乐家不是已经死了,就是不会来日本,或者根本不会参加现场演唱,再加上我自己嫌麻烦又小气的个性,总觉得有那个钱跟时间,特地去买票花上一整天待在会场,还不如买新的乐器或音源,关在房间里随意拨弄要有意义多了。

因此有生以来第一次观看现场演唱是被别人请的。

老实说,我对外行人的演奏不太感兴趣,不过那时跟我在一起的诗月,表现得非常地积极。

「我没有看过现场演唱,第一次是跟真琴同学一起真的很开心!」

看她两眼发亮地这么说,也不好拒绝她直接回家。

地下楼层大概有篮球场的大小,进入厚重的隔音门后右边是饮料吧,左手边的角落是扩音系统,正面设置的舞台上,可以看到麦克风架与爵士鼓朦胧地浮现在脚灯的灯光中。

我进去的时候离开演时间还有很久,会场里只有负责架设器材的工作人员。裸露出弯弯曲曲通风管的天花板上烟雾缭绕,周围充斥着酒精的气味、粉红噪音、以及让人心痒的亢奋感。

不久后观众们成群涌入会场,昏暗的空间在转眼间就因为人群而闷热起来。估计应该超过一百人吧。睫毛膏、手机、以及银饰反射的杂乱光点,在黑暗中闪烁舞动,众人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彷佛淹没会场的满潮,海面逐渐开始沸腾。

原本以为现场演唱跟在家里戴耳机听的音乐,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我很快就开始反省自己这样的想法。皮肤会感到刺痛,应该不只是空气不好的关系吧。喉咙变得非常干渴,有股热气涌上胸口让我感到呼吸困难。

在这么小的空间,而且还是完全不认识的三支业余乐团联合演出,都能让情绪如此激动。如果是遇到喜欢的乐团,而且是在激烈的抢票争夺战中,获胜后参加的现场演唱,或许会激动地连皮肤都烤焦了。

黑暗染上了颜色。

在五彩灯光照射的舞台上,出现了几个人影。涂着日光渐层与冲浪绿的吉他琴身,反射着舞台上的灯光。麦克风的啸叫声偶尔刮过天花板。

「大家晚安。」似乎是主唱的男性,打了一个没头没脑的招呼。应该是大学生吧。从观众群中响起年轻女性的欢呼声。吉他手跟贝斯手都有一副白净的脸蛋,感觉就是一支应该很受女性欢迎的乐团。然而──

「真琴同学,你看那个人。」诗月在我旁边低声细语,伸出手指。

我们的视线集中到鼓手的身上。

是朱音。

穿着纯黑的素色T恤,被舞台后方阴影覆盖的模样,如果不聚精会神注意观察的话,就会被埋没在吊灯与铜钹的反光之中。

她高举着鼓棒在四声倒数后开始演奏。

那天,我只看着朱音,只听着朱音的音乐。

老实说,三支乐团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花钱来听的价值。可是让我惊讶的是,朱音参加了三支乐团全部的演出。最初是鼓手,接着是节奏吉他手,最后是贝斯手。

她的演奏也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彻底融入了各个平凡无奇的乐团演出中,有时候甚至会差点让人忘了舞台上有这个人的存在。

能做到这样反而厉害唉?

风格完全不同的三支乐团,而且全部都是负责不同的乐器,还能完美地扮演像变色龙一样融入背景的角色。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

原来如此──的确可以赚钱。用这种方式使用才能也太浪费了吧。为什么会练出这样的技术呢?

结果这场无趣的演出,我到最后都感到非常满足。除了朱音的演奏以外,其他都没留下什么记忆。甚至连歌词是不是日文都回想不起来。

「很厉害对吧?」

散场后,在走出大楼时诗月用兴奋的语气这么说。

「那个人,是叫朱音同学吗?吉他与贝斯都很完美。而且还很高明地配合着周围的水准,完全不会觉得不对劲。」

「听到那样的演奏,会让像我这样不管什么都只会一点的人,受到打击啊……」

「啊、可是、可是,我觉得爵士鼓还是我比较厉害!」

诗月突然提高嗓门替自己辩护,让我吓了一跳。

「呃~那种事……我当然知道啊。」

「所以像是找朱音同学来代替我,或者是要她提供多余的服务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做喔?」

「都说了我不会做那种事。」

原本就是为了诗月的爵士鼓练习才会来录音室,雇用其他的鼓手不是很莫名其妙吗?

