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宅邸后院,看来相当疲倦的玛丽耶,朝我递出一叠厚厚的文件。
看到她还是一副生怕挨骂的胆怯模样,我觉得这次真的吓她吓过头了。
「治疗约翰太累的话就先去睡一下啊。」
「只、只要还没把这个拿给你,我就没办法放心啦。」
我随手翻了翻玛丽耶整理出来的资料,关于皮耶鲁盗卖的物品,资料中有相当多记载。
鲁克西翁凑过来看著资料。
『喔呀,这是跟那个商人的交易记录。』
「他留下了非法交易的记录吗?」
『多半是未能彻底信赖皮耶鲁吧?应当是留在手边,当成发生万一状况时的王牌。』
「哦~」
交易物品中,好像也包括禁止出口的「宝珠」。
根据共和国的法律来研判,这肯定是处以极刑的等级。
「──这下又多了个可以用来威胁人的把柄了吶。」
『船主现在一脸阴险狡猾神色。』
「因为我本来就长这样,所以经常遭到误会吶,真的让人很伤心。」
我笑著回应后,玛丽耶开始东张西望,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这、这个,老哥──对、对不起!」
看到她磕头道歉,我不禁感到后悔,觉得这次真的有点过火了。
「这次是我的责任,以后会认真做事的,拜托原谅我!」
玛丽耶脖子上那个像是项圈的刺青已经消失,圣树的诅咒解除了。
「──能够顺利解开诅咒,真是太好了。」
「咦?」
玛丽耶抬起头,我伸手扶她站起来。
「你以为我真的在生气吗?」
「因为!那时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很恐怖嘛!」
面对精神年龄应该不小,但说话语气却还像个小孩的,上辈子的妹妹,我此刻的心情真的是一言难尽。
「其实,皮耶鲁去找你们麻烦的时候,鲁克西翁就已经收集到情报啰。」
「咦!?」
鲁克西翁点头同意。
『是的。然而,由于当时情报不足,因此判断直接与之交战仍有风险。在此同时,这也是深入了解皮耶鲁等人的大好机会,于是便在事前未告知船主的情况下潜入对方阵营。』
可能是感到安心了吧,玛丽耶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当场跪倒在地。
虽然脸上慢慢有了血色,不过眼角也泛起了泪光。
「怎么不早点说嘛──!真的让我很害怕耶!」
「这种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吧。」
我把拿到的资料抱在怀里后,玛丽耶轻呼一声「啊!」表情变得十分紧张。
这家伙的表情也是千变万化吶。
「可、可是,皮耶鲁接下来会怎么样?都把他整到那个地步了,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可能再回到学院?而且,这样会不会跟共和国开战啊?」
玛丽耶现在提到的不安,我当然也考虑过。不过,我那时真的已经忍无可忍了。
而且──我认为不至于爆发战争。
「应该不会发生战争吧。我就是为了这个才让他们见识到爱因霍恩的性能。至于皮耶鲁复学的可能性,应该不高吧。」
「这样会有大问题吧!?皮耶鲁找女主角麻烦的事件,可是故事中期的重要事件喔!」
由于那是用来决定女主角会跟谁交往的事件,所以确实非常重要。
但是──我总觉得为了这个理由而刻意撮合诺艾尔跟某人在一起,好像也有哪里怪怪的。
既然她都已经跟约翰那么亲近了,就这样守望下去也不错吧。
何况,现在也已经有了预备方案。
「没问题,只是对象换成蕾莉亚而已,艾米尔好像也是认真的。」
鲁克西翁接著我的话说下去,提出了让玛丽耶也能轻松了解的说明。
『艾米尔正认真考虑与蕾莉亚结婚。此外,关于圣树的徽章,继承条件似乎几乎取决于血统。』
「这是什么意思?」
『──诺艾尔与蕾莉亚是双胞胎姊妹,意即两者都有可能成为巫女。』
巫女人选应该不成问题,决定之后再由巫女选出守护者就好。
要是蕾莉亚获选为巫女,只要让艾米尔成为守护者,问题就解决了。
万一获选的是诺艾尔,到时就只好让男朋友候补人选约翰来担任守护者了。应该可以吧?
