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欧他们刚离开帝都的时候。
受皇帝之命集结军队的哥顿也有了动作。
「索尼娅,拿得出第二次的计谋吗?」
在骑马赶往集结地点的路途上,哥顿向索尼娅发问。不说哥顿,雷欧他们的行动就连索尼娅也是始料未及。因为都没有预计到,那个雷欧竟然能提出伪装使者直捣黄龙这种大胆战术。
这十有八九并非雷欧所设想的布局。能想到这一层的应当是更为多疑、更能看透人心的人物,说直白点就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
那个出谋划策的人物现在肯定在雷欧身后得意地窃笑着。而关于那个人的真实身份,索尼娅并非没有头绪。
可就算知道他是谁也于事无补。
「对皇帝陛下许可的作战进行妨害并非上策,现在应该原地待命。雷欧纳特殿下的作战十分精妙,不过定然不会一帆风顺。而身在战场,中央也会尊重前线的判断,一旦察觉作战异常,哥顿殿下便可不必等候中央命令就开始进军。当下静候良机才是明智之举」
「太消极了,让人不爽」
「即使雷欧纳特殿下此番立下了功劳,帝位争夺的局势仍不会变化,只是雷欧纳特殿下取代珊德拉殿下的位置而已,哥顿殿下不会因此受到负面影响」
「就算多少吃点苦头也要取得功绩,我就是为此才听取你的计谋的。走到这一步都不能登上战场、立下赫赫战功的话,便无法向部下做出表率」
「可是,做出妨害作战的举动会招致皇帝陛下的不快,最坏的情况会被问罪于身」
「早就招他不快了,所以才需要冒着风险夺回主导权」
哥顿对索尼娅的建言油盐不进。其实,索尼娅也觉得哥顿的意见很难说是完全错误的。
但是,考虑到失败后可能面临的后果,最终还是得出了等待时机这一结论。
「现在展露出服从命令的倾向,能够被解读为对皇帝陛下决定的尊重。只要他人认为这是认清了皇子的身份立场而做出的谦逊之举,评价便不会下降。然而,使用强硬手段的话会被看作是对皇帝陛下的藐视,这样一来要在帝位之争中胜出就会更加困难,毕竟最终确立皇太子的人是皇帝陛下」
「呼……无聊啊」
「……您的意思是?」
「……我根本没打算要借助父皇的力量继位,我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当上皇帝,然后带领帝国军统一大陆,在历史上刻下我的勇武事迹」
「虽然胸怀大志不是坏事,但只靠蛮力是无法取胜的啊?尤其是艾里克殿下」
「仅限于帝位斗争的话,确实如此」
哥顿撂下这句话就策马向先头奔去。
从这番发言和他瞳孔深处感到不祥气息的索尼娅,在那之后也多次向哥顿发起苦口婆心的劝诫,但到最后哥顿都没有予以理睬。
█ █ █
帝都以南的广阔平原之上,哥顿正在集结帝国中央军。
目前数量为三万,进展顺利的话预测这个数字还会再翻一番。
「哥顿殿下!怎能就这样袖手旁观?!」
在本营的军帐内,正向哥顿慷慨陈词的是脸上蓄满胡子的中年军人。
此人身材魁梧,但相应地腆着啤酒肚,而且个子也不高。这个能让人一眼联想到酒桶的男人名为亚当·加尔巴。
他是驻守帝都的将军之一,这次担任哥顿所率领部队的副将,同时也是哥顿忠实的支持者。
「皇帝陛下的命令是集合,不是发动进攻」
「可是!」
加尔巴仍不肯善罢甘休。哥顿阵营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诱导出内乱爆发的趋势,结果却因为雷欧等人的干涉而功亏一篑。
对此心知肚明的加尔巴自然无法闭上嘴巴乖乖等待雷欧作战的报告。
「总之先冷静点,加尔巴。我在全军集合完毕之前都会原地待命,所以希望你能担负侦察敌情任务」
「完全不需要侦察之类的手段!敌人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我军一旦发动进攻,必然能够一鼓作气突破前线、直达敌军腹地!」
这并不是加尔巴个人的一厢情愿,众多军队关联人员都怀有类似的意图。
南部全域、尤其是处于南部联合前线的都市内部军队士气低迷,也没有能够与中央军一战的兵力,大概只要这边发动攻击,他们就会立刻投降。而哥顿下达的命令却不是进攻而是侦察,这样的任务对激进的加尔巴来讲只能是折磨。
然而。
「别这么说,加尔巴。我会派一万兵力给你,去即将成为最前线的格鲁斯城侦察吧」
这种侦察命令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仅仅是用于侦察敌情,就分走现在总兵力的三分之一,不可理喻。
加尔巴一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立刻就察觉到哥顿上扬的嘴角。
「您是不是准备了什么妙计?!」
加尔巴的期待之色溢于言表。对此,哥顿一语不发,只是点头示意。
见此情景,加尔巴激动地重复着回应。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带上一万精兵前去侦察!」
「交给你了,再带上两名副官去协助你吧」
哥顿说完,让部下将两名人物传唤到了帐篷里。
其中一位是哥顿的军师索尼娅。
另一位是灰色头发的高个军人,看见他出现的加尔巴得意地笑了起来。
「这不是雷茨上校嘛,有您在旁辅佐真叫人放心」
「属下也为能够担任加尔巴将军的副官感到光荣」
雷茨面无表情地向加尔巴敬礼。身为哥顿支持者之一,雷茨担任的是骑兵联队的指挥官,实力相当有保证,仅位居上校就已成为哥顿的心腹之一。
在加尔巴看来,雷茨是威胁自身地位的眼中钉肉中刺。而现在,雷茨却被安排到了辅佐自己的立场,这让加尔巴不免感到有些后快。
索尼娅无视这边两名军人的互动,直视哥顿说到。
「派出一万军队进行侦察,您知道这会被别人说成什么样吗?」
「侦察行动,总归是小心谨慎为好」
「假如您是有什么其他盘算的话最好住手,自作主张极有可能招来严重后果。在这里原地待命,就算未必能等到机会来临,也不至于陷入危机」
「我说了只是去侦察」
把索尼娅的忠告完全当耳旁风的哥顿回答到。
索尼娅知道,哥顿早已无意听从她的建议了。从帝都出发到这座平原,哥顿一路上从未对索尼娅的苦心劝说有所表示,就连作战会议也没有通知索尼娅到场。
军师无法呈上自己所期望的计谋便一无是处,这就是哥顿做出的判断。
「你负责辅佐加尔巴,这也是为了你和你父亲他们」
「……您若无意将我当作军师运用,那么可以放了我的家人们吗?或许您无法认同我的想法,而我也感觉无法理解您的思考,根株牵连我可敬谢不敏」
「我军需要你作为军师,所以才像这样下发给你任务,还有闲心抱怨不如去把交代的事情办好」
哥顿说完便让索尼娅和加尔巴退下。
营帐中只剩下雷茨。于是哥顿低声向雷茨发出询问。
「事情是否在按计划进行?」
「是!一切都已按照您的指示准备就绪!」
雷茨在敬礼的同时回答到。哥顿为信赖部下的办事效率之高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眺望南方,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这么一来雷欧纳特那群人也要完蛋了」
「可是,该作战成功的话是否意味着无需执行下个作战了?」
「还是要以防万一。因为这回对面有勇爵家的援助,为了防范出现没能把他们的作战内容传给克琉加公爵的情况,下个作战也要一并执行,交给你了」
「属下明白,一定出色完成任务」
「拜托了。攻陷格鲁斯城之后,剩下的唯有一路向南进军,能打到哪里就打到哪里,我也会立刻追上先头部队」
「是!殿下的道路由属下来开拓!」
雷茨信心十足地做出宣言。哥顿见状,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层。集结而来的军队几乎全都属于哥顿的阵营,不管发生什么事想必都会听命于哥顿的吧。
「南部战争已是箭在弦上,等到把南部势力打得一败涂地之后……下一个就轮到帝都了」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呢」
「啊啊,如此一来小家子气又纠缠不清的势力斗争就宣告结束了。我会成为皇帝……带领帝国统一大陆,在大陆全体收入囊中之后就前往征服海的另一边,世间一切都将在帝国的威名下归为整体」
「末将愿跟随您直到天涯海角!」
哥顿和雷茨的思绪自由驰骋在脑海中描绘的壮阔未来。
但是他们的未来业已趋于疯狂。
█ █ █
哥顿为了搜索瑞贝卡派出的隐秘部队。
存在并未公开致使知情人甚少的这支部队,在整个帝国军中也具有首屈一指的精锐程度。
成员们皆为选拔而来的优秀士兵,在此基础上还撑过了数不胜数的严酷训练。
之所以协助哥顿,是因为他们认为要想让自己更加发光发热,军人出身的皇帝是必要的。然而,这支部队在秘密前往南部的途中却遭到了妨碍。
「妈的!到底怎么回事?!」
眼前的景象让担任隐秘部队指挥官的少校不敢相信他的眼睛。
哥顿为了提前将雷欧他们的作战计划泄露给克琉加公爵,派出隐秘部队前往南部通风报信。
由于任务至关重要,百人规模的他们倾巢而动。但是,现在已经失去了作为部队的基本机能。
「没听说过还有这种雾啊?!」
原因在于突然出现的迷雾。
这股雾气会让认知模糊到连近在咫尺的人都无法识别,隐秘部队因此被动地四处分散了。
即便这样,身怀作为尖兵的矜持,他们依然靠着为数不多的线索行动着。
「明显不是自然发生的啊……」
做出这般判断的少校消除气息,慎重地继续前进。
并非自然发生的话,首先应该怀疑的就是魔物造成的变化。
虽然没听说过存在着制造迷雾后袭击猎物的魔物,但也无法断言一定没有。
少校屏气凝神,蹑手蹑脚地朝着一个方向不断行进。不管这场雾有多浓,只是定向越野对隐秘部队的成员来说根本毫不费力,走散了的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倘若这是真正的雾,那他们应该能把握方向正确向南吧。遗憾的是,他们看到的雾并非实体。
「身处幻影之雾感觉如何?少校?」
头戴白银假面、身披漆黑长袍、浮在空中的身影正是魔导师,银。
在他的视线前方,少校像是整个人在梦游一样走进了荒山之中。
由于目睹了大雾这层幻影,他们全员的方向感都处于深度麻痹状态。无论训练多么得精良,找不准方向便没有任何意义。
四面八方都传来凄惨的叫声,有的是受到魔物袭击,有的则是坠入谷底。
隐秘部队所有成员都在这场幻影之雾里彻底迷失了方向。
「真教人遗憾,哥顿,你的部队全灭了」
说完,银的身姿便从此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囚于幻影的隐秘部队会在此地拖延数天时间。即使在那之后他们想办法恢复正常,也无法到达克琉加公爵那里了。
因为无论他们的行军有多迅速,彼时雷欧等人早已先行到达温梅、展开下一步行动。
这数天的延迟是无法弥补的差距。
就这样,银不费吹灰之力便击溃了哥顿的第一作战。
2
格鲁斯城是南部联合最前线上规模最大的都市,但放眼帝国全域仍然只能称得上是中等规模程度。骑士的数量只有五百上下,即使算上全城能够作战的平民男性,能够称得上战力的加起来也不过堪堪千余人。
就在格鲁斯城外不远处,加尔巴带着一万兵力大军压境。
「哈哈哈哈哈哈!!那些软弱的南部骑士怕是都吓得打哆嗦了啊!」
加尔巴兴高采烈地扫视格鲁斯全境。
这座城塞都市,城墙高度不算矮,城门规模也不小,若能集结起充分战力的话恐怕是会比较棘手,但加尔巴已经事先掌握到格鲁斯的战力充其量就一千左右。
等到哥顿计策生效、战斗打响之后,几乎可以断言不到一日就能攻破此城。
「雷茨上校,哥顿殿下有告诉你策略是怎样的吗?」
「没有,什么也没听说。殿下只是嘱咐我要认真侦察而已」
「这样么,也就是说在和我们没关系的地方暗中动作啊」
「恐怕是的,所以现在就听从哥顿殿下的指示,暂时按兵不动吧。属下方才发现在这前方不远处有座丘陵,那上边应该可以将战场一览无余」
「很好,带路吧」
待哥顿登基之后,侧近的地位也会随之提升,而其中能够提拔成为元帅的寥寥无几。对加尔巴而言,雷茨就是和他抢占元帅名额的对手。
不过,雷茨现在受到哥顿的命令在给加尔巴打下手,这意味着哥顿明确地将加尔巴的地位认定得更高,加尔巴仿佛已经能够看到当上元帅的那幅景象了。正当他沉浸在对光明未来的想象中不可自拔时,一旁的索尼娅出声打断了他的臆想。
「将军,那座丘陵距离格鲁斯城太近,应当从稍远处眺望较为安全」
「哼!太近又怎么了?你想说对面会发动攻击打到这里?尽说些蠢话」
「若是长距离狙击就无法防范,身为指挥官应该慎重采取行动」
「就算是近了点,离都市也还有相当长的距离,如果格鲁斯有能够在这个距离狙杀我的人物存在,那情报早该传到我耳朵里了」
「问题就在于这样的人物真的可能就在城里」
「所以说混血精灵的丫头片子……胆小至极,跟你谈不拢」
驳回索尼娅的建议后,加尔巴一步一步向着丘陵顶上走去。
雷茨跟在他背后。
索尼娅叹了口气也跟在了二人后边。但是,突然间感觉走在前方的雷茨步伐稍微慢了下来,连他身边的护卫也配合着放慢了速度。
因此,最后只有加尔巴一人率先到达了丘陵顶端。
就在这时,一声独特的风噪音传入索尼娅的耳朵,紧接着,风噪音就变成了什么东西遭到锐器贯穿的声音。
「啊……」
丘陵顶上,一支箭矢笔直地刺入了加尔巴的眉心。
扑通一下倒在地上的加尔巴慢慢朝着丘陵下方滚去。
雷茨见状惊惶地接住了他滚落下来的躯体,确认加尔巴的生命体征。
「将军?!加尔巴将军?!」
头部确实遭到贯穿的加尔巴是当场死亡。
确认过这一点后,雷茨当即向所有在场人员下达指令。
「全军警戒!将军被狙击了!格鲁斯显露出了战斗意图!」
听到指示的一刹那,索尼娅以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确认雷茨脸上的表情。
那张脸上的笑容,是【作战一切顺利】的笑容。
「是由我方发动狙击的……?」
「狙击加尔巴将军的是敌军」
雷茨一边应付索尼娅一边利索地收拾加尔巴的遗体。
然后宣言到。
「即刻起由我担任全军指挥。军师索尼娅,制订攻打格鲁斯的计策」
「做到这个份上……就这么想挑起战争么?!你就是尊崇这种故意下命令不惜让友军牺牲也要挑起战争的人物为主君的么?!」
「战争非我所愿,率先发起攻击的是对方,而且还是暗杀将军。此乃异常事态,从现在开始将尊重并按照现场判断采取行动」
说罢,连悲伤的样子都舍不得装一装的雷茨径直离开了此地。
看见他那泰然自若的步伐,索尼娅更加确信,自己的进言遭到哥顿错误利用、成为了以自我为中心的哥顿主动引发内战的导火索。
可是如今的索尼娅没有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力量,她直勾勾地远望着格鲁斯城。
「太过分了……」
大概是派出这边的狙击手潜入了格鲁斯城,或者是让城内的人准备了狙击手吧。
不管真相如何,假如作为南部前线最大规模都市的格鲁斯城陷落,其他前线城池要么相继投降,要么施展些可有可无的抵抗。这样的话哥顿军就能朝敌人的大本营全面推进战线。
而位于温梅的雷欧等人自然不可能全身而退。
一旦格鲁斯被攻陷,战争的泥潭将覆盖整个帝国南部。而且棘手的是即使索尼娅什么也不做,足以攻陷格鲁斯的【侦察】战力也已经集结完毕了。
「该怎么办……」
主导权在哥顿手上,而索尼娅现在除了空有一副【将军附带的军师】的头衔之外,没有任何实权,她早就已经被排斥在哥顿的决策中枢之外了。
但是,即便如此。
「得做点什么才行」
应该还能有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索尼娅这样鼓励自己。
█ █ █
混乱同样出现在发动狙击的格鲁斯城内部。
「这是怎么回事?!叔父!!」
治理格鲁斯的领主,阿洛伊斯·冯·金梅尔伯爵年仅十二岁,拥有一头亮茶色头发和同样颜色的眼睛,是一名会因为身材较同龄人矮小而感到在意的平凡少年。
前年父亲撒手人寰,他在母亲和叔父的辅佐下继任成为格鲁斯的领主。
阿洛伊斯怒号的对象,是带着护卫的叔父。
「您说的怎么回事指的是?」
「请别装傻!指示狙击敌人的就是叔父!」
「不知道啊」
「叔父!请说明你这样做的意图!」
「意图?到这份上都弄不明白,你真是愚不可及,阿洛伊斯,我跟帝国军是一头的」
「帝国军……?那为什么还要下令狙击?!」
阿洛伊斯无法理解叔父所说的话。
目前绝大多数南部贵族的亲人都被克琉加挟持当作逼迫他们作战的人质,阿洛伊斯的母亲也在当中。
有这层原因在,投降是做不到的。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阿洛伊斯也从没想过要向帝国军积极地挑起事端,因为此战必败。
克琉加带领南部全军前来支援也许会有胜算,可仅仅一个都市的战力能做出的抵抗极为有限,所以说在帝国军的对应上面必须慎之又慎,明知如此,叔父却狙杀了帝国军的将军,还透露出自己是帝国军的友方。阿洛伊斯真的差点怀疑叔父是不是失心疯了。
「理由在于战争。帝国军总大将哥顿殿下渴求着战争,借由狙击将军,帝国军便获得了开战的理由,想必义愤填膺的他们会很快攻陷这座都市吧。接下来就会演变成大规模内战」
「太愚蠢了……做这种事又能有什么意义?!」