「那就安心了。」诗月微笑地说道。「要是真琴同学因为性犯罪被逮捕的话,我会很难过。」

难过的人是我好吗?别再谈这话题了。

「那么真琴同学……那个,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诗月以惹人怜爱的眼神看着我这么说。接下来?我仰头望天。从住商混合大楼之间缝隙,可以看见狭隘暗淡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不是回家吗?已经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吗?」

我的回答让诗月微微睁大眼睛,然后她垂下肩膀叹了口气。

「我有件事情想要告诉真琴同学。」

「……啊、嗯。是什么事?」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听好了,犯罪是不行的。可是!不是犯罪的话就可以去做啊!」

我愣住了。她讲的话太过理所当然,让我无法理解。这种事情需要大声说出来吗?连周围的路人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这边。

「这种事情我懂啊……?」

「不,你根本不懂!那么就明天见!今天谢谢你来陪我!」

诗月气冲冲地大步朝着大街的方向走过去,很快就拦下一辆计程车坐上去了。我纳闷地歪着头朝车站前进。

那天晚上并没有就这么结束。因为我在车站跟朱音不期而遇。

时间刚好是回家的高峰期,月台上虽然挤满了上班族与学生,但她实在太吸引人的目光了。没有图案的黑T恤,加上一头俐落的短发显得有点不修边幅,而且明明两手空空没有拿任何的乐器,不知为何却能拥有这么强的存在感。周围的乘客也纷纷转头望向她。至于她本人则始终戴着耳机低着头。

算了,我跟她也不算认识,就算偶然坐上同一班列车,也不打算跟她接触。可是她在抬起双眼的时候忽然发现了我。而且不知为何还挤过人群朝我靠近。

「嘴伶俐小哥!真巧!」

说了不要这样叫我。

「那个,我有村濑真琴这个正式的名字。」

「这样啊,抱歉!有村濑真琴这个正式的名字!简称真琴小弟!」

不要叫我「小弟」。不要用简称。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今天也是从录音室回家?啊,该不会有来看现场演唱?」

「呃……啊、嗯,是啊。因为黑川小姐说门票算我免费,想说机会难得。」

「真的吗!好开心喔,你没发现我有上场吧?」

「不,我有发现喔。很正常吧。因为你三场都有参加。」

朱音用指尖挠挠脸颊。

「你有发现啊。那可糟糕了。我是去支援的,不能太显眼呢。」

「虽然不是很显眼──」我说到一半沉默了。很难用言语说明,也不知道这种事情是不是该特地讲出来。可是因为朱音讶异地偏过头,一直盯着我的脸,让我不得不再次开口道。「因为你有好好做到不显眼这件事,反而吸引了我的注意。呃、也不对,应该说你把重心彻底放在维持节奏跟声音的整齐性,使演奏的水准变得非常高,让我觉得很厉害,那个,抱歉,曲子本身不管哪首都不太合我胃口,所以几乎都只有在听你的演奏而已。」

在我讲这些不着边际的内容时,朱音满脸通红地用双手捂住嘴。

「唉~~……呜哇啊……」

从她的指缝冒出这样的声音。糟糕,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当我在这么想时,到站的列车盖过了朱音的声音。

被周围乘客的人流卷入的我们,跌跌撞撞地进入车厢,然后就这样一起被挤到另外一侧的车门。朱音依然通红的脸就在眼前,我则是被挤到脸颊压在车窗玻璃上变得龇牙咧嘴,场面甚是尴尬。不过,尽管如此,要是特地钻过这挤得要死的人群逃离她的身边,就更尴尬了。

「你连那么细微的地方都听进去了?虽然有点高兴但羞死人了啊。」

列车刚开动,朱音就满脸害羞地笑着说道。

「有其他更值得听的地方吧?」

「不……除了你以外我的眼中没有其他人……」

「呜哇啊,居然在只有五公分距离的状态下,说出这种台词?你没事吧?」

我才想问你是不是没事呢。你到底在讲什么啊?

「那么那么,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道我的技术了吧。下次愿意雇用我来支援吗?」

我用非常为难的眼神,望向车窗外面。

「我又不需要人手。」

「为什么?不是一直都只有那个打鼓的女孩跟你,两个人而已吗?而且演奏的曲子都是平克•佛洛伊德还有深红之王,那些在好的意义上不受异性欢迎的艺术性音乐。这种类型的音乐,绝对要多一点人来演奏比较好。」

「稍等一下『在好的意义上不受异性欢迎的音乐』是什么意思?」

「不觉得似乎可以理解吗?」

「是可以理解!虽然很不甘心自己能够理解!不过你是不是以为,只要前面加一句『在好的意义上』不管说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然后呢,我觉得像那种在好的意义上,一辈子交不到朋友的音乐,需要有一个合格的贝斯手。」

