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明灯照耀下的卧室里,朱音和才人相继爬上了床。
过夜派对的喧闹热度已经冷却了下来,只有饮水器的驱动音以及两个人的脚触碰床单的声音充斥在密室里。
即使闭上眼睛也睡不着,朱音翻了个身面向才人。
“……才人。你睡了吗?”
“没有。”
从才人的声音里也听不出他快要睡着的感觉。
朱音感觉好像好久没有像这样两个人单独说话了。无法释怀时间从手中滴落的朱音把才人留在现世。
“你家是什么样的感觉?”
“什么样的是什么意思?”
才人惊讶不已。
“所以,小时候的你是怎样的,和爸爸妈妈一起过着怎样的生活,各种各样的。”
“你对我个人感兴趣吗?”
在他直截了当地询问后,朱音意识到身体一阵发热。虽然就跟他说的一样,但是毫无抵抗地承认还是很难为情。
“我、我没有兴趣!不管你在哪里做什么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因为睡不着很闲才会想要问你而已!”
在为了掩饰难为情说完之后,朱音又在后悔自己说过头了。
自己老是这样。明明对阳鞠和真帆可以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善意,但不知道为何唯独没有办法对才人这样。
“如果你没有兴趣的话,我也没有必要说吧。”
“可、可是……我……”
我想了解你的事情。
这一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只会浪费时间。”
才人背向朱音。
跟阳鞠建造起来的一样,是一道稳当的拒绝之墙。即使朱音希望能够接近,但距离才人的本质还是很遥远。
——换成阳鞠的话……你会告诉她吗……?
看着沉默不语的才人后背,朱音在心中低语道。
如果是从小就和才人一起度过的糸青,应该有很多才人的情报吧。这么思考的朱音等待着糸青落单的时机,但是机会怎么都不到来。
毕竟在学校里糸青基本上都在粘着才人,才人不在的时候,糸青的女粉丝们就会聚集过来。她和阳鞠一样,不对,说不定糸青比阳鞠要更受欢迎。
急不可耐的朱音决定采取强硬手段。
也就是诱拐。
在中庭长椅上悠闲读书的才人和在他身边无所事事的糸青。朱音蹑手蹑脚地靠近毫无戒心,安静呆着的两个人背后。
朱音从长椅后面伸出手,然后立刻抱起糸青的身体。
“哥……”
即使糸青想要呼救也为时已晚。在朱音将事先准备好的亲手做的玛德琳蛋糕塞进她的嘴里后,糸青的身体放松下来了。面对突如其来的违法行为,糸青并没有反抗,而是化身为只会大口大口嚼着玛德琳蛋糕的生物。关于糸青的弱点,朱音早已攻略完毕。
朱音把糸青带到附近的树丛里。
“糸青同学。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姆姆……玛德琳蛋糕……姆姆……”
明明还在咀嚼,而糸青却贪心地伸出手。
“我准备了很多报酬。”
“这样的话我什么都可以跟你说。你想知道什么?北条集团的金库密码?还是秘密开发的生物武器的基因图谱?”
“我才不想知道那种恐怖的东西!”
朱音打了个寒战。
朱音想要避免作为知道太过而被北条集团处理掉的未来。虽然在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北条集团的自己人也不一定。
“那你想要知道什么?”
糸青轻轻歪着头。
朱音对着手指,尽管很难为情但还是说了出来。
“那,那个……呢?你可以详细跟我说说才人的事情吗?”
“也就是说你想要哥哥的内脏剖面图?”
“才不是啦!我想听听才人的家人,还有他小时候的事情。”
“原来如此。我很高兴朱音想要了解哥哥的事情。”
糸青从朱音手中接过追加的玛德琳蛋糕大口吃了起来。消费的速度远远超过预想,朱音开始担心报酬的存货会不足。
“高兴是什么意思?”
“和对哥哥不感兴趣的人一直在一起哥哥会很可怜的。既然已经和哥哥结婚了,那朱音就有让哥哥幸福的责任。”
“让他幸福起来的责任……”
这种事情朱音想都没想过。被迫和水火不容的同学结婚,光是勉强磨合彼此就已经倾尽全力了。
但是,这种事情必须得想清楚吧。实际上,『我希望朱音能幸福。』才人以前有说过。看似随便,但那个男人其实在很认真地面对朱音。
“哥哥很废的话题,和他很帅的话题,你想听哪边?”