「哥顿殿下将会立下战功,利用掌握的军队夺得帝位。那之后,我也会受到委任成为某地的领主,比起现在这副模样可好得多」
阿洛伊斯的叔父说完便仰天大笑。看着叔父那充满野心的疯狂笑容,阿洛伊斯明白不管对他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堕落到那种地步已经无可挽回了。
「帝国军迟早会攻入城中,在那之前阿洛伊斯,你别想轻举妄动」
「轻举妄动……?此地乃是先祖代代传承的土地,还有一直守护至今的、成千上万的领民!」
「又不是我的领民」
看见如此决绝的叔父,阿洛伊斯绝望地垂下头去。
不可能抵抗得了帝国军的进攻,一个小孩子能为这般现状做什么呢。
正在自嘲的时候,阿洛伊斯忽然发现了配备在领主椅子坐垫下方的长剑,那是父亲临终之前托付给自己的剑。由于这把长剑对阿洛伊斯来说还太重太长,所以一次都没有拔出过。
即使从未拿起,阿洛伊斯在看见这把剑后,脸上仍然浮现出充满决心的表情。
随后他猛地拔出了宝剑。
「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乃金梅尔伯爵,是此地的领主……有守护百姓的义务!」
「都向皇帝掀起反旗了还在说什么梦话,你的义务早在那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就算是这样……我也有传承下来的荣耀!你不要以为什么事都能如你的意!」
阿洛伊斯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将长剑摆出架势,死死地盯着叔父。
虽身为孩童但双眼却充满了生死觉悟。被阿洛伊斯的这股气势压倒的叔父向护卫下达指示。
「切……给我抓住他!」
可是四下却没有任何反应,为此感到疑惑的叔父转头一看。
却发现护卫们竟然当场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刚想着这怎么可能的叔父,也受到了不知缘何而来的睡意侵袭,眼皮逐渐变得沉重。
「这是……魔法……?」
「正是。你先给我睡上一会儿罢,我找那边的少年领主有话要说」
话音刚落,叔父就当场蹲了下去陷入梦乡之中。
就这样,阿洛伊斯的面前现在只剩下了一个男人。
「您是……?」
「SS级冒险者银。倘若你有意对此当下情势做出改变,那么就来助我一臂之力」
「银?!帝都的守护者为什么……」
「身为冒险者,也实在不想看到无意义的战争爆发导致魔物受到刺激、治安趋于恶化。或许有人乐见工作增加的情况,但工作增加同时也意味着牺牲增加,和平始终是最可贵的」
银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慢慢朝着阿洛伊斯接近。
而其姿态转瞬之间发生了变化。
银变成了一名身穿灰色长袍、连头部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兜帽底下的真容也无法得见,一看上去就很可疑。
「话说回来,也不能将就冒险者银的身份大刀阔斧地插手干涉帝国内部问题,就让我伪装一下身份罢。如果你觉得这样没问题,那我便承诺——直到彻底渡过当前局面都做你的臣下」
「……您是认真的吗?像您这般超脱的人物,做到这个地步的理由是什么?」
「现在,皇帝派出的敕使正向克琉加公爵所在地移动,他们会出其不意地向公爵发动奇袭,在百姓受害最小的情况下解决南部问题。帝国军设计主动挑起战争,就是为了妨害他们的奇袭作战。而有人想要妨害他们,就会有人想要保护他们」
「您就是受到想要保护他们的人的委托……」
「你这样理解也没问题。做好决定了吗?需要帮助?还是不需要帮助?」
莫名其妙就被人把单纯的二选一题目塞到手上的阿洛伊斯有些迷茫。
不过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我要借助您的力量」
「甚善,那么立刻召开作战会议。我是……流浪军师,麻烦你到时候向别人这样介绍我,至于名字……就叫做【葛劳】罢」
(译者注:Grau德语,意为灰色的,灰白的)
「灰色吗……人如其名呢」
「名字自然是越简洁越好」
冒险者银就此扮成流浪军师葛劳,成为了阿洛伊斯的临时臣下。
3
以流浪军师身份入驻格鲁斯的我,立刻就向少年领主阿洛伊斯询问当前事态以及前因后果。
「总之请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这里的气氛如此紧张?」
「您不知道吗?」
「因为之前一直在干扰军方派出的隐秘部队的行动啊。之后传到这边发现城中局势动荡不安,正想向领主打听缘由,就撞见了刚才那一幕」
「原来是这样……简而言之,敌方将军被我方的某人狙击暗杀了」
两步走战略么,以哥顿来说过于下三滥,以索尼娅来说又过于不经雕琢,大概是哥顿的哪个侧近想出来的招数,那他把索尼娅这个军师放在身边还图个啥啊。
不过,从动用强硬手段挑起战争这点来看,哥顿当前已经正式开始把父皇对他的印象置之度外了。
他在同南部的战争结束后会接着采取什么行动,便可由此见微知着。
「真是有趣的状况,准备狙击手的是你叔父吗?」
「恐怕是的」
照这么说过失在我方。
由于将军遭到暗杀而对敌发起反击,虽说前后关联是有些牵强,但如果拿现场判断当挡箭牌就没什么后怕的了。而如果让帝国军借由该行动突破了这座都市,便会就此引爆同南部势力之间的全面战争
真的发展成那样就没有回头路走了,除了动起真格彻底击溃南部势力之外,没有其他平息事态的办法。
彼时,对哥顿而言最棒的剧本就会在南方各地巡回上演。
不过,打不下这座都市的话就另当别论。只要没有沦陷,围绕这座城发生的战斗在宏观上都算是小规模冲突,传递战况情报到克琉加老巢的速度就会由于优先度不高而稍慢,而恐怕在那之前,雷欧他们就已经到达温梅、与克琉加决出了断了。
能够撑过数日、将战斗局限在格鲁斯城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假如哥顿那边扩大战线害得消息传入帝都,就会被中央叫停一切战斗行为,所以他们必定会集中突破此处,同时防止情报流入帝都。就像我们这边不想情报泄露一样,对面也不想走漏风声,目前的状况就是这样。
「敌军的一举一动衔接得异常平滑,多半是因为提前算计好了,战斗业已无可避免。这里的兵力有多少?」
「骑士五百,士兵五百,共计一千。但是……士兵们没有接受过训练……」
「临时勇卒么。不过总好过没有……敌军帝国精锐兵一万,我军临时征召兵一千。单看数字差距就有足足十倍,战力差距必然更甚」
就算坚持数天就是胜利,悬殊到这般令人绝望的敌我兵力也会让这数天度日如年。
搞得不好一天都守不下去。
「能赢吗?」
阿洛伊斯惴惴不安地向我发问。
为了让他安心,我拿手握成拳头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有胜算,不过有好多事情需要你来帮忙处理」
「没,没关系!我会尽全力的!」
「劲头不错。那首先就请你把我介绍给其他家臣们吧,然后说服他们相信我」
「明白!」
随着他那精神奕奕的回答一道、我和阿洛伊斯迈出了脚步。
█ █ █
「状况我已经理解了」
发话的是一名年迈的骑士。
尽管年事已高,可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举止也完全不见衰老之象。
这位散发出如同伏枥老骥般气场的老资格,是金梅尔伯爵家的骑士团团长佛克特。
「鉴于狙击是由金梅尔伯爵家族的成员之手造成,我方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即使阿洛伊斯大人再怎么澄清,军方大概都不会接受。您为了母亲、为了南部众多百姓投身战斗的确非常出色,但是,要把那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放在侧近恐怕并不合适」
佛克特发言的同时一直盯着我。
其他在场人员也是如此。他们都是常年侍奉金梅尔伯爵家的老臣。
集中于此的人们并未与阿洛伊斯的叔父串通一气,事发当时也在城壁上警戒着帝国军动向。
对他们而言,和阿洛伊斯同生死共进退是理所应当之事。不过突然要纳入我这么个不速之客,他们想必也不会轻易接受吧。
「葛劳刚才救了我,相信他没问题的」
「救了您和是否值得信赖是两回事」
哎哟,果然变成这种状况了啊。
在这不抱成团一致对外作战就得全体送命的状况之下,没有空闲再搞内讧了。
「佛克特骑士团长,可以容我说两句吗?」
「你想说什么?流浪军师」
「您如何把握当下的形势?」
「金梅尔伯爵家的危急存亡之秋」
「嗯……过于粗浅,认识得太粗浅了」
「什么?」
我用手指向刚才开作战会议时摊开的地图。这座格鲁斯城是南部的最前线,这里被人突破,就意味着整个前线地带都将被战火点燃。
「一旦这座格鲁斯城遭到攻陷,帝国军就会一鼓作气继续南下进攻。这一团小小的火苗将化作星火飞至各地愈烧愈旺,最终成为使帝国元气大伤的燎原之火。那么点燃最初的导火索的是?会留在记忆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金梅尔伯爵家。即使在这场战斗中苟延残喘保住一命,事后也必然会遭皇帝株连九族」
「这,这怎么……」
「然而事到如今不可能投降,暗杀将军也是死罪,金梅尔伯爵家目前可以说已是风中残烛。再者说,士兵们就连为什么要和帝国军开战都不清楚,就算领主的母亲被当作人质而被迫归顺南方联合与帝国军敌对,那也只是领主个人的问题,要打消他们的疑虑可并非易事啊?既存战力脆弱不堪,对手满是精兵强将,遗留问题多如牛毛,这就是现实,你们难道意识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向你们主动提出协力的人有多么宝贵吗?」
「即使你这么说,也无法马上就相信你」
「那就由你来监视吧,可帝国军马上就要攻过来咯?」
「……好吧,在明知状况有多绝望的前提下,你仍然选择辅佐这边,想必是有胜算吧?」
我静静点头肯定佛克特的疑问。
紧接着现场所有人员都将视线对准了我。
「没有比穷途末路更适合描述当下形势的词语了。但是,希望是存在的,帝国目前正在执行机密作战,数天之内,克琉加公爵就会遭受奇袭,换句话说,撑到那个时候就是我们的胜利」
「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情报啊?」
「因为作战内容极其秘密啊。回归正题,穷途末路的金梅尔伯爵家,倘若能坚持到底熬过这几天,状况就会大幅变化。不光以一千挡一万而分毫不退,还以一己之力避免了内乱激化,这是在皇帝看来非常值得赞许的行动。而且还有母亲被挟持作为人质这样无可奈何的理由当借口。除此之外,这次的事件在各方面都与帝都正在实行的帝位争夺有复杂联系,只要渡过此次难关,风向就会改变」
「……说实话,感觉金梅尔伯爵家的存续都已经是次要的了,我想现在阻止内战激化才是重中之重。我理解大家认为葛劳形迹可疑,认为他说话没有可信度,但是,我们现在也只有相信他、协助他,才能求得一线生机不是吗,反正直接迎战肯定会输掉」
听过阿洛伊斯的劝说,家臣们一时露出了苦涩的表情,不过最后还是放弃般地垂下了头。
阿洛伊斯见状便将视线移向我。
「那就请让我听听作战内容吧」
「我知道了。帝国军在攻打这一类城塞都市时的惯用战术是,首先集中进攻正门,然后向其他防守薄弱的城门发起突袭。既然他们认为一切都在按计划顺利进行,那么极有可能会拿出这个套路来攻打我们」
「就是说要往四面城门分散兵力布防吗?」
「不,本来数量差就已高达十倍,要抵御住正门的攻击,就必须分配相应的战力防守才行」
本来这种攻城战法的正门攻势不过是佯攻而已,可是这回敌我军队规模上差距太大,不能保证佯攻不会直接攻破正门,即是说从正门分散战力到其他位置的做法并不明智。
佛克特听完我的话眯细了眼睛。
「那你的意思是动用策略来打倒奇袭部队吗?」
「正如你所言,敌方是正规军队,数量众多;与之相对的,我方是乡兵勇卒,数量很少。因此对方毫无疑问会麻痹大意,这是他们再怎么小心也无法避免的潜在观念,所以才会落入这边的陷阱」
无论奇袭部队有多么警戒,脑海中【区区乡下都市】的刻板认知也不会改变。在战力差距绝对悬殊的前提下,就不会把防备做得面面俱到。
毕竟他们的目的是尽快突破格鲁斯、全面压制南部前线。
一旦造出那种局势,即使是皇帝也无法阻止战火蔓延了。所以追求速度的帝国军必然会一上来就使出惯用战法、一举攻下格鲁斯城。
「阿洛伊斯阁下,能否借出百名士兵给我?」
「百名……能够击败奇袭部队吗?」
「敌军的目标是防守薄弱的大门,而这批队伍也不是用来正面防守其他三方向城门的,动用百名就足够了,此外还有一件事」
「您尽管提便是,我会立刻准备」
「不用那么夸张,城里应该有备好守城战使用的油吧,那个可以分我一些吗?」
「是用火攻啊,可是单纯的火攻是无法打倒奇袭部队的唷?」
「那方面我自有妙计,还请放心」
我说完冷冷地笑了笑,即使看不见面容,大概氛围上还是传达出来了吧。
不然佛克特也不会打个寒战后退一步了。
就这样,我加入了以帝国军为敌的战斗之中。
4
在各单位即将前往防守位置之前。
阿洛伊斯在骑士与士兵们的面前现身了。
骑士们倒还没有那么露骨,可士兵们的士气明显很低迷。
这也情有可原。对他们来说,领主母亲被当作人质跟自己一介布衣关系不大,而且搬出南部联合这面旗帜也涌不出什么归属意识。他们依然是帝国子民,这一根本认知至今仍未改变。
所以战意才会这般低下。而能够说服他们勇敢奔赴战场的只有一人。
唯有阿洛伊斯才能胜任。
「特意召集大家过来真是不好意思。我有不得不向大家陈述的事实……暗杀了帝国军将军的人是我的叔父,虽然我对此事一无所知,但同时也认为帝国军不会相信我的解释」
「居然……那就是说要正面迎战他们?!」
「之前不是还让我们在状况有变之前都静观形势的吗!」
「敌军总数多达一万!不可能赢得了啊!」
四下传来士兵们一阵接一阵不满和不安的骚动声。
阿洛伊斯静静聆听着大家的意见,随后大幅点头。
「我决定要战斗,但是,并不是为了南部联合,也不是为了帝国,我会为了祖先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责任而战斗。金梅尔伯爵家乃是此地领主家系,有着保卫百姓的义务,即使不战而降,恐怕此地也会被意图继续南下进攻的帝国军掠夺一空吧。那样一来,格鲁斯城将作为【反叛帝国却又率先降伏的都市】受到世人口诛笔伐、直接导致这片土地的衰颓荒废,只有那样的未来……必须要避免」
要是让他说真心话,他一定会表示是为了母亲而战的吧。对于一名失去了父亲的十二岁少年来讲,母亲有多么重要自然不言而喻。可就算是这样,阿洛伊斯也向着士兵们展露出刚毅不屈的姿态,只因身为领主。
「皇帝陛下现已向克琉加公爵派出敕使,根据交涉结果,存在不会演变成全面战争的可能性。但是,如果我们让帝国军通过此地继续南下,那么使者的谈判将会失去意义。数天!只要坚持数天,各方面状况都能好转!假如谈判破裂,南部联合也不会派兵前来支援我们的;而皇帝陛下并不期望大规模内乱的发生,因此会向抵抗激烈的都市发出策应,彼时表示投降的话,受害就能压制在最低限度。所以……现在,我要战斗」
阿洛伊斯说完,拔出了从父亲那里继承的长剑。
然后向骑士们发起质问。
「欲离去之人我不会降下责罚,不愿一同赌上性命那离开此地便是,领主之身何其无能,为此深表歉意……」
语毕片刻,在场陷入一片寂静。
而将这片寂静打破的,是一名把长枪担在肩上的士兵。
「甭搁这儿东扯西扯找理由了,直接说想救妈妈所以希望大家帮帮忙不就完事儿了么」
出言粗野的男子看上去年龄大概四十岁左右。
一堆新兵蛋子中只有他一人的行为举止像个老兵油子,大概以前当过冒险者。
这个男人自然而然就吸引了周围的目光,看样子平日里应该很受同侪敬重。
「约尔丹先生……」
「领主大人啊,说说真心话吧,你想怎么做?」
「……我想保护妈妈……同时也想保护这座城……」
「我们可是一直受到上一任领主的关照的……他家的小鬼现在说想让我们帮他一把噢!让小孩子说到这个份上怎么能默不作声啊!管他帝国军还是啥的,看我们全都给他丫的打退回去!」
叫约尔丹的男人一席话就让士兵们的眼中燃起了斗志。
将向后畏缩的情绪反转朝向前进。他们在此刻,变成了真正的士兵。
「就是!干他妈的!」
「包在我们身上!」
是金梅尔伯爵家的信赖使得他们蜕变成了士兵,士气猛然高涨,简直都快压过旁边的骑士一头了,阿洛伊斯也欣慰地看向他们。
很好,这下能够一战。
「接下来开始说明作战内容!」
佛克特借着这股势头大声宣告到。
确认过作战之后,全体士兵的战意更是沸腾了起来。
█ █ █
「呜噢噢噢噢噢噢!!」
正门附近传来声声怒号。
帝国军第一列阵正在积极进攻试图攻破正门。这些先遣队没有带上具有威胁性的大型攻城兵器,大概只是因为有必要伪装成偶发性战斗吧。
所以他们的进攻方式是由弓箭进行牵制、攻城槌进行城门破坏、以及经由云梯入侵城墙的古典三板斧。
大部分战力都集中在正门。一般来说守城战中守城的一方更为有利,就算帝国军再怎么训练有素,能够一骑当千的猛者也找不出几个,而且最新式兵器也是优先配给给国境守备军的。
