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我陷入混乱。
在那之后,魔导大会也平安(?)落幕,为实现之前的约定陪伊芙去购物,我联络伊芙,告诉她我准备好了。
随即她回答「那就明天陪我去」,我二话不说就答应,马上回到家,为了忘记一切而睡觉。被窝中洋溢着幸福。
于是到了今天。早上起床后我通体舒畅地用力伸懒腰后,顿时被拖回现实。真想永远置身梦中。
到头来我还是不懂为何拉菲妮会跑来马基可斯迈亚。
我应该没对任何人透露地点。但是上次扯上关系的人现在几乎齐聚一堂。要是蕾蒂与伟德也在这里,就几乎全部到齐了。开什么玩笑。
「话说,虽然是第四王女,但公主怎么可以自己走在街上……!」
乍看之下也没有护卫在旁……不过拉菲妮有《言灵魔法》,还不至于轻易遇上危险。但还是太过轻率了。
而且她恐怕没告诉任何人就出国了吧。如果她事先告诉别人,就不可能独自一人走在街上,身旁应该也会有好几名护卫。
既然如此……尤尼威尔许王国内现在该不会正掀起超乎想像的轩然大波?粉丝团和国王大概正惨叫连连吧。
从拉菲妮话中内容推断,她现在恐怕仍在某处看着我……让我非常心神不宁。甚至害我从刚才就一直不断左顾右盼,显得形迹可疑。
「……你是怎么了?」
我显得形迹可疑时,有一头水蓝色头发,像个寻常女孩打扮漂亮的少女──伊芙以担忧的口吻对我问道。
现在时间是一大早。为了陪伴伊芙购物,我强迫自己早起,来到集合地点,等着碰头出发前去购物。
「放心。没问题。」
虽然问题可大了,但我还是这么回答。虽然问题大了,但只要觉得没问题就真的没问题(混乱)。
「……我看还是算了?」
「不,我可以。」
伊芙看了我的样子,提议取消行程,但我立刻拒绝。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行。我会拿不到门票。
「真的没问题。只是不想被某个家伙发现而已。今天起我还用了《魔力伪装》……应该没问题才对。」
「是喔。真的那么不想被找到的话,长相也改掉不就好了。」
「……长相改太多的话,体感会改变,那种感觉很不舒服,我很讨厌。」
《变换戒指》虽然能自由自在地改变外观,但如果改成与实际的自己差距太大的模样,体感会有所变化,感觉很不舒服。
况且我就是不想把脸变得判若两人。我就是我。头发颜色之类的稍微换一下还无所谓,就是不愿意全部改变。
「而且我其实还满喜欢自己的长相……满帅的吧?」
「……眼神不要这么混浊的话。」
好过分。
「只要……能遮脸就好了吧?那你稍微等一下。」
伊芙抛下这句话便快步离开,不久后她怀里抱着分量十足的金属物品──铁铠甲与全罩式头盔,回到我面前。
「穿这个。」
「你去帮我买的?不好意思,要多少钱?」
「不用管钱。总之你先穿。」
虽然我想付钱,但伊芙只是这么说,将头盔硬是塞向我。既然她坚持,我也顺着她的意思。
「嗯?很轻耶。变装用的啊。」
实际上拿到手中,重量比一般头盔轻上许多。看来是变装用的仿制品。
我戴上了厚重的全罩式头盔,遮挡脸庞。再加上有《魔力伪装》,这样一来我的身分没那么容易被拆穿才对。这样就能放心──
「这个也穿。」
虽然我这么想,不知为何伊芙将铠甲部分也不停塞给我。
「不了,有头盔就很够了……」
「反正都戴了,穿上比较好。」
「很麻烦耶,不穿也没关系──」
「穿上去比较帅气。」
「可是──」
「门票。」
「我穿。」
我决定连铠甲也穿上身。我爱铠甲!
「……嗯。」
伊芙看着我的模样而连连点头,显得十分满足。虽然原因不明,但是她开心就好了。
「那……我们去买东西吧。」
于是──由于我原本担心的问题表面上得到解决,我决定暂且置之不理(实际上并未解决),我和伊芙决定开始购物。
「这家店。」
伊芙带着我走了十分钟左右后,抵达了目的地的服饰店。
「很普通啊……」
见到店铺的外观,我诚实吐露心中的感想。
店名是『VillageIsland』。贩卖的服饰主要针对平民与小康阶层,是十分有名的服饰店。
老实说,因为她之前说「全部由你付钱」,我还以为她会带我去更昂贵的名牌服饰店。为此我才特地准备资金。
「怎么,你以为是更贵的地方?」
「是啊。我还以为你会用我的钱买成堆的名牌衣服。」
「那只是我随口说说而已。况且也不是贵就好。」
伊芙稍微皱起眉头,面露不悦的表情,如此回答。出乎意料地是个庶民派。看来不会花太多钱,对我来说是值得高兴的失算。用剩下的钱买魔导具吧。
于是──我和伊芙走进店内后,伊芙便随手挑了几件想要的衣服,拿进试穿室的隔间内……
本次购物行程中伊芙对我的要求「由我来评论伊芙的时装秀」,这项谜样事件开始了。
「……怎么样?」
伊芙首先换上的是一件以水蓝色为主的漂亮服装。
「唔嗯~没什么不好吧?」
「适合吗?」
「我觉得还不错啊。」
「……是喔。」
试穿室的拉帘唰的一声关上,更衣时的窸窣声传来。
「……这件呢?」
接下来她换上的同样是以水蓝色为主的漂亮服装。
「唔嗯,我觉得不错。」
「……是喔。」
拉帘唰的一声关上,更衣时的窸窣声传来。接下来她换上的同样是一件漂亮的服装。
「……这件。」
「感觉还不错吧?」
我不假思索就回答后,伊芙走向我。
「认真回答。」
说着,她伸出双手夹住我的全罩式头盔,使了劲挤压。她面无表情,眼神也毫无笑意。很恐怖。
「呃……我很认真在回答啊。」
「你要仔细告诉我哪里好看,哪个部分有什么感觉所以适合……不然就没有参考价值。你这样和穿给镜子看没两样。」
她对我的评论似乎很不满。
「就算你这样要求,我完全不懂流行啊,老实说刚才那些我看起来全都一样喔……话说,衣服这种东西能穿就好了吧?」
我反驳后,伊芙稍微鼓起脸颊。
「刚才那些,全部不一样。你应该在外表上更用心一点。」
「我已经很用心了说……比方说穿起来的感觉。」
「不是这方面。」
伊芙虽然开始跟我解释这是何种名称的服装又有何种特色,但是我左耳进右耳出。老实说我觉得衣服这种东西只要别太土气就好了。只要能穿,其实都一样吧。
「……唉……那接下来我会换比较容易分辨差异的服装。」
大概是放弃了完全没在听她说话的我,伊芙从店内挑了几件衣服,快步走进试穿室。
……不妙。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生气,下次我得用心思考回答才行。加把劲吧。
「……怎么样?」
听见一阵窸窣声响后,试穿室的拉帘被拉开了。
伊芙身穿一袭以水蓝与白色为主色调的连身裙,洋溢着清新的气氛。
裙摆部分加上了可爱的蕾丝,更加凸显眼前少女的娇怜可爱。头上以水蓝色的细绳系上蝴蝶结,戴着一顶白色贝雷帽……若要一言以蔽之,就像是大小姐或良家千金会穿的服装。
我深切思考后,回答「有种大小姐的感觉」。
「……下一套,是这个。」
接下来伊芙换穿的打扮是尺寸稍大的白色马球衫,披上一件水蓝外套,再加上热裤。
头上戴着前方有帽沿的猎人帽,头发也改成用橡皮圈束起。一身给人男孩子气印象的打扮。
我苦苦思索了好半晌,最后回答「有种男孩子气的感觉」。
「……主人。」
下一套是身上各处都加上荷叶边的可爱风格女仆装。头上装备了水蓝色的发箍,非常惹人怜爱。
我绞尽脑汁到了极限,回答「这是女仆啊」。
「……猫。」
下一次映于眼帘内的伊芙,戴着模仿猫掌造型的手套。她摆出猫一般的姿势,对我招手。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像阿尔迪」。
「…………魔女。」
这回她戴上了帽檐宽广的黑色魔女帽,一身哥德风格的黑衣。
我仔细思
索后,回答「好像会做可疑的药」。
「………………修女。」
接下来是教会修女似的打扮。我回答「我没信教」。
「……………………」
睡衣般的打扮。应该说根本就是睡衣。我回答「我平常不穿睡衣」。
「…………………………」
熊的玩偶装。因为覆盖了全身而看不见脸,不过这玩偶装感觉还满可爱的。
我按照心中想法回答「满可爱的」。然而──
「你绝对、绝对没有认真。为什么其他服装的时候随便回答,穿这个你就会有这种感想?很奇怪。绝对很奇怪。」
「先、先等一下!很恐怖!你现在这打扮做这个动作很恐怖!」
穿着玩偶装的伊芙以左右熊掌夹住我的头,使出了彷佛要挤扁我的全罩式头盔的力气。因为语气充满魄力又看不见表情,有够恐怖的。
是说,我搞不懂她为什么生气。我敢说自己已经仔细思考,给出了最佳的回答。
「……够了。你只要回答,哪一件最合适就好。」
伊芙脱下了玩偶装的头部,对我投出无奈的眼神,放弃似地低语。
「嗯~……最适合的喔……那就选一开始那件水蓝色连身裙。」
我不假思索,凭着直觉回答。
「是喔。那就买那件。」
伊芙将水蓝的连身裙交给我说「拿去结帐吧」。咦……这么简单就决定真的好吗?我什么也没想就回答了。
「只要这件就好?其他的也不怎么贵,要全部都买也可以──」
「不用。本来就只想要你买一件。」
「…………真的假的。」
我看向标价牌,价格还不到一万里圆。
……看来当初的三万五千里圆就够用了。我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唉,反正剩下的钱可以买魔导具,也没关系就是了。但就是有种无法释怀的心情。
我拿去柜台结帐,将装着连身裙的纸袋交给伊芙。伊芙接过后轻声说「谢谢」,脸上浮现非常细微的微笑。
「真的这样就够了?其实我刚才只是随便回答而已──」
「没关系。坦白说……我本来就不怎么期待。况且,雷大概也会回答同样的话。」
伊芙那眺望远方般的眼神透出缅怀的神色,她将纸袋紧紧抱在怀里。
看来随便挑一件也没关系。我明明那么努力思考回答……
「这样就可以结束了吗?那就把门票──」
「衣服有这件就够了,不过难得出来──我想看看城镇。」
「城镇?反正本来就约好要陪你买东西。我是无所谓……」
「嗯。那就走吧。」
伊芙用指尖轻捏我的手背部分,拉着我走向店门口,我什么也没说,任凭她拉着我,迈开步伐跟上去。
于是我们走过马基可斯迈亚洋溢着魔法的大街小巷。
有时欣赏观众不多的街头艺人的表演,因为伊芙面无表情又毫无笑意,街头艺人哭着逃走。
或是走进为了迎接英诞祭而打造的,招牌写着『死灵大宅』的游乐设施。伊芙不曾吃惊,板着脸一路走到底,创下最快纪录而领到奖品。
接着来到用魔导枪的打靶摊位,她一次也不曾落空而拿下大量奖品,最后让老板哀求高抬贵手。我们是在干嘛?