哎,虽然约翰不是攻略对象,不过应该还是没问题吧。
不管获选的是谁,同样都能避免世界陷入危机。
「这样就不用担心了呢!」
看到玛丽耶再次放下心,我觉得,还好之前放鲁克西翁过去投靠皮耶鲁。它从皮耶鲁那边获得了不少情报,对共和国的内情也做了详实的调查。
『然而,一个疑问也随之浮现。』
「疑问?」
我正想问鲁克西翁在怀疑什么时,诺艾尔跑进了后院。
「里昂!」
看到她的模样,我已经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从诺艾尔那副看似悲伤的模样来研判,应该是狗狗诺艾尔断气了吧。
◇
双眼哭肿的约翰,拿著狗狗诺艾尔的骨灰向我道谢。
「真的受了非常多的关照。住院和治疗的医疗费用,我一定会还的。」
面对紧紧抱著骨灰坛的约翰,我抓了抓头,开口婉拒。
「不用了啦。」
「可是……」
「我可以从这次事件中狠狠捞一笔。因为我会变成超级富翁,所以,治疗费和住院费只是小钱,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约翰看似感到困扰般低下头,不过脸上已经有了笑容。
「伯爵真是亲切吶。」
「──是吗?」
这是为了之前对你见死不救的赎罪──我实在说不出这句话。
「因为先前帮忙照顾了诺艾尔的缘故。伯爵你真的是个好人。」
我没有正面回应,换了个话题。
「有办法重回学院上课吗?」
「可以。不过听说会停课一阵子。那个──好像发生了很多事。」
哎,其实就是我造成的。
现在,共和国的六大贵族,应该正为了要怎么对待我们而争执不下吧。
「关于那方面,我很快就会搞定。你要跟诺艾尔好好相处喔。」
听到我的话,约翰有点惊讶,不过还是点了头。
「这、这个──我知道了。」
──这家伙该不会真的是迟钝型主角吧?
到现在都还没发觉诺艾尔的心意吗?喂喂喂,拜托别闹了啊。
「你就先别管这些杂事,好好休养吧。还有哪里会痛的话就让玛丽耶帮你看看。」
「感谢伯爵帮了我这么多忙。」
我看著约翰在深深鞠躬行礼后转身离开,然后准备投入下个工作。
──向共和国榨取大笔赔偿金!
◇
露易洁奉命回到了拉乌特家的宅邸。
其父亚尔贝克在办公室里质问女儿在这次风波中的行动。
「露易洁,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
对于垂著头的露易洁,亚尔贝克没能以严厉态度对待她。因为他了解,这次事件错在共和国一方。然而,站在统治者的立场,他还是必须加以谴责。
「你是艾尔泽共和国的人,有优先考虑自国利益的义务。」
露易洁就只是以微弱的声音回答「我知道。」而已。
「皮耶鲁确实做得太过分。但是,如果圣树树苗一直受到王国的人把持,这也会成为问题。还有,记得是叫爱因霍恩吧?那艘飞船会是个威胁。」
可能的话,希望能将两者都收归国有。这是亚尔贝克的真心话。
如果没办法,至少也要取得其中之一,然而,目前的情况却是两者都在里昂手中。
对于即将进行交涉的亚尔贝克而言,他早已看出这次交涉将会十分艰难。
「只要您看到里昂学弟就会了解了。」
听到露易洁这么说,亚尔贝克眯起眼睛,表现出愤怒。
「我不会说要你忘记里昂,但是,别忘了,就是你这种态度把赛吉逼成那样的。露易洁,注意听好──里昂已经死了。」
露易洁紧咬下唇,双手用力交握,强忍著泪水。
(难得看到这孩子执著成这样吶。)
亚尔贝克一直以为,幼时调皮捣蛋的女儿已经变得比较成熟懂事了。
然而,从这次事件来看,她似乎还是有点勉强自己。
「露易洁,你也得为赛吉想想,不要太常提起里昂的话题。」
「我知道了啦。」
「──你可以离开了。」
露易洁离开办公室后,亚尔贝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把手肘放到桌上,让额头顶在交握的双手之上。
「尽是些难题吶。」
他边说话边打开上了锁的抽屉,从中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有个看似健康活泼的五岁孩童,展现出开心的笑容。