对方没有能够打开突破口的划时代兵器,因此只能借助数量优势作战。
「军师大人啊,真的会来东门这边吗?」
分配到我手下的百名士兵之一,约尔丹,看着东门以外的景色说到。
东门的地形比较奇特,门外是一条长长的坡道。
照常理而言是四座城门中最为易守难攻的就是东门,但正因如此,才预想得到敌人会盯上这里。
「万一偏离预测那立刻移动就行,不过肯定不会出错就是了」
「您这自信是哪里吹来的啊?」
「这是帝国军的攻城套路。假装进攻正门,其实会向别的地方发动奇袭。从心理上的侧面来看,向着公认的难关展开突袭确实具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他们就是被这样教出来的」
话还没说完,东门外就出现了敌影。
数量差不多有一千,其中骑兵数名,剩下的都是步兵,正笔直地向这边冲锋而来。
「来了么,放箭」
「真的来了啊……我了个去……」
数名弓箭手接收到我的指示拉弓射出箭矢,只让数人放箭是因为能够精确射击的就只有他们这几个,当然,这种微弱的牵制不可能阻挡敌人的脚步。
再怎么说一点抵抗都没有还是会引起奇袭部队警惕的。
而借由让数人放出弓箭,就能够增强他们对于此处防守薄弱的确信。箭矢没入狂流般的奇袭部队,其中一人被射倒、还把后面跟上的好几个人都卷了进去。
他们依旧没有停止冲锋。
「冲啊!!」
在队伍前端一马当先、看着像是指挥官的男人高声叫到。
东门城墙上的弓箭手见状有些胆怯,而我则淡定地向他们说到。
「别管其他的,继续射击」
「明,明白!」
「让下面的准备好」
「好嘞」
约尔丹发出指示,随后在城下待命的士兵们一拥而上,死死摁住城门。
紧接着,来到城门底下的先头敌兵们立刻抬出攻城锤、准备击破东城门。在弓箭手和其他士兵的阻挡之下,勉强防住了敌方搭云梯入侵城墙的攻势。不过,受到攻城锤连续击打的城门本身就撑不了那么久了。
「上啊!快点破坏城门!」
「呜哇!!扛不住了!」
挂在城门内侧的门闩上的裂隙逐渐扩大。虽说士兵们暂时还能将城门抵住,但明显可以看出攻势强于守势,然而这也在计算之内。
眼见时机成熟,我朝约尔丹发出暗号。
约尔丹立刻心领神会,迅速带领堵门的士兵们向后撤退。
「顶不住啦!快后退!跑啊!!」
「呜哇啊啊啊!!」
「快逃啊啊啊啊!!」
仓皇撤退并非演技,由于作战的详细情况只有一小部分人知悉,刚才的惨叫大多数都是来真的。
所以敌人才会更加确信,他们的奇袭作战大获全胜。
「好!一口气冲啊!」
攻城锤撞断了门闩。就在敌军撬开城门的那一瞬间,在后方预备攻击的约尔丹等人齐刷刷地掷出了标枪。
刚想打头阵破门而入的士兵们转眼间就贯体而亡,但敌方仍然没有退缩之意。
「混账!整些雕虫小技!别害怕!突击!!」
受到指挥官鼓舞的奇袭部队的顶住投枪攻势突破东门、一窝蜂地涌进了瓮城。
但是,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投掷而来的标枪上,而没能发现门口已经洒满了大量的油。这使得争先恐后冲进城门的奇袭部队脚底打滑。
「什,什么?!」
「呜哇!!」
「是油?!有油啊!!」
连环碰撞和踩踏事故在东门门口愈演愈烈,构成一幅惨绝人寰的地狱光景。
不幸的还有紧紧跟随先头部队强势突击的中坚士兵,由于没能刹得住脚,一个接一个地落入了油污陷阱。
就在这时,手持火把的约尔丹朝我这边跑来。
「喂!军师大人!可以上了吗?」
「没问题,请吧」
「不是,现在风向可是朝西边的啊?!搞不好会把街道给烧起来的!」
「无需担心,今日今时……会吹起东风」
「当真?!我可不管了嗷!!」
约尔丹说着就朝浑身油污的奇袭部队扔出了火把。
顷刻之间,巨大的爆炸掀起冲天烈焰,而由于突然刮起向东吹拂的阵风,城市并未受到波及。
相对的,在东门外坡道呈纵向分布的剩余奇袭部队宛如置身火炎地狱。
这景象就好似东门内部有火龙喷出吐息一般。
东风裹挟的火焰将奇袭部队烧没了大半,姑且算得上没事的只有队伍末尾的一干人等。
可就连他们中也有不少人身负灼伤,其余的亦忙于救助伤患。
已经没有继续进攻这边的余力了。
「捡回一条命的士兵们!给我听着!这座格鲁斯城有流浪军师,葛劳在出谋划策!诸君必不可能攻得进来!去转告你们的指挥官!」
说完我便笑着目送残兵败将们的狼狈撤退。
这时,脸上满是惊恐之色的约尔丹走了过来。
「你是……魔导师?」
「非也,方才那是计算得出的结果」
「真的假的……」
笼在兜帽里边的我吐了吐舌头,刚才的当然是魔法。
风向不可能会恰好在那个时候猛然掉头。不过,比起使用魔法的军师,肯定是神机妙算的军师更能令人闻风丧胆。只要不被人发现用了魔法,大多数情况都能用【这是计算所得】来解释。要骗敌人先骗友军,流浪军师的传闻迟早会传入敌人耳朵,在他们心中形成强有力的威慑。
这下帝国军也不得不重新思考攻城对策。这既能为我们争取时间,有能煽动帝国军内部的焦虑情绪,他们没多少时间了。
「这之后就按预定计划行事」
「啊啊,懂的,交给我吧」
约尔丹立刻就开始重新整编部下,需要他们执行的下一个行动早已确定完毕。
先下手为强先下手为强,不抢先下手就没有意义了。
「好了好了,接下来对面会怎么出招呢?」
我远远望向帝国军的所在方位自言自语。
5
次日,帝国军放弃了奇袭作战,将战法改为正面强攻。可以说这是无论哪个帝国军指挥官都会选择的次优解。
兵分四路、四面包围进攻城门。考到敌人兵力极其有限,要顶住四路进攻就必须更进一步分散战力,这样迟早能够发掘出突破口——本应该是这样的。
结果与之大相径庭。
「呜噢噢噢噢噢噢!!」
「打下去打下去!!」
格鲁斯的骑士与士兵们正气势高昂地在城墙上防守着进攻。
箭雨倾注,投石落下,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反击,然而帝国军的士兵们却接二连三地被这些攻击悉数打中。
原因有好几条。首先是昨日的奇袭作战遭到精准预测,一千精锐几乎全灭的消息;然后是对方化解奇袭时使用了火攻的情报;还有就是指挥那次反攻的谜之军师的传闻。
这些信息转化成了帝国军士兵内心的警戒与不安。【城门附近有些什么】【用出火攻会发生些什么】这样的负面情绪钝化了士兵的判断和动作。
「接近城门!」
「了解!」
一名士兵接受指挥官的指示上前一步。可是,在他看见城门的那一瞬间。
昨天运入营地的众多烧伤者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那份恐惧促使他避开锋芒,于是选择了侧方迂回而非正面冲刺的方式向城门移动。
而就在这般拐弯抹角的行动中,他已沦为弓箭手的箭下亡魂。
类似的事情在四座城门都重复上演着,不过,这些精神影响充其量也就是让对方的精锐退化成一般士兵而已,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不堪。
根本的原因在于格鲁斯这边。士兵与骑士们绝不放过生出破绽的敌兵,也绝不漏听指挥官做出的重要指示。他们时刻保持着超群的集中力,并且连续做出了最符合形势的判断。
双方的差距夸张到甚至分不清楚哪边是正规军哪边是壮丁。
面对这样的军队帝国军仍在持续发动强攻。各城门出现的牺牲正不断增加,不久后,暂定指挥官雷茨终于明白照此下去没有突破的可能性,下达了暂时撤退的命令。
█ █ █
「敌方的军师是怪物吗?!」
营帐之中,雷茨一拳打在会议桌上发出怒吼。和他一样,集中在场的指挥官们也同样想要仰天怒号。这些负责攻略四面城门的指挥官已经竭尽所能,结果却是一败涂地。不但浪费了宝贵的作战时间,还白白损失了兵力。
计划直到中途都很顺利,可是,从那之后就彻底打乱了。
仅仅因为一个男人的出现。
「仿佛魔法一般……敌兵和昨日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没听说过还有能够让战斗外行变成精锐士兵的魔法……是昨日的胜利让敌军获得了自信、振奋了精神、最终蜕变了么……」
「还有那个预测风向使得普通火攻化为龙之吐息的军师……士兵间的对他的恐惧正在逐步扩散」
听着各指挥官的意见,雷茨紧咬嘴唇。
按照当初的预定,现在应该已是完全占领格鲁斯、继续向南进发的时候了。然而现实却是计划未能推进哪怕一步,此外还失去了众多精兵。那个安排狙击手的金梅尔伯爵家的内应也杳无音信,里应外合不可能实现,雷茨的招数已经所剩无几。
要是一直无法突破格鲁斯城,不光哥顿的计划将功亏一篑,雷茨本人也自身难保。就算是将军遭到暗杀,主动发起战斗也不是皇帝希望看到的状况,打破僵持挑起战端的雷茨便会受到惩处。
那会导致哥顿势力内部的力量关系同步发生变化。
雷茨在这次作战中赌上了许多,正因为这样,他才立刻做出了准确判断。
「把索尼娅叫来……军师就要用军师来对付」
「您要相信那个混血精灵吗?」
「不能保证她不会把我们陷害至全灭!」
「那不可能,只要人质在我们手上,索尼娅就会对我们言听计从」
「但是……」
「话多……这件事已经定了,总之把她带过来」
一名士兵听从雷茨的指示,前去传唤索尼娅。雷茨直到现在都没有动用过索尼娅,口头上是让她思索攻略之法,其实始终都和她保持了距离。
这是因为雷茨非常清楚,且不说哥顿,索尼娅对雷茨本人都抱有怀疑——怀疑这一切都是自导自演;而同时自己又有着不需要索尼娅的帮助就能攻陷中规模都市的自负。可是如今,这份自负已经碎了一地。
紧抓着碎掉的尊严不放只会划得满手是伤。为了避免就此破灭,为了还有未来可以迎接,雷茨最终选择请求索尼娅的帮助。
没过一会儿,一脸不满的索尼娅就来到了营帐中。
「您叫我是吗?」
「敌方有军师在,想听听你的计谋」
「我想我已经向您提议过了?」
「持久战略没有任何意义!」
早在战斗开始之前,索尼娅就提出过包围消耗的方针策略。
由于哥顿阵营一致认为必须要在数天之内攻破格鲁斯城,索尼娅的建议自然没有受到重视,不过那对索尼娅而言倒是上佳之策。
「好像第一天损失了一千、今天也损失了将近同样数量的兵力是吗?也就是说还剩八千。发动强攻的后果您也已经很清楚了,在昨日失败的节点,就代表各位的计划已经折戟,敌人现在空前团结,士气高涨地保卫着城池,我的话就不会再贸然进攻了」
「不得不将它攻陷才行啊!自称军师就赶紧拿出计策!人质被怎么样你都无所谓的吗?!」
「无论您说什么我也不打算改变回答,诸位想要达成的战略目标唯有在第一日攻陷格鲁斯才能实现;或者就是发动包围多向进攻,决不给敌人团结的机会。我也是时刻准备尽我所能地提供助力的」
策略提过了,没有采用得怪你们自己。索尼娅在心里暗暗抱怨。话虽如此,她在提出长期战略时就预想到他们绝对不会采用的了。
以索尼娅的眼光来看,奇袭作战的成功率的确很高。
敌人全是外行,明明应该赢得轻而易举,形势却因为一名军师发生了扭转。
「巧妙地游说使士兵在领主麾下团结一致,同时还能使用效果拔群的迎击策略。有这样的军师助阵,格鲁斯城已经今非昔比,强行进攻只会自讨苦吃」
「现在必须要强行进攻才行啊!行了快点拿出计策!」
受到雷茨蛮横催促的索尼娅叹了口气。没有攻城兵器还进行攻城战就只是无谓增加牺牲而已。有魔导师部队在也许能够打开局面,但侦察行动没有理由带上那类重火力单位。
绞尽脑汁也得不出能够立竿见影的方法。可是这里无法拿出计策的话,人质们不知道会遭受什么待遇。索尼娅回忆起哥顿的那双眼睛,他的瞳孔深处似乎寄宿着黯淡的光芒,那一定是某种会招来灭亡之物,索尼娅这样想到。
既然家人被挟持做了人质,能办到的事情就相当有限。但是,如果让眼睛深处潜藏着那种疯狂的男人成功发动战争的话,他今后能做出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索尼娅为她犯下的无比愚蠢的过错感到后悔不已,她出手帮助了绝对不应该受到帮助的男人,根据就是他不惜杀害友方也要扩散战争的泥沼。
为了从帝位斗争中脱颖而出诱发一次内乱也就罢了,就算当上皇帝之后他也会死性不改继续渴求战争,索尼娅有这份确信,哥顿在即位之后必然还会故技重施,等待着这片大陆的将是无边无际的战火。
必须避免到达那样的未来,可是索尼娅也有错综复杂的内情。
她想救出人质。但哥顿当上皇帝的帝国一定会沉迷战争,社稷民生恐怕永无安宁之日。那样一来受苦的就是人民,索尼娅和她的家人们也不例外。话虽如此,现在拿不出能够令这些人满意的方案,人质也不会得救。
索尼娅会向哥顿献策的目的在于,做出成绩让自己受到瞩目、成为其他势力策反的对象,而要让计划顺利就得先获得哥顿的器重。反观现在,应该没有哪一个帝位候选人会为了自己这种左迁之人特意救出哥顿隐藏起来的人质吧。
霎那间,索尼娅的脑海中浮现出阿尔的脸庞。【阿尔他或许会愿意帮助我】这样的侥幸一瞬掠过索尼娅的思绪,不过马上她就意识到那是无稽之谈。毕竟,两人是敌对关系,而且索尼娅现在可是站在要击溃可能是阿尔想出的使者伪装作战的立场上。再者说,如果阿尔那边的作战由于索尼娅的计策而失败,那他根本没有空闲来关注索尼娅和人质,更不会有意向来关注。
索尼娅烦恼片刻后问到。
「最后期限还剩下多久?」
「恐怕最长也就两天,超过两天的话估计敕使肯定已经到达克琉加所在位置了」
想方设法突破了格鲁斯城、结果发现敌人的首脑已经被击溃了的话,那就谈不上战争了。
帝国军真正的对手并非格鲁斯城守军,而是时间。
于是,索尼娅提出了一个方案。
「那么就花上其中一天来现场制作临时攻城兵器吧」
「跟你说了情况万分火急了啊?!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浪费时间吗?!如果使者速度快点可能明天就到温梅了啊?!」
「您所说的只是可能性,而我方只能赌那种可能性不会发生。离最后期限还有两天的话就能合理利用,否则便无计可施了。恕我用您的话反问一句,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低估敌人吗?」
遭到索尼娅反问的雷茨无言以对。单靠砍伐树木进行加工就能够制作的临时攻城兵器有好几类,这样一来一方面可以提供攻略格鲁斯城的可能性,另一方面能够为前往温梅的使者团争取时间。仅有的难点在于,帝国军在完成攻城器械制作之后说不定真的会攻破格鲁斯城,不过索尼娅决定相信敌方的军师能够化险为夷。
一般来说,整整一日未受到敌军攻击难免会掉以轻心,但那位流浪军师葛劳必然不会犯下这般愚蠢的过失,他一定能制定好相应对策的。
既然格鲁斯陷入当前这种状况,那么流浪军师的意图十之八九就是坚持守城数天时间。
索尼娅预判出葛劳的作战目的,于是才提出了使得双方势均力敌的策略——制作攻城器械。
这是条双方都会有赢面的计策,对索尼娅来说最佳的展开就是,帝国军使用制作完成的攻城器械突破了格鲁斯城、但最终却因使者团已经讨伐克琉加而没能赶上。这样就会证明索尼娅的计策有效,迟迟无法突破则是因为雷茨过于无能。内乱那边雷欧等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构不成问题,而哥顿也会由于擅自挑起同格鲁斯的战斗而被皇帝陛下盯上、从此无法轻举妄动,进而使得他无法随意舍弃索尼娅这枚棋子。
但这也是帝国军唯一一处胜算所在,要是让他们顺利过头计划得逞,格鲁斯就会遭到攻破,内乱也将爆发。
一切都得看敌方如何应对,索尼娅将赌注全押在了这上面。
「很好……立刻着手实施!现在开始制造攻城器械!」
雷茨开始下达指示。索尼娅则转身离开了营帐,慢慢地迈步前进。
目的地是加尔巴遭到狙杀的山丘,她登上丘顶,观察着格鲁斯城的情况。
虽然具体细节不甚明朗,但能感觉到那份盎然活力,这是很难应付的对手的特征。
时间充裕的话其实也能用出能够挫败那股高昂士气的计策,可惜的是没那个条件。索尼娅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开始为了认真地想要胜过敌方军师而思考对策,不禁苦笑了出来。
「你会是什么样的人呢?葛劳,是温柔的人,还是冷酷的人呢」
询问着不可能会得到答案的问题,索尼娅注视着格鲁斯城。猛然间,她发现有一名男子爬上了城墙,那是名身穿灰色长袍、连脑袋都遮住的神秘男人。男人看向索尼娅所处的方位,然后优雅地鞠躬行礼。
正当索尼娅为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动作感到愕然时,男子大声地喊了出来。
「还有空闲视察敌情啊!敌方军师!帝位候选大热门哥顿皇子的混血精灵军师!我听说过你的传闻!让我见识见识你在这种情况下的手段罢!」
「……这种事你都知道可真是消息灵通呀!」
「啊啊!各方各面都知道!家人被当作人质所以在勉强自己战斗罢?真是难为你了!连侍奉的主君都无法自主选择!我同情你!」
「?!」
一番话让索尼娅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看见索尼娅的糗样,葛劳出声取笑,随后挺直脊背站好做出宣告。
「以人质为优先采取行动罢!用尽全力攻过来便是!看我将你的攻势悉数化为灰烬!」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听完他的话,索尼娅笔直地朝那个方向望去。
那是赤裸裸的挑衅,意思就是索尼娅就算抛开借口使出全力,也赢不了他。
既然如此那就承蒙好意,竭尽所能!