「累死人了……」
到了现在,因为走累了,我们来到附近广场的长椅上休息。走过大街小巷让我累坏了。而且时间都快天黑了……
「……对不起。」
我背倚着长椅休息时,不知为何伊芙表情浮现阴霾,对我道歉。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她要道歉,回答「咦?对不起什么?」。
「你大概觉得很无聊吧。所以说……对不起。」
「?……其实不会啊。」
再说我也是第一次体验,和其他人一起做这些事,其实感觉满新鲜且好玩的。
所以伊芙的担忧只是多余。况且──
「我开心不开心,一点也不重要吧?重点是伊芙你开心吗?」
这问题才是重点。没必要去考虑我开心与否。
听我这句话,伊芙抬起了垂下的脸庞。
「……嗯,我觉得开心。」
她面露几许羞赧的笑容,轻声说道。
「你开心就好。况且这次出来,也是出自伊芙的要求。没必要在意我的想法。」
我直截了当说出我自己的想法。
「我负责接待,伊芙则是受接待的一方。既然这样,伊芙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人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最重要。」
「!…………谢谢。」
伊芙听了我的话,一瞬间面露惊讶表情,视线转向地面。
「那……接下来呢?差不多傍晚了,肚子也饿了,要不要吃晚餐?我也不晓得哪间餐厅比较好吃就是了。」
我一眼瞄向设置在广场上的大型魔导时钟(Magi Clock),如此提议。
「我肚子也饿了。我知道几间餐厅,跟我来。」
伊芙说道,为了站起身而将手掌撑向长椅。
「痛……」
她感到痛楚般低语,按住右手的食指。
我定睛一看……指腹稍微被割破,也有出血。
看来长椅有一部份边缘特别粗糙,再加上材质是木材,让她割破了指头吧。看起来应该没有割得太深,不过都流血了,感觉很痛。
「《治愈(Heal)》──」
我立刻举起手想施展回复魔法──
「不用。我没事──别用魔法。」
但是在我施展前,伊芙就拒绝说「不要」,于是我便中断施展。
「可是你那个伤口──」
「没事的……这点小伤,舔一下就会好。」
「真有男子气概。」
伊芙把食指含在口中,发出吸吮的啾啾声。太有男子气概了。伊芙大姊好帅。
虽然我觉得用回复魔法就好了,但是白魔导士中也有人认为小伤应该靠自然治愈。伊芙就是自然治愈派的吧。况且过度的回复魔法有时候也会导致危险。
「──嗯……好了,跟我来。」
没过多久,大概是血止住了,她从口中抽出食指,迈开步伐。
为了跟上快步向前走的伊芙,我也踏出脚步。
「……咦?」
我见状,感到几分纳闷。
「她刚才用了《回复魔法》吗?」
血已经止住了……不对,伊芙的右手食指看起来像本来就没受过伤一般完好无缺,让我不禁心生疑惑。
不对劲,我刚才没有感受到魔力啊……?
……算了。也许她只是偷偷使用了吧。我猜的。
我们移动到套餐店,市民与冒险者占据了大多数的座位,生意相当兴隆。
她带我来到的套餐店,大概是庶民到中流冒险者都会频繁造访的大众餐厅。套餐价格自三百里圆起跳,十分亲民。
店内流程十分少见,并非有侍者前来询问菜色,而是客人自己去柜台点餐,餐点做好后再叫客人来自行领餐的形式。
我见状,为了买两人份的晚餐而起身。但是伊芙却说:
「你大概累了吧,在这边等着。我去买就好。」
语毕便匆匆离席。呃,我还没说我想吃什么耶。
……哎,也无所谓吧。她大概会带她建议的菜色回来吧。
我决定依赖她的好意,脱下了铠甲与头盔,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休息。
接着──其他客人的对话传到耳畔。
「──喂,你听说了吗?『恶魔』又现身了。听说这次是倒在亚雷克托利翁街道上的吉克那间店的后门旁。真是有够恐怖……」
「……又来了喔?骑士团怎么不快点抓到啊。」
「太残忍了……居然挖走小孩子的『心脏』,这只有恶魔才做得出来……」
「真希望快点收拾掉啊。我也不能放家里小孩子出去玩……」
「哎……不管谁都好,真希望早点解决啊。要是这种时候有英雄雷在就好了──」
三十来岁的男人们交谈,沉重叹息。
「……真不安宁啊。」
光听他们话中的内容,看来城镇上正有危险的事件发生。
……哎,与我无关就是了。
虽然无关──
「今天回家时稍微绕远路吧。」
……也没什么理由,偶尔一次也无妨吧。
虽然回家路上见到可疑人物也许会忍不住饱以老拳,反正最近压力累积多了,正好可以发泄。
「表情,很可怕……怎么了吗?」
当我这么想着,伊芙双手拿着大量的料理回到了座位。表情很可怕?没有吧。话说这量也太多了吧?我吃不下这么多喔。
我原本这么担心,但是见到料理一道接着一道消失,我再度体认自己只是杞人忧天。好厉害~
「……嗯。我吃饱了。」
在我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试图找出原理的时候,用餐结束了。
她用餐巾擦过嘴角,从手提包中不知取出什么。
「今天,谢谢你……给你。」
她递出了我梦寐以求的古代遗物展览会(Artefact Show)的门票。为了避免搞丢,我马上就把门票扔进《异空间收纳(Item Box)》中。任务完成!
「谢啦。难得都来了,我就奉陪到底吧。时间也晚了……送你回宿舍好了。」
「……是喔。那我最后还有一个地方想去。」
伊芙走出套餐店,我跟着她在日落后的街道上步行数分钟。
「花店?」
伊芙的脚步在贩卖形形色色的美丽花朵的店家──花店前方停驻。
这里就是目的地?我一时这么想,但她只抛下一句「稍等一下」便走进店内,买了几束花之后回来,继续迈步前行,我便取消了刚才的判断。
我们两个就这么默默走在月光洒落的街道上。
「啊……那个。」
她指着我,不知想表达什么。我觉得莫名其妙,头上浮现问号「?」。
于是,伊芙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想拿取什么似地把手伸向我──她帮我取下了沾在我脸上的面包屑。
「沾到了喔……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这个人……好像小孩子。」
我道谢后,突然就被中伤了。我像小孩子?这怎么可能。
「哪有,世上没有比我更成熟的人了。我从来不挑食。而且以前每天都喝超苦的魔力增强剂。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大人吧?」
「……果然是小孩子。」
伊芙压低眼角,挑起嘴角,「呵呵」地柔和轻笑。自从认识她以来,这似乎是我看过她最明显的表情变化。或者说──
「原来你也会笑啊。与其摆着一副觉得无聊的脸,这种表情比较好喔。」
我不假思索说出心里的感想。
「咦……」
随即,伊芙睁大了眼睛,凝视着我的脸。
紧接着,泪水无声滑过她的脸颊──嗯嗯?突然是怎么了??
「怎么──呃咕……咳咳──!?」
我慌张过头,哽到了喉咙。
「嗯嗯……怎、怎么啦?沙子跑进眼睛里了?要手帕吗?」
「没事。只是,有点吃惊而已。」
「?没事就好。」
你突然哭出来,吃惊的是我吧。
「……你果真很像雷。不只是有点像,非常像。言行和个性都──好像。简直就像是雷本人。」
「喔~……」
真有人和我那么像吗?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要是真的那么像的话,我也想亲眼见识看看。也许那就是我本人也说不定喔!
