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我和雷穆约定之后会好好说明后就和他道别了。我希望能先让派翠克知道──这是我的任性。
我的房间现在没有点起灯火,只有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
我坐在椅子上望着月亮,派翠克陪在我身边。他以关心的口吻这么说。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肯定也累了吧,还是改天再说──」
「没关系,我非得现在说不可。因为我觉得拖得越久就会越难开口。」
直到现在,我一直瞒着大家,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可是,我想要告诉他,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让派翠克知道我的前世、我的来历、我的真实身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或许对方不会相信,可能会因此而拒绝我──类似的不安一直煎熬着我,让我不敢跟他人提起转生的事。不过,如果是派翠克,应该还是会相信、接纳我吧。
我开始诉说时,内心比自己原本以为的还要来得更稳定一点。
「我拥有前世的记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诞生,过活,死去……重生后成为尤蜜拉的记忆。」
「重生啊……你说的另一个世界是怎么回事?雷穆提过的平行世界吗?」
「或许该称为异世界而不是平行世界吧。雷穆之前把平行世界比喻成树枝,如果套用那个比喻的话,异世界就是连树根都完全不一样的另一棵树。不管是世界的法则、大陆的形状、人类的历史,全都截然不同的世界。我前世的那个世界甚至没有魔法喔。」
「没有魔法?这个……我就真的无法想像了哪。」
「在我看来,有魔法的世界其实更让人搞不懂就是了。」
「这样的话,生活不会很不方便吗?」
「因为那边有科学……啊~一种类似魔法道具的技术。所以,那边可能还比较方便喔。」
咦?我们还能正常对话,派翠克会不会接受的太过干脆了点?
他看起来也不怎么惊讶,跟我原本预想的不一样。
「这个,派翠克,你不会感到怀疑吗?我自己都觉得我说的东西相当莫名其妙喔。」
「不如说我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现在知道尤蜜拉你……那个,独特的一面原来跟异世界有关,我总算可以接受了。」
「啊,或许真的就是这样呢。我之所以会与众不同,原因或许就是这个。毕竟常识也会跟着世界而改变嘛。」
「是啊。尤蜜拉你原本似乎活在一个非常可怕的世界,不过,这个世界相对和平得多。一点一点慢慢习惯就可以了。」
派翠克以温暖的眼神注视着我。
这样啊,这个世界比较和平吗。所以我其实没必要维持到现在为止的那种生活态……嗯?我差点受到现在的气氛影响,不过不是这样的喔。虽然这么说有点像是辜负他的善意,但是不说不行。
「……我觉得这个世界比较危险。」
「不可能吧?」
「真的啦。虽然不能说全世界都很和平……不过,至少我生活的环境非常和平喔。我在一个叫做日本的国家活了快二十年,从来没感觉过性命有危险。」
「二十年?尤蜜拉,你在前世时那么早就过世了吗?」
糟糕。关于我的精神年龄比派翠克稍微……大一点的这件事,本来打算留到最后再若无其事地说出口的。弄错顺序了。
虽然刚才说二十年,不过更精确的说法应该是十九年又几个月。我现在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年龄,也就是说,我的正确年龄是十九加十九……不对,我回想起自己前世的记忆时,当时的尤蜜拉大概是五岁吧。
十九加十九减五……难度太高了。就算动用超级电脑也不一定解得出来。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像费马那样害后世的数学家们伤透脑筋,所以决定不要说出那个数学式。
「应该还不到二十年吧。不,我觉得好像更短一点。没错,还要更短。真的就只是一转眼而已,还在误差范围内。其实就跟从来没活过差不多吧。反正我现在是尤蜜拉,所以年龄也比照尤蜜拉的年龄就可以了。」
「嗯?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咦?派翠克先生没有注意到吗?或许有办法就这样含糊带过?
没有,其实就算他注意到也无所谓就是了。「女性越年轻越好」之类想法是头脑不好的人想出来的理论。要是根据这个说不通的理论,最可爱的就是刚出生的婴儿……呃,婴儿真的很可爱。这个理论搞不好是对的。
当这种奇怪的思考正在我脑内蔓延时,原本在喃喃自语的派翠克突然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睁开了眼睛。啊,他注意到了吗?
「尤蜜拉你其实是曾经活在异世界的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的内涵跟原本的尤蜜拉完全不同……到这里为止都没错吧?」
「嗯……还是被你发觉了啊?我也觉得一直隐瞒下去不太好呢。虽然这样可能会让派翠克你不再把我当成恋爱的对象…………啊哈哈,真的很难说出口呢。」
虽然我试着发出了「耶嘿嘿」的笑声,但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笑。突然知道恋人的年龄其实接近自己的两倍时,一般男性会怎么想呢?
虽然我相信派翠克绝对不会让我失望,但还是无法彻底抹去遭到拒绝的恐惧感。
相对于迟迟说不出口的我,派翠克缓缓地开口了。
「难道说……尤蜜拉你在前世时的性别是……男的……?」
「我是女的啦!」
他有了非常夸张的误解。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啊。
我是男的?到底要从哪个角度解读才会把我当成男性啊?不管外表或内在都完全是女生吧!
难道派翠克一直觉得我像个男生吗?
「咦,现在是怎样?要是我刚才说原本是男性的话,你就会相信吗?你竟然这么瞧不起我的女子力?啊?」
「不是,没有这种事!尤蜜拉你非常有女性风范。只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担心会有什么万一……」
他急忙否定。
关于这件事,我不打算认真跟他计较,就只是今后会一再拿出来抱怨而已。直到死都不会忘记,一碰上任何状况就会翻出这笔旧帐。
「没有啊?我完全没生气喔?为什么你这么紧张呢?」
「……我的确觉得尤蜜拉你有着男性化的一面,偶尔也会觉得像是跟其他男性朋友相处。虽然刚才那么说可能有点过火,不过,我觉得尤蜜拉你几乎没有任何女性特质。」
「可以再说一次吗?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吧?请问到底哪一边才是真心话?我有点难以相信你的话。」
「但是,在不经意的瞬间还是会展现出身为女性的魅力……我因此变得非常在意,当自己发觉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喜欢上你了……」
「呜虾齁嘿!」
不小心发出了非常奇怪的声音。派翠克大爷,您会不会太宠爱小女子啦?