索尼娅这样想着,一口气冲回作战营帐,从正在描绘攻城兵器设计图的士兵手上一把抢走了笔纸。
「给我,我来处理」
敢于挑衅到那个份上,说明对方已经做好了相应准备,半吊子的攻城器械根本派不上用场。
为了让哥顿与侧近们相信索尼娅的计策有效,有必要向格鲁斯城发动致命的攻击。换句话说,有必要彻底粉碎葛劳那份自信。
索尼娅按照葛劳的忠告,全副身心投入了攻城器械的设计制作当中。
6
在阿尔以流浪军师葛劳的身份于格鲁斯指挥防卫战的时候。
雷欧他们以超乎哥顿等人预想的速度到达了克琉加的大本营,温梅。
到达得如此迅速的原因在于一路上经过的南部各都市。
「没想到很干脆地就放行了呢」
原本预计通关时会多少遭到南部联合妨害的雷欧,一边小声感叹一边进入了温梅的城门。
雷欧的旁边,塞巴斯正四下观察,同时回答到。
「凭自主意识跟随克琉加公爵的人想必不多呐,市民的脸上也没有生机,该说叛乱并非南部的总体意见比较合适吧」
「那我们来到这里就有意义了」
「光是来到这里还算不上有意义噢,殿下」
骑马与雷欧齐头并进的拉斯提醒到。菲妮乘坐的马车由伤痕骑士团的精锐们负责护卫,不过他们也不能一直这样寸步不离守在身为敕使的菲妮旁边。
「必须要对克琉加公爵施以处置」
「这一点我当然明白,上校」
「那么再次向您确认,进入城门后,公爵应该会主动出来迎接我们,那时便是动手的时机,因为倘若再往深处前进恐怕会被要求交出武器给对方保管」
「可是,在那个位置发动袭击会害得菲妮小姐陷入危险之中」
「请您放心,还有我和琳妃雅阁下」
面对用视线表示担心的雷欧,塞巴斯静静点头回应。
在公爵与敕使会面的时候,即使是伤痕骑士团的护卫,有数人守在敕使身旁也还是会招致怀疑的。
菲妮的贴身护卫工作必须委任给能够非常自然地随侍在她两侧的人物,就像以管家身份出席的塞巴斯一样。
「……我知道了,上校,行动开始的时机就交给你判断了」
「遵命,还请殿下移步到稍后方的位置」
「不用这么客气,我能保护好自己」
「……万一您受到伤害,我等就无颜面对阿尔诺特殿下了」
「上校,我不是为了受人保护才到这里来的,而是为了逮捕克琉加公爵而来,任务失败才是真的无颜面对哥哥」
被雷欧笔直地注视的拉斯稍微睁大了眼睛,随后立刻低头谢罪。
「失礼了,是我多虑了呢」
「拉斯上校,正是呐,雷欧纳特大人可和阿尔诺特大人不一样,非常擅长运动呐」
「请不要把战斗说得像是动动身子就能应对的户外活动好吗,塞巴斯?」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区别吧。生为双子,运动能力的差距却如此显著,实属罕见。阿尔诺特大人光是拿起剑来就会喊腰酸背痛,可真的是贫弱得稍稍有些教人担心呐」
「因为每次都打肿脸充胖子、用上全身力气挥剑啊哥哥他,明明慢慢挥就好了」
「是想要耍帅呐」
「这一点我也有同感,他一定是平时爱扮酷、爱面子的殿下吧,但是,他却愿意为了门面将短剑刺入左手,那位殿下也有相当杰出的地方啊」
听到拉斯的评价之后,雷欧露出了笑容。虽然雷欧从未觉得争夺帝位能让他感到快乐,但在帝位争夺过程中发生的能让他由衷感到高兴的事有好几件。
其中之一就是对阿尔做出正面评价的人增多这件事。游手好闲又缺乏干劲、能不行动就不行动的阿尔在参加帝位争夺后开始积极行动起来了,看到他的活跃而明白被人称作废渣皇子不过是因为他在韬光养晦的人也由此变多。这对雷欧而言是非常令他欣喜的结果。
「您很高兴呐?」
「很高兴啊,我为哥哥被人正面评价感到开心,而且……也为自己能和哥哥一同做出些什么感到自豪。哥哥帮我搭好了舞台,而且是为了将就我的任性尽可能减小牺牲、各方面勉强他自己才搭建完成的、最棒的舞台。我为可以站在这座舞台上感到喜不自胜,能切身体会到兄弟齐心共同作战的事实」
雷欧策马前往先头,克琉加公爵的主城正门就在眼前。
「我是帝国第八皇子,雷欧纳特·雷克斯·阿德拉!身为皇帝陛下敕使的护卫前来!请开门!!」
像是在回应雷欧的请求一般,主城正门发出铰链咬合的声音,慢慢地打开了。
雷欧怀着在一切结束之前都无法走出此门的坚定觉悟,骑马进入了城门。
█ █ █
从马背上下来的雷欧一行人受到骑士带路,最后到达的地点是城中露台下方的广场。
「这里是?」
「哎呀哎呀,雷欧纳特皇子,好久不见」
听到招呼声的雷欧微微眯细了眼睛,因为露台上出现了克琉加公爵的身影。
居高临下迎接皇帝敕使,何其无礼。
「好久不见,克琉加公爵。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哪里,就是个小小的安全措施。虽说不是怀疑你们各位,但此身性命受到觊觎也是事实。请敕使殿下单独从那里来到此处」
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雷欧面色凝重地发出抗议。
「未免有些太过无礼了,希望您能下来这边确认来使信函。信函的内容应该已经由您派遣的骑士确认过了才对」
「非常遗憾,唯有身处这露台上我才会答应确认正式信函的要求。无法接受就请回吧」
「那么请至少允许我与敕使殿下同行」
「请敕使殿下一个人前来」
克琉加的提案都快让雷欧下意识地朝佩剑伸手了,因为实在是太不把这边放在眼里了。
但是,作战计划要求必须到信函确认结束才算完成了一连串的流程。确认过内容的克琉加表示拒绝,随后雷欧等人就能获得讨伐的正当性。而倘若来使信函未被确认时就发起袭击的话,雷欧他们就会沦为假使者之名行暗杀之实的刺客。
不过菲妮立即接受了这一提案。
「我明白了,就由我这边前去克琉加公爵的位置」
「菲妮小姐……」
「没问题的,克琉加公爵也不会对皇帝陛下的敕使做出任何不利举动吧?」
「当然如此,苍鸥姬」
「那就能放心了。我的使命是将皇帝陛下交付的信函呈交给克琉加公爵。若是克琉加公爵认为在那个地点进行确认最合适的话,那我前去便是」
菲妮语毕,以眼神示意骑士为她引路。
骑士在说出【请跟我来】之后,将菲妮带到了露台上。
「您好,苍鸥姬。近看您的美貌又更上一层了呢」
「谢您谬赞。克琉加公爵,陛下交付的信函在这里」
「容我拜读片刻」
克琉加说完便招呼麾下骑士将他包围得严严实实,然后才打开信封。
接着眉毛一动不动地读完了整封信函。
「原来如此,这就是皇帝陛下的答案么」
「是的」
「还真是位,相当残酷的人啊,竟然派出最宠爱的您来传达宣战布告」
「非常遗憾这并非宣战布告,克琉加公爵。我作为皇帝陛下的代表在此下令,即刻跪地臣服、向南部诸候发出解除武装之指示。如有不从……将降下责罚」
「哈哈哈!责罚我?这种状况你能做到些什么?很遗憾我的答案是拒绝服从,就先把你们抓起来当作人质再重新发起交涉吧」
「您要忤逆皇帝陛下的命令吗?」
「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他的威风可吹不到我这里来啊?我等克琉加家族,本来在遭到帝国吞并之前乃是一国之主,正是帝国皇族利用武力压制、强行给我等戴上名为公爵的镣铐。自那以来,我等克琉加家族便从来没有忘记此等仇恨与耻辱。我等一度也不曾把那个男人当作主君!」
「原来如此……积年累月的仇恨么,我不明白那是多么深重之物。但是,唯有一点我要告诉您,此地从前便是您的家族代代治理的国土,即使并入帝国版图,此地的民众也仍然是您所要庇护的对象,这件事没有任何改变。而此地的百姓们如今则为您所苦,您已经失去了为王的器量,不……连贵族的器量都没有!」
「我不打算和你争论王和贵族的定义。我只有一句话送给你,强者为王」
「看来您果真不是王者之材,真正的王远比您所想的强大,也有各种各样的臣下甘愿追随,就像这样」
刹那间,塞巴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菲妮身旁,以一击毙命的手法斩杀着周围的骑士们。虽然刀刃同样迫近了克琉加,但他却用身边的骑士作为肉盾抵挡、当场逃走了。露台下方,雷欧他们也已经侵入了城中。
4-8
「别想逃!克琉加!」
「唔!全都给我杀了!」
收到克琉加指示的骑士们阻挡在雷欧等人的面前。
但是,由拉斯打头阵的伤痕骑士们瞬间将其击溃,为雷欧开辟了道路。
「菲妮小姐!」
「我没事!请继续前进!」
「知道了!菲妮小姐也要小心!」
菲妮也带着数名伤痕骑士和琳妃雅展开了逃亡。
温梅城中的口袋战争就此打响。
7
「别想跑!」
收到雷欧命令的伤痕骑士们追击着克琉加。
突然,有一群克琉加的骑士以阻击阵型出现、挡在了克琉加与伤痕骑士之间。在双方激战之际,雷欧与克琉加视线交错。
「绝不会放跑你!」
「哼!你以为这座城里有多少骑士!就算带的是精锐,那么点人也别想打下来!」
「请您不要太小看我等了」
拉斯手持双剑迅疾挥舞,一个接一个地切裂敌方骑士们的肢体。
克琉加见势不妙,立刻转过背去撒腿就跑。
雷欧分出一支小队留下殿后,带着剩余兵力从拉斯打开的突破口中奋起直追。
「他的目标是最上层呢」
「肯定是有什么盘算,毕竟是珊德拉皇姐的伯父啊」
话音未落,身后响起了锐器交击的鸣响。
「左翼接敌!」
「第三第四小队!挡住他们!」
「是!」
拉斯一声令下,又有小队为了断后从主力中分流。
一旦停下脚步就会因寡不敌众而进退维谷。所以,即使要将本就稀少的兵力进一步拆散,雷欧他们也必须继续追击。明知如此,雷欧却依然有些担心地望着负责断后的士兵们远去的背影。
一名士兵见状便向雷欧搭话。
「您无需在意,我等是做好一切觉悟才会来到此地的」
「……你是?」
「贝伦特·勒鲁拿少尉」
「我听说过你,哥哥和我说过你是最早志愿参加作战的人」
「是!因为我感到为两位殿下赌上性命也无妨。请您看向前方吧,殿后由我等负责」
「……我知道了,背后就拜托你们保护了」
「请交给我们吧」
「所有人小心,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殿下的不祥预感,有些让人毛骨悚然呢」
拉斯似乎也感受到了同样的可疑氛围,向全员下令提高警惕严加注意。
比起速度更应该以警戒为优先的某物就在前面,这就是拉斯感受到的可疑氛围的实质,而事实证明那并不是错觉。
雷欧等人所处通路的墙壁内传来越发明显的声音和震动,有什么东西正由侧方迅速接近。
「散开!」
收到拉斯指示,全员都向旁边迅速退下。
片刻安静之后,通路的墙壁应声破碎。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这是什么?!」
「都把罩子放亮点!」
伤痕骑士团的士兵们摆出迎战态势,透过朦胧烟尘,那个庞然巨影依稀出现在众人眼前。
来者身高达两米半左右,又有壮硕的体魄,身体宽到能够把偌大的通路给挡住一半。
更令人惊讶的是对方明明是人类,可不管怎么看都像是魔物。
「没想到还有在饲养怪物呢」
拉斯说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至那头怪物的脚边发动斩击。周围的伤痕骑士队员们也配合拉斯的攻势一齐砍向怪物。
「呜哦?」
「完全没有效果?!」
尽管遭到无数剑刃挥砍刺中,怪物仍然表现得不痛不痒,然后它迸发蛮力挥舞手臂,只是这样的反击就将好几名队员击飞了出去。
「敌人对疼痛不敏感!瞄准首级!」
雷欧立即分析对手特征、向周围发出指示,同时上前准备迎战。好几名队员刚想阻止他投身战斗,雷欧本人就已经不以为意地展开了突击。
怪物再次高举手臂挥下,却被雷欧高高跳起躲过攻击。顺势降落在怪物肩上的雷欧试图削去它的头颅,怪物则立刻伸出手臂准备阻止雷欧。
然而,伸出的手臂遭到拉斯出剑斩落。
「不愧是你,上校」
发出感叹的同时,雷欧一剑斩飞了怪物的首级。虽说脑海里一瞬浮现出关于它的种种疑问,但这方面问题现在只能暂且搁置。
「伤员退往队伍后方!其他没事的跟我来!」
雷欧下达号令,继续朝着城堡上层进军。
█ █ █
在雷欧他们突入主城后,菲妮这边也受到了追兵袭击。
不过,在琳妃雅和伤痕骑士们的重重保护之下,无人能靠近菲妮半步。
「请您稍稍后退」
「好的……」
菲妮听从琳妃雅的意见,朝后方退了几步,而意图捕获菲妮的骑士们被琳妃雅斩杀的瞬间也同时映入了菲妮眼中。
目睹这幅情景,菲妮沉默不语而面露悲悯。这是以命搏命的厮杀,但菲妮已经做好要见证这一切的觉悟,毕竟为了代替无力战斗的自己、许多人都让鲜血染红了双手。就算为被逼无奈才执行命令的敌人感到同情,菲妮也至死都不会伪善地呼吁停止战斗。
可即使如此,也不能只因他们是敌方就无动于衷。
「告一段落了。菲妮大人?」
「……」
菲妮来到倒卧在身旁的敌方骑士的面前,静静地蹲了下去。
伤痕骑士们本想以危险为由拦住菲妮,琳妃雅却制止了他们。
「我名为菲妮·冯·克莱涅尔特,您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啊……我,我是……侍奉塔尔纳特家的骑士……」
「那为何会来到这里?」
「主,主上被……当作人质……不抓住您……会被杀……」
「……最后还有什么请求吗?」
「请您……把主上……」
骑士缓缓向菲妮伸出手,尽管菲妮想要回握,可在那之前骑士就已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菲妮睁大眼睛,随后轻轻握住了骑士无力垂下的手掌。
「我明白了……」
「菲妮大人,请尽快移动」
伤痕骑士团的精锐们略带焦急地催促到。
菲妮小幅点头示意,然后朝琳妃雅那边看去。
琳妃雅看到菲妮的面色后稍微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就莞尔一笑,点头说到。
「就按菲妮大人的意思」
「琳妃雅小姐……」
「我的工作只是保护好您而已,而且菲妮大人想要完成的举动在我看来也非常有好感」
「……不好意思,谢谢你」
菲妮转过头去,看向护卫在她身边的伤痕骑士们。
受到选拔成为菲妮的护卫,意味着他们的实力即使在整个伤痕骑士团之中也尤为出众。在他们眼中,当前状况之下仍然做出无谓举动的菲妮实在教他们难以理解。
迅速而安全地将菲妮护卫前往安全场所是他们的首要任务,停下脚步对话这一类行为仅仅是浪费时间。但是,菲妮口中马上就传出了更加让他们难以理解的话语。
「我会……前去解救人质」
「什?!您认真的吗?!」
「情况没有轻松到能多管闲事!」
「请您三思!」
全体士兵都表示反对。
然而菲妮却毫不畏缩地凛然直视着他们说到。
「个中危险我已了然于胸,然此身为皇帝陛下之敕使,有义务解救南方诸候」
「可是!」
「我明白各位阻止我的理由,大概……各位才是正确正当的,才是明智合理的」
菲妮说到这里,慢慢伸出手摸到了头上的苍鸥发饰。
从受赐这枚发饰的那一刻起,自己的身份就已经不再仅限于公爵千金了。