……不过,这种面无表情又心如止水的水蓝色头发人物,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因此与我无关吧。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像我一样的帅男?」
我萌生了些许兴趣,如此问道。
「不晓得。我没见过他的脸。不过,他真的很了不起。比任何人都要温柔、都要强悍……他是拯救了我的、最重要的人。长相一点也不重要。」
「是、是喔……这样啊。」
伊芙突然间说个不停,让我吓到了。那家伙还真讨人喜欢啊。
话说回来,让这种美少女如此心醉,真是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今年的古代遗物展览会(Artefact Show)他们应该也预定要一起逛,结果他却爽约,真是过分的男人。不过多亏如此我才能去,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既然是那么厉害的家伙,现在也许已经成为勇者了喔!」
我开玩笑般说道。
「不会。那绝对……不可能。」
她以斩钉截铁的口吻断言。
同时伊芙停下脚步。看来我们抵达目的地了。
「为什么──」
你能说的那么笃定?
但在说出口之前,我目睹我们抵达的场所,咽下这句话。
放眼望去,五彩缤纷的各种花朵要掩盖偌大广场般摆放于此。
矗立在花海中央的巨大石柱上,刻着细小的某些文字。
刻在那柱子……『墓碑』上的人名是──『英雄雷』。
伊芙转过身,背对月光的脸庞落入阴影之中,她对我说:
「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
苍白又明亮的月光洒落,将伊芙的影子投落在地面上。
每当沁凉的夜风吹过广场,水蓝发丝也随之摇曳。
在月光照耀下,那纤瘦的背影对墓碑献上花朵,看上去有如幻想中的一幕……但同时也散发着寂寥与虚幻。
「……」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便阖上嘴。
我也不晓得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开玩笑喔~?要这样胡闹带过好像不太对,同情她似乎也不太对。况且我也不懂伊芙怀抱的那种心情。失去重要对象的心情,我当然不懂。
所以说……什么也不懂的我,自以为瞭解般以单纯的话语敷衍并安慰她,我觉得那样似乎不太对。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陷入沉默时,献上花朵后的伊芙转身面对我,开口说道:
「……抱歉。我讲这种话,你也答不上来吧。」
「……哎,是没错。」
我没有掩饰,老实回答。
「希望你忘掉我刚才说的话。今天找你出来的事情都做完了──」
「我……没办法对你说些什么体贴的安慰。」
我抬起低垂的脸,打断了正要踏上归途的伊芙的话。
「不过,如果只是听你说话,倒是没问题。遇到难过的事,与其堆在心里,说出来会舒服许多……虽然没办法给你任何有建设性的回答,但是总胜过对镜子说话吧?」
我补上一句「而且」。
「我已经说过今天会奉陪到底了。」
啊~真是麻烦,我这么说着而耸肩。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是我的信条。只是听听还无所谓,要我听多少都可以。不过我真的只会应声就是了。
伊芙大概没有想过我会这样讲,她愣愣地瞪大了眼睛,随后微微一笑,散步般悠然迈开步伐。
「你真的很像雷。以前的雷也像这样──」
伊芙眺望着沐浴在月光之中微微发亮的花朵,娓娓道来。
──因为雷从不说她可爱,所以她不服气地研究穿着。
──为了想和雷聊他喜欢的魔导具,她学习魔导具的相关知识。
──雷撒谎教她『能够吃得很快的魔法』而捉弄她……
伊芙述说往事时,那模样看起来非常开心,平常总是面无表情的伊芙脸上浮现了能清楚分辨的、平稳而柔和的微笑。
「我现在会在这里,全部都是因为有那个人。如果没有雷,就没有今天的我。我永远会是过去那样──灰蒙蒙的我。」
伊芙在月光照耀下对我细数往事,身影看起来虚幻而柔弱,嗓音哽咽般颤抖,也像是在缅怀无法再次取回的回忆。
在伊芙心目中……雷想必就是那么重要且珍贵的人物吧。
「不过,那个时候,雷给予了我的世界色彩。告诉我活着也没关系。是他教导我这世界上有许多色彩,有希望、有快乐、有喜悦……有许多我不知道的颜色……所以这一切,都是多亏有雷。」
「……这样啊。」
伊芙对着皎洁的明月伸出手,如此说道。我应声回答。
「我啊──我喜欢雷。但是我太笨,太晚才察觉……失去告白的机会。」
伊芙背对着月光,表情蒙上阴影,如此吐露心声。
因为我不曾有过心上人或恋人,不懂那种心情。不过和心爱的人死别,想必很让人难受吧。
「所以有一天再度相见时,我一定会传达心意……因为我不想再后悔了。」
「……传达?」
我对伊芙的用词感到疑问。传达的意思是……
「你是指,《虚言结界》的『死生逆转』吗?不过那个应该只能在死后的几天内才能交谈──」
听我这么问,伊芙微微摇头。那是怎么回事?
其他让人复活的魔法就只有《回复魔法》中的《复活(Resurrection)》。但是,当然条件相当严苛,而且不可能让死去已久的人物复活。
我学会的《复活(Resurrection)》极限也只到死后十天。再加上灵魂必须残留在现世,否则就无法复活。
从伊芙的口吻来判断,想必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如果已经死那么久了,灵魂早就烟消云散。
尽管如此还能让人复活的魔法,就只剩下那招『童话中』的可疑魔法──
伊芙低语,声音中充满明确且强烈的决心。
「我在寻找《世界树的祝福》。为了让雷复活──」
同一时间,广场上起风,水蓝色发丝与风嬉戏般舞动。
伊芙没有伸手按住摇曳的头发,眼神透出耿直的决意,接着说道:
「──再次见到他。」
背对着月光,她的脸庞被阴影笼罩。
伊芙的水蓝色眼眸绽放微弱的光芒,有如幻想中的光景。
《世界树的祝福》。
也不晓得是否真的存在,纯属传说的《回复魔法》。
唯独只在童话《世界树(Yggdrasil)》中登场,传说中的魔法。
其效果非比寻常,平常的《复活》不管再怎么努力,极限就是死后十天,再加上条件是灵魂必须留存在世界上。相较之下《世界树的祝福》不管间隔多久,就算灵魂已经从现世消失,还是能成功复活,实在是超乎想像的魔法。
而且自己对自己施展《复活(Resurrection)》就制约上来说不可能办到,但是《世界树的祝福》明明是如此强力的魔法,却没有任何的制约。
因此据说也能让施术者本人在死后无条件复活。
再说《复活(Resurrection)》本身已经是相当高等且困难的魔法。再加上白魔导士协会的高层隐匿了知识,因此习得手段未在一般白魔导士之间流传。
除非与协会有强力的人脉,付出庞大的捐款,才能让协会为人施展《复活(Resurrection)》,恐怕就连有权贵族之中都很少有人知情吧。
我学会这魔法也不是循着正规管道,而是非法入侵协会,未经许可自行学会。因为我就是想学会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简而言之……一般的《复活(Resurrection)》都很难学会了,《世界树的祝福》更是在那之上的可疑传说魔法。
我当时入侵的是最大规模的协会,在那里也没见过《世界树的祝福》的知识。所以我当然也没学会。虽然伊芙说她在寻找。不过那种魔法──
「不可能存在──也许你会这么想。但是不管过了几年、几十年,我绝对会找出来。我一定会办到。」
伊芙以斩钉截铁的口吻宣言。暗藏在那口吻中的心情,我无法真正理解。
「我几年前看的时候,就连白魔导士协会都没有记载……明知这样也要找?」
「就算这样,我还是不能放弃。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希望了。」
「……这样啊。」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的宣言中,透出绝不动摇的坚强意志。
那让我再度体会雷对伊芙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人物。若非如此,一般不会对已死之人执着至此。
「要是听说了某些消息……我会告诉你。」
「……谢谢你。」
听了我的回答,伊芙面露欣喜的柔和微笑。
「那回去吧……你会送我回家吧?」
伊芙面露几分淘气的表情,我也笑着回答「是啊,那当然」。
走出广场,与前来时并无不同,我们并肩而行,默默踏上归途。
彼此之间的气氛变得较为柔和,我们缓步走过月光下的街道。
──就在这时。
「──伊芙小姐!麻烦你帮忙我一起找吉雷──吉雷!?原来你在这种地方啊!为什么会和伊芙小姐走在一起……不对,这不重要,大事不好了!!」
毛茸茸的猫从上空处匆匆忙忙地俯冲至眼前,他神情焦急,扯开嗓门喊道。
「……啥?什么事不好了?该不会是你的本性穿帮了,现在被追杀了?」