我原谅他的一切。甚至可以说幸好我只有一点点女性特质,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或许他就不会死心塌地爱上我。
「嗯,好吧,先别提这件事了。不管是现在或过去,我都是女生,只要你能够了解这点就好了。」
「啊,我懂了。刚才让尤蜜拉你在意的是年龄问题吧。」
可恶,他竟然又提起了禁忌的年龄话题。我本来还以为已经用性别话题掩盖过去了……
对派翠克来说,「可爱的尤蜜拉,前世是个男生」跟「可爱的尤蜜拉,年纪其实比自己大很多」,到底哪一个的冲击会比较强呢?从正常角度来思考的话……唔~令人苦恼。
他说话时带着忧愁的表情。
「这样啊……我原本以为尤蜜拉你还是会随着年龄成长而慢慢变得比较稳重……」
「咦?这话怎么说?」
「啊~希望你听到之后不会觉得不快……我以前认为,尤蜜拉你的奇特思考是因为小时候很少跟其他人来往的关系,只要经过时间历练,多少会变得比较有常识……对了,该不会你前世的遭遇也跟现在差不多?如果会害你回想起辛酸的记忆……」
「该怎么说呢,真的很抱歉。」
啊~的确,要是在幼年期几乎不曾与他人交谈的话,长大之后就会变得不擅长跟人相处吧。可是,说到形成我人格的幼年期,应该还是前世才对吧。当时的我,其实跟父母亲过着常见的生活,而且也有不少朋友。
(插图009)
把这些事也告诉派翠克吧。一直让他以为我的个性之所以会扭曲是因为孩童时期的可悲遭遇,似乎也不太好。
「我呢,前世时其实还是有着寻常的家人跟朋友的喔。」
「这是……善意的谎言……吗?」
「不不不,我遇上意外时就是跟朋友一起出门啊。」
「我觉得自己现在更加搞不懂你了。」
为什么啊?至少当时跟我在一起的朋友就是个比我来得正常许多的女生喔。
就位置关系而言,我想她应该没有大碍……虽然她有时区分善恶的方式有点奇特,不过还是个好女孩哪。
我开始觉得有点疲倦了。然后……刚才说到哪啦?
原本是和平世界居民(不到二十的女生)的我,死于意外后来到了这个世界。
才说了这么一点而已吗。在短短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上花掉太多时间了。
「唉……听到这里为止,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你说前世的世界很和平,不过那还是个会让尤蜜拉你丧命的世界吧?我实在不觉得那样的世界称得上和平。」
「……前世的我就只是个凡人而已喔?」
「嗯?」
「咦?」
不行,我们之间存在着决定性的龃龉。有时,话语真的很无力呢。
「听我说喔,前世的我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我是因为被汽车……被类似马车的东西撞死的。」
「能够杀死尤蜜拉你的……马车?」
「你在王都之类地方也偶尔会听到马车造成的死亡意外吧?」
「可是,要能伤到尤蜜拉……?」
派翠克以手掩口,我看得出他打从心底感到困惑。
理由应该是那个吧──因为我害「普通」之类字眼变得非常廉价的关系。
「前世的我,多半比艾蕾诺拉小姐还娇弱喔。毕竟我那时可是那种从二楼窗户跳出来就会摔断腿的人。」
「……嗯?」
「所以说,在日本时的我,其实是体力低于平均值的人啦。稍微跑几步路就会喘不过气,而且三十公斤重的米袋也扛不起。虽然曾经加入体育社团,不过也只有在国中时代而已,而且,说是体育社团,其实也只是桌球社。」
派翠克愣住了,陷入当机状态。我想这是他今天经历过最严重的错乱。姑且不论前世怎样,前世的我弱不禁风这点,让他受到了这么大的冲击吗?我现在了解他平时是怎么看待我的了。
过了大约一分钟之后,派翠克才重新启动,回过神来。无言的一分钟其实相当漫长呢。
「……也就是说,前世的尤蜜拉只是一般人?」
「没错,就只是个平凡的学生。」
总算让他理解了。不过,到这里为止都只是开场白,现在才要进入正题就是了。
虽然我已经说得有点累了,不过还是再努力一下吧。
「然后,接下来就要进入正题了,跟平行世界的我有关的话题。」
「根据到现在为止的内容,我心里大概有个底了。另外一个尤蜜拉应该没有你说的什么前世记忆吧?」
「对,虽然还只是推测。」
幸好派翠克脑袋转得够快。再来只要说明这里是女性向游戏的世界就好……我开始觉得这才是最困难的挑战了。
「关于尤蜜拉原本的人格,我其实一清二楚。因为,在我前世世界里的……故事,内容跟这个世界几乎一模一样。」
「故事?这里是书中的世界吗?」
「唔~因为细节有些出入……所以我也不敢确定就是了。而且也必须考虑到,我前世的世界,本身其实也只是其他故事的世界之类可能性,所以,一直执着这点也没有意义吧?」
「这个……说得也是。」
我原本生活的日本,很可能也是哪个游戏或漫画的世界。即使离开了虚拟的创作世界,我也没有任何证据足以证明那个世界就是起源。
正因如此,我早就决定要把自己现在生活的这个地方当成现实世界了。
「那个故事呢,其实就是描述勇者跟圣女如何打倒魔王。打倒了魔王之后还会再出现一个更强的敌人,那个敌人就是我。」
「……原来如此。」
「正常情况下,最后获胜的会是主角一行人,但是也可能发生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而导致尤蜜拉获胜的情况。我想,那个世界或许就是这样吧。」
「这样啊……」
派翠克点头称是,接着闭上眼睛开始沉思。
因为他十分聪明,所以应该已经想到勇者跟圣女分别是谁了吧。
可能是整理好思绪了吧,派翠克在深呼吸之后开口说话。
「不管是尤蜜拉你的前世,还有原本的尤蜜拉所扮演的角色,我都已经大致了解了。考虑过这些之后,我想问你一件事。」
就只有一个吗?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问个不停吧。大可不必在意这么多的啊。
可是,他想问的唯一一个问题,到底会是什么呢?正因为只有一个,所以更让我觉得十分沉重。
派翠克的语气中带着些微不安。
「尤蜜拉,你觉得来到这个世界是好事吗?有没有想过要返回原本的世界……」
「我想前世的自己应该早就死了,所以不会想回去原本的世界。就算现在跟我说回得去,应该也不会回去吧。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这边的生活,而且……那个……」