“很废的事情吧。”
要是听了很帅的话题,似乎会更难冷静地和才人接触了。
糸青在草地上伸出脚开始说了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在开天辟地的时代,哥哥在某个地方生活着。”
“他在那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存在了吗!?”
开天辟地, 也就是世界初始。一直以为他和自己一样都是高中三年级学生的朱音愕然不已。
“哥哥从以前开始就经常来糸青家吃饭,虽然爷爷都是带哥哥去日本料理店吃饭。但是有一次,糸青回去父亲的国家暂时不在家,爷爷也因为工作很忙没有办法照顾哥哥。”
朱音差不多已经知道结局了。
“在糸青同学回来之后,才人因为营养失调倒下了对吧。”
“他没有倒下。哥哥囤积了好几十公斤的白糖,每天都在吃那个。『糸青,你看。如果只是摄取卡路里,这就是最有效的方法。』骄傲地笑起来的哥哥瘦得瘦骨嶙峋。”
“这不是很废的话题,也不是很可怕的话题!”
朱音的背肌开始发冷。
“然后糸青的妈妈训斥说要摄取更多营养,自那以后哥哥就开始没有用白糖代替吃饭了。”
“那家伙为什么会对事物那么不讲究呢……那么喜欢蔬菜汁,杯面,还有蛋白粉……”
“不是喜欢。因为哥哥的父母没有给他准备像样的饭菜。哥哥也不怎么有正常吃饭的习惯。”
“那是指……”
朱音想起了第一次给才人亲手做料理时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在才人那里得到『好普通』的评价,朱音很是生气。难不成才人并不是想贬低料理。而是普通这个词,对才人而言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吧。
“……才人的父母是怎样的人?”
在朱音提问后,糸青皱起了眉头。虽然只是些许的变化,但是表情却少见地发生了改变。有一种更胜表情的憎恶从糸青的肩膀流露出来。
“普通的人。丑恶的人。充满嫉妒的人。那种生物才不是父母。糸青我不承认。要是哥哥允许的话,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处理掉。”
“是、是吗……”
朱音打了个哆嗦。
虽然平时是位看不到感情,就只是一位可爱的少女,但是现在糸青的内心或许正涌动着惊人浓烈而强烈的感情也不一定。正因为不会轻易表现出现出来,所以才会更加凝练了感情。
“糸青很期待朱音。给与哥哥『家』的既不是糸青,也不是母亲,也不是爷爷,或许是朱音也不一定。”
“什么意思……?”
面对朱音的疑问,糸青并没有回答。
“如果不能给与的话,朱音就没有资格了。糸青就不会承认你是应该作为在哥哥身边的人。如果变成那样的话,你就把哥哥还给我吧。”
从正面注视着朱音的糸青身上散发出与她那娇小的身体不相称的惊人气息。
不会去介意任何人的想法,与生俱来的女王的惊人气息。和才人一样,这位少女是习惯立于他人之上的王者。
“糸青——?你在哪里——?”
寻找糸青的才人声音响起,糸青从树丛里冒了出来。朱音也在后头追了上去。
“你们在那种地方做什么?”
才人讶异不已。
“朱音在说哥哥的……”
朱音急忙打断马上暴露的糸青。
“什么都没有做!我们只是在一起猜拳而已!”
“你喜欢猜拳吗……?”
“虽然不喜欢!现在的女高中生之间非常流行猜拳!所以只要有时间就会想要猜拳!”
“真是理解不了你们女生……”
请放下心来,朱音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与其坦白自己想要了解才人而去找糸青打听这种难为情的事情,还不如被当成怪人比较好。
在三个人回到教室的方向后,班主任从走廊的对面走了过来。
“你们和石仓关系很好吧?”
被班主任搭话,朱音停下了脚步。
“阳鞠她怎么了吗?”
“从前天开始石仓就没有来上学了吧。虽然第一天石仓有联系我说自己生病了,但是自那以后就没有任何联系了。”
明明阳鞠不是那种无故
缺席的类型。
“有给父母打过电话吗?”