「不是啦!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阿尔迪面露绝非戏言的紧张表情,喊道:
「人不见了!之前交给吉雷照顾的学生们────不管在哪里都找不到!」
「啥?找不到人……反正一定是在外头玩吧?」
「从昨天就没回到学生宿舍了!出发到大会决胜战帮吉雷声援之后……」
我一脸无奈地回答,但是阿尔迪并未因此镇定,而是扯开嗓门大声解释。
「呃,话说没有人派护卫吗?那些家伙们是知名贵族的宝贵子女,应该有护卫跟着吧?」
「有派啊!可是连护卫也下落不明,没有回来啊!……那些学生虽然素行不良,但是一次也不曾违反宿舍门禁,一直没回来绝对不正常……一定是被卷进某些事件──」
「事件啊。」
这时掠过脑海的,是在套餐店耳闻的『专找小孩子挖走心脏』的事件。
我有不好的预感。不,应该不至于──
「也许是我的《探知魔法》精准度不足,我找不到。昨天起我已经动员所有教师,但还是毫无音讯……所以拜托了!我只剩你能够依靠了!」
「虽然我想拒绝──知道了。」
「吉雷……!」
「条件是……之前的赔偿金一笔勾销。这样的话我就帮忙。」
听我这么说,阿尔迪便激动地感谢道「感激不尽……!」。
干脆视而不见其实也无所谓……但是心头上的烦躁感有点烦人。再者──
『──老师,今天也大家都来了喔!教我们魔法!』
『──喂!?我不是说过假日不要来了吗?』
『──可是~!就是想要老师多教一点嘛!』
『──唉……教完就要早点回去喔。我说真的。』
与学生间的对话掠过脑海。
……不管他们怎么了,我也觉得无所谓。不过赔偿金能够一笔勾销,对我也没有坏处。所以,这只是迫于无奈。
「……骗子。」
我无奈地耸肩时,伊芙不开心地瞪向我。
「没有那些好处……你还不是会帮忙。」
「……」
我没有回话,转开脸不看伊芙,举手搔头。伊芙则是小声嘀咕「……个性别扭」。别管我。
「不过,你要怎么找?就算是你,也不会使用最高级的《探知魔法》──《千里眼》……对吧?」
「?咦,没有啊──」
奇怪?我上次见到拉菲妮的《千里眼》时学起来使用过了……仔细一想,我当时使用时瞒着大家。所以她才不知道吧。
「《千里眼》,我会用喔。」
我重现学生们的魔力特征,施展《千里眼》。伊芙面露几分傻眼的表情说「你这个人,真的很怪」。
用这手段立刻就能找到人──但事与愿违。
「真奇怪。完全找不到。」
我施展《千里眼》寻找与学生们的魔力波长相似的魔力,却找不到符合的目标。
既然这样……他们要不是待在魔力浓度高的空间──比方说类似拉斯史贝德大陆的地方,要不就是设下了足以超越我的魔力量的高等《妨碍魔法》或《伪装魔法》,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性。
我对魔力有自信,也觉得不会落于人后……那么可能性就只剩魔力浓度高的空间。
「……找不到啊。」
但是,尽管我以《魔力探知》找遍马基可斯迈亚全域,也找不到这种空间。
阿尔迪呢喃说着「怎么会……」,面露绝望的表情,伊芙也表情僵硬。
「没办法了。虽然不想再用第二次……我要用『那招』。阿尔迪,有些东西要你准备。」
「什么?要什么都尽管说!就算是《古代遗物(Artefact)》也没关系,我绝对会准备!」
阿尔迪直逼向我,如此喊道。我不会用到那么贵重的东西。干脆直接送我吧。
「我猜很可能是在《千里眼》也找不到的空间──也就是《异界》。用《魔力探知》也找不到符合的空间,大概八九不离十。所以说……城镇上或周边某处,应该会有连接《异界》的扭曲。」
「《异界》!?那种大规模的魔法,究竟是谁……那么,我到底要准备什么才好!?」
「喔,这个嘛──」
如果我愿意,要用《魔力探知》找出来也不成问题。
然而,要从这广大的马基可斯迈亚国内,找出位在某处的细微扭曲,那样子未免太耗费时间。
与其这么做……透过大量的视野,以目视找出歪曲之处,速度远远凌驾在那之上。
所以我需要的是──
「栖息于马基可斯迈亚的────『老鼠』。」
「好开心……好开心啊……」
阴暗又潮湿的洞窟深处。
身穿黑斗篷的人物脸上挂着疯狂的笑容,诡异地呢喃自语。
尽管置身于阴暗的洞窟,却没有使用任何光源,更加凸显其诡谲之处。
「──!──!?」
黑暗之中。洞窟内的宽敞空间中除了诡异的呢喃外……还有模糊不清的声响正回荡着。
「噗,呵呵呵……怎么啦?想要我救你?」
黑袍人朝着传出模糊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难忍笑意般噗哧一笑,如此问道。
也许是因为无法发出声音,他问的那人只是使劲上下点头。
「是喔。真没办法……那就救你吧。」
「──!…………!?──!!──!??」
察觉一线生机,那人短短一瞬间面露获救般的表情……但不知为何黑袍人将他手中的那把『偌大的砍刀』高举过头,
像是要朝着那人的头顶挥落。那人见状,急忙发出「和刚才说的不一样」的声音。
「嘻嘻……我会救你啊?只是用我喜欢的方法罢了……喔!」
「──!──!?」
砍刀就要使劲挥落的瞬间。
「──嗯?……什么啊,是老鼠啊。」
见到映于眼中的物体──『灰色』的老鼠,黑袍人暂停挥刀。老鼠发出轻微的吱吱叫声,飞快地不知消失在何处。
「难得心情正好的时候……不要碍事啊,混帐东西……唉~」
黑袍人放下了原本要挥落的砍刀,方才那愉快的神情与语气骤变,神色阴郁地嘀咕咒骂。
「……唉,算了。反正还剩下那么多乐趣。快乐的事情就该慢慢来。」
那人一瞬间扫视四周,面露疯狂的笑容。黑袍人的视线转向与刚才那人体格相仿的──少年与少女们,他们似乎正沉睡着,静静趴在地面上。
「嘻嘻。啊~……我为何这么幸运啊?好幸福,好幸福啊……!」
发自内心的喜悦之声,在寂静的空间内回荡。
「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黑袍人突然间毫无征兆就双膝跪地,双手有如祈祷般交握,口吐感谢的话语。
随后那人像是要告知某个不在此处的某人般,夸张地张开双臂,呐喊道。
「敬爱的吾主──『暴食(Gula)大人』!」
「就是这里了。」
在那之后──我为了找出通往《异界》的扭曲,以阿尔迪为我准备的老鼠为范本,施展召唤魔法,操纵大量的老鼠努力到处搜索。
老鼠的数量,多达十万只。
一般来说,要操控这么多召唤兽,神经会无法承受,使得大脑的血管迸裂而立刻丧命。
但是我使用了《并行处理》、《高速思考》,虽然感觉快要死了,还是勉强能驾驭……结果我成功找出了歪曲之处。真是让人险些死于精神耗弱。所以我才不想用这招。
「真的就是这里?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民房。」
伊芙看着眼前的建筑物──位在住宅区中央,看起来随处可见的空屋,开口提出疑问。阿尔迪也半信半疑,说着「感觉不到魔力啊」。
「不,就是这栋建筑物不会错。你们看……这扇门的这边,有点怪吧?」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啊?」
「你看仔细一点。只有这部分……空间稍微错开了。」
「确、确实仔细一看……不,可是这种事一般不会察觉吧!真亏你能找到……」
阿尔迪从各种方向仔细打量空间扭曲处,最后小声嘀咕「还是很想彻头彻尾研究吉雷的魔法啊……」。给我打消这念头。
「这个《异界》是转移式。我事先以操控的『黑色』老鼠接触了扭曲处,视野就切换到昏暗的洞窟中。因为内部有魔物与生物栖息──肯定是地城型的《异界》。」
「地城型啊……构造是哪种?」
「我也希望是单行道或广场……但那是复合型的迷宫。最麻烦的那种。」
我这么说完,阿尔迪和伊芙都面露「呜呃……」的排斥表情。这心情我也明白。因为迷宫型的地城就是最麻烦的那种。
「不过没问题。我已经找到那群学生,抵达现场的路径也已经记住了。我进去也不会迷路。」
「哦哦,不愧是吉雷!那就早点进去──」
「等等。」
大概是担心学生们,阿尔迪二话不说就靠近大门想触碰扭曲处,我揪住他的后颈,让他停止动作。
「接下来我一个人去。你待在这里等。」
「啥?等等,战力是多多益善吧?我好歹也是学园长喔。」
「你的魔法系统不是战斗型而是支援型的吧?我已经有《身体强化》强化自身(Buff)了,不需要你跟来。」
「可是我也有身为学园长的责任──」
「你只要在这里阻止任何人靠近这道扭曲就好。不要跟来。」
「可是──」
我明明就叫他不要来了,阿尔迪却不放弃而一直想跟来……看来我不把话说明白,他不会懂。
「因为你好像很坚持,我就直说了──你会扯后腿。」
我加重语气,断言道。
阿尔迪听我这么说,表情僵硬。
「…………我知道了……拜托了,吉雷。」
他像是放弃了,视线转向地面,遗憾地嘀咕道。
「那我就出发了。你们两个,绝对不要进来喔。」
我只抛下这句话,为了转移至《异界》而将手伸向扭曲处。
这样就放心了。我原本这么认为──
「我也去。」
因为伊芙抓住我的衣角,我停下脚步转过身。
「……你刚才没听见?我不是说了吗?扯后腿的不要来。」
「我绝不会只让你一个人去。我也去。」
伊芙注视着我的眼神中浮现决意,清楚地断言。
也许她有她的坚持吧。不过──
「不行。不准跟过来。」
我再度清楚表明。这次我威吓般从身体释出魔力。
空气与我的魔力互相呼应,带电般震颤。我在空气中注入的魔力已经多到足以让寻常术师站不住脚的程度。这样伊芙应该也会放弃……