我吸了一口气之后慢慢吐出,然后才继续说下去。
「那个……我很高兴自己来到了这里。因为遇见了你。」
他低声说出「这样就好」,然后笑了出来。
受到他的影响,再加上十分难为情,所以我也跟着笑了出来。
在我好不容易揭露过去一直不敢说出口的秘密之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们自然而然朝对方靠近,我踮起了脚尖。因为,如果不这么做,我们的脸就无法来到相同的高度。
◆ ◆ ◆
隔天早上。雷穆今天也同样坐在我家餐桌旁。
我已经跟他说明了自己拥有前世记忆的事。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是继昨晚之后第二次说明,所以知道可以省略哪些部分,说得比较流畅。
「哦~异世界的记忆啊……」
不客气地啃着面包的雷穆,看来像是半信半疑。
这种反应才是正常的吧。就算他认为我说的前世云云都是谎话也无所谓,只要能让他相信「我无意毁灭世界」这点就好。
「因为我也没办法拿出任何证据,所以只能请你相信了。」
「也是,如果没有这么异想天开的理由,大概也没办法说明大姊姊你的特异性吧。」
「既然知道现在在这里的我跟毁灭了平行世界的我是完全不同的人,这样应该就够了吧?」
虽然我很同情那个遭到毁灭的世界,不过终究是发生在我鞭长莫及之处的事。
我跟那边的尤蜜拉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活在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个世界,所以永远不会相遇。很好,这样就结束了。
惊涛骇浪的时光到此为止,终于可以跟若无其事地吃着我的炒蛋的雷穆道别了。
在我思考要怎么做才能把暗之神赶出去时,他带着讨人喜欢的笑容说话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对策会议啰──关于如何应付平行世界的大姊姊。」
「耶?」
「我没提过吗?平行世界的尤蜜拉•多克尼斯一定会到这个世界来喔。」
咦?光是毁掉一个世界还没办法让她满足吗?那个世界的我会不会太过凶暴了?
「为什么要特地跑来这边?那边的我到底想做什么?」
「我之前说过吧?开放等级上限。」
「啊!」
开放等级上限的方法中也包括「杀害平行世界的自己」。原来如此,我的目标就是我啊。
「可是,不一定会到这个世界来吧?平行世界不是应该有无数个吗?」
「就算同样是平行世界,其实还是有类似距离的概念喔。那个世界正好就在这个世界的旁边而已。」
「既然如此,她也有可能选择另外一边吧?机率是百分之五十……相当高呢。」
「不,她来这边的机率是百分之百喔。因为,其他世界的尤蜜拉•多克尼斯都已经不在了。」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大多数世界的我都已经跟那个女性向游戏的剧情一样被打倒了。在平行世界打赢亚莉西雅她们的我,以及进入完全不同路线的我,算是少之又少的例外。
在无数平行世界中,还活着的我就只剩两个。雷穆的顾虑也是理所当然的。
「真的有可能前往其他世界吗?雷穆小弟你办不到吧?说起来,那边的我也不一定知道开放等级上限的方法啊。」
「这个嘛……算了……其实是有人在背后穿针引线啦。」
到现在为止都能应对自如的雷穆,这次却明显含糊其词。根据我的推测,对方应该是比雷穆更高阶的存在吧。可能就是无数平行世界中唯一能够突破99级等级上限的对象。
「跟平行世界的我比起来,那个幕后黑手应该更危险吧。」
「关于这点可以不必太过担心。那家伙在干涉世界时还是有很多限制,应该不会轻易动用辛苦累积下来的资源才是。」
「也就是说,我只要专心准备跟自己的战斗就可以了吗?」
「就是这么回事。」
虽然我不打算对雷穆提供的情报照单全收,不过现在也只能相信他说的话了。
必须跟自己战斗吗……到现在为止,我靠着本身无与伦比的超高性能强行打赢了许多场战斗。面对没办法凭性能碾压的战斗,想必会相当辛苦吧。
在我思索着或许是史上最强劲敌的事时,派翠克走进了餐厅。
「尤蜜拉,早安。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
「早安。因为昨天发生了很多事,你肯定也累了吧。身体没问题吧?」
「没问题,尤蜜拉你也不要太过勉强自己喔。」
派翠克拉开椅子坐下,过程中一直偷偷瞄着雷穆。
「你都跟他说了吗?」
「大致说完了喔,他知道我有前世的记忆了。啊,还有还有,平行世界的我好像会到这个世界来的样子。我们刚才正在讨论要采取什么对策。」
对喔,我这边还有派翠克。虽然对于多半是单独前来的另外一个我有点过意不去,不过,只要有派翠克帮忙就肯定能够获胜。
但是,这个可靠的搭档却面露忧色。
「这件事……不该交给尤蜜拉你来处理吧。你跟她其实完全无关啊。」
「因为她的目标似乎就是我,所以没办法逃避跟她见面的样子喔。」
「……你可以接受吗?」
「咦?这话怎么说?」
「平行世界的自己……即使说心灵截然不同,但是,必须与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交手,这样还是太过残酷了吧?」
他说话时的表情像是感到痛心。
残酷吗?我试着想像跟自己对峙的场面。
我拥有「前世的记忆」这项优势,但是她没有。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来到这个严苛的世界,一直没能获得任何伙伴而变得痛恨世界的她。
在我跟派翠克、艾蕾诺拉一起生活的期间,她始终都是孤单一人。
她是如假包换的隐藏头目、绝对的邪恶、这个世界的祸害。可是,或许我没资格谴责她。
她保持面无表情的状态走近我,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毕竟她应该比我受过更多痛楚,所以我就老实挨她一拳吧。
她打了我一巴掌…………不可以打脸,这不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吗!你这女人竟敢做出这种事!长得一副越看就越让人生气的样子!扑克脸也让人很讨厌!