“虽然试着打过了,但可能在工作没有办法联系上。我还以为如果是你们的话会知道情况……”
班主任环视着朱音几个人的脸。
“我没有听过。”
“我也没有。”
“糸青也不知道。”
朱音几个人摇了摇头。
“这样啊……如果你们知道了什么就告诉我。”
班主任离开了。
对于没有联系任何人而缺席的阳鞠,朱音感到不安。阳鞠离开朱音家是在三天前。从第二天开始阳鞠就再也没有在学校出现过。
“阳鞠,她是怎么了……”
“朱音你给她打个电话看看不就好了?”
“电话打不通。虽然我也试着发了信息,但是从前天开始连已读都没有……”
“那还真是奇怪……我也试着发送一下看看吧。”
回想起来,从在朱音家度过的最后一夜开始,阳鞠的样子就很奇怪。她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寂寞还有一种即将消失的虚幻感。
——阳鞠,你在做什么呢…….
一边看着操作着智能手机的才人,朱音一边焦躁不安。
回到家的才人带着打开玄关的大门后,看到像是阳鞠父亲的男性和理惠子站在那里。
才人吓得动弹不得。
在玄关接待的朱音也面色铁青,挥着手想要赶走才人。
要是让人知道他们自己正在同居的话,就是个大问题了,但是现在离开也已经为时已晚。
“我记得……你是来我家玩的……”
理惠子皱起了眉头。
才人放弃自我介绍了。
“我是同班的北条才人。那个时候不是去玩,而是去参加学习会的。今天预订在朱音的家里开学习会……为什么你们会来这里?”
在才人提问后,男性皱起了眉头。
“阳鞠她还没有回家,所以我就想着把她给带回去。我听说她是在樱森同学家里过夜。”
“诶!?阳鞠她还没有回去吗!?”
朱音睁大了眼睛。
“所以说,我是来接她的。阳鞠人呢?””从三天前,她就没有在我家过夜了……明明她说了自己要回家……也一直没有去学校……“
理惠子抱住头。
“也就是说阳鞠连学校都没有去在街上游荡吗。一直惹出问题,那孩子真是叫人拿她没办法。”
「不带这种说法的吧。」才人感到违和感。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但如果是监护人的话,难道不应该先担心阳鞠吗。明明代替才人父母的姑姑一直都在担心自己。
“阳鞠她会在哪里呢。”
“朱音你没有头绪吗?”
听到才人的疑问,朱音垂下了视线。
“阳鞠她不怎么依赖别人喔。如果她会去依赖别人的话,也就只有打工地方的咖啡店吧。”
理惠子耸了耸肩。
“那边我也打过电话了。她好像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我想不到其他的了……”
如果连挚友的朱音都不知道的话,那就束手无策了。就算跑遍无数家网吧逐一确认每一个隔间,也很难找到阳鞠吧。说到底也不确认她到底在不在附近。
阳鞠的父亲嘟囔道。
“所在地的话……我有头绪。”
“在哪里?”
“我在和理惠子你相遇之前,和阳鞠母亲一起生活过的城市。她的坟墓也在那里。今天是她的忌日。”
“那现在就去那个城市接她…….”
“不行。我不能去那个城市。”
听到才人的话,阳鞠的父亲摇了摇头。
“为什么。”
“在和理惠子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能再去回顾过去了。我们要成为新的家庭向未来前进。为了让大家都能幸福,就不能一直被过去的人束缚。不论是我,还是阳鞠。”
“没有……这样的吧。”
才人感受到强烈的焦躁。
阳鞠父亲说的话并非不是不能理解。如果家里一直有其他女性给与的影响,理惠子会窒息的吧。生者是无法战胜死者的。
但是。
“阳鞠她……连悲伤都不被允许吗?”
“哈?”