「我绝对,要去。」
但事与愿违,伊芙仍不放弃,也没有屈服于魔力,双脚依旧稳稳踩在地面上,抓着衣服下摆的手更加用力。
「……我刚才派出召唤兽的老鼠先侦查过了,要创造这么广大的《异界》,只有超凡的术师才能办到。再说就算有伊芙的《回复魔法》也──」
「我会注意不干扰你。要是有个万一,你可以抛弃我。所以,拜托让我去。」
我虽然试着让她打消念头,但是她迟迟没有退缩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原因驱策伊芙投身险境?简直莫名其妙。
我思考着该怎么阻止她跟过来,到了最后──
「……唉。好吧。你可以跟来。但条件是……绝对不要远离我。」
「!……谢谢你。」
因为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出方法,我只好同意让她同行。
放着不管结果她擅自跟过来反而麻烦。与其那样,不如让她跟在我旁边。
「那、那我也──!」
「你看门。无论如何外头都要有人把守。」
阿尔迪想趁机跟上而拉高音量,却被我立刻否决。阿尔迪消沉地压低肩膀。
「那就出发了。」
「……嗯。」
于是──阿尔迪闹起别扭在地面上画图,我不予理会,与伊芙走进《异界》。
「走过这个转角就到了。准备好了?」
进入《异界》,按照事先记住的路径移动,过了莫约数十分钟。
我和伊芙以《隐蔽魔法》隐藏身影,通过不时遭遇的魔物身旁……顺利地一路来到了目的地附近,也就是学生所在之处已经近在咫尺的位置。
「……没问题。」
伊芙用双手握紧了魔导士用的白色手杖,沉沉点头。
「我已经……透过召唤兽的视觉,知道这前方有什么了。所以我再确认一次……要回头就趁现在。现在我还能用召唤兽帮你带路到出口。不过一旦更往前进……我就没有办法帮忙了。」
阻挡前方般的黑色烟雾墙映于眼中。
一旦进入这道烟雾墙,墙内的魔法无法干涉到墙外。证据就是我无法命令刚才召唤的黑色老鼠回到此处。所以如果要回头,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
「不,我要去。」
但是伊芙的回答并未改变。
「…………不要后悔喔。」
听了伊芙不变的回答,我伸手触碰黑色烟雾墙。
我已经忠告了。接下来……后果自负。
从我的手触碰之处,黑色烟雾渐渐消散般转薄。
阻挡眼前的墙面消失,视野豁然开朗──
「────咦?」
伊芙发出细微的惊呼。
转过脸一看,平常预设状态总是面无表情的伊芙,现在瞪大了双眼,一语不发。像是在说「无法相信眼前的光景」。
也许是突破了忍受极限,伊芙伸手按住嘴,双膝跪地……哎,见到这情景,一般就会变成这样吧。非常理所当然的反应。
「所以我才叫你不要来。」
我将视线自伊芙挪开,表情苦涩地扫视眼前情景。
首先映入视野的是──
与阿尔迪告诉我的失踪护卫十分相似的『肉块』……
以及胸部前方开了偌大窟窿的────学生们瘫倒在地面上的模样。
腐烂血肉彼此混合而散发的猛烈死臭味刺激着嗅觉。
我不由得暂停呼吸,避免吸入更多这里的空气。
这个空间非常宽敞,大概能轻松容纳数百人。
不过……浓烈的死臭并未因此稀薄,充满在空气中。
在这广大的空间中,只有一个孤单的身影背对着我们,手中的偌大容器装着好几个『
泛黑的红色物体』,那身披长袍的人物不断呢喃自语。
大概是因为我使用了《隐蔽魔法》,长袍人并未注意到我们。
因为有一段距离,听不清他口中呢喃的话语……但是我明白那人情绪兴奋,气喘吁吁。
我的眼神一瞬间飘向一动也不动的学生们。
我送出召唤兽──黑色老鼠发现他们时,就已经是这幅惨状了。
换言之,来得太迟了。所以这是无可奈何的结果。
明知无可奈何──
「……可恶。」
咒骂还是脱口而出。
这是无可奈何的结果。我已经尽我所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这地方……结果却是这样,不能怪我。如果能更早出手处理就好了,这类论调只是事后诸葛。
所以……现在应该要冷静应对现场状况。
「……很好,镇定下来了。」
我用力深呼吸,取回冷静……平常总是冷静又冷酷的我稍微失常了,居然会让心情紊乱至此。接下来要冷静行事。
「伊芙,见到那凄惨的状况你应该也明白……学生和护卫都已经死了。已经不是《治愈(Heal)》能解决的问题。」
学生们的心脏被挖除,彷佛遭受拷问般全身各处都有缺损,我侧眼打量他们的尸身,对着依旧以手掩嘴,脸色苍白的伊芙小声说道。
「靠《治愈(Heal)》已经没办法了。所以──我要用《复活(Resurrection)》。」
「──!你会吗?」
「是啊。有我的《复活(Resurrection)》,就能让那些家伙们复活。」
「既然这样──」
「虽然能办到……但条件是灵魂仍留在现世,以及对象愿意复活。那些家伙们的灵魂虽然还在,但似乎因为遭到残忍杀害,现在灵魂已经害怕得几乎消散。这种状态下……没办法让他们复活。」
「那……该怎么办才好?」
伊芙面露哀求般的神色,不安地凝视着我。
我像是要让惊惶的伊芙放心,尽可能以温柔的语调告诉她:
「只要让他们害怕的元凶消失,至少就能复活。简单说,只要杀掉待在那边的那家伙就好。」
我指向那男人。他站在远处,口中碎念低语,双手高举的大容器中装着数个『泛黑的红色物体』──心脏。
「不过,就算要杀掉那家伙让学生复活……既然敌人的强度还不明,在杀掉之前需要有人让即将消散的灵魂留在人世间。所以──」
「我来做。该怎么做?」
「……我希望伊芙对他们的尸身不停呼唤。但是……不管我发生什么事,你绝对不可以停止呼唤学生们。你只要做到这件事就够了。」
「嗯……我知道了。」
伊芙坚定地点头,如此答应……太好了,她没有起任何疑心。
「那就──拜托你了。」
学生和护卫们的尸身都倒在远离黑袍人的位置,我派遣伊芙前去该处。
「《帝级结界》。」
我确认伊芙已经抵达后,在伊芙与尸体周遭展开《帝级结界》。
……这样就放心了。我将《帝级结界》设定为无法从内部离开,因此她也不会被战斗牵连吧。
坦白说,灵魂正深感畏惧是真的,但即将消散是假的。无论遭受多么残忍的杀害,最少也能在现世留存至死后三天。
唯独这种时候,我感谢白魔导士协会隐匿了有关《复活(Resurrection)》的知识。因此伊芙才会对我的谎言毫不起疑。
因为没了担心的问题,我便静静地走向黑袍人。因为我使用《隐蔽魔法》隐藏身影,对方看起来浑然不觉。
「死吧。」
于是──我一路走到他的面前,对那人的头部举起手,解放庞大的魔力把他压扁。
「……比想像中还简单啊。我还以为他很厉害……是我戒心太重了?」
我看向被挤扁的人体残骸,吐出一口气。然而──
「──你突然冒出来是想干嘛?啊?我难得正在找乐子,你是想干嘛啊?宰了你喔,混帐东西。」
「──!?」
听见男性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立刻转身。
「混帐、混帐、混帐……!不要来碍事啊,人渣。你是谁啊?不要随便跑进来啊,垃圾人渣。啊~真是气死人了,真想马上杀人……决定了,我要把你千刀万剐。就这样说定了。」
那人物──脸颊枯瘦而凹陷的男人……不,应该说少年,那张脸庞丑陋地扭曲的同时,他咬着自己的拇指直到出血,随后粗暴地搔抓那头光泽黯淡的灰发。
刚才因为他的兜帽盖住脸庞上半部,让我分不清楚容貌,但现在看上去他相当年幼。还称得上是小孩子──大概十三岁左右的少年。
「……为什么,你还活着?你刚才应该已经被我杀了。尸体也在这里──」
「啥?笨到还需要问这种事?这正是敬爱的吾主,让我『变成这样』的。」
「……什么?」
我无法理解少年口中话语的意义,反问道。刚才我确实有夺命的感触,绝对不可能是幻影。
「也罢,区区的低等人类当然不会懂吧。和愚弄又欺凌我的那些垃圾人渣同族的家伙怎么可能……啊啊,我想起来了。那些家伙们死前的表情,真的好有趣啊……」
少年的脸庞因为欢喜而扭曲,疯狂地嘻嘻笑道,笑意中透出愉快的讥讽。
我听了这句话,这才理解到他口中说的是谁。
「你说的那些家伙,就是城镇里传闻的──随机杀人事件?听说会挖走小孩子的心脏……真亏你做得出这么残忍的事。」
「嗯嗯?不是喔,不只是这样……我在他们活着的时候,留意着不要让人死掉,把手脚通通肢解,让他们品尝苦痛。他们起初态度还很强硬,说什么『现在立刻放开我』,到了最后就变成哀求『求求你杀了我』,真的好愉快啊……!啊啊……好愉快……!」
「……」
见到少年发自内心感到愉悦般喜上眉梢,我皱起眉头。
我完全搞不懂是何种原因驱策这少年做出如此疯狂的行动。从他的话语来推测,也许是那些孩子们对他做了些残酷到无法言喻的行径。
……不过,尽管如此……
「为什么……杀了魔导学园的学生?那些家伙们应该毫无瓜葛才对。」
我用稍微带着愠怒的语气质问。少年听了我这么说,不当一回事般回答:
「嗯~我是因为他们穿着魔导学园的制服就下手了。不过我也没有特别针对,该说刚好遇到吧?……哎,反正年龄和那些垃圾人渣也差不多,我自己是非常开心就是了。」
「……是喔。」
我用平淡的语气低语。看来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就类似突然遇上了出乎意料的事故吧。
我默默地举起左臂,将手掌对准少年的方向。已经听不下去了。