「怎么表现方式更恶劣了?」

「不管是吉他还是键盘我都会弹喔。不试试看吗?」

当我犹豫该怎么回答时,列车已经抵达下一站。许多乘客下车后车内变得宽敞许多。我跟朱音之间也有了能够喘口气的距离。

「为什么你那么想当支援?」

被我这么一问,显得有点难以启齿的朱音,将视线移向斜上方。

「我想累积各种经验来拓展自己的风格。那样的话就会让更多的人想雇用我。」

虽然觉得这样的心态相当可取,但突然变得没有自信的朱音让我感到奇怪,而继续追问。

「有那么好的技术不要说是支援了,我觉得不管哪个乐团,都会很欢迎你加入成为正式成员。就算你自己成立乐团,应该也会很快找到成员吧。」

朱音难为情地露出苦笑。

「那样的事我没什么兴趣。也没有什么自己特别想玩的音乐。有人愿意找我去支援就很感激了。」

令人难以置信的发言。没有想玩的音乐?那种人有办法练出这么厉害的技术吗?到底是用什么动机来督促自己练习的啊。

「光是能靠自己的技术赚点钱,就让我觉得很充实了。」朱音笑道。

「你这么需要钱吗?」

「其实不是缺钱,而是能赚到钱的事实让我感到开心。所以价钱也订得超便宜,被杀价的话就尽量打折!」

「呃、作为参考我想问一下,刚才那场现场演唱的支援费是……?」

朱音挺着胸膛得意地说出来的金额,比已经尽可能降低标准做好心理准备的我预测的价格,还要低三个等级,让我开始对今天那三支乐团的家伙感到愤怒。

「怎么样?想不想用看看?」

「不是啊,我说过好几次不需要了嘛。又没有要搞现场演唱,只是想配合爵士鼓练习而已。」

「这样啊……」

她有点沮丧地靠在门上,眼神朝窗外飘移。越过映照在玻璃上半透明的侧脸,可以看到铁路沿线的路灯,在昏暗的夜色中拖出一道断断续续的光带。

为什么她要这么执着地向我推销呢?不管对谁都是这样的吗?还是说因为我的年龄跟她差不多?

「不过,要是改变了想法的话,随时都可以跟我说喔。基本上我都会在『Moon•Echo』。我会抱着膝盖一边听酷玩乐团,一边眼泪汪汪地等你喔!」

不要面带笑容,说出这种会让人产生罪恶感的话好吗?

当列车在下一站停下来时,朱音说:「我就坐到这一站!再见啦!」然后从打开的车门走到月台上,我也无奈地跟着走出去。朱音愣愣地注视着我。我尴尬地移开视线。车门在背后关闭,列车踏着铁轨的嘈杂声音,吹乱我脑后的头发渐渐远去。

朱音捧着肚子大笑起来。周围刚下车的乘客们,一齐将视线集中到她的身上。

「原来我们是同一站啊?」

「好像是这样……」

「住的地方不知道近不近?话说黑川小姐好像有讲过,我们念的高中也是同一间?虽然我根本没有去过。」

这么说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离开车站之后,我们走的也是同一条路,我开始担心搞不好她就住在附近。夜晚的道路上行人会变得越来越少,要是没话可聊的话,会不会让气氛变得很僵啊。

「你为什么不去学校呢?发生了什么事吗?」

为了避免尴尬,我边走边这么问。可是在说出口后我猛烈地反省。

「对不起,当我没问!肯定有各种理由,而且也不是我这个无关的外人该过问的。」

「啊哈哈,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就是了。因为我从开学之后连一次都没有去过啊。就只是不想去。」

走在我前面两步位置的朱音,踏着轻飘飘的步伐这么说。

「我反而觉得真亏大家愿意去上学呢。」

「……唉?」

「那种一大堆人在一起做什么的地方,又没有人拜托你去那里,也没有人告诉你要去那里、待在那里不是吗?」

老实说我不太明白她话中的涵义。

我只明白,自己已经快要接触到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了。

走在夜晚的人行道上,我看着朱音的背影沉默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是她的步伐变慢,还是我无意间加快了脚步,总之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走到比她快半步的位置。每当路灯经过我们的头顶,两道人影便会重叠伸长,像时钟的指针一样,从我们的右手边转到背后消失在黑暗中。脚步因为沉默而变得沉重,我不禁咒骂起自己的粗神经。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讲话之前要多考虑一下对方的情况啊。

我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继续走着,终于在小巷的另一头,看见我住的那栋公寓映照在地上的影子。

……咦?

朱音依然跟在我的身后。难道真的是住在附近?