一头黑发的少年,从背后抱著当时也还年幼的露易洁。
少年正是亚尔贝克已经过世的儿子「里昂•沙拉•拉乌特」。
他在五岁时因病去世。
「──里昂,要是你现在还活著……」
倘若如此,应该正好与里昂──巴鲁特法尔特伯爵──同年吧。
对于产生「要是那孩子还在世」这种想法的自己,亚尔贝克感到厌恶。
「要是赛吉能够更稳重一点就好了。」
说完对迟迟没有返回学院的养子赛吉之怨言后,亚尔贝克把照片收进抽屉,继续处理文件。
◇
隔天,与里昂交涉之处。
亚尔贝克没能完全掩饰住内心的震惊。
在他身边的费尔南表示关切。
「代理议长,您认识他吗?」
「不,没有,没什么。」
亚尔贝克回答时已经想到了女儿露易洁何以会那么偏袒王国的理由。
因为,里昂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儿子长大成人后的姿态。
对方其实只是个黑发黑眼,感觉随处可见的青年,但是,整个人的氛围就是会让亚尔贝克想起过世的儿子。
虽然两者有非常多相似之处,不过,一手拿著装有圣树树苗盒子的里昂本人却摆出十分狂妄的态度。
「咦,你刚才说什么?」
面对已经面红耳赤的兰裴尔,里昂以嘲讽般语气反问。
「到底还要我说几次啊!因为你的飞船来闹事,让费维尔家受到严重损害,所以我要求你做出赔偿。」
「我听不到喔~」
里昂一副不把六大贵族家家主们放在眼里的态度。
虽然其他几家的家主也开始感到烦躁,但他们还是对于拿著圣树树苗的里昂表现出戒心。
(──关于圣树树苗,露易洁跟他说了什么吗?)
面对拥有圣树加护的自己等人,里昂看来丝毫不觉得紧张。
他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究竟是出于无知,抑或是其实已经对己方瞭若指掌──亚尔贝克无从判断。
里昂把手放到盒子上,开口质问眼前众人。
「话说回来,好像有人要求我负责──你们几个,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
「真的就是你的错啊!」
「兰裴尔先生,让我们先听听他怎么说吧。那么,巴鲁特法尔特伯爵,阁下的意思是,我们不该向您究责?」
亚尔贝克认为再让兰裴尔谈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要求他安静。
「这还用说。你们不但拿什么圣树的誓约偷袭,又把我这边的王子殿下套上了像是诅咒一样的项圈喔,何况还抢走了我的飞船。为什么抢走船之后到处闹事的皮耶鲁可以不用受罚,反而是我得接受责备啊?我明明就阻止了失控的爱因霍恩,现在只觉得你们恩将仇报吶。」
里昂说得滔滔不绝,不过脸上却满是奸笑。
完全无法判断他到底在想什么。
「──哎,场面话就先说到这里。如果要追究我的责任,你们应该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心理准备!?」
由于兰裴尔一再导致交涉中断,其他家主不约而同瞪向他,让他闭上了嘴。
里昂笑嘻嘻地继续说下去。
「我要说的是,你们遭到区区一艘王国飞船打得落花流水。如果说是皮耶鲁的责任,那就还能用自家人内斗打发过去,要是想归咎于我──你们的不败神话就玩完啰,防卫战全胜无败的记录就到此结束了喔!」
对于里昂的意见,费尔南以冷静态度回应。
「未必如此吧?因为你并未实际参与战斗,所以其实没有明确的胜败。就像是中途中断一样,最多也只能说是平手吧?」
面对嘴硬的费尔南,里昂露出像是已经看穿他心思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就来追究我的责任啊。只要开口,你们就没救了。对手不过就是一艘船,你们那边受到了多少损害?面对爱因霍恩,你们根本束手无策,对吧?──有谁说过,王国就只有一艘爱因霍恩吗?」