「最后,回答我这个问题。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将庞大的魔力填充于左手的同时问道,少年听了,脸庞在笑容中扭曲。
「有人拜托我的啊……要我召唤『邪神』。」
「……『邪神』?」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想开口问的时候──
「没错吧?亲爱的吾主──『暴食(Gula)大人』!」
在我开口之前,少年便毕恭毕敬地高举双手朝天,呐喊道。
下一个瞬间。
「──!?」
自我举起的左臂,传来强烈的冲击与痛楚。
为了理解状况,我立刻将视线转向左臂。
然而──
「什──!?」
我找不到原本应该存在于该处的左臂……突如其来地消失无踪了。
就像是『突然被吃掉了』一般。
「咕──!」
理解状况后,我立刻用剩下的右手撕破身上衣服,为了止血而绑住左臂……这样应该能发挥最起码的止血效果。
「!?我现在就用《上位治愈(High Heal)》──」
「别过来!你乖乖待在那边!」
伊芙本来想奔向我这边,但我大声斥喝以阻止她。
「可是──」
「我刚才说了吧?『不管我发生什么事,你绝对不可以停止呼唤这些学生』……况且,就算你跑来了,《回复魔法》也不会生效。」
「!……我知道了。」
伊芙的表情像是现在就想跑向我并为我治疗……但我用不容反驳的口吻说完,她大概也理解了我的意思,听话地点头。
『哦~……你居然能马上察觉啊?一旦中了我的《猎食》就治不好了……你还真的很强呢。』
愉快的少女嗓音,不知自何处传来。
我扫视四周,寻找话语声的来源。
……但我没有找到开口说话的其他人物。
『啊~抱歉抱歉。我差点忘了,我还是这个模样。现在就恢复原样喔。』
这句话传来的同时
,附近的灰色老鼠顿时流泻出惊人的强大魔力。
「……呼,果然还是这个模样感觉最舒服。况且我也不喜欢老鼠。因为感觉就很恶心嘛。你不觉得吗?」
小小的灰色老鼠突然间扭曲变形,体积膨胀,最后变为人型──是一名少女。
若要一言以蔽之……那是一位散发着诡谲氛围的少女。
身穿黑色为基调的哥德风格礼服,一头银发长到几乎触及地面。
奕奕发光的银眸注视着我,脸上挂着不知为何而开心的笑靥,态度和善地与我交谈。
「好久不见……好像也算不上久。只隔了一天吧?呵呵,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重逢。」
「……是啊。我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再次见到你。」
我对着在眼前面露笑容……在大会决胜战上,未曾交手就弃权的少女──恩莉,如此说道。
「那……就按照之前约好的,让我们坐下来聊聊?你想聊什么?之前吃过的美味料理,或是最近发生的有趣事情,你喜欢哪个?」
「谁要和你聊天。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为什么让我的左臂消失了?」
恩莉就像是与友人交谈般,态度开朗地说道。我不理会她的态度,迳自问道。
再说……我以《身体强化》覆盖了全身上下,肉体几乎不会受伤才对。但又是为什么──
恩莉口说「你不愿意聊天喔……真遗憾」,肩膀失望地下垂。随后答道:
「那是当然的啊。因为我的《猎食》是绝对无法防御的。」
「我的《身体强化》注入的魔力等同帝级的《结界魔法》……不,更在那之上。无法防御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至少应该也能减轻伤害。」
「嗯~?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你说的那些都无关,我的《猎食》就是无法防御。不管用什么魔法或盾牌都一样。真要说例外的话──只有现阶段的『勇者』或『那项《权能》』而已吧。」
「……不懂你在讲什么。」
我无法理解。
任何手段都无法防御的攻击魔法,不存在世上。如果这种东西真的存在,魔术理论就会从根基被彻底颠覆。
「这先放一旁。既然再次见到你了,我有个问题想问。那时候你戴着奇怪的眼镜才没发现……你那双『黑眸』──」
不理会陷入混乱的我,恩莉对我提出疑问,然而──
「──暴食(Gula)大人!别理那家伙,请看看我收集到的『心脏』!这是那些人渣和倒在那边的小鬼头的心脏。有这些……应该就能召唤出暴食(Gula)大人之前说的邪神!」
黑袍打扮的少年打断恩莉的话,大喊道。
恩莉原本笑脸盈盈的脸庞突然转为无表情,她转头看向少年。
「喔喔,对了,还有这回事。我完全忘了……嗯,有这些应该就够了。谢谢喔。」
「不会,是暴食(Gula)大人给了我复仇的机会,这点小事是应该的!给了我这么了不起的力量,真是感激不尽……!」
恩莉对容器瞥了一眼,少年高举的容器中装着好几颗心脏,他恭敬地表达心中谢意。
「你真的帮上大忙了。辛苦了。接下来──」
恩莉对少年伸出手。少年见状,大概是以为能得到褒奖,面露陶醉的神情。然而──
「你可以去死了。你已经没用了。」
「……咦?」
恩莉亲切地微笑,轻拍少年的肩膀。接着──
「为、为什么……!暴食(Gula)大人,之前不是说过需要我──」
少年的头部、手臂、双腿……身体的各个部位迅速崩坏。
「嗯。那时候是需要……不过职责已经结束了吧?所以你已经没用了。」
「怎么、会……」
少年面露绝望的表情,对恩莉寻求救赎般伸出手。但是恩莉没有握住那只手,只是用看着蝼蚁般的冰冷眼神看他。
「好了,这样我们就能继续聊了吧?话说你那双眼睛──」
──少年的身体在几秒钟内就崩解为灰尘,恩莉没有多看少年一眼,为了继续刚才的话题而开口。
「你……那家伙不是同伴吗?」
我只是看着这一连串的情景,不理会恩莉的疑问,吐出言语。
「不是同伴啊?毫无瓜葛。只是他不晓得为何把我误会成主人之类的……我只是给了他力量,拜托他帮点小忙而已喔?真让人伤脑筋。」
「那家伙还只是个少年。就算你给了再强大的力量,想必他也无法突然间就能毫不踌躇地杀人……是你动了手脚吧?」
我稍微拉高音量,如此问道。
恩莉挑起嘴角说「嗯?喔~……」,表情转为愉悦。
「是啊。我吃掉了他的《杀意》和《复仇心》之外的感情,同时顺便增幅了他的《杀意》。如果不这样,人类就会因为理性之类的东西没办法行动嘛……我很好心吧?」
……果然是这家伙动了手脚。也难怪会这样。正常来说,人就算怀着天大的憎恨,也无法那么残忍地杀害其他人。那已经是……披着人皮的恶魔了。
我不晓得这家伙动了什么手脚。对真相也没有兴趣。那少年的所作所为终究无法得到原谅,有这种下场也许是当然的结果。
况且,这与我无关。终究只是陌生人,不管下场是死了还活着,都与我无关。
……不过……
「先别管这些事,我想问你的眼睛──」
「住口。没什么好说了。」
我以强烈的口吻吐露情绪。
「……你该不会在生气?嗯~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算了,反正应该跟我没关系,不问也罢。」
恩莉耸了耸肩,表示遗憾。
「话说你有什么打算?我想用这些『心脏』来尝试召唤邪神……你现在要逃走的话,我可以放你逃走喔?……包含那边的女生。」
恩莉一眼瞄向位在远处的伊芙,她祈祷般不断对着护卫与学生们的尸体呼唤。恩莉见状,对我如此提议。
「……我当然不会逃。」
「奇怪?该不会这些人对你很重要?虽然不是我下手的……不好意思喔。抱歉啦。」
恩莉的双手在胸前合十,以不知是否发自内心的轻佻态度表示歉意。
……重要的人?不,我心目中没有这种对象。我只重视我自己一个人,脑袋只会想到我自己,是一个自我中心的人。
「没这回事,那些家伙们对我称不上重要。只是迫于无奈,教导他们几天魔法而已,就只有这点关系。没过多久就会毫无瓜葛了。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家伙们。」
「哦~?既然这样就早点回去──」
我打断恩莉毫无所谓的话语。
「没错,只是无关紧要的家伙们。不管那些家伙们被残忍杀死,以及你在背后指使那个少年,跟这些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这是……我个人的感情罢了。」
我的话语止不住地自口中涌出。
我自己也不明白,自丹田之处奔腾升起的强烈感情是什么。
「所以──」
那些家伙们对我只是无关紧要的存在。来到马基可斯迈亚后,稍微教了一些魔法就死缠着我,一群碍事的家伙。也就是对我的人生也没有分毫影响。死了我也许会高兴,但不会悲伤也不会愤怒。
……所以说……
我眼下的这种感情──
「只是你没来由地让我不爽而已。」
──大概只是我个人的傲慢情绪罢了。
「……你明明就在生气嘛。嗯~刚才已经道歉过了,我也没必要再道歉了……该怎么办呢?」
恩莉听完我吐露的话语后,双手抱胸开始苦恼地低吟。
「没什么好想的,选项只有一个。我不会逃,你也不打算收手。况且我也不会让你跑。因为我需要你来当我发泄情绪的对象啊。」
「你是要和我战斗?嗯嗯嗯,我觉得还是打消念头比较好喔。况且……你要怎么跟我打?」
恩莉的眼神像是看着耍脾气的小孩子,为难地皱起眉头。要怎么战斗?这不是废话吗?