「……呃、我家就在那儿。」我指向浮现在黑暗中一排一排的窗户反光。「你也是住在这一带吗?」

「不是,是六丁目。」

那不是在国道的另一边吗?为什么一直跟到这边来?

「可是我今天不想回家。所以就跟过来了……」

我往后退了大概六公尺。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

「骗你的。」朱音咯咯地笑了。「一直很想这么说一次。而且也不是只有今天晚上才不想回家。我已经很习惯在外面打发时间了所以请放心。拜拜啦,真琴小弟。」

朱音挥着手跑步离开的身影,在离开路灯的光圈之后,马上就被黑暗吞没而消失了。

我叹了口气,朝自己家走过去。实在有够累人的。

「不考虑就这样把她带回家吗?」

突然从旁边传来这样的声音吓得我跳了起来。是姊姊。

「我可以帮你跟妈妈她们保密的说。」

「不、不、不是,你、你在说什么啊?我跟她才不是那样。」

「都让人家说出今晚不想回家了,你真的很没用唉。」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听的啊?仔细一看姊姊穿着T恤跟短裤,一只手上还提着塑胶袋,大概是从便利商店回家的路上。实在太不巧了。

「感觉你最近很有女人缘呢。果然是因为女装的关系吧。还是我打扮的技术太好?」

「才没关系勒!」

为了中断话题,我大步地向前走,但遗憾的是回去的地方是一样的,因此姊姊也快步跟了上来,在到家门口为止的这段时间,一直追根究柢地在问关于朱音的事情。真的是个很累人的夜晚。

下次再看到朱音,是隔周周一的傍晚。那天我跟凛子还有诗月,一起来到「Moon•Echo」。要说为什么连凛子也跟着过来,据说是为了不让我在密室对诗月做出性犯罪的行为,而来监视的。姑且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既然来到了录音室,那么凛子当然也不能不弹乐器。就让她负责合成器的部分。虽然凛子是古典钢琴家,但她涉猎的范围意外地广,从摇滚到爵士几乎什么都能弹,即兴演奏也比只有我跟诗月两个人的时候,有趣好几倍。

在结束充实的一个小时后回到大厅时,我听到耳熟的性感嗓音正在跟某个人争吵。

「不用再来了是怎么回事?说好了是到下个月底吧。」

「──所以我就是来说,以后不会再拜托你了啊!」

「为什么?下次演出也几乎是一样的曲目吧,让我来就好了啊。」

是朱音。她在大厅的角落被三个年轻的男人围住,气氛看起来不是很平静。那几个男的我也有点印象,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之后,我想起来那几个人,正是那天晚上的现场演唱跟朱音一起演奏的乐团成员。

「我的演奏有那么糟糕吗?那样的话我会更努力练习的……」

「不是那样啦。不对,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那样没错。」

男子欲言又止。由于聚集在大厅的其他客人开始望向这边,那几个乐团成员板着脸走到外面。朱音大喊「等等!」追了上去。

令人讨厌的气息笼罩着大厅。

不认识朱音的凛子用「那是怎么回事?」的眼神看着我。诗月小心翼翼地靠近玻璃门查探外面的情况,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走了出去。我也因为担心而跟在她的身后。

在大楼不远处的行道树旁,我看到朱音跟那三名男子。因为三个人都背着吉他盒,让朱音娇小的背影看起来显得更加矮小无助。

「──所以,虽然我很不想讲这种话。」

我听见像是主唱的男子,对朱音这么说。

「你为了配合我们的水准放水了吧。那种做法很伤人自尊的啊。」

犹豫着该不该走过去的诗月,听到这句话愣住了。我也一样。

「我们的技术的确不怎么样,但是被你用这种方式配合让人很不爽啊。」

「……怎么会这样……」

想要反驳的朱音失去气势,讲话变得吞吞吐吐。

我跟诗月都在观众席上听过所以能够理解。在同一个舞台上一起演出的话,恐怕只会理解得更加彻底吧。当然也可以用不一样的表现方式。像是配合得很自然,很好地融入其他人的演奏──

可是,不论用什么言语来修饰,朱音本人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那天晚上,朱音故意没有用出百分之百的实力这件事。

「拜托你来支援的话,会让演奏变得非常顺,听起来好像技术变好了,不过我觉得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好事。」

留下这句话后,三人就快步离开了。

朱音垂头丧气地站了一会儿,用手背用力擦了擦脸,对柏油路面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面对录音室──也就是我们所在的方向。四目相对,她的脸瞬间染成一片红色。浮肿地眼角还带着泪痕。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就转身朝大街的方向跑掉了。

我和诗月还有凛子,只能默默地看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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