父亲露出惊讶的表情。
“想要看见未来是你们的愿望。但是,也有想要看到过去的人。对阳鞠而言,去世的母亲并非是轻易就能忘记的对象。”
“阳鞠她早就已经忘记了。这十年来,阳鞠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亲生母亲。”
“那是出自于阳鞠的温柔。只要装作忘记,一切都能圆满解决。真正的阳鞠,比什么都要珍惜关于母亲的回忆。哪怕是在学校被人欺负,她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头发。”
才人盯着理惠子。
“你知道为什么阳鞠会离家出走吗。因为外表的关系被你训斥,她已经放弃了保护自己的回忆了。甚至不惜把母亲遗传给她的头发染成黑色都想让你去接受她。”
“我没有叫她染头发。我只是叱责她不要打扮成那种轻浮的外表。”
“阳鞠的穿着是为了不让她那头金发在日本太过显眼。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阳鞠的父母愣住了。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去理解。
“前进的速度根据人是不同的。如果你们是父母的话,就去配合小孩子的速度。不要把阳鞠甩下去。你们都着想到……特地来接阳鞠了。”
他们和才人的父母不同。
就算才人下落不明,父母也不会注意到吧。注意到的时候会很高兴吧。对那两个人而言,才人就是令人不快的异物。
“都是因为阳鞠不把这种想法说出来的关系吧。”
“那家伙很害怕。如果稀里糊涂把真心话说出来惹怒对方的话,说不定就会被赶出家门。她说自己已经没有其他的容身之所了。”
父亲愣住了。
“怎么会……我不可能会赶走阳鞠。她可是我的女儿啊。”
“对我而言她也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对不相干的人说严厉的话。”
“既然如此,那你就用行动去证明啊。我已经不想再看到那家伙寂寞的眼神了。”
才人如同祈祷般恳求着。
阳鞠的父母离开,玄关只剩下朱音以及才人。
才人瞪着合上的大门,然后紧紧握住拳头。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才人这种认真的表情了。
才人知道朱音自己所不知晓的阳鞠。知晓阳鞠背负的孤独,知晓她体验的痛苦。
明明朱音自己是阳鞠的挚友,明明自己从小就在阳鞠身边,但是连才人看到的阳鞠的一部分都没有看到。
那是因为才人和阳鞠是相似的人。
因为两个人有着相同的伤口。连朱音都无法深入其中。
这个事实,让朱音心痛。
“我们去接阳鞠吧。”
才人回头看向朱音。
朱音已经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了。他看上去是个傲慢淡漠,但其实是个温柔到让人悲痛的人。这种事情,只要跟他在一起生活就能明白了。
“我就……算了。才人你自己去吧。”
“为什么?阳鞠的挚友是你吧。就算我一个人去也没办法。”
才人伸出手想要握住朱音的手。
好想回握住他的手。想要什么都不思考,只是任凭这股冲动用自己的肌肤去感受他的体温。但是现在,有比朱音更需要他的人。
“我没有办法填补阳鞠的伤口。”
朱音低下头推开了才人的手。
没能注意到阳鞠痛苦的自己,没有资格当她的挚友。这样的话,自己的责任就是把阳鞠需要的人交出去。
“对不起……阳鞠。”
朱音独自在才人不在的家中囔囔道。
用自己的耳朵感受那空洞消失的声音。手无法够到从天窗照射进来的阳光。像是要冻结灵魂的寒意从全新的家中悄悄靠近。
浮现在脑海里的是儿时的记忆。
朱音尽可能不让既要照顾真帆还得辛苦工作的父母操心。既没有说过希望他们来参观课程,也没有拜托过他们带自己出去玩,更没有闹着他们给自己买想要的东西。为了不让父母发现要家长参加的活动通知,还把它给撕毁然后丢掉。
『不用管我了,你们就去真帆那里吧。』
这是朱音的口头禅。她不想说些任性的话给既没有钱也没有时间在拼命挣扎的父母增加负担。
这样的朱音得到了父母的夸奖。
『朱音真是个不让人费心的好孩子呢。』
既听话,成绩也很好,会替家人着想的好孩子。
明明自己——其实是很想说些任性的话的。“
但是,如果朱音能欺骗自己的感情做个好孩子的话,就能让大家幸福。父母可以得到一点点的休息时间,真帆也可以得到父母的爱。
自己没有办法说出真正的心情,一定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自己没有办法做到不顾忌受伤的人也要
坚持自己的愿望。
“……只要我忍耐就可以了。”
朱音在昏暗的卧室里把脸埋进枕头。
那座城市吹着海风。
被山环绕,眺望大海的公墓。蔚蓝的天空之下,打磨过的石头整齐地排列着。活着的时候乱哄哄而且满是喧闹的人们,现在也沉睡在寂静之中。
阳鞠静静地坐在西式的白色墓碑前。她抱着膝盖,像是恍惚一样地注视着墓碑。她的眼睛里没有光芒。
才人站到身边后,阳鞠才注意到才人。
“为什么……才人君会在这里?”