费尔南开起了玩笑。
「看来英雄大人您相当沉不住气吶。」
「沉不住气?要是我真的沉不住气,费维尔家现在就还是一片火海啦。」
亚尔贝克飞快地瞄了看似悔恨地紧握著双手的兰裴尔一眼,和费尔南换手,继续与里昂交涉。
「我现在理解阁下的意思了。那么,您对我们有什么要求?」
「赔偿金。没办法的话,用实物抵付也行。我可以对外宣称只是你们的内斗,代价就是你们得付出含封口费在内的赔偿金。当然,正式的谢罪也不能少。」
「──原来如此。」
里昂的言外之意是「我可以帮你们守住名誉、自尊,所以拿钱来」。
兰裴尔一拳捶在桌上。
「从刚才听下来,你越说越过分!到现在为止,我们从来没输给王国过!」
里昂脸上依然带著笑容。
「下次要认真打一场吗?──只有防卫战不曾输过的共和国诸位先生。哎呀,如果要追究我的责任,那就会让防卫战吞下初次败绩啰,你们的不败神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段发言,让家主们都露出苦涩的表情。
一旦承认败给王国,肯定会出现其他轻视共和国的国家。
负面影响不容忽视。
此外,考虑到其他国家正在研发高性能飞船的可能性,今后就会变得无法再轻易靠战争来解决问题。
亚尔贝克认为,这次事件是个大好机会。
(唔,其实还不坏。不,应该说来得正好。)
「──好吧,共和国将会提出赔偿金。」
听到亚尔贝克乾脆答应对方要求,费尔南提出抗议。
「代理议长,您打算完全接受对方的要求吗?」
「这次事件错在共和国,所以共和国应当诚挚谢罪。」
虽然以代理议长而言,这个判断并不理想,然而,就亚尔贝克本人来说,他希望能善加利用这个机会。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过,亚尔贝克还是在内心向女儿道了歉。
(露易洁,你之前应该就是这种心情吧。)
在眼前的里昂身上看到已故儿子影子的亚尔贝克,对于方才的宽松对应有著些微后悔。
这下子,我也没脸责备女儿了吶──亚尔贝克这么想。
里昂吃了一惊。
「──咦,真的愿意接受我的要求吗?」
他似乎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全盘接受。
「感到意外吗?」
「──哎,算是吧。」
看到里昂收起之前的狂妄态度,亚尔贝克认为,或许现在这样才是平时的他吧。
「让诸位留学生留下了不愉快的回忆,在此致歉。然后,接著是我个人的提案──」
◇
与里昂的交涉一结束,费尔南马上逼问亚尔贝克。
「代理议长,这样会增长王国的气焰,请您重新评估。」
费尔南既年轻且优秀,不过爱国心也相当强。
因此,他对于有损共和国的事相当敏感。
「这种程度的损失大可不必那么在意。因为我们得到了能够改革意识的大好良机。」
「意识?」
「凡事仰赖圣树便可高枕无忧的心态已经过时了。」
费尔南相当惊讶。
「代理议长,您这句发言会造成问题吧?」
「哪里有问题?共和国靠著圣树而轻视其他国家的态度,在各国都没有好评。我们对别国太缺乏危机感了。」
或许费尔南也早有类似想法吧,他没有提出反驳。
「──您说要邀请那人前往宅邸,这样真的好吗?对方可是跟我们有嫌隙喔。」
「圣树树苗在他手上,我想有个交涉的管道。」
「虽然确实有这个必要,不过,应该还不需要由代理议长您本人出面吧?」
「因为我个人也对他感兴趣的关系。」
虽然亚尔贝克找了不少理由,不过其实都是因为他想以个人身分和里昂谈谈的缘故。
(明知不是自己的儿子,但还是会在意。或许两人就是如此相似吧。)
要是幼小的儿子能够长大成人,现在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亚尔贝克回忆著亲生儿子。
◇
交涉结束后几天,我受邀前往拉乌特家的宅邸。
给我的赔偿金当场付清,至于和荷尔法特王国的交涉,听说会交给底下的官员们去处理。因为我只要能让罗兰头痛就心满意足,所以那边就没去过问太多。