我朝她扑去,高高举起拳头……
「……啊,应该没问题。而且,因为不需要手下留情,所以出手时可能比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更简单。」
「咦?」
「我刚才试着想像过了喔。变成认真的互殴了呢,双方都以对方的脸为目标。」
「这……」
没想到派翠克竟然会出现这种退避三舍的反应。
算了,反正我对未来的预测通常不怎么准,说不定也能够透过和平对话解决。
「我也希望尽可能不要把事情闹大喔?不过,结果还是只能看对方打算怎么办吧。」
「是啊,拜托你尽量以比较和平的方式解决。真的没办法的时候,我还是会参战,可是实在不想跟尤蜜拉你交手。」
「不不不,那边的尤蜜拉跟我是不同的人,所以根本不需要在意喔?」
「就算心灵完全不同,尤蜜拉,你有办法跟一个长得跟我一样的人战斗吗?」
只有外表是派翠克的坏蛋吗?
我饶不了那个用自己心爱之人的模样做坏事的家伙。首先要让他彻底改头换面,先揍到看不出原本长相的状态……
「咦,完全没问题啊,而且感觉上会更有斗志。」
「……这样啊,那就没事了。」
以平淡语气回应的派翠克散发出一股哀愁感。为什么呢?
在这之后,我和派翠克、雷穆开始进行平行世界尤蜜拉的对策会议。
「说是要寻找对策,不过到底该做些什么才好?」
「因为就连她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现都不知道的关系啊……我也不认为陷阱之类的能对尤蜜拉发挥效果。」
虽然会议刚开始就充满束手无策的氛围,不过,雷穆带着充满自信的笑容开口了。
「大姊姊跟大哥哥,你们忘记我的特殊能力了吗?我可是地下城、魔法道具的管理者喔?只要拥有平常几乎不可能看到的最强等级魔法道具,肯定会比较有利吧?」
「喔喔!」
了不起。原来雷穆有办法控制掉宝率之类的吗?乱数调整真的是神才办得到的事。
雷穆发现我坦率地以尊敬眼神看着他,心情马上变得相当好。
「我想想,首先是……比如说,找针对大姊姊的弱点,找一把光属性的武器吧?在人们称为巴里厄斯地下城的地方,有一把最高级的武器──能够劈开黑暗的光之剑。光之神萨诺也在打造那把剑的过程中提供了协助。」
「……嗯?」
「因为不可能有人能够抵达那座地下城的最深处,所以,这把圣剑应该还沉睡在那里才是。可是,大姊姊多半连拿都没办法拿吧。如果是大哥哥……我也不敢确定。」
巴里厄斯的地下城……就是那里吧。我在学园暑假期间挑战过无数次的地方。为了取得自己用的剑而一次又一次重刷那座地下城,最后总算让我打到了一把暗属性的剑。
在刷宝过程中,掉落了一把让我甚至无法直接碰触的光属性长剑。
因为我不需要那把剑,所以卖掉了它。最后辗转流到亚莉西雅手上,她拿那把剑从背后捅了我,在这之后,剑跑到哪里去了呢……啊,我想起来了。因为太危险,所以我用黑洞术消灭了那把剑。
「那把剑已经不存在了。」
「咦?」
「我用黑洞术把它抹消掉了。啊,消失之后会不会再冒出一把新的呢?」
「……这样的话就再也不可能取得了。」
雷穆说话时的语气变得十分沮丧。
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非得想办法让他振作起来不可。
「应该还有别的吧!毕竟雷穆小弟你是司掌魔法道具的伟大神只嘛。」
「嗯,其他的吗……虽然现在已经变成由萨诺所管理,不过有个可以张设结界的魔法道具喔。因为同样是光属性,所以一定能派上用场。那个道具现在在哪啊……记得好像是在萨诺的教会吧?」
「……对不起,那个也被我弄坏了。」
雷穆不再说话了。实在太可怜了。他现在之所以会笼罩在一股黑色的气场之中,多半跟他身为暗之神无关吧。
大事不妙,我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雷穆断断续续地再次开口。
「弄、弄坏了吗。那就没办法了。再来就是……能够操控魔物的大笛子之类的?普通的唤魔笛就只能叫来魔物,不过那支大笛子还可以让魔物朝特定方向移动。虽然使用大笛之力需要经过我的认可──」
「这个……」
「啊,对不起。果然还是弱了点吧。如果对手是大姊姊的话,不管有多少魔物也没意义吧。哈哈。」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那支大笛子也已经坏掉了,派翠克弄坏的。」
派翠克,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已经撑不下去了。
我用视线送出暗号后,派翠克马上摇头拒绝。那支笛子明明就是你弄坏的啊。我本来还想慎重保存下来的,可是你却当场破坏了它。
还有,我其实也不想破坏结界魔法道具啊……
但是,就算现在搬出这些说词,大概也只会让雷穆变得更加可悲而已吧。啊,我真的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才好了。对不起,雷穆小弟,你可以不必再继续努力下去了喔。
不过,他依然不肯放弃,以勉勉强强还能听见的音量继续诉说。
「万灵药呢?同样也被破坏了吗?那是我投入许多心血制作的魔法道具,因为希望能对人类有所贡献,所以我努力做出来了。」
「啊!万灵药还没坏掉!我甚至从来没看过!」
「对啊!我也从来没听过世上有这种魔法道具。想必现在依然沉睡在某座地下城的深处才是!」
我跟派翠克合作,设法让雷穆打起精神。
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豁然开朗,开口这么说。
「真的吗!?太好了!听我说听我说,万灵药真的很厉害喔!我们现在马上去拿吧。」
于是,为了取得万灵药,我们就此踏上旅途。
但是,我很清楚,万灵药其实没什么用。不过,算了,就算只是为了兴奋不已,表现出和少年外表相符态度的雷穆,现在还是应该暂时保持沉默吧。
◆ ◆ ◆
我们来到了某座地下城内部。雷穆雀跃地走在前面,我跟派翠克紧跟在后。
为了对抗平行世界的我而决定好好整顿装备的我们,为了取得万灵药而来到这个地方。
这座地下城位于巴尔夏恩王国的王都附近,在王都近郊的两处地下城中是难度比较高的一方。我还在学园就读时,偶尔会来利用这处也有人称之为「里地下城」的场所。
因为国军军人、冒险者、学园的学生等,通常都会去比较简单的那处地下城,几乎没人会来这里,很容易利用。
派翠克在求学期间也会来这里练功升级,现在已经快升上99级了。以效率而言其实不差……唔?我记得他入学时应该还不到10级吧。一个当年不到10级的人,光是以这处地下城为主要练功地点就已经来到了90级前后?