菲妮为之感到困扰,所以始终没有走出领地。即使是这样,最后也选择了离开舒适圈、死缠烂打地跟在阿尔身边。
那是出于特别的思绪。想要给阿尔帮上忙,想要回报阿尔的恩情,就是这样的思绪。
在过去举办决定这枚发饰花落谁家的比赛当中,菲妮由于过度焦虑一时头晕目眩、险些失去意识摔倒,就在那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名轻佻地出声鼓励自己的少年。
面对被面纱遮住真容的菲妮,那位少年以不知避讳的随意口吻描述【当今皇帝只是个普通大叔所以紧张了也是白紧张】。明明这位少年就是因为感到麻烦才从菲妮即将踏上的舞台溜走的,结果倒反过来鼓舞菲妮,真是不疼不痒。
拜他帮助所赐,菲妮获得了苍鸥的发饰。自那时起,菲妮就对帮助了她的少年——阿尔抱有特别的感情,直至今日也没有改变。菲妮想要成为阿尔的力量,只要是为了阿尔,菲妮甚至觉得什么事都难不倒她。身为苍鸥姬做出符合身份的举手投足,也是为了贯彻那个不会让阿尔蒙羞的自我。
只要摸一摸发饰就会产生无所不能的预感,就会涌出无往不利的勇气。
「但是……仅仅因为是正确正当的、是明智合理的,就要无视即将发生的悲剧,这违反我的原则。我是受命来这里拯救人民的,诸位难道不也是如此?难道不是为阿尔大人的话语打动而来的?曾经身为骑士之人……会对受困的人质们见死不救吗?」
「……可是!万一您有何不测!」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的身边有强大的骑士们保护着我」
「什么……?」
「负责保卫身为皇帝敕使的我,就意味着你们现在与近卫骑士相当,诸位的能力就是精悍到足以受到这等信用。而我也相信着阿尔大人看重并说服的骑士们……可不会让大家说出没有自信之类的话,因为各位乃是伤痕骑士,帝国军的头等精锐呀」
听完菲妮的话,士兵们面面相觑,最后做出让步地点了点头。
因为实在找不到能够说服菲妮的论点。
就个人情绪而言,他们其实也和菲妮一样,并不认为应该对人质们的死活过目不问,同时也有着能够救出人质的自信、以及在任何状况下都会保护好眼前这名少女的觉悟。即使是这样,他们仍然选择按照原计划安全撤离。
这是由于某位让他们重振旗鼓的皇子将她托付给了伤痕骑士团。
不过少女本人要去的话,那便无法再强行劝阻了。
「定当全力守护您的安全。但是若判断您有生命危险时,即使是用蛮力也会带您逃走的」
「好的,拜托大家了」
菲妮说完,对全员都露出了笑容。
在这意见统一得差不多的时候,琳妃雅切入话题。
「那么要去哪里找人质的下落呢?能够越早发现他们的话,我们也能够更快请求突入部队的援护,必须要争分夺秒才行呢」
「这方面不成问题,塞巴斯先生」
菲妮用充满确信的声音呼唤塞巴斯的名字。
听闻呼唤,塞巴斯立刻现于菲妮身后。
「属下在」
「您已掌握人质们所在位置了吗?」
「方才粗略扫视了一番主城构造,确已心里有数」
「那能请您带路吗?」
「立刻照办。话说回来……您还真是愈来愈像阿尔诺特大人了呐」
「是这样吗?」
「啊啊,非常像」
菲妮不禁喜笑颜开。
在菲妮心目中,这句话是对自己无上的褒奖。
8
温梅主城后方。
有一个修筑起来当作别馆使用的场所。
被克琉加挟持当作人质的南部诸候就关在这里面。
「托劳特侯爵!速速将我们从这里放出去!」
提出这样要求的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男性。
以贵族当家而言稍显年轻的这名男子正是塔尔纳特伯爵。
他是在南部贵族当中偏向帝国一派的领头羊。
与塔尔纳特伯爵相对峙的,是一名肥头大耳的胖男人。他就是与克琉加关系亲密到可以称得上同志的托劳特侯爵。
「还在说这种话啊,塔尔纳特伯爵」
托劳特侯爵哼笑一声,慢慢来回踱步。
他旁边带着好几名骑士,负责监视手无寸铁的塔尔纳特伯爵这些人质,避免他们发起反抗。
「皇帝已经认定南部为敌人了,现在难道不应该是南部全体同胞团结一致的时候吗?」
「那是因为以你和克琉加为中心的一干人动用了犯罪组织!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哎呦呦,你口中的犯罪组织可是和南部贵族的三分之一都有所牵扯的噢?同为南部贵族却要事不关己划清界限,不觉得有些太绝情了?」
「一派胡言!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在你们威逼强迫之下才不得已协助的!就像席塔海姆伯爵一样!」
愤怒的塔尔纳特伯爵意图靠近托劳特侯爵,但马上就被骑士们的长枪架住了。
塔尔纳特伯爵不禁为此咂舌,然后拉开距离继续对话。
「看你那副样子是仍不打算改变主意咯?」
「当然!我们拒绝参加南部联合!我们是帝国的贵族!」
「哈!好一个刚正不阿。不过呢,截至现目前,所有南部贵族、包含旗下领地在内,都加入南部联合了噢?」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把我们当成人质威胁的吗!」
「谁会相信你这句话?现在皇帝的敕使正在城中,代表害怕南部全体发动叛乱的皇帝仓皇坐上了谈判桌,这样一来你们和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区别了。南部贵族的各位早就是风雨同舟的关系了啊」
托劳特侯爵仿佛胜券在握似地宣告到。
听到这个消息,塔尔纳特伯爵的表情因愤怒而更加扭曲了。
在场的贵族都是受到克琉加虚假的邀请前来后遭到挟持的。本以为如他所说,是召集大家前来探讨关于南部未来的建设性话题,结果却被无端扣押、成了克琉加要挟诸侯的筹码。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他们没能想到克琉加会真的向帝国掀起反旗。
「如何证明皇帝陛下就一定有心谈判?不会是发出宣战布告的吗?」
「那就只能打仗了。反正已经与他国取得了联系」
「帝国有着能够抵御那些入侵的力量!如果派出了近卫骑士团,那南部会化为一片焦土啊?!」
「在那之前会达成和谈的,协定上也会有条款来保障我和克琉加公爵的人身安全的」
说完,托劳特侯爵脸上浮现出奸笑。
从一开始,托劳特侯爵就只把塔尔纳特伯爵他们当成棋子。
在战争告一段落时将他们作为叛贼交给帝国,以此换得自身安全。而在此之前,与帝国打得不可开交的只会是受到克琉加要挟而被迫出战的贵族与骑士们。
完全不会弄脏自己的手。塔尔纳特伯爵看穿了托劳特侯爵的这层思考,更露骨地展示出嫌恶之情。
「你妈的……!你这样哪还有一丁点贵族的模样!!」
「我当然是贵族,还是血统纯正的贵族」
面对势在必得的托劳特侯爵,塔尔纳特伯爵极力声讨。就在骑士们要再次上前威慑塔尔纳特伯爵之时,又有其他男性贵族们朝着这些骑士发起突击。
塔尔纳特伯爵趁隙夺走了一名骑士的佩剑。
然而此时其他的骑士已经用长枪对准了位于房间角落的女性贵族们。
「尽,尽耍花样……其他人质会怎么样你都不管吗?!」
托劳特侯爵高举右手展示威胁意图,挥下手臂的话骑士们大概会毫不留情地杀掉她们吧。塔尔纳特伯爵想到这里,懊悔地垂下了视线。
但是。
「塔尔纳特伯爵,没有必要顾虑我们」
出声的是比起塔尔纳特伯爵稍年长的女性。
她用能让人感受到坚定意志的视线直视着塔尔纳特伯爵,实在很难想象这份胆量来自一名被长枪对准身躯的女人。
「金梅尔伯爵夫人……」
「我并不打算说这是为了帝国之类的漂亮话……只是,与其苟活拖累留在领地的家人们,还不如一死了之」
「哈!不过是虚张声势!」
「托劳特侯爵……以自我为中心的您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了孩子着想的母亲有多么坚强,好了,要杀就杀吧!」
金梅尔伯爵夫人说完便一口气朝着骑士们缩短距离。不知如何是好的他们只得看向托劳特伯爵征询意见。
气得口眼歪斜的托劳特伯爵转动思考。现在下令将她杀掉的话,一旁的塔尔纳特伯爵必然会首先朝着自己突击过来。
托劳特侯爵判断必须得防止那种事态发生,于是动了动下巴,指示骑士们活捉金梅尔伯爵夫人。
「把她带过来!」
「快放开我!」
「如何啊?塔尔纳特伯爵,都这样了还要和我斗吗?」
托劳特侯爵拔出短剑,抵住了金梅尔伯爵夫人的脖颈。
看见塔尔纳特伯爵脸上难掩迷惘之色,金梅尔伯爵夫人缓缓闭上了眼睛,展示出她赴死的觉悟,然后。
「塔尔纳特伯爵……请放手去做吧」
「……明白了」
两人都下定了决心,托劳特伯爵见状只得后退一步,试图用嘲笑来掩饰他那焦虑的神情。
「哈,哈哈,哈哈哈!!就这么想死?!蠢不蠢啊!人要活着才有意义!求死的都是些蠢货!赌上性命也要保护?就算赌上性命你们也什么都保护不了!帝国不会来救你们的!」
「非也,皇帝陛下不会舍弃有心的贵族」
不知何方传来女人的声音,与此同时,奇妙的音律回荡在整个房间。
听到那股奇特音色之后,房间内所有人都紧皱眉头,还有数人跪地不起。是突如其来的睡意,就连骑士们也无法逃离那股难以抵抗的魔力。
「唔……这是……?」
「失礼了,细微的调整不太好办」
闯入房间的少女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挥动手中银枪斩向倒卧的骑士们的手脚、使他们丧失战斗能力。随着少女停止挥舞动作,唤来睡魔的音色也随之消失。
「非常感谢,琳妃雅小姐」
「哪里,分内之事而已」
语气和平时一样淡然的琳妃雅迅速将金梅尔伯爵夫人从托劳特侯爵身边抽离。
看着因受到睡魔侵袭而踉踉跄跄的夫人,琳妃雅抱歉地小声说到。
「把您也卷了进来,多有得罪」
琳妃雅那把武器处于魔枪形态时,只要转动枪身形成圆弧就能发出诱导入睡的音色。不过无法期待它能够精密到对房间内的个别人生效。
充其量也就两种模式,要么向施术者前方全域起效、要么针对范围内的某一个对象集中起效。像刚才那种需要催眠的人数众多的情况下,就只能将所有在场的人作为施术对象才行。不过也正是多亏了多目标的效果,才让房间里的其他骑士也一并睡着。
一名少女挡在了尚未把握事态走向的托劳特侯爵面前。
「唔……什么人……?」
「菲妮·冯·克莱涅尔特,身为皇帝陛下的敕使前来」
「苍鸥姬……?为何会在这……?」
「为了营救人质」
「怎么可能……咦,卫兵呢?!快点过来!」
「他们已经陷入沉睡了。警备工作漏洞百出,甚至教人怀疑是不是判断错位置了呢」
菲妮话音刚落,塞巴斯就出现在她的旁边。这座别馆的所有警卫都在塞巴斯的秘密袭击下失去了战斗能力。所以托劳特侯爵才会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接近而受到琳妃雅的奇袭。
「这,这不可能……克,克琉加公爵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您口中的克琉加公爵现在大概正被雷欧纳特皇子追得走投无路了呢。本来就是这样设计的作战」
「伪装成使者发动奇袭是吗?!太卑鄙了?!」
「并非奇袭,皇帝陛下的命令是让克琉加公爵【跪地臣服】,而克琉加公爵拒绝接受皇帝陛下的命令,因此受到惩罚,仅此而已。尽管如此,我也不否定这是卑鄙的作战,想必确实很卑鄙吧,但是,假如存在这样做就能拯救的生命,无论多么卑鄙我都会欣然执行。更何况,如果说我们卑鄙,那您就可谓卑劣至极了,没有您反过来批判我们的道理」
菲妮认定对话已经结束般地如此断言,于是琳妃雅举枪殴向托劳特侯爵使之昏迷。
确认过之后,菲妮转头看向塔尔纳特伯爵等人。
「请容我再次自我介绍。我是以皇帝陛下敕使的身份前来的,菲妮··冯·克莱涅尔特。救援来迟,深表歉意」
「陛,陛下他……没有舍弃我们啊……!」
「为您奉上感谢之意……」
房间深处的高龄贵族喜极而泣。
露出柔和笑容的菲妮静静注视着各位贵族们的反应。
待他们情绪稍微缓和后,菲妮立刻开始向他们讲解事情原委。
「有一事想请大家帮助,这座城中有许多侍奉各位的臣下,他们由于大家被当作人质挟持而迫不得已与我们敌对,希望诸位能够积极说服他们」
「这是自然」
「……您就是塔尔纳特伯爵吗?」
「是我」
「我们……斩杀了您的骑士。是他在临终之际告诉了我们,您和其他贵族受到挟持的情况……您有着忠贞不渝的臣下」
菲妮没有谢罪,因为她觉得无论是塔尔纳特伯爵和死去的骑士都不会希望她这样做。
塔尔纳特伯爵一语不发,只是紧咬嘴唇默默点头。
「那么还请立刻移步。麻烦大家前往城中醒目的位置、向骑士们诉说自己平安无事的消息吧」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还有其他人质」
「还有其他的?」
「这里剩下的是总人质的一半,数天之前有相当数量的贵族被带到主城里面去了」
听到塔尔纳特伯爵的情报之后,琳妃雅注意到菲妮流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而类似的表情也出现在琳妃雅的脸上。
怎么想都不觉得只是单纯地移动了人质的位置。
「有某种内情呐」
「……但愿他们没事」
「现在也没有办法去确认他们的安危。总之先把在场各位人质的平安传达给骑士们才是当下首要任务,能够借此弱化城中骑士们的抵抗的话,寻找剩余人质的难度也会随之降低」
琳妃雅定好下一个阶段性目标并向菲妮说明。
菲妮表示接受地点了点头。
但是笼罩在心头的不安仍然没有消散,总是有某种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
菲妮再一次触碰了苍鸥发饰,只为获得继续前进的勇气。
9
「城内的各位骑士,我是皇帝陛下的敕使,菲妮·冯·克莱涅尔特」
菲妮站在城正门口向着城内呼喊。
她的两侧放置有扩音器。原本这是主城用来向街道发表声明时使用的公共设施,被菲妮等人夺取之后,现在反过来成为了从街道向主城喊话的道具。
「我们方才,已经救出了众多沦为人质的贵族,现在即将动身前去救出剩余的人质。还请能够听到我的声音的各位收起武器!我们之间没有不得不战斗的理由!」
菲妮的呼吁没有得到回应。
尽管这样,菲妮仍然没有停止劝说。
「我理解各位骑士,你们有着由于人质受到挟持、迫不得已才选择战斗的苦衷。在此行使皇帝陛下敕使之权限,承诺事后不会向各位降下责罚。还请静心聆听我的声音,万万不可将身心奉献于背弃荣耀之战,诸位真正该守护的理应并非克琉加公爵才是!」
一旦出声就会暴露位置,骑士们林林总总地向着菲妮一行人集中了过来。
他们身着的铠甲,是克琉加公爵家的样式。
琳妃雅与护卫们也架起武器,菲妮继续朝接近过来的骑士们喊到。