拉乌特家特地准备了飞船,接我去领地──位于浮岛之上的大本营──用餐。
那是一座要塞都市,整体气氛和前莱斯皮纳斯领地又有所不同。
「简直就像是一国之王吶。」
我低声这么说之后,处于隐形状态的鲁克西翁在我耳边细语。
『──船主,虽说我认为暗杀的可能性不高,但依然不可掉以轻心。』
我在候见室等待时,鲁克西翁趁机四处调查这座巨大的城堡。
对于提供的料理是否有毒等,它做了彻底的调查,结论是──似乎就真的只是邀请我来吃顿饭而已。
「因为想要圣树的树苗,所以打算拉拢我吗?」
『可能性相当高。此外,技术交流应当也值得考量。──即使如此,众人的态度依然十分可疑。』
「可疑?有什么问题吗?」
『目睹船主长相的仆人们都大为震惊。许多老资格更是困惑不已。』
带我来候见室的仆人也是这样吶。
对方那时非常惊讶。
「露易洁小姐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吶。记得她那时说了什么──『叫我一声姊姊』之类的。」
『有那方面的癖好吗?』
「如果她真的愿意成为我姊,我也很乐意拿緁娜跟她交换吶。」
想到现在多半在王国陷入困境的亲姊姊,我不禁有点想哭。
要是能跟露易洁交换的话,我敢保证自己会立刻同意。
我跟鲁克西翁这样聊著聊著,有人来告知已经完成准备。
◇
这处空间的天花板挑得非常高。
四个人围著一张大餐桌用餐,让我有种相当奇妙的感觉。
周围有许多仆人在旁服侍我们用餐。
亚尔贝克先生坐在我的正面,两旁则是他的妻子与露易洁。
两人都穿著礼服。
怎么看都是贵族──不,应该说是王族用餐时的氛围。
虽然料理的温度有点偏低,不过还是很好吃。
「合你的口味吗?」
对于亚尔贝克先生的问题,我坦白说出不含场面话的感想。
「十分美味。虽然酱汁跟王国的不太一样,不过这也让我相当喜欢。」
毕竟每个国家都有自己一套调味风格,就我而言,吃起来完全没问题。
用来搭配柔软肉类料理的蔬菜,是我在王国没看过的菜。
我试著吃了一口──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虽然还是吃得下去,但是不怎么想吃。
我勉强把蔬菜吞下去,接著就搭配肉等,把味道盖过去……然后发觉同桌的三个人都注视著我。
「咦,这个──我有什么地方失礼了吗?」
亚尔贝克先生以有点惊讶的表情开口询问我。
「不、不是,跟礼仪无关。你──不喜欢吃那种蔬菜吗?」
他似乎从我的表情看出我吃不太下去。
「因为我在王国没吃过这种蔬菜,所以不太习惯它的独特苦味,不过也还不到吃不下去的程度。」
「这、这样啊。」
当亚尔贝克先生有点不知所措的态度让我起疑时,他的夫人已经控制不住泪水,说了句「抱歉,我离开一下。」起身离开了饭厅。
露易洁在仆人陪著她母亲离开后才对我开口:
「对不起,母亲大人很快就会回来。她并不是讨厌里昂学弟你才离席的,希望你能谅解。」
「──方便请教理由吗?」
当我对餐桌上的气氛感到不解时,亚尔贝克先生微微垂下头,开始说明。
「我有过一个儿子。」
「赛吉先生吗?」
「我说的不是养子赛吉,是亲生儿子。他的名字叫──里昂。」
──我一边想著「又冒出没听过的事了啊」,一边也看出了端倪。
露易洁之所以会那么热心帮助我,或许就是因为我跟那个里昂很像的关系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希望你不要感到不快。我也没想到,世上竟然会有这么相似的人。」
「我听说过,世上至少有三个长得很像的人。哎,只是偶然吧。」
亚尔贝克先生浮现似乎感到悲伤的微笑,低声说出一句:「是啊。」
露易洁看向我,脸上带著笑容。
「里昂──我弟也不喜欢那种蔬菜。他勉强吃下去的模样,跟里昂学弟你很像呢。因为这样,所以让母亲大人也想起了不少往事吧。」
在五岁时过世、跟我一样叫里昂的少年。
这样说来,我也是在五岁那年回想起自己是转生者的吶。
总觉得其中或许有什么关系,也可能只是偶然?