升到99级大概需要多少经验值呢?从派翠克升级的速度来推测……该不会我其实在进入学园的很久之前就已经达到了等级上限?
我童年时的努力,原来都是白费……算了,还是别继续思考这件事了吧。再想下去对精神卫生不太好。
我们在几小时前决定好要去拿万灵药之后就马上跟琉一起赶往王都,来到了这座地下城。
走在前面的雷穆,虽然嘴上不停抱怨萨诺,不过心情还是很好。
「哎呀,萨诺实在很小气。因为她可以自由移动到任何有阳光的地方,就算帮忙送我们到这里来也不会怎样吧。」
「瞬间移动真的很方便呢。我有没有办法也学会如何使用啊?」
「为什么大姊姊你一直想要获得神的专属权能啊?」
「我觉得这不该算是我个人的欲望,应该是任何人都会有的欲望。」
我们边闲聊边持续往深处推进。
雷穆似乎知道通往最深处的最短路线,步伐毫无迷惘。
比较麻烦的是一路上的魔物。它们都对雷穆视若无睹,直接掠过他身边,冲向我或派翠克。
因为魔物只会袭击人类,这让我切身体会到雷穆果然是神。
差不多该到最深处了吧──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派翠克轻声对我攀谈。
「尤蜜拉,你之前跟我说过这里的头目很危险,理由到底是什么?」
「我说过那种话吗?」
「我确定听过喔。你说绝对不可以跟这座地下城的头目交手。」
如果我对游戏的记忆没错的话,这里的头目是巨大魔像。虽然兼具最强等级的物理防御力跟魔法防御力,不过攻击力跟速度都不值一提。
因为得花非常非常多时间才能打得倒,所以不适合用来升级。再加上掉落的宝物也不太值钱,应该称不上是好赚的地下城吧。
……啊,我想起来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对派翠克提出「不要跟它打」这种忠告的吧。
「我也想起来了。可是呢,我之所以说不要跟头目交手,其实是因为它很耐打而不是很强的关系。以升级效率而言不是很理想。」
「这个……还真有尤蜜拉你的风格哪。」
「你偶尔会说很有我的风格之类的话,这是在夸奖我吗?」
「……………………是啊。」
虽然在回答前有一段令人不解的空白,不过既然我像是受到了夸奖,所以就别在意了吧──我边这么想边以回旋踢踢倒从转角处冲出来的魔物。
一路上十分顺利,没有碰上什么麻烦,不到一小时就已经抵达了位于第五十层的头目房间前方。
在进入头目房间之前,我先向雷穆确认。
「只要打倒房间里的头目就能拿到万灵药吗?」
「因为我可以控制地下城里的机率,所以一定拿得到喔。」
「这样就好,我不想重跑好几次。」
「只要打倒头目就好。既然大姊姊你们能够轻松抵达这里,想必没问题吧。」
在游戏里,万灵药是头目的随机掉落物品。在主线破关后才知道这个情报的我,为了准备跟尤蜜拉进行决战而一再重刷这座地下城。
被这个就只是非常耐打的头目弄得心浮气躁许多次之后,终于打到了万灵药。这个道具的效果是让一名队伍成员的HP跟MP恢复成全满状态。能够只用一回合就让因为HP变成0而陷入无法战斗状态的队伍成员完全恢复战力的道具可是非常珍贵的。
面对强得完全不合理的隐藏头目时,必须慎选使用时机──怀着这种吝啬心态的我,直到打倒尤蜜拉为止都没有用到万灵药。贫困成性者不敢动用的补药──万灵药就是这种东西。
「那么,我们这就开打吧。」
头目房间的门打开了。巨大魔像位于房间的深处。它的材质是某种金属,从外表就可以看出,它把点数都点到防御力上了。
看到魔像的独眼因为察觉侵入者而开始发亮后,派翠克以叹息般的语气开口。
「看起来真的不好应付哪。」
「交给我吧,我有个好办法。」
我早就想好了应付魔像的妙计。虽然这个世界像是游戏,不过还是不太一样。战斗不是单纯削减双方名为HP的数值而是真的在搏命。朝弱点下手还是相当有效,战略也很重要。
其实不必老老实实地去攻击那些反射出沉重光泽的装甲板,应该锁定关节部位。就构造上而言,关节处的装甲绝对比较薄。据我研判,连结头部与身体的颈部关节更是致命弱点。
只要砍掉头,魔像多半就会立即停止活动吧。就算还能动,应该也会受到许多限制才是。毕竟眼睛就位于头部嘛,就算只是少了主摄影机,但毕竟是少了主摄影机。
当我缓缓走向金属巨人时,后方传来了声音。
「要不要拿我的剑去用?」
「我还是空手就好,因为需要精密的动作。」
我把自己的剑留在家里了。因为我不确定拿剑的话能不能确实锁定弱点,所以还是赤手空拳就好。不对,应该说空手才好。
魔像从非常高的位置俯瞰着我。我一边望着它缓缓举起的巨大手臂,一边想着如何才能抵达它的颈部。
现在还是拜托搭档帮忙吧。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我们,就算是合体攻击也应该能够即兴使出才是。
「派翠克!合体攻击啰!」
「……啥?」
没能使出。在我想着「你怎么可以这样啊」而往后转身时,魔像的手臂也砸了下来。
我一边以单手接下那个试图将我砸扁的巨大手臂,一边和派翠克商量。
「这个,其实就是派翠克你让地面隆起,帮我进行大跳跃的那个。」
「你没有说清楚要这么做的话,我当然不懂啊。」
「嗯,对不起。」
很好,重新来过吧。我把魔像推开,再度发出高喊。
「派翠克!」
「没问题。」
派翠克发动了土魔法。我脚边的一小块石头地面飞快升起,转眼间就超过了魔像的头顶。
在特制跳台停止上升的同时,我也凭自身腿力朝空中飞了出去。
然后就此一头撞进了天花板。
「……大哥哥,她那样到底是想干嘛?」
「我也不懂。」
传来了雷穆跟派翠克傻眼的对话声。我一边把头从天花板拔出来,一边想着「在地下城里不该用这一招呢」。哪天面对会飞的强敌时再来尝试看看吧。
这也在计画之中,这招本来就是这么回事……我在装出这种态度的同时让身体反转,用力踹向天花板。
我直接朝魔像头顶飞去,行动迟缓的这个敌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加上了下坠速度的最强手刀,就此贯穿魔像颈部!