「这还用问。把你────?」
我将魔力凝聚于右手,打算将魔力弹轰向对方。
「这是,怎么了?魔力────不见了?」
我发现魔力不知为何迟迟无法凝聚。
就算从身体内凝聚体内魔力(欧德),不知为何完全不存在……就像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魔力。
既然如此,我改为寻求外界魔力(玛那),但同样迟迟没有魔力聚集。到底是怎么了?
「啊哈,终于发现了?我刚才还在想,你到底要多久才会注意到。」
「是你动了手脚吗?」
「正是!我刚才『吃掉』你的左手的时候,顺便把你的体内魔力(欧德),还有这个空间的外界魔力(玛那),全部都一起吃掉了喔。你的魔力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高级的美酒,层次丰富又芳醇,外加香气浓郁。我该说谢谢招待?」
「…………啥?」
简直莫名其妙。
夺取敌人魔力的魔法?可能办到的魔法,我只想得到《吸收(Drain)》,但是那招应该需要长时间触碰对象才行。像那样一瞬间就夺走我的所有体内魔力(欧德)……应该是不可能的。
「也许你会错意了,顺便提醒你,这不是《吸收(Drain)》喔。因为这是我的──【暴食(Gula)】的《权能》……你看,我就是用这个吃的。」
恩莉弹响指尖。附近的空间随之扭曲──
「什──」
──突然现身的无数身影,飘荡在恩莉周遭。
没有固定的尺寸,有的只有拳头大,有的尺寸则有如数个人总加的程度。
型态也各有不同,有的看起来像是野兽,有的形状则近似人形。
各个体看起来都像拥有生命般悠悠摇晃……动作像是在笑、也像是哭泣、或者是欢愉──表现着各种不同的感情。
我目睹了突然出现的那些东西──『长着人齿或兽牙,有如黑色大嘴的某物』……由于超乎想像的骇人,我除了表情僵硬外无法做出其他反应。
「……那是,什么啊?」
我低声呢喃。
那物体实在太过骇人。
光是看着就有股背脊发寒的感觉,彷佛不属于这世界的存在。
「你问这是什么?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这是我的【暴食(Gula)】的《权能》──《猎食》。解释自己的秘密是傻瓜才做的蠢事,我原本也不愿意……不过毕竟是我先偷袭的嘛,不稍微让你一点,就不公平了吧?」
恩莉以不符场合的轻快又开朗的口吻,愉快地嘲笑道。那神色与她身旁骇人的物体──《猎食》显得格格不入,看起来更加疯狂。
「从那物体感觉不到魔力。所以那不是《魔法》也不是《咒术》。既然这样,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加护》吧。」
我认为只有这个可能性而如此断言,然而──
「唉?拜托一下……我刚才不是说《权能》了吗?既不是《魔法》也不是《咒术》更不是《加护》,这是被选为【暴食(Gula)】魔王的我才能使用的《权能》啊……我已经讲好几次了耶。」
恩莉面露傻眼的模样反驳,对我叹息。【暴食(Gula)】?魔王?她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
该不会这家伙就是魔王?不,这不合理。
因为,当代的魔王还没有诞生。一旦魔王诞生了,预言师就会接到神谕,勇者则会前去讨伐。这是理所当然,也是常识。
「奇怪,这么说来──人类好像以为魔王只有一个人?……我都忘记了。」
「啥?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听见莫名其妙的话,我开口想问清楚。
「哎呀呀,好险好险。这件事不可以说出去……哎,那其实不重要,所以你也用不着在意喔?反正和你也无关。」
恩莉像是尝试遮掩般如此说道。
「重点是──要打就快点开始吧。我渐渐觉得讲话有点累了……哎,不过你现在没有魔力,什么也办不到就是了。」
「……?你在讲什么?」
没有魔力的我就一无所能?为什么会这样讲……
「因为你是魔术师吧?在魔导大会上我『看过』你的魔力了……那么庞大的魔力,只有魔术师可能持有啊。」
「魔术师?」
「要说你是剑士,装备也太单薄了,既没有铠甲也没有护手,就连护胸都没戴,话说你那套根本是居家服吧?只要知道你是魔术师,就没什么好怕的。」
恩莉的语气显得有些瞧不起人,她无奈地耸了耸肩。
装备单薄?魔术师?不是啊,我是──
「没有魔力的魔术师就只是沙包罢了。再说你好像也不愿意陪我开心聊天。我也懒得继续无谓的对话。所以说──」
恩莉挑起嘴角,面露灿烂的笑容,准备与我告别般轻轻摆手。
「──再见。」
她命令无数的《猎食》以惊人的速度朝我冲来。
无数骇人的大嘴从四面八方扑向我。
我见状,立刻把手插进于瞬间展开的《异空间收纳(Item Box)》,拔出了『许久未曾使用的长剑』。
接着──
「我又没说过我是魔术师。」
从剑鞘中抽出的漆黑长剑,将模样骇人的《猎食》全数斩下。
在一瞬之间连续出剑,使之化为碎片。
「……………………唉?」
见到《猎食》的碎片纷纷坠向地面,恩莉发出傻气的声音。
「等……等一下!你那是什么?为什么能斩断我的《猎食》!?」
「你问为什么,我只是斩下去而已。」
恩莉吃惊地大声问道,我如此回答。
「在触及《猎食》的瞬间,那把剑应该会消失才对!可是为什么……!」
「事实上就是砍断了,你要这样问我也答不上来……是说,一用这把剑,真的会感觉很懒散耶。」
我表情苦涩地看向手中这柄最大特征是通体漆黑的黑剑。
这柄剑是两年前我在某处捡到的东西……不知为何,只要从鞘中拔出剑,就会有种非常懒散的心情。
那甚至到了让我现在就想全身躺在地上,什么事都不做的程度。真的有够懒。只想躺平。
我原本以为是魔剑,曾以《帝位鉴定》调查,但不知为何什么也查不到。正常来说,能取得这是长剑或短剑之类的少许资讯,但不知为何只有这把剑完全查不出来。
所以我曾觉得诡异而想丢掉。
然而,不管我怎么扔掉,它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回到我身边。
即使不惜忍受痛苦到快死的感觉使用《空间转移(Teleport)》移动到遥远之处,发现剑没跟过来而放心,一觉睡醒却发现长剑就摆在枕边。就算强行塞给别人,也会在不知不觉间佩在自己的腰际。
既然如此,干脆就强行破坏吧。我打定主意就把剑摆在地上,轰出我学会的所有攻击魔法,但只是在地面造出一个特大的坑洞,剑本身毫发无伤。简直莫名其妙。
调查发现那似乎不是诅咒,而且因为可以放进《异空间收纳(Item Box)》,大概也不是生物……最后我觉得麻烦就不管了。
坦白说,每次挥动这把剑都会觉得精神萎靡,所以我不想用。
……话虽如此,这把剑有足以弥补这缺点的益处。
虽然理由不明,但是这把剑的耐久度高到吓死人。
明明没有施加『坚韧』、『顽强』之类的魔法,却硬到足以承受我的所有攻击魔法。
而且,一般的剑不时会需要维修保养,但这柄剑明明没施加『自动修复』之类的魔法,却不知为何不管沾上任何污渍,都会在一瞬间变得一尘不染。超级方便。一点也不麻烦。超棒的。
我想说用这把剑搞不好就能斩断恩莉的《猎食》,结果还真的轻易劈开了,只要撇开缺点不谈,简直是绝世神剑。虽然使用时感觉会很懒散。懒散到想干脆现在就放弃一切,即刻躺平。
「简直莫名其妙。为什么我的《猎食》会……?不,就算这样只要能让《猎食》触碰到,应该就没问题吧。既然这样──」
恩莉呢喃低语后,响亮地弹响指尖。随后,飘荡在四周的《猎食》彼此混合般凝聚在一处──
「还真大……」
骇人物体膨胀到足以填满眼前视野。
「呵呵……这样应该就束手无策了吧?凭那么小的一把剑,没办法斩断这么大的《猎食》。」
的确……凭我手中这把剑,剑身的长度压倒性不足。要斩断这么大的物体,按照常识来说有困难吧……不过,哎,应该吧。
我短暂思考,恩莉见到我的反应,大概以为我正觉得焦急吧,脸上浮现从容的笑容。
「那么──这次真的该说再见了。」
接着她对我轰出《猎食》,如此笑道。她以那张也能当成讥笑的表情看着我。
朝我奔来的巨大《猎食》即将触及我的瞬间──
「哼──!」
我使劲握剑,令剑身流畅地自左下往右上飞驰。
「──────啥?」
于是,巨大的《猎食》沿着我挥出的剑光轨迹唰地一分为二。
「这……这……」
恩莉见状似乎惊慌不已,她的嘴巴不停开阖,好像说不出话。
因为这次的目标有点大,我原本有点担心能不能一剑斩断……幸好顺利劈开了。我刚才就觉得应该没问题了。
「太、太奇怪了吧!?凭那把剑的尺寸摆明了没办法斩断吧!?」
「不,事实上就是斩断了嘛。而且只要使劲挥剑,风压就能切开更胜剑身的范围啊。」
「是、是这样没错啦,就算这样顶多只到剑身长度的五倍……!我的《猎食》明明有三十公尺左右──」
「事实摆在眼前啊……」
我也只能回答,实际一试就成功了。
我之前和体型超级大的魔物交战时,同样也是只出一剑就一分为二,我想说这次应该也行得通,实际一试就成功了。就这么单纯。
「太奇怪了,你绝对很奇怪喔……魔法都强到莫名其妙了,剑技还更在魔法之上……你真的是人类吗?」
恩莉的表情紧绷,像是看着怪物般瞪着我。真是失礼的家伙,我这张脸蛋不管怎么看都是帅气的男性人类吧?