「这样说来,赛吉先生一直都没在学院出现过,请问他现在在哪里?」
我试著问起始终没看到人的赛吉,露易洁的表情蒙上些微阴影。
「他在春假期间离开家之后就一直没回来。因为会定期捎来联络,所以我们还能知道他平安。」
「单纯出远门吗?」
亚尔贝克先生看向我,以「让人相当困扰吶」当开场白,提出简单说明。
「我听说冒险者在王国是可以获得人们认同的职业,不过,在共和国则不是如此。」
冒险者在共和国似乎没什么社会地位,这点和王国不太一样。
「赛吉──我的儿子对冒险者怀著憧憬。每逢假日,他就会开飞船出外冒险。赛吉的心情,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因为我现在的地位也是以冒险者身分获得成功而得到的,所以多少可以理解吧。」
──不过,我的情况是,要是没成功的话就会有性命危险。
对于出生在有钱人家,基于个人兴趣而成为冒险者的人,其实我不太懂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跟我比起来,搞不好尤利乌斯他们会更能跟赛吉合得来?
「如果能让他跟尤利乌斯殿下等人聊聊,或许彼此都会谈得相当开心吧?」
「为了今后著想,或许该安排这样的机会。」
亚尔贝克先生的回应似乎让露易洁有点不满。
「──我还是无法认同赛吉。他明明就是拉乌特家的下任家主,竟然还想当什么冒险者。」
这话一出口,亚尔贝克先生马上加以告诫。
「露易洁,这么说对里昂先生未免失礼。」
「对、对不起。」
「我不会放在心上啦。可是,既然学院已经开学,他却一直没来上课,这样应该会有问题吧?」
因为赛吉不在的关系,害我这边的预定出了不少差错。
所以希望至少能知道理由。
露易洁垂下了头。
「那孩子就只是在反抗而已啦,只是想让我们感到困扰。」
「──露易洁,别说了。不好意思,家中丑事让你见笑了。」
由于亚尔贝克先生开口道歉,我于是回答了一句「不会。」然后继续用餐。
话说回来,原来我很像他已经过世的儿子吗……
虽然总算弄清楚了露易洁之前希望我喊她姊姊的理由,不过,拉乌特家跟赛吉间的关系,似乎也有不少根深蒂固的问题吶。
◇
「好好喔──!只有老哥你去享受豪华晚宴,实在太让人羡慕了啦~!!」
回到宅邸时,出来迎接我的人是明显表现出羡慕态度的玛丽耶。
自从我搬到玛丽耶他们的宅邸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星期。
该怎么说呢,每天都很热闹。
「我可不是去玩的喔。」
「可是,吃到了豪华大餐吧?」
「真的非~常好吃喔。」
我一说出感想,玛丽耶马上像是十分懊悔地咬起了手帕。
所以,我向她递出当成伴手礼的蛋糕。
「好啦,这是伴手礼。」
「哇~我最喜欢老哥了!」
不过一个蛋糕就能让她高兴成这样,玛丽耶也算是个容易应付的女人吧。
实在很不想相信,让这种女人骗得团团转,舍弃原本大好人生的笨蛋,竟然会多达五个人。
我跟拿著蛋糕的玛丽耶走进房间,开始泡茶。
「老哥,鲁克西翁呢?」
「在修理爱因霍恩。因为鲁克西翁的本体已经来到了这边,所以据说只要几天就能恢复原状了。」
它也提到要对亚洛冈兹进行大修。
好像包括除去那堆尖刺装饰,以及清洁皮耶鲁用过的驾驶舱等事项。
至于爱因霍恩,因为其实也只有船内装潢遭到污损,与其说是整修,或许该说是以清洁、补给为主?