「……啊,稍微歪掉了。」
我伸得笔直的手指深深插进魔像之中──更精确的说法是魔像胸部,装甲看似最厚实的部分。
我把手拔出来之后平安着地。魔像的巨大身躯也在这时往后倒下。
「真高明。」
「你误……没错,这就是我的实力啦。」
我现在觉得先前花一堆时间想着「关节是弱点」之类事情的自己很丢脸。原本想来场头脑战的,结果变成完全靠蛮力取胜了。
魔像先生那边也同样有问题。不过受到一个普通人的空手攻击就当场毙命,实在太不像话了。这样还敢说是什么最强等级的防御力咧,简直让人傻眼。究竟是它太弱还是我太强了呢?哎呀,真是空虚啊。
「唉,我们回去吧。」
「咦?一个就够了吗?」
「万灵药原来不只一个吗!?」
我一直以为这是那种同时只能持有一个的道具。搞不好就只是掉落率非常低而已,在游戏里其实也能拿到好几个。
雷穆以双手比出七根手指。
「万灵药总共有七个。因为可以靠我的特殊能力调整成一定会掉落的状态,所以就再跑六轮吧。凭大姊姊你们的实力,应该很轻松吧?」
「真的一共有七个吗?」
「……我怎么可能骗人呢?真的就是这样喔?」
绝对不只七个。就算万灵药有很多个,不过依然是数量有限的贵重物品。我不认为这么有城府的神会一次就全都拿出来。
不过,有七个的话就已经非常够了吧。还是别继续追问他,快点开始跑下一轮吧。
◆ ◆ ◆
攻略地下城七轮的过程都十分顺利,很快就结束了。记住路线后直冲最深处,非常快,实在太快了。
附带一提,派翠克也打倒了三次身为头目的魔像。他锁定关节部分,首先是手臂,接着让腿部失去功能,最后对颈部接合处给予致命一击。
他若无其事地完成了我本来想做的事。人家才不觉得有什么好懊悔的啦。
我们拿到想要的东西后就立即掉头回家了。
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们非常早出门,所以回到家时也才刚过中午而已。我让佣人泡了茶,边休息边仔细观察万灵药。
放在桌上的七个透明小瓶子,作工都非常精巧,瓶身薄到给人即使只是拿起来也可能弄破的感觉。此外,它们都透明到在某些角度下很可能看不见的程度。
最后是瓶子里的东西……里面空无一物。
「这些瓶子是空的喔?」
「这样就可以了。因为它不是像药水一样拿来喝的东西。」
「嗯?万灵药原来是一种伤药吗?」
派翠克对雷穆的发言提出了疑问。啊,原来他根本不知道万灵药是什么吗?
虽然我拥有来自游戏的知识,不过对细节还是不太清楚。因为万灵药就跟其他药水一样是选择指令栏中的「使用」,所以我现在才知道它原来是个没装东西的空瓶子。
雷穆拿起万灵药,以自傲语气开始介绍。
「换个说法的话,或许可以把万灵药称为复活药吧?这个可是甚至能够让死者复活的万能治愈药,是世界法则中例外的例外。」
「咦!?就算死掉也能复活吗!?」
这次我真的大吃一惊。因为,我一直以为,在游戏里因为HP变成零而无法继续战斗时,换成现实就是勉强还剩一口气的状态。
因为我能够靠几近无限的魔力不停施展治愈魔法,所以原本认为自己不需要这个道具,但是,如果能够让人复活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就算死掉也还有七次复活机会,虽然还是少于十二次,不过已经够惊人了。
「当然还是有限制条件的喔。必须在死后尽快使用……大概是几小时以内吧?另外就是,复活对象需要还留有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部分。」
「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部分?」
「也就是说,一旦彻底消灭的话就没救了。大姊姊你的黑洞术就是彻底消灭喔。」
「……以尤蜜拉对策而言,我开始觉得这个治疗药其实不是那么可靠了哪。」
派翠克苦着脸这么说。
竟然还会用禁止复活的魔法,我未免太恶质也太蛮横了吧。
在我想着「不知道能不能跟游戏一样,设法让她在无法使出这招的情况下结束战斗」的时候,雷穆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所以说,事先把身体的一部分保管起来就好了。」
「派翠克,我现在要砍掉你的手,不要乱动喔!」
「住手!你这句话有一半是认真的吧!不要靠近我!」
我一站起来,他也马上跟着起身,往后倒退。
为了以防万一,先让我珍而重之地好好保管派翠克的手臂吧。然后,在每晚入睡前,我都可以陶醉地望着心爱之人的手臂。手牵手入睡或许是个不错的点子,真实版臂枕好像也相当值得一试。
「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呢。」
「咿!」
「喂,为什么要逃跑呢?喂?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脸色发白的派翠克,拼命想跟我保持距离。
……好像有点过火了。扮演病娇就到此为止吧。
「真是,我当然是在跟你开玩笑啰。没必要怕成那样吧。」