「若是有意战斗我不会阻拦……但是,请做好相应觉悟再挑起争端。好好思虑一番、将剑刃对准皇帝陛下的敕使所代表的意义,然后向前踏出一步。有资格与我的骑士们一战的,唯有内心正义澄明如镜之人」
被菲妮质问觉悟与正义的骑士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们也并非全员恶人,绝大多数都是普通骑士,单纯只是侍奉的主人刚好是克琉加公爵而已。
仅仅是按照命令进行战斗,而没有自己思考过这样做是否正确。因为对于士兵而言,在执行命令中掺杂私情会受到严厉责罚。
可是,眼前又有人再次问到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那便不得不再次思考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批骑士赶到了此地。
「伯爵!塔尔纳特伯爵!!」
「噢噢!是你们啊!」
这一群后来的骑士是侍奉受到挟持的贵族们的骑士。
确认过主君毫发无损之后,他们当即泪流满面跪在了地上。
看着数次发表谢罪的他们,克琉加公爵家的骑士们也浮现出迷惘的神色。
「菲妮大人,现在或许能成功劝降,让他们加入我方」
「我明白了」
琳妃雅用悄悄话向菲妮说到。于是菲妮开始了对骑士们最后的说服。
「各位克琉加公爵的骑士们想必只是遵从上层命令而战斗的吧。即刻收剑入鞘、协助我等解救人质,便不会对既往行为加以问罪。然而,如若执意要以兵刃相向,诸位的家眷亦将遭到株连,因为你们现在剑锋所指的,是帝国整体」
琳妃雅为菲妮竟然使用超过预期的强硬口吻而惊讶不已。
不仅限于苦心说服,还夹杂着效果拔群的威胁,可以说完全不像是温婉善良的菲妮口中能说出来的话语。
琳妃雅此刻突然回忆起先前塞巴斯的评价。
愈来愈像阿尔诺特大人了。想起这句话的琳妃雅露出几分苦笑。
「原来如此,也许确实是越来越像了呢」
那个皇子肯定会面不改色地就用出威逼之类的手段吧,毕竟那确实是最为有效的。
骑士们也并非是出于自愿才战斗的,只是为了自身和家人安全才听从跟随克琉加。但是,如今的克琉加处于显而易见的劣势,他们这样的墙头草很容易倒向强者。
「真,真的不会问罪吗?!」
「是的,不会问罪,无论各位对多么严重的非法勾当提供了助力,也不会追究责任。但是,将功赎罪的前提是要拿出相应的【功】才可以」
骑士们被菲妮的话吓了一跳。
他们当然清楚,克琉加在背地里干坏事,当然也有过出手帮忙。
而这些都被菲妮所知晓了。然而她却故意表示不会问罪,这是因为她能确信,以克琉加的性格来看,他是绝对不会把真正其罪当诛的大事交给权力末端的骑士们去处理的。
一阵沉默之后,克琉加公爵家的骑士们纷纷开始屈膝下跪。
「——我们听从敕使大人之命」
「感谢各位的这份勇气,那么能请你们告诉我,被挟持作为人质的其他贵族们所处的位置吗?」
「这个……」
骑士们面面相觑,事到如今不可能还舍不得泄露情报。
他们也不知道。
「我等所知的就只有他们被带去了主城地下而已。普通骑士也没办法擅自接近主城地下,所以详细的位置就……」
「地下……」
讨厌的词汇触动了琳妃雅的神经,在巴萨被拐走的孩子们也被集中在地下,而且明显被人做了些类似于实验的手脚。
知晓了这一事实的琳妃雅脸颊有些不快地扭曲起来。
毕竟这里就是指示犯罪组织拐卖儿童、危害琳妃雅家乡的,那家伙的大本营。
「菲妮大人,这样说或许会让您于心不安,但要前往地下调查最好还是再等上些时间」
「这是为什么?」
「虽说以城内的骑士为对手还能够守住,但是根据这一情报来看,最坏的情况会有恶魔出现,那样的话我们这边的战力便不足以应战,故还请您等到压制主城之后再进行调查」
「……您的意思是会重演巴萨的异变?」
「不能完全否认有这种可能性,甚至出现连整座主城都凭空消失的情况也不奇怪,还是在城堡上层的了断做出之前都静观其变比较好」
「我也赞成琳妃雅阁下的建议呐。我方应当做好地下有敌对个体涌出时的对应准备,因为若是没有战力抑制住它们,雷欧纳特大人他们就无法顺利撤退了呐」
塞巴斯也从战略观点上提出了他的建议。
菲妮短暂闭上了眼睛,救出人质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是在任性妄为以身犯险了,既然体谅菲妮的心意、自始至终陪伴着她一起行动的两人都同时提出了慎重行事的意见,那就说什么也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一通。
「我明白了,那就继续在这里说服骑士们」
宣告下一步行动方针之后,菲妮继续使用扩音器向城内喊话。
同时殷切期盼着战斗能早一秒结束。
█ █ █
「搞快点!」
克琉加成功逃到了城堡最上层,把自己牢牢锁在了房间里。
寄托了克琉加全部希望的救命稻草,是他与珊德拉共同开发的新型药物。
为了能够尽快给自己服下那种新药,克琉加一个劲儿地催着担任研究员的老人。
「请再稍等!」
药物精制需要相应的时间。而克琉加也未曾想到过居然会有把它用在身上的这一天。
研制这种新药的过程中失败了好几次,就连成品也不能说是绝对安全。明知如此,克琉加依然选择铤而走险,为了能活下去。
但是,有人挡住了克琉加的求活之路。
「喝啊啊啊啊!!!!」
雷欧将重叠堵住的大门斩裂、一个翻身跃进了房间。
骑士们纷纷举剑朝雷欧砍去,可雷欧连剑刃都没有与之发生碰撞就将全员瞬间砍倒在地。
「殿下!太危险了!」
拉斯朝过于深入敌阵的雷欧发出忠告,然而雷欧对此充耳不闻。
因为雷欧的直觉正在警铃大作:让克琉加喝下药水会非常不妙,让他得逞会让诸多努力付诸东流。决定相信直觉的雷欧更进一步冲锋陷阵。
单骑杀入敌阵中心,持剑挥舞斩伏一切。
「好强……」
在房间外正与其他骑士战斗中的伤痕骑士团的士兵们感叹到。就算是在身为精锐的伤痕骑士眼中,雷欧现在的那份强大也是独占鳌头、更甚以往。
单枪匹马便横扫千军,简直有如传闻中东部国境的公主将军般神勇。带着这样的感想,伤痕骑士们也侵入房间、尽可能地减少试图接近雷欧的骑士。
另一边,雷欧的眼中锁定的只有克琉加一人。
将四面八方迫近而来的利刃全部交给本能反应进行回避。如果是以往的雷欧面临同样的状况,应该既不会冒这么巨大的风险、也不会用这么鲁莽的战斗方式,而会积极探求并选择安全取胜的方法。任由直觉判断的行动从一开始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然而,如此谨小慎微的雷欧现在却选择把身体交给直觉操纵,当然这并不代表着放弃一切思考。不是深入揣测敌我动向、配合迎战,而是集中精神、冷静地预测每个敌人的下一次进攻,任由肌肉记忆反映于身体动作,将敌人接连斩杀。
雷欧的选择是最合适的行动,同时也是最准确的判断。这就是面临两军纷乱交战、被迫以一敌多的情况时的战法。莉泽在东部战场上掌握了的诀窍,雷欧在南部异变时也学到了。
将突破放在第一位的战法,其效用大幅超越了克琉加的想象。
【说是精于武道,无非就是剑术好点罢了】这是克琉加对解决了南部异变的英雄雷欧的主观认识。可是,现在的雷欧,周身都缠绕着一骑当千的强者特有的氛围。
来不及了。克琉加当机立断,伸手拿到了尚在精制过程中的新型药物。
「药还没有完成!」
「没完成也行!」
与其乖乖就范,还不如变成怪物把他们全都反杀还来得痛快。
克琉加基于该思考做出了近似于赌博的行动,以克琉加其人而言算是相当有勇气了。但是,目睹这一幕的雷欧听凭直觉、拿出了更多的赌注。正如克琉加主动舍弃了自身安全一般,雷欧也抛弃了他的自身安全。
一路走来,花费了众多心血,也收获了众多帮助。倘若在此让这些付出全部化为灰烬,便无颜面对帝都之中等待着大家凯旋而归的人们。
受到骑士重重包围的雷欧想到这里,举剑向身后蓄势。
「想得美啊啊啊啊啊!!!!」
雷欧朝着克琉加全力把佩剑投掷出去。笔直地飞向克琉加的剑刃漂亮地命中了他持握药物的手臂、将其斩落在地。
「呜哇啊啊啊啊!!!!」
克琉加因断臂而高声惨叫,不过雷欧这边也不容乐观。周围都是全副武装的骑士,而自己则手无寸铁。剑刃迫近,在目前只有回避而没有格挡选项的状态下,撑不了几个回合。
一柄剑刃正朝着雷欧的胸膛逼近。
雷欧也感到这下不妙,好在剑刃并没有触及他的身体。
「哎呀哎呀,真是位让人头疼的殿下」
接住剑刃的同时向雷欧发出抱怨的,正是拉斯。
将雷欧护在身后的拉斯剑光一闪,包围他们的骑士均已人头落地。
「多谢救援……上校」
「哪里,保护好您是可我等的任务」
拉斯微微一笑,随后看向直到现在仍然在惨叫的克琉加。
「抓住他,别忘了给他包扎」
「是!」
「总算是赶上了……」
「多亏了殿下的活跃,打得漂亮」
「只是身体自己行动起来而已啦」
雷欧回答得很谦虚,但脸上写满了心满意足。
本次事件的元凶克琉加被逮捕归案,他那最后的手段也防患未然。
「喂,问你呢,这个药是什么药?」
「噫?!请,请救救我……」
「行了快点回答!」
「那个,那个是吸血鬼化的药物!里面含有吸血鬼的血液成分,是能够让普通人变成吸血鬼的药!」
听罢,雷欧的脸色瞬间蒙上了阴影。
吸血鬼这个词的出现,让人不得不联想到东部地区发生的事件。
「东部的事件也是你在穿针引线么」
「呃呃呃……呼,哈哈哈……只是有人给我提供了血液而已……请不要臆测……」
「那意思就是顺着这条路线追查下去,就能掌握吸血鬼事件的犯人么」
「你们能有这份闲心吗……?」
「你说什么……?」
「在开发这个新药的时候,很巧合地造出了另一种奇妙的药物……那份成果差不多该出现咯……」
在克琉加透露这一消息的瞬间。
主城下层传来了大量的嚎叫声,南部的战斗还远没有结束。
10
「您是用了什么样的魔法吗?」
在击退帝国军猛攻的次日。
我正在城墙上眺望一反常态龟缩在阵营里的帝国军,而一旁的阿洛伊斯突然向我抛出这个问题。
「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昨天,说实话,我没想到真的能撑下来」
「嗯……年轻的少年领主亲自来到前线下达指令,任谁都会斗志昂扬的」
「这也是您发出的指示。我确实认为您的方法达到了提升士气的效果,可是实在无法相信仅凭那样就挡住了一万敌军」
「看来你是无论如何都要把成果归结到我的魔法上面啊?」
「仅仅是想要知道事实而已」
我沉默片刻。
告诉他倒是无妨,不过感觉就这么直接揭晓答案也有些可惜。
「呼……那我便考你一考,你认为我使用了什么样的魔法?」
「能想到的话就不会来请教您了……」
「询问别人获取信息固然重要,但是,在询问别人之前先自主思考则更为重要。动动脑筋罢,我军的取得防卫胜利的要因在于?」
我以老学究给学生们出题般的口吻向阿洛伊斯发问。于是阿洛伊斯便听话地陷入了思考模式,想必是在回顾昨日的战斗、寻找胜利的关键点吧。片刻过后,阿洛伊斯有些不太自信地朝我竖起两根手指。
「我能想到的要因……有两个」
「说说看」
「第一个是敌兵比预期要弱,第二个是我军士兵比预期要强,就这两点」
「换言之,你的答案就是我所施展的魔法有两个,分别是敌军的弱化与我军的强化,是这样没错吧?」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或许仍然对答案欠缺信心,阿洛伊斯低头这么说到。于是,我便开始为他揭晓谜底。
「一半正确,一半不正确」
「也就是说其中之一是答对了?」
「没错。我为了保障我军士兵不会被过剩的士气冲昏头脑、动用了魔法让他们保持正常心智。借此,让他们中无论是谁都能在敌军阵前保持冷静、听从指示、仔细观察、打倒对手。这就是我使用的唯一一个魔法」
保持冷静,这是战局中非常巨大的优势所在。一般而言,正常士兵若不是对自身实力抱有充分自信的话,立于敌军之前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感到紧张慌乱,更不必说仗都没打过的外行了。
军队也会时常训练士兵的相关素质、使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沉着应战。
即是说我的魔法把外行兵提到了熟练兵的作战高度。
「只有这一个吗?那敌人会弱化的原因是……?」
「前天东门那边用火攻喷出了一股超大火炎、烧掉敌方整整一千精锐。无论士兵们是听到生还者描述还是目睹负伤者,都必然引起军中恐慌扩散。【万一靠近城门被大火烧到怎么办】【万一作战又被预判了怎么办】,诸如此类的迷茫会使士兵失去冷静。虽然帝国军士兵的确训练精良,但也不代表他们都是能以一敌百的强者,无法冷静应战便构不成太大威胁」
「就只是这样的原因……」
「厮杀的结果就是取决于这样的原因。本来攻城战就对守城的一方有利,一旦使用蛮力的攻城方出现迟疑,结局便如你所见」
「您就是盯准这一点,才用计击破敌方奇袭部队的吗?」
「差不多罢。针对生搬硬套书面理论的攻势制订对策并非难事。然而一旦失败,理论越是简单,士兵们的恐惧就越厉害。这是因为他们意识到了,如果执着于遭到看穿的战术理论,死的就会是他们自己。事实上帝国的指挥官确实就依葫芦画瓢地连续下达了指示,致使敌方丛生迷惘,失去冷静,行动破绽百出,而这些空隙并没有被我方士兵白白放过,仅此而已」
只要坚持挺过一天就足够了,撑过去的话敌人就会把这边判断为难敌。
如此一来,意图短期突破的敌方便无从下手。
「那您应该已经布好下一盘棋局了吧?」
「为什么这么想?」
「前天我方借由歼灭奇袭部队将恐怖植入了敌军心中,而次日的四面防守战也取得了阶段性成果,那您应该在昨日就已经布下了新的招数才是」
「脑子转的挺快嘛,不过还有待精进」
「那是怎么一回事?」
「布局的时间不是在昨天」
全灭奇袭部队的那天,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在暗度陈仓了。
「您是在昨天之前就布好了吗?!」
大为惊讶的阿洛伊斯试着从我这里问出答案,不过似乎马上回想起先前的训导、开始自己沉思了起来。
我为阿洛伊斯率直的行动感到欣慰,把手放到他头上说到。
「大概是昨天过于拼命所以没心思顾及这方面吧,不过你一定已经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
「啊啊,注意到,昨天的战斗中我们这边缺了什么」
获得了我的提示,阿洛伊斯继续冥思苦想。在昨天的时间点上,缺了什么。一般来说应该留意到的欠缺,就发生在我军当中。
阿洛伊斯歪头沉鸣,不过没一会儿就发现了什么似地睁大眼睛。
终于注意到了啊。
「能答出来吗?」
「昨天……一整天都没见到过约尔丹先生……」
我为阿洛伊斯的答案露出了微笑。
接着拿放在阿洛伊斯头上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他干得不错。