「况且我的《猎食》应该绝对无法防御才对,就算真的被挡住,顶多只有现阶段的『勇者』或那项《权能》能办到────!」
恩莉低声呢喃,最后她突然察觉什么般,倏地抬起脸。
「啊哈,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啊,你是──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先是仔细打量我的脸,然后像是突然发狂般,突然开始哈哈大笑。这家伙是怎么了,有够恐怖。
「所以才会一直找不到啊。没想到不是魔族,而是出现在人类身上……难怪能劈开我的《猎食》。有那个《权能》当然能办到嘛。虽然看起来好像还不能运用自如……不过,我之后再慢慢教就可以了吧。」
她愉快的神情像是正与友人交谈,以开朗的语气对我说道。这家伙突然是怎么了。我是你的敌人喔?
恩莉脸上浮现亲昵的微笑,对我伸出手,如此说道:
「原来你就是────《怠惰(Sloth)》啊。」
「……啥?」
无法理解话中意思,我纳闷地问。这家伙突然在讲什么。
「呵呵,别担心。我已经搞懂了,没问题的……不,也许该称呼你《怠惰(Sloth)》更好吧?之所以没有反应,恐怕也是因为还没觉醒吧。我们也没想到『魔印』居然会出现在人类身上……这一代的异常案例还真多……」
恩莉轻声说道,语气像是安抚婴孩般温柔。
话说这家伙……开口闭口就说人怠惰,会不会太失礼了?
虽然我有自觉,自己是个个性懒散,而且脑袋里只会想到自己的差劲之人,不过听人家这样当面批评,还是会觉得不愉快。拜托别管我。
恩莉连连点头说「如果是《怠惰(Sloth)》,就能解释这么异常的实力了」,像是已经理解了现况……不对吧,那全部都是我忍耐着快死掉的感觉,努力讨伐魔物和锻炼肌肉的成果耶。是因为我做过和怠惰完全相反的事情喔。
「《怠惰(Sloth)》,现在这个当下,刚才你攻击我这件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所以你就──成为我《暴食(Gula)》的伙伴吧。而且你好像还不懂得活用《权能》,我可以教你很多事。只要有你的力量,我就能成为真正的──」
「为什么你架子可以摆这么高啊?现在是你处于下风喔?」
恩莉伸出手想与我握手,高高在上地对我命令。于是我这么提醒她。
「我懂了……你是因为觉得快输了,才会说些成为伙伴之类的话想蒙混过去吧?」
我这么一说,恩莉支吾其词,表情就像是被我说中般。还真明显。
「那、那……不管你想要什么,要多少我都给你。这样的话──」
「我不要。」
我斩钉截铁地拒绝。
「不、不然就这样吧!只要成为我的伙伴,就能一辈子什么也不做,偷懒度日喔!而且不管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出口,我都能帮你准备。不管要地位还是金钱或是女人……对于《怠惰(Sloth)》的你,这提议想必很有魅力吧?」
「哦~……」
她拼命地对我列举成为伙伴的好处。虽然我不知道有哪些是真的……但如果是真的,只要跟随恩莉,就能度过美好的生活吧。
「那的确是很有魅力的提议。」
「就是说嘛!那就成为我的伙伴──」
「可是──」
恩莉脸上显露喜色时,我打断她的话。
「跟随你感觉很无聊,还是算了。」
我一个箭步来到恩莉面前并挥剑,为了使她绝对无法再生,将她消灭为碎片。
「成功了吗……?」
确认她化为碎屑,不留痕迹地消失后,我维持着戒心如此低语。
让恩莉消灭的瞬间,我的体内魔力(欧德)与外界魔力(玛那)都渐渐恢复……应该真的成功消灭了。
为防万一,我用已经恢复的魔力,使用《魔力探知》确定有无反应……但完全没有反应。看来战斗已经结束了。
「很好,接下来就对那些家伙们使用《复活(Resurrection)》,然后解除『那个』再治疗手臂……就告一段落了。」
我收剑入鞘,转过身,位在远处的伊芙与学生和护卫们的身影映入眼帘。
伊芙大概遵守着我的指示,她仍对着学生们与护卫不断呼唤,似乎没有被战斗波及而受伤。
……途中发现体内魔力(欧德)被夺走的时候,我一度担心设下的《帝级结界》万一消失该怎么办……不过看起来平安无事,让我放心了。
「感觉好累啊……伤口又在刺痛。快点收拾善后,回家睡觉吧。」
这次真的累坏了。因为使用了这把剑,身体感觉比平常更沉重而且疲惫。再加上左臂被扯断了,感觉非常痛。虽然我一直忍耐,但已经到极限了。快撑不住了。
虽然想要快点使用《回复魔法》治好,但是『解除』那个需要耗费大约一小时。在那之前先让学生们复活比较好吧。
……啊,既然要解除──就表示这几天内又要重新施展那个啊。真是麻烦到不行……但是又不能不做……唉~
我驱策着沉重的身躯,前往伊芙与学生的方向──
然而──
「──!?」
肌肤捕捉到有东西从背后快速逼近的动静,我朝着空无一物处出剑。
啪。有东西掉落在地面上。
掉落在地面上的东西,身影立刻浮现……那物体形体骇人,像是一张长着尖牙或利齿的大嘴──是《猎食》。怎么回事?我应该让恩莉彻底消灭了。但为什么──
「咕……!」
透明的《猎食》再度扑向我而来。我立刻挥剑将之斩断,然而……
「──!?该不会──!」
明明已经斩断了,我却在自己身后遥远的『后方』感觉到《猎食》的气息。
「混帐……!」
我立刻将魔力注入双腿,拔腿奔跑。
然而,也许是因为《体内魔力(欧德)》和《外部魔力(玛那)》尚未完全恢复,就算将能用的全部魔力注入双腿,还是《猎食》比较快一些。就算想要用《空间转移(Teleport)》,在封闭的《异界》空间中也无法使用。这样下去的话──
「给我……赶上!」
我判断来不及,将手中的长剑朝着传来《猎食》气息的位置使劲投出。为了确实命中,我使用《高速思考》与《并行处理》,一瞬间计算了我的投掷速度与《猎食》的速度。
几个瞬间后,我出的长剑发出喀锵一声,击中墙面。
──长剑准确刺穿了《猎食》,将之钉在墙面上,原本透明的身体浮现于我眼前。
「好险……幸好──」
安心的瞬间──
「嗄啊────」
强烈的冲击,像是拳头大的物体击中背部。
我立刻想确认状况,看向自己的身体。然而──
「嗄、啊……!」
在那之前,大量的血已经从我口中呕出。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唉?」
目睹那情景,我不禁愕然。因为胸口前方──原本心脏的所在之处,现在开了一个偌大的窟窿。
像是失去了支撑,我的身体开始向前倾颓。
眼前渐渐转暗,意识逐渐消失时……
「──!──!!」
我听见了,有人正急忙跑向我的声响。
◇
「《上位治愈(High Heal)》!《上位治愈(High Heal)》!……为什么、为什么──!」
在宽广又阴暗的洞窟内,少女的呐喊声回荡着。
那少女──拥有澄澈水蓝色的发丝与眼眸的她情绪激动,好一段时间对着倒卧的青年,一次又一次施展《回复魔法》。
「为什么,怎么会────没生效呢?」
但是,即使她对着青年胸口部位敞开的大洞不停地施展《回复魔法》,都迟迟没有治愈的迹象。简直像是被某种东西弹开般。
「求求你,不要死……!」
尽管如此,水色少女仍没有放弃,一次又一次地对青年施展《回复魔法》。
然而……
「────────啊。」
见到气若游丝的青年的呼吸完全止息,她发出细微的惊呼。
「啊、啊啊啊……」
少女彷佛损坏的人偶,口中吐出不成言语的声音。
──又有人,因为我而死了。
过去的记忆浮现于
少女的脑海,因为自己而死去的无数人的身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水色少女紧紧抱住不再有任何动静的青年的遗体。
深陷绝望而有如机器般空洞的表情,就好似变回了……那个时候,四年前的那个仍是灰色的少女。
那个时候,少女不被视作人类──而是被称作『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