“我只是稍微路过而已。”
才人若无其事地说道。
“……是吗。真巧呢。”
阳鞠无力地露出微笑。她既没有从才人身边逃走,也没有去看才人。她究竟在这里呆了多久时间。
“你为什么不去操纵你的父母。”
“诶。”
“如果你能操纵班上的那些人的话,就应该能轻易地操纵你父母的心才对。一闹翻就离家出走,一点也不像你。”
“那是……”
阳鞠犹豫着是否要回答。
“因为我觉得他们不是操纵也没有关系,无关紧要的人吧。所以没有办法顺利起来。我没有办法用谎言加固的话来满足他们。”
如果不承认对方是人类,就不会产生争执。不去祈求爱的话,也不会产生憎恨。
“才人君你果然很厉害呢。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纯属偶然。我就是随便说了几句就猜中了。”
才人不想知道。在知道之后,心里就会很难受。
“是啊。不管是爸爸还是理惠子阿姨都不是不无关紧要的。我不讨厌他们。我觉得他们能一起露出笑容就好了。但是……我不喜欢。”
阳鞠紧紧地抱住了膝盖。
无论位于何处都非常显眼的金发在海风下飘荡。才人在独自摇曳的少女灵魂旁坐了下来。在视野被墓碑包围后,才人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死者一般。
“……最令我痛苦的是,不能和爸爸两个人一起去扫墓。”
阳鞠嘟囔道。
“我……其实希望爸爸能一直悲伤下去。虽然我知道这样很残酷,但是我不希望他前进。”
“……嗯。”
“因为,妈妈就在这里吧。我们之间不会发生任何改变。我好想我们三个人一直,一直都在这个城市生活。”
她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说道。
阳鞠也知道没有什么是不会发生改变的。但是,感情不可能突然发生改变。特别是那些不被允许面对的感情。
“我知道理惠子阿姨不是坏人。因为她是爸爸选择的人。但是,我的妈妈就只有一个人吧。”
阳鞠咬紧了嘴唇。
才人会陪着她去没有人陪同的扫墓。才人在阳鞠身边双手合十,然后闭上了眼睛。希望自己能够稍微贴近她的悲伤。
树叶摩擦的声音,黄昏的凉意。不用看也知道阳鞠正在颤抖。她的孤独与才人的孤独产生了共鸣。
“对不起……可以稍微借用一下吗?”
阳鞠搂住了才人的胸膛。
才人一边听着她的抽泣声一边紧紧抱住她。
虽然还没有办法完全接受阳鞠的心,但至少要治愈那颗心。只要自己扶住她,她就可以不用倒下了。
不久,蓝天开始染上橙色。美丽的公墓里也染上漆黑的影子。
可能是苦累了,阳鞠无力地坐在地上。穿着单薄衣服的她好像很冷一样地抱着胳膊。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嗯……对不起。让你看到了我难看的一面。”
阳鞠被才人拉起手站了起来。眼睛又红又肿,平时完美塑造的假面已经不见踪影。
“才不会难看。我更喜欢素颜。”
“即使如此,我还是得遮掩一下呢。”
“是这样吗?”
“女孩是绝对不会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素颜的喔。”
阳鞠吐了吐舌头。
「既然她能说出俏皮话,就表示她打起精神了吧。」才人想着。在看到阳鞠这副爱开玩笑的样子后,才人稍微放心下来了。
宛如被夜色追逐一样,两个人走向通往公墓出口的坡道。
“啊……”
感到意外的阳鞠停下了脚步。
阳鞠的父亲和理惠子抱着花,从停车场的方向走了过来。
“骗人……明明再婚之后,一次都没有过来……”
阳鞠像是难以置信一样小声说道。
“他们应该也是恰巧路过吧。正好,你们一起去扫墓吧。”
“诶……但是……”
阳鞠犹豫不决。可能是没有把握住跟一昧逃避的对象之间的距离,她像是怕生的小孩子一样用不安的眼神看着才人。
“我会在这里等你的。你就顺便去发几句牢骚吧。”
才人推了阳鞠后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