「既然将我方判断为难敌,敌军便不会甘于现状,肯定会想出其他办法、动用全部力量一举击溃这边的吧。那就是他们露出最大破绽的时机,瞅准这个机会发动奇袭,即使是上万大军也不免被打得找不着北。问题在于,敌人也会警戒这边的一举一动,恐怕现在我们就处于监视之下,此时让别动队出发的话立刻就会败露」
「所以说……在前天击破敌军奇袭部队的时候就已经暗中出城了吗?!那一百名士兵?!」
「佛克特骑士团长很优秀,有好好打掩护防止敌军注意动向。即使一千人变成了九百人,在数量占尽优势的敌方眼中亦没什么太大差别,而且相对战力比也由于全灭了那一千人的奇袭部队而与开战前持平了呢」
「原来您一直算到了这一步……要让那百人发动偷袭?」
「是,偷袭……但不是单纯的偷袭」
将整整百人置于都市之外存在着万一暴露的可能。
所以指示他们暂时躲藏起来,而指定的藏身之处就是格鲁斯周边的村庄。
人缘不错的约尔丹在格鲁斯近郊村庄当然也有许多熟人。
在他们的协助之下,百名士兵便得以毫不做作地融入其中。
「你认为为什么敌人现在没有动静?」
「我觉得是正在为了攻下格鲁斯城做准备」
「说得对,但是他们有两大限制,其一是所剩无几的时间,其二是名为侦察的幌子。因为有这两条约束,他们既不能期待援军,也没有理由呼叫强力的魔导师部队。以上缺陷对于意图短期决战的敌方来说是极为致命的。如此一来他们的选择就只剩下运用奇计出我方于不意、或是临时开发兵器」
「兵器开发?是制作攻城器械?」
「动员士兵们参与的话应该能办到,只要有攻城器械,就算是临时制作的,也能让攻城战一口气轻松不少。而且通过分析我军的抵抗情况,敌人应该已经得出了这边没有魔导师助阵的结论,造出巨型攻城器械也不用担心受到魔法反击」
然而,这一举动会生出一个盲点。由于急于求成心切,他们毫无疑问会走出一步坏棋,或者说,他们不得不走。
「要在短时间内赶制庞大而又复杂的巨型攻城器械,帮手当然是越多越好。于是,帝国军就会拿出军费在周边村庄雇佣人手」
「难道说……」
「我方的那一百人已经在敌营中央了。不过这么点人手面对近百倍数量敌人也无法构成什么威胁,而且我给他们的指示也就只到【如果有帝国军招募人手就前去响应】这一步,即使发动偷袭大概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然而,假如我去现场的话呢?」
「可是,敌人一直有在监视……」
「那又和我无关,去哪儿我都是畅通无阻」
「啊……」
「在敌人看来肯定是唐突出现的吧,当然我不会承认这是用了魔法。然后与百人部队一道破坏敌军粮草和攻城器械,这样就结束了,敌人除了撤退别无选择。失去了攻城器械便无法在既定时间内攻破格鲁斯城,退一万步讲即使攻破了,也不会有粮草支撑他们继续南下进攻」
讲完这之后的预定计划,我静静注视着阿洛伊斯。
虽然年龄尚小,但已是此地的领主。不要向他好好说明可不行。
「我在这次奇袭结束后就会离去,可能对你不利的人我会在临走之前全都除掉,所以这方面你大可放心。但是,在这之后就是你必须努力的时候了」
「我明白的……因为与帝国军爆发了战斗呢」
「现在他大概还在与敕使一起行动,等他回来你就去向他——向雷欧纳特皇子请求帮助罢,在克琉加公爵倒台、确认人质平安之后立刻去觐见皇帝陛下并谢罪。为了被当作人质的母亲不得已迎战,这一理由会带来酌情考量的余地,而且皇帝本人也没有昏庸到会对着单凭一千抵挡一万攻势的年少领主下达处刑命令,想必不会受到什么严重的责罚」
「我知道了……听您的指示」
「甚善,那差不多下楼去罢,这风吹得是越来越冷了」
「您什么时候出发?」
「这得保密」
说完,我最后拍了拍阿洛伊斯的小脑瓜,带着他从城壁顶层走了下去。
11
夜晚,秘密转移到敌军阵营内的我潜藏于树下,向约尔丹发出呼叫。
『请以现在的位置向东步行,在大树附近』
我以只有约尔丹能听到的形式传出话语,使之乘风而去。
看样子约尔丹正在和其他应召而来的乡民们有说有笑,突然听见我的传音之后睁大了眼睛,不过很快就流露自然地慢慢朝这边走了过来。
「喂喂喂,刚才那是怎么做到的?军师大人」
「和变戏法差不多,先说说这边情况如何?」
「攻城器械基本全部完成,我们的队伍也被配置安排拆得七零八散,当然更没有武器」
「武器我拿来了。还有很多村民留在这里?」
「是啊,因为定金只给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要等到明天才能拿啊」
「那还真是要做些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了」
「洒洒水啦,来这儿打临时工的伙计们也不喜欢这种蛮横粗暴的军队。」
「这可的确是好消息一件。二小时后开始行动,做好准备」
「知道了。但是,放风的人很多耶?」
「看守们的注意力都在集中在营地外,不成问题」
「军师大人都这么说那肯定没啥了。那我这就去通知他们所有人按时参加宴会咯」
约尔丹说完便离开了。
看情况,征募的村民数量颇多,想必是在制造相当大规模的攻城器械。
不过制造大型兵器时倾注人力物力越丰富,破坏之后带来的损失也越庞大就是了。
「好了,来办一出盛大的宴席罢」
我兀自喃喃,运用转移魔法遁去了身影。
█ █ █
大多数人都已进入梦乡的深夜时分,以约尔丹为首的百名士兵正在灌木丛中安静地移动。
我在先头带领着他们前进。
「投石器、弩炮和攻城塔,真亏他们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造出这么些东西来」
每种攻城器械都制作了两台,而且内部结构相当复杂,大概是索尼娅中了我的激将法之后亲自动手认真设计的。拜她所赐,奇袭部队得以混在招募的村民之中潜入敌营,敌人的警惕也都朝向了营地外部。不过现在要是被看守发现那就和瓮中之鳖没区别了,也许确实是一次危险的赌博。
「看守的数量果然很多啊」
「不,好像有些不对」
看守的士兵们都显得异常紧张,估计是待会儿有上司要来巡查。
而这一预测马上就得到了证实。一名身着帝国军官服的将校从稍远的地方走了过来。
「那家伙是……?!」
「是谁?」
「雷茨上校,是临时指挥官」
「原来如此,亲自来确认情况么」
看来是被形势逼得焦头烂额啊,不亲眼确认攻城器械的状况就坐立不安。这也难怪,毕竟是那家伙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是直接抛头露面是下策,这样会让本来就在勉强的士兵们更加紧张。
雷茨确认攻城兵器完好无恙之后,便带着部下径直离开了。
由于指挥官不在现场,紧张的空气一下子松弛起来。
甚至还能看到士兵打哈欠的模样,而我又接着从背后推了他们一把。
也就是张开了安眠结界。其效果并不是特别显著,只是诱人入睡的结界,然而对于已经产生倦意的对象就会非常有效。
虽说他们努力抵抗着睡魔的侵袭,但也仅止步于抵抗,光是站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走,派对时间到了」
「真,真的没问题吗?明明对面还在警戒着……就凭这样的装备……」
有一名士兵不安地小声说到。我为他们配备的武器是清一色的短剑,因为携带体积更大的武器过来的话就没办法确保人手一把了,不过只是用来暗杀的话短剑就足以应付。
「他们警戒的是外面来的敌人,等待的也是外围看守发出的信息,不会料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会突然变成最前线的。换句话说,是在警戒,但也很大意」
「大意……」
「没有问题,各位都是骗过了帝国军的耳目才潜伏进来的,最后的行动也会顺利下去。取得胜利,然后凯旋回到格鲁斯罢,你们将会成为最大的功臣」
受到我这一番鼓励,原本忧心忡忡的士兵们又回归了往日的精悍面庞。见状,我便用手势指示他们慢慢地继续前进。
士兵们混入阴影,以压低腰身的潜伏姿势逐渐靠近各个目标。明明他们已经来到平时的话早就被发现的距离了,但睡意盎然的看守们仍未发现。到头来,他们在利刃没入自己的脖子之前都没能察觉我们的存在。
半打瞌睡的看守形同虚设,以约尔丹为首的突袭部队接二连三地无声排除着周围的士兵。
没过多长时间,看守就已尽数遭到消灭。在确认是否还有人尚未断气时,我注意到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我轻手轻脚地接近,帮他阖上了双眼。他应该也有家人等着他回去,大概也不是自愿在哥顿麾下当兵。底层的士兵没有选择上司的权力,但是首当其冲成为牺牲的却总是他们。正是因为这种事例层出不穷,我才觉得帝位争夺既无聊又愚蠢,明明本质就是无关紧要的兄弟矛盾,最后却要搭上百姓的性命。
「抱歉了啊……我迟早也会去你们那边的,有怨言就到时候再说吧」
我留下吊唁,转身开始朝攻城器械上泼洒实现带在身上的燃油。虽说就是为了带上这些油,我才放弃了携带其他趁手兵器分配给约尔丹他们的机会,但正是这些油,将让帝国军坠入深渊之底。
往所有器械都泼满了燃油之后,我朝约尔丹下达了最后的指示。
「之后就请脱离现场。利用火势扩散的混乱应该很容易逃掉罢」
「军师大人你呢?」
「我在纵火之后还有事情要办」
「……是必要的吗?」
「是的,很有必要」
「这样……别死了啊?你可是我们的恩人,总有一天我们会报答你的」
「知道了,我会好好期待的」
我目送约尔丹他们撤离此地。在确认他们已经和这里拉开一段距离之后,我纵火引燃了攻城器械,然后卷起暴风,将火势扩散至四周。
「接下来……就去完成最后的工作罢」
我望着火光中熊熊燃烧的攻城器械,离开了现场。
█ █ █
「怎么回事?!」
「不知道!突然就,着火了!」
「哪有突然就会着火的!看守在干些什么?!连敌人的奇袭都没察觉到吗!」
「敌人没有任何行动!」
「你说什么?!」
敌方司令部正在乱成了一锅粥之时,我向内部张开了较先前更为强力的安眠结界。在结界作用下,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
「什,么……?」
「初次见面,雷茨上校」
我慢悠悠地踱步进入司令部,向雷茨搭话到。
留他一命的话,他很大概率会下令让士兵们强行突击、造成更多伤亡。
不能让这种渣滓活下去。
「你是……?」
「葛劳……流浪军师」
「就是你吗……!妈的!你干了什么?!」
「就只是往你们的饮食里加了点料呢」
「什么……?」
雷茨急忙看向司令部里的水箱。虽说这完全是谎话,但我仍然耸了耸肩,表演得让他信以为真。
雷茨的表情因悔恨不甘而扭曲,而我则抽出了短剑对准了他。
「等等……杀了我的话……哥顿殿下可不会善罢甘休的啊……?」
「那又如何?」
「会被下任皇帝盯上的啊……?不如你也来协助殿下……我们会活用你那份智谋的……」
「可我听说你们雇了军师却又冷落人家呢?」
「绝,绝无此事……」
「谎话说的真烂啊,欺骗他人、抛弃他人的家伙,不会有人去投靠他的」
说完,我便用短剑一击刺中了雷茨的胸膛。刚才的话其实搁在我自己身上也完全无可置辩,所以我才不会立于帝位之争的表层。骗子是没办法成为一名好君主的。
「这样一来,帝国军便只有撤退一途了。对吧?混血精灵军师」
「哈哈……真干得出来啊……葛劳!」
「呵……我说过会让你的攻势化为灰烬的不是么?」
索尼娅气喘吁吁地冲进司令部。这份对应速度可不同寻常,恐怕是在得知被人放火的时候就放弃攻城器械,然后预测敌人可能盯准的下一个目标,进而来到此处。
我所落盘的棋子时常会成为下一步棋的早期布局,所以索尼娅预感到连纵火也是布局之一了吧。
答得漂亮。
「我方一直有在监视动向,可即便如此却还是遭到了偷袭……你是,在这边开始监视之前就……」
索尼娅试图向我这边接近却趔趄了一下,被迫用手撑住作战桌保持平衡。
安眠结界仍在起效,只要进入司令部就会受到睡意的袭击。
「没错,我在你们开始监视前就派出了奇袭部队,不过我来这里的方法就要保密了」
「呃……?这是……结界?」
「终究是瞒不过混血精灵的慧眼啊」
精灵本就是擅长魔法的种族。
继承了精灵血统的索尼娅,无论是对魔法的耐性还是敏感性都出类拔萃。我已经尽可能为了不让人察觉而进行了细微调整,但再怎么说进入结界内部还是会暴露么。
不过要是索尼娅事先知道我能使用魔法的话,就不会毫无防备地走进来就是了。
这方面也是我的战术更胜一筹。
「竟然会使用如此精妙的魔法……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到底是什么来头呢?知道了又对你有何意义?」
说罢,我将沾满血污的短剑对准了索尼娅。
索尼娅下意识地显露出抵抗的意图,不过马上就放弃似地闭上了双眼。
「要杀我的话……那也行吧……」
「放弃得可真是干脆呢。你不应该有能力发起反抗么?防身术之类的也有心得不是吗?不是我谦虚,我手上真没什么劲」
「哈哈哈……你可真有趣……简直就像希望我抵抗一样呢……没必要了,已经」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能保护好指挥官,也没能攻下都市……肯定会被要求承担责任的呢,因为你杀掉了啊,那个能承担责任的人」
「毕竟放他活着太危险了,你应该没有必须负起责任的立场罢?」
「和立场没关系……因为哥顿殿下就是这种人……被直接杀了那还算好,如果被当成人质的家人被做了什么,我真的没办法忍受……」
索尼娅的眼睛里没有活力,也没有霸气。之前在市井和她逛街的时候是有的,但现在已经无从寻觅了。
这就证明她在哥顿身边是有多么烦恼,有多么疲惫。家人被挟持作人质,还得独自一人居于仇敌的军队之中,会困顿至这般田地也并不奇怪。
「就算活了下来……又不得不继续杀死别人……给家人添麻烦……那还不如杀了我更好呢……」
「你这是在撒娇啊」
「……明明什么都不懂……!」
「怎么不懂。你难道不是因为哥顿抓走了你的家人才会被迫跟从他的吗?即使如此那又如何了?光是哀其不幸是个人都做得到」
「……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为了防止战争激化!同时也是为了保护人质!我尽力了啊……虽然尽力了……」
「几乎没有军师能够做到让一开始提出的策略顺利起效,所以才会提前准备下一步应对。吸取教训,重振旗鼓,以保证接下来要报一箭之仇。所谓兵家中人……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扭转干坤。简而言之,就是脑筋转得停不下来。遭遇一次失利便垂头丧气、轻易言败者,称不上是军师」
「?!?!」