「……我觉得你是认真的。尤蜜拉,你多半有那方面的天分喔。」
「我也这么觉得,到现在为止,刚才那一幕是最恐怖的场面。」
原来如此,我有病娇属性的才能吗?又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呢。但是,我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我重新坐回椅子上,开口询问雷穆。
「那么,请问所谓的保管身体一部分是什么意思?」
「我想说的不是大姊姊你那种血腥手法,比如说头发之类的,其实也都算是身体的一部分喔。」
原来如此,只要先留下头发,万一死掉也能复活吗。
原本已经逃到房间角落的派翠克,现在总算愿意回到椅子上坐下来。他叹了一口气之后这么说。
「如果是头发的话就没问题,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各自保管就好了吧。」
派翠克说完后准备喝红茶。我看准他注意力转向茶杯的时机,飞快探出身子伸长手。
我抓住一大把他的头发,就这样用力往后拔。
「喝!」
「好痛!」
得到头发啰!现在,我手里握着一大撮灰色的头发。
但是,派翠克也因为头发被拔走的冲击而失手放开了杯子。陶器摔破的刺耳声响在房内回荡。
「哎呀,派翠克你真是的。」
「这不能算是我的错吧?」
用手按着头的他,以微微泛起泪光的眼睛瞪着我。哎呀,其实我也觉得拔得多了点,不好意思。
这样的话,派翠克你也拔走我的头发就好了吧。反正对我来说不痛不痒……在我准备装出恼羞成怒反应时,看似兴趣缺缺的雷穆伸手指向摔破的茶杯,开口说话。
「试试看用万灵药修好那个杯子吧?」
「咦?那就只是个茶杯喔?」
「其实就是要让死掉的餐具复活啦。这种程度算不了什么。」
我从来没想过,生死的概念竟然也能套用在无机物上。
当然,即使把药水倒在已经损坏的物品上也无法让它复原。再加上万灵药其实不是口服药这点,或许应该把万灵药跟药水视为完全不同的东西。
我从雷穆手上接过一个小瓶子,看向散落一地的茶杯碎片。
「接下来要怎么做?」
「试着把魔力注入万灵药看看。用施展魔法时的那种感觉,把注意力集中到杯子上。」
「……这是消耗式的道具吧?总觉得好像有点浪费。」
「先练习过怎么用比较好哦。」
有道理。万一必须用到万灵药,到时想必会是非常紧张的局面吧。为了在那种时候依然能够流畅应对,事先掌握使用时的感觉也是有必要的。何况,就算用掉一个也还有六个嘛。
我依照雷穆的指示,慢慢把魔力注入万灵药,然后注视着杯子碎片,内心默念「修好、修好」。
效果很快就出现了。
我手中的小瓶子涌现光芒,射向无数的杯子碎片。
碎片浮上空中,宛如拼图般重新组合成原本的茶杯形状。然后静悄悄地降回到桌上。
在此同时,我手中的万灵药也化为齑粉,带着不停闪耀的光消散在空气之中。啊,真浪费。
最靠近杯子的派翠克以指尖轻轻碰触它。
「完全修好了,看不出有任何接合痕迹。」
「哦?意外方便呢。」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让派翠克感到困惑呢?我跟着确认茶杯,马上就看出了哪里不对劲。
杯中冒着热气。茶杯里有着满满的热红茶。
「为什么会有红茶?而且温度还是像刚冲泡好的一样?」
「我记得刚才应该已经剩下不到一半才是,而且也有点冷掉了。」
万灵药不只修好了茶杯,连里面的红茶也一起复活了。
原本的设计就是这样吗?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错误吗?
我以带着疑惑的眼神望向雷穆,他浮现出笑容。
「就算能够重新构筑肉体,没有灵魂的话,死者依然无法复苏。不只是容器,连里面的东西都能重现,这样才能称得上是复活药吧?这就是万灵药的效果喔。」
虽然雷穆宣称现在这样才是货真价实的复活,不过我想到了另外一个现象。
与其说这是复活药,不如说是──
「时光布……没有,请不必在意。毕竟结果是一样的。」
虽然跟我原本的想像有点出入,不过万灵药的效果无庸置疑。能够不必用到自然最好,以发生万一时的对策而言,应该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个更可靠了吧。
接下来还得去收集艾蕾诺拉跟宅邸里其他人的头发才行呢。至于琉……应该可以用自然脱落的鳞片吧。
「复活对象越大、越复杂,需要的魔力就越多,要注意这一点喔。」
「知道了。」
修复茶杯时只消耗掉了些微魔力。对象换成人类时会需要更多魔力吧。如果是琉的话,应该还要更多。要是更大、更复杂的……应该没有了吧。琉已经长得非常大了,而且也非常可爱。
因为我从来没有因为魔力不足而烦恼的经验,所以应该不用担心魔力不够的问题吧。
更让我在意的是,碰上真的需要动用万灵药的状况时,到底有没有办法用。要是全灭就没人能用,而且,就算能用,手边也需要有万灵药才行。
因为已经浪费掉了一个,所以现在只剩六个。全部放在一起的话,风险未免太高,该怎么办才好呢?