「那家伙的本体之前没有跟著过来这边吗?」
「之前一直停在这里跟王国的中间位置,负责中继啦。在这边发生问题后,本体就靠了过来,所以也变得没办法用电子邮件跟安洁、莉薇亚她们联络了。」
因为通讯状况非常不理想,所以现在甚至不能收发电子邮件。
不知道她们过得好不好。
玛丽耶拿出蛋糕后,眼神闪闪发亮。
「看起来就很好吃!」
「不要一个人全部吃光喔,这也包括其他人的分。」
「我知道啦。」
拿出蛋糕后,玛丽耶趁我泡红茶的时候提起了今后的事。
「对了,老哥,谈话顺利吗?」
「──顺利到让我会怕的地步。拉乌特家的人全都相当中意我喔。」
没想到我竟然跟他们家死掉的儿子很像──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相信。
「不要紧吗?对方可是最后头目喔。」
「我会小心的。」
泡好红茶后,我和玛丽耶一起享用蛋糕。
我观察著她的反应,看准时机从怀中取出装在褐色信封里的钞票。
「玛丽耶,这个你就拿去吧。」
看到那捆钞票的瞬间,玛丽耶顿时睁大眼睛。
比面对蛋糕时更加认真。
「老、老哥,这是!」
「因为我刚从共和国那边榨出了一大笔钱。哎,算是给你一点零用钱吧。」
毕竟玛丽耶这次算是相当努力了,所以应该要给点奖励。
另外就是,跟玛丽耶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让我了解到了不少事。
──不只是有点悲惨而已,应该说真的十分悲惨。
除了得帮忙照顾那五个人的生活起居之外,为了维持家计而努力减少开销的模样也让我看得很想哭。
玛丽耶接过钞票后开始点数。
「这、这这这、这么多钱,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就金额而言,这叠共和国纸钞大概是一千万左右吧?
不过,即使是这么大一笔钱,要在共和国打理那五个人跟自己等人的生活,或许还是不太够。
「因为你们这次可以说相当努力了啊,要省著用喔。」
玛丽耶边哭边紧紧抱住我。
──当然是在先确实收好钞票之后。
「哥葛,干谢你──!」
我挣脱了抱上来的玛丽耶。
「放、放开我!真是,你还是跟上辈子一样现实吶。」
玛丽耶抹去眼泪。
「这下子就不用为夏天的衣服担心了。」
(插图014)
季节即将由春天进入夏天。
「夏天啊……这段期间内,共和国也会有不少活动吶。虽然目前的巫女候补是蕾莉亚,不过,根据状况变化,诺艾尔也有可能成为巫女,所以她也得多加注意才行吶。」
我这么一说,玛丽耶重新掏出钞票清点的手就停了下来。
她看向我的脸,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老哥,为什么要把诺艾尔列入候补?」
「啊?你想想,诺艾尔不是喜欢约翰吗?可是,约翰那家伙,或许就是所谓的迟钝型吧?总之,他一直没发觉诺艾尔的心意。虽然要让他们成为情侣或许不太容易,不过,我觉得只要顺水推舟,总是有办法的吧。」
对于身为迟钝型主角的约翰,我希望他能够展现出比较强烈的意愿。
喜欢对方的话就坦白说出口。
「──老哥。」
「什么事?」
「我认为诺艾尔并不喜欢约翰喔。说得更精确一点的话,她就只是觉得约翰人很好而已,不过那不是爱情。」
「咦?可是,他们的感情很不错啊。」
「彼此应该都只把对方当朋友吧?诺艾尔其实没那么在意约翰喔。」
──她在说什么啊?
「咦,可是约翰也对诺艾尔有某种程度的──」
「在我看来,他们两个就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更不如说──老哥,难道你真的没发觉吗?不会吧?」
我搞不懂玛丽耶到底想表达什么。
「咦,难道他们两人的关系就只是一般朋友?」
听到我这么说,玛丽耶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冷漠。
「──我不想再说了。」
「不是,拜托你说啊!这样会让我很在意啊!」
玛丽耶再次把钞票塞进怀里,开始吃蛋糕。
「因为会弄得很麻烦,所以我不想说。还有,老哥你最好也认真想想今后的事喔。要是继续这样跟诺艾尔住在一起,迟早会发生无可挽回的状况。」
无可挽回的状况?
「难道你以为我会喜欢上诺艾尔吗?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都已经有了两个很棒的未婚妻,不可能花心的啦。」
玛丽耶对我嗤之以鼻。
「──我也希望真的是这样喔,因为我讨厌麻烦事。」
这家伙是怎样啦?
到底想表达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