「剩下的六个要怎么分配呢?首先,我跟派翠克先分别拿一个……」
「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保管吧?放在影子里的话就不用担心搞丢,大姊姊你们需要的时候,我也能马上拿给你们。」
「唔……那就拜托你了。」
虽然交给雷穆保管多少让我有点不安,不过,万灵药应该也用不到六个吧。所以应该没关系,把剩下的四个都交给他好了。
雷穆随手抓起放在桌上的小瓶子,接连扔进影子里。这种收纳法看起来相当方便,让我很羡慕。
「那么,治疗方面应该不用担心了……有没有什么超强的武器呢?其实我比较期待这个就是了。」
「嗯……虽然有很多,不过,因为大姊姊你搞不好徒手还比较强……」
雷穆的头微微一歪。
听到要收集地下城产出的魔法道具时,我本来还以为可以捡到一大堆什么传说之剑的。不过,「圣剑」这个类别的武器似乎不喜欢我,如果是魔剑的话,我应该可以正常运用吧。
过了一小段时间,雷穆才让歪着的头回到原位,开口说话。
「我也想不到适合交给大姊姊你用的武器哪……大姊姊,你有什么想要的武器吗?」
我想要的东西?要是提出太过不合理的愿望,神也会很伤脑筋吧。我在脑中列出自己想要,而且认为应该勉强有可能实现的东西。
「我想要能够射出光束的剑。」
「没有。那不能算是剑吧。」
「像是能够引出隐藏能力的箭之类的呢?」
「没有……那是什么啊?」
「这样的话,那就给我可以变身的腰带吧。」
「没有……所以,那又是什么啊?」
根本什么都没有嘛。我明明就已经尽量挑选或许有可能存在的东西了说。
实在太让人失望了。我长年以来怀抱的梦想,一下子就有三个破灭了。在我相当认真地感到难过时,派翠克开口说话了。
「那把剑怎么样?尤蜜拉你拥有的那一把。」
「啊……那把剑吗?那就只是很耐用而已吧?」
派翠克说的是我爱用的那把暗属性长剑。
那把刷了好几十轮地下城才拿到的剑,因为附有暗属性,所以我认为应该相当贵重。不过,属性武器的优势在于「能够以装备者本人无法运用的属性发动攻击」。对于原本就能够使用暗魔法的我来说,其实没有多少帮助。
那把剑啊……我收到哪去啦?应该还在我房间的某处就是了。
不知道那把剑的雷穆,一脸不解地看着我们。
「那把剑?你们在说什么?」
「我现在就去拿吧。」
机会难得,顺便让雷穆鉴定一下吧。我站起身,回自己寝室去拿剑。
几分钟之后,我在衣柜上面找到了积满灰尘的长剑,回到派翠克他们所在的房间。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我完全忘记自己先前把剑藏在艾蕾诺拉拿不到的地方这件事了。
「我拿来啰。」
「……剪定铗?」
我一拿出那把从剑柄到剑鞘全都是黑色的长剑,雷穆顿时变得面无表情。他一脸严肃地瞪着我手中的剑。
他说的剪定铗是什么意思呢?我也跟着看向自己手上的剑。
剑的外型本身就只是非常普通的混用剑──长度比双手剑短,但是比单手剑长的剑。我拿剑的时候一直都只用单手。
「铗是指剪刀吧?这怎么看都不像剪刀呢。」
「……大姊姊,你是在哪里拿到那个的?」
「在巴里厄斯的地下城……这是不可以拥有的东西吗?」
「唔……如果是由人类来使用的话,应该就只是一把很耐用的剑而已……应该没关系吧?何况也没有钥匙……」
雷穆说话时似乎没什么自信,声音也越来越小。
虽然用了好一段时间,不过我觉得只是一把普通长剑。我怀着「好久没看到剑刃了,顺便看一下吧」的想法而握住剑柄,拔剑出鞘。
雷穆一看到我拔剑就马上从椅子上跌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后退。
「等一下!?这样很危险喔!?」
「啊,对不起。」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雷穆出现这么强烈的反应。这把剑原来是这么危险的东西吗?
「虽然附加暗属性确实很少见,不过,除了这点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吧?多少让我知道一些啦。」
「那把剑不是可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混进来的啊?」
「很危险吗?」
「我刚才也说过,由一般人来使用的话,应该没问题。虽然我也知道这把剑的存在,不过还是第一次目睹实物。」
雷穆字斟句酌地慢慢说着。
这样听来,好像是地下城出了什么原本不会掉落的错误道具。我原本以为自己的运气很差,说不定其实天生拥有好运呢。
「所以说……请问这个到底是什么?」
因为这个神经常只打算透露对他自己有利的情报,所以搞不好得费一番功夫才能问得出来。
要是安全的话,我就打算照以前那样继续使用,如果有危险,那就得做好万全的管理。比如说把剑放到艾蕾诺拉小妹妹拿不到的地方之类的。啊,这样的话,放回衣柜上面就好了吧。
我在脑内自己解决了问题之后,雷穆才以沉重的语气开口。
「那是用来管理世界……不对,应该说是管理所有平行世界的道具。就像是修剪过多的树枝一样,用来抹消不需要的世界──神的剪定铗,又名剪定剑。」
「剪定……剑。」
「不过,那把剑的持有者,本来应该是位阶比我更高的神。如果没有解放力量的钥匙,应该就只是一把很坚固的剑吧。」
「竟然有这种事……」
「嗯,那是不该在人类手上的东西。大姊姊,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帮忙保管喔?」
「不行……要是拥有这种东西的话……内心之中的国二生就会觉醒了。呼嘿呼嘿。」
我不由得发出奇怪的笑声。
喂喂喂,剪除世界的剪定铗?没有钥匙的话就无法发挥力量?剪定剑?
这下不妙了。我本来以为所谓的中二病就跟麻疹一样,只要罹患过一次就能终生免疫,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中二病原来是流行性感冒的同类吗?
我得冷静下来才行,不然就会在这个年纪才又创造出新的黑历史了。毕竟,吟游诗人拿我当范本所创作而成的中二病风格故事,现在就已经在广为流传了啊。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让情绪恢复稳定……很好,已经没事了。
因为我的恶心笑声让派翠克跟雷穆都露出看似担心的表情,所以我对他们点头。
「别担心,如果是我的话就能压得住诅咒。」
「……嗯,虽然我听不太懂,不过大姊姊你还是要加油喔。」
「尤蜜拉,你又在想没有意义的事了吧?」
果然还是瞒不过派翠克。
可是,该怎么说呢……我刚才那句话,其实也一样含有几分中二病的感觉吧。
在我拼命忍着不让内心的窃喜表现出来时,雷穆战战兢兢地指着剑。
「那就由我来保管……可以吧?」
「……我还是比较想留在手边。碰上什么紧急状况时也会用到吧。」
「交给我管理的话,就算没有随时带在身边也不会有问题喔?」
我也能认同他的意见。反正原本也就只是堆在衣柜上而已,这样的话,交给随时都能送到手边的暗之神,或许也是个选择。
但是呢……总觉得雷穆小弟只会在别无选择的时候才愿意还给我。
在我烦恼的期间,雷穆依然继续劝我交给他保管。他之所以会这么坚持,多半是想由自己来监视危险物品的关系吧。
「唔……」
「如果是我的话,任何时候都能从影子里拿出来喔。」
从影子里拿出来?
我一发出「雷穆小弟!」的暗号,身旁的雷穆就低声说出「承认」,影子开始晃动,剪定剑从中现身。
不不不,应该要在表现手法上再多用点心才行。巧妙地操控影子,弄成雷穆小弟彷佛从自己体内拔出剑的感觉,或许也不错。有梦最美。
「那就交给你保管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麻烦好好思考取剑时的场面表现。」
「…………放心交给我吧!」
因为获得了承诺,所以我干脆地交出了剑。
其实我这时就应该要察觉的──察觉他其实完全没听懂我想表达什么就直接充满自信地做出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