我的严厉训诫似乎让索尼娅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她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索尼娅的确失败了,在此之后应该会有各种让她难以忍受的艰辛等待着她吧。但是,仅仅因为这一次失败就自暴自弃的话,无论什么样的苦难都不可能克服得了,苦难是不会等人做好准备的,它们总是出乎意料。
由天才参谋养育长大的索尼娅的确拥有构思出多种作战的创新思维,以及将天下方略收入脑中的超凡记忆,但是,实战经验过于匮乏。
那才是成为一名军师最要紧的东西。
「混血精灵军师……索尼娅·拉斯佩德,我调查过你的生平,似乎是被称作天才参谋的养父抚养长大的啊。我也知道这名养父被当作人质、于是你不得不归顺哥顿的内情。但是……不要如此简单就放弃曾被人挽救过的性命!你的养父把你拉扯这么大是为了听你说出【杀了我】这种话的吗!以为你那条命是只属于自己的想法,可谓无与伦比的傲慢啊!」
说完,我就朝着索尼娅用力挥下短剑,索尼娅则狼狈地伸出双手挡在了脸前。
短剑错过了索尼娅的脸颊和双手,最后插在了地上。
「啊……」
「虽说杀了你也行,但那样的话你的养父未免也太悲哀了。只要还有哪怕一丝活下去的欲望,那就尽管挣扎给我看罢」
「呜呜……!!哪有这么随意的……!我……!从来不想害别人死掉!也讨厌因为自己伤害别人!就算是这样……我也……!」
大颗的泪珠从索尼娅的眼角滑落。她一定为了人质们勉强了自己很多很多,索尼娅太温柔了,索性她要是个绝情绝义之人还不会感到这般痛苦。
只在纸上谈过兵的军师,无论能力多么出众,都不足以成熟到能被人称作真正的军师。
这个积累实战经验的过程本应是循序渐进的。可是,哥顿强迫索尼娅直接跳过了这一阶段、将她扔在了实打实的战场之上,害她不得不直接面对关乎人命生死的局面。
一声号令、一动指尖就会有众多生命逝去,棋盘上的棋子化为活生生的士兵。不能战胜这些真实的恐怖,就无法蜕变为军师。
索尼娅没有必要勉强自己达成这种觉悟,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哥顿所犯下的罪孽。
「我明明……只是想要安静地和家人生活下去……」
「向你表示同情」
「那你……救救我啊……」
我没能立刻作出回答。因为远方传来了呼唤着我的笛音。
所以我没有犹豫地从索尼娅身旁通过。
「不好意思,别人有约在先。还有,先试着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要轻易就向别人求助,竭尽全力把自己能做到的事都做一遍,即使微不足道也不要紧。这样一来眼中的景色总有一天会变得更好的」
我抛下这么一句话便匆匆离开了司令部。随后就听到里面传出大声号泣。
对她的态度有些过分也说不定,应该在这里伸出援手也说不定。
但是,在当下向索尼娅伸出援手,得救的只会是她一个人,不包括她的家人。不知道所处位置便没办法展开营救,而在寻找人质的期间,哥顿的铡刀随时可能倾轧到他们身上。那不是索尼娅所期望的未来。
为了迎来最美好的结局,索尼娅必须振作起来。哥顿必然会留她一命,或许会很难过很痛苦,但索尼娅只要坚持到底,就一定能迎来所有人都得救的机会。
我想到这里,打开了传送门离开此地。
12
「尽快撤离!」
拉斯吩咐几名伤痕骑士团的士兵抬走克琉加之后,向全体人员下令立刻撤出主城。理由是方才主城地下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凭直觉判断状况不妙,拉斯在确认主城下方的具体状况之前就当即做出应该立刻撤出主城的决定。而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喂!刚才的叫声到底是什么?!」
「这个,这个啊……」
拉斯向双手被绑着的老研究员发出逼问,可他却莫名骄傲地挺起胸膛解释到。
「那是由我等所缔造的杰作的咆哮声!」
「别扯那些!给我说重点!」
「噫?!请不要动粗……我,我等为了研究吸血鬼化,制作出了各种药物,可是无论哪一类试验品都因为吸血鬼之血效力太强而失败了。虽然可以使身躯庞大化、力量增强,但作为代价可能会失去语言能力……怎么说好呢,我等把那些用药对象称作【失败品】」
「那个怪物是这么来的么……」
拉斯回想起追击克琉加的途中遭遇的巨型怪物,感到一阵不快,因为他意识到那只怪物的原型也是克琉加一干人等造成的受害者。
「然后呢?下层传来的呻吟就是刚才那个的发展分支么?」
「不不不!那个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我等在试验阶段为了压制吸血鬼之血的强大效力,动用了某样素材,因此极其显著地改良了药物效果!」
「所以那个素材是什么?!」
「被恶魔凭依的人类的血液,我等将恶魔之血与吸血鬼之血融合在了一起!」
「?!?!」
此话一出,正在撤离的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语,因为这样的思维以人类基准而言太过偏离常轨。
随后雷欧平静地出声问到。
「那个恶魔之血……是从哪里入手的?」
「我也不清楚,不过带来的效果实在惊人!虽说仍然会失去语言能力,但外表上的变化压制到了最小限度,而且获得了特殊能力!是能够将啃咬对象变成和他们同样状态的能力!」
雷欧将视线从喜形于色唠个没完的老研究员身上移开。
顾名思义,吸血鬼喜好吸食人血。但是,被吸过血的人类会变成吸血鬼的说法只是迷信。
吸血鬼本身并不具备这种感染能力,说到底只是让小孩子乖乖听话而杜撰的恐怖故事,而现在居然真的被人变成了现实。
雷欧有些理解不过来状况,暂时眯了眯眼睛。越是深入思考越是为可能导致的后果感到头痛。
「我等将他们命名为【恶鬼】!若能将这些恶鬼送入敌方境内,引起感染爆发,攻城掠池便不在话下!」
「……克琉加公爵,你在谁身上用了这种药?」
雷欧看向被士兵们担着的克琉加。直到现在,他的脸上都洋溢着一股谜之从容。
明明他的胜算早就归为零了。
「您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吧……?当然是用在南部贵族们的身上!我的协力者自不必说,那些人质也不例外!」
「……您打破了作为人类的底线」
「哈哈哈!!您就嘴硬吧!不斩杀掉恶鬼,瘟疫灾祸就会在席卷帝国!但是,杀掉恶鬼又会在南部贵族们心中留下遗恨!而想必他们终将成为第二个第三个我吧!这份仇恨迟早会把帝国给彻底击溃!!」
克琉加恶狠狠地说到,接着开始没完没了地狂笑。雷欧皱紧眉头没有说话,一路沿着主城的楼梯向下。而就在来到出口附近时,发现大量的骑士正在阻挡复数【失败品】的攻势。
「所有人从正门撤退!!上校!下令封锁所有联通主城和街道的通路!」
「请殿下先行脱离!」
「不……看来是没有那个空闲了……」
地下深处传来了大量凌乱的脚步声,感受到那股震动的雷欧进一步催促拉斯。
「动作快!」
「咕!我明白了!封锁主城!」
拉斯向部下们下达指示,派他们即刻前往隔开主城与街道的四座大门进行全面封锁。
在此期间,雷欧将据点设立在正门之前。
「没用的!所有的地下出口都打开了!马上就会有无数怪物从城中涌出!」
「住口!看上去他们会优先接近正在移动的人!上校!不要让人掉队!都在正门集合!」
「了解!」
伤痕骑士与在场的其他骑士、总共六百名左右的战力集中到了正门附近。
「菲妮小姐他们已经到外面去了么……」
「从城门上跳下去应该能够顺利脱离……不过恶鬼们应该不会等到让所有人全都逃掉再攻过来吧」
「想逃的人逃走无妨,但是,必须得有人挡在这里,只要我们在这里固守,敌人就无法到达街道,菲妮小姐他们应该能妥善利用这段时间协助居民们避难」
听过雷欧的话语之后,在场没有出现一位临阵脱逃者。原本留在主城内的骑士们就是做好了舍弃性命的觉悟才留下的,其中有克琉加公爵家的骑士,也有其他南方贵族家的骑士,他们选择这里作为赎罪之地;当然也存在着没有选择留下的骑士,然而,就连他们也在和菲妮一起疏散民众。
另一边,恶鬼们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从城堡中出来,他们此刻正在袭击没来得及逃出城堡的克琉加公爵家的骑士们。
「如果他们的能力与刚才听到的一致,那就意味着留在城堡中的所有骑士都被同化成恶鬼了么……」
「克琉加公爵,城堡里有多少骑士?」
「呼……两千上下吧」
「减去斩杀的五百人和归顺我方的五百人,算出来最后同化成恶鬼的有一千人,战斗能力呢?」
「比起正常状态稍,稍有提高的程度,原因大概是恶魔之血吞噬了吸血鬼之血的效力、使得药物性质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吧……」
「稍微提高也能形成十足的威胁了」
并非恶魔直接凭依在吸血鬼身上,而是将两者的血液配比调和注入人体。
可以说受到注射的人单没有死去就已经是奇迹了。雷欧一边猜测,也许是效力强大的两种血液发生了排斥才使得最终效果不甚明显,一边紧紧盯着安静下来的主城。
有一名男子颤颤巍巍地垂着头从城堡里走了出来,从上等的服装材质来看,应该是某名南部的贵族。他行走起来摇摇晃晃,如同体弱多病的重症患者,
男子猛然间抬起头颅,众人立刻注意到他的异常之处——双目只有眼白,这让雷欧不禁感到脊背发凉。但是,恶鬼并没有马上向着雷欧他们袭击过来。
等到城中大量的【失败品】就位之后,恶鬼发出咆哮,令他们一同开始进攻。
「是在指挥他们吗?!」
「没,没听说过这样的报告!」
老研究员惊慌失措。虽然意识到状况越发糟糕,但雷欧仍然带领其他骑士们组成半圆阵防御正门。
【失败品】朝着他们一拥而上。
「挡住!」
「殿下!只有您一人也好!请先撤退吧!」
「我不是为了撤退才到这里来的!」
「可是!现在我们没有办法处理城里面的恶鬼!发生冲突的话,这边也会出现同化的受害者!」
那样一来不管过多久恶鬼的数量都不会有减少。拉斯认为,除了出动三倍,至少两倍于敌方的战力予以全歼之外别无他法。不过,雷欧有另外的打算。
「我有一计……」
尽管骑士们在奋勇作战,目前也是处于相当的劣势。维持现状下去迟早会出现友军变成恶鬼的情况,必然导致死伤惨重。
「充其量也只是推测……假如恶魔之血真的是吞噬了吸血鬼之血的效力……那么恶鬼在本质上应该更接近于受到恶魔凭依的人类,而非吸血鬼」
「虽说确实是这样……」
「既然如此,那就有被圣魔法净化的可能」
用于歼灭堕入魔道者的圣魔法是难以掌握的高阶魔法。
但是,越是难以掌握,其效果就愈发显著。
「受到恶魔深度凭依的人,或许整个个体都会被判定为魔性存在而被圣魔法消灭……但如果是对这些注射了效力弱化的血液的人们使用,就有希望只消除他们体内的恶魔之血、而不会完全抹除他们的存在」
「这太鲁莽了!根本不知道是否具有可行性!就算可行,那如果最后消除的只有恶魔之血呢?大量的【失败品】就会随之诞生!」
「您怎么看?」
雷欧朝旁边的老研究员发问。
老研究员欲言又止,但看见雷欧把手搭在剑柄上之后就一口气说出了回答。
「这,这应该不会……因为恶魔之血与吸血鬼之血在注射前就已经调配完毕了,消除了恶魔之血的话大概就会变回常人了吧……我,我个人倒是不希望你们这样做……」
「他这么说噢」
「请别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净化主城中所有恶鬼需要效果范围极大的圣魔法。我没记错的话,现场能够用出如此高阶的圣魔法的只有殿下」
「啊啊,本来我就是打算自己来做的」
「太乱来了!那种效果范围极大的圣魔法,非达人级别魔导师不能完成!勉强使用超出自身实力范围的魔法、因魔力枯竭而亡的魔导师的传闻并不在少数!属下无法容忍这般鲁莽行为!还请向我们下令!必将敌方尽数歼灭!」
「我觉得,与其让伤痕骑士团的各位暴露在沦为恶鬼的危险之中……还不如把赌注下在这边。顺利的话就会有很多人能得救,就算最后没能拯救他们,事态也能大幅度缓和」
「问题是如果不顺利的话您就会失去性命!即使保住一命,您也会陷入在这危险地带中动弹不得的境地!请您理解贵体有多么重要!只要您在,南部骑士也好军队也好都能够动员起来进行支援,一旦您在此死去,能使事态收束的方法也会随之消失!您理解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你想说的……但是,我不想舍弃能够拯救所有人的机会。而且,要是让哪怕一只恶鬼逃出主城,感染都会在帝国中蔓延,彼时就算我还活着也不可能控制得住事态。除了此时此刻,就再没有机会赌一把了」
雷欧早已将他的生死置之度外,他目前全心全意都在集中思考、如何在此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拉斯从雷欧的眼神中洞悉了他的觉悟,为自己天真的认识感到后悔。
拉斯之前坚持要让雷欧一旦形势不妙就立刻撤离,然而,雷欧的意识中就没有【一旦形势不妙】的概念。现在要做,还是不做,仅此而已。认清了雷欧的这份决心,拉斯紧咬牙关说到。
「若是您感到生命危险请立刻停止施法,我会斩去一切敌人解决问题的」
「多谢,上校」
「……殿下即将开始大型魔法的施法准备!全员集中防御!别让殿下受到哪怕一丝伤害!!」
拉斯的号令使得伤痕骑士团与其他骑士们的斗志重新燃烧了起来。
雷欧信赖地看着他们奋勇御敌的模样,进入了施法准备。
拉斯也充满决心地握紧了双剑。就在此时,笛声响起。
那是在场所有人都无法听到的笛声,但,确实存在着能够听到它的人。
13
以葛劳的打扮出现在温梅上空的阿尔俯视全局。
「嗯?这是什么状况?」
阿尔本以为菲妮遇到危险、十万火急地传送过来开始搜寻菲妮的踪迹。
没一会儿就发现了她,她正拿着笛子沿楼梯登上外围城墙。
「说真的我现在都吓得没缓过来,满心想着救你才飞过来的啊」
「阿尔大人……」
面对流浪军师的这副姿态,菲妮不假思索地喊出了阿尔的名字,而且不知为何是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出什么事了?」
「求求您……!雷欧大人会死掉的……!」
「……塞巴斯」
「是,我在」
看着情绪激动的菲妮央求的样子,阿尔当即放弃了向她询问状况。
然后为了尽快摸清事态而呼唤自己的管家。
「说明情况」
「是,克琉加公爵开发出运用恶魔之血与吸血鬼之血混合调配的药物,并且对挟持为人质的南部贵族中的五成进行了注射,使他们变成了被称为【恶鬼】的怪物。由于恶鬼具有咬伤他人后使之同样化为恶鬼的能力,主城之中有上千名骑士遭到了同化。现在我方正致力于封锁主城并协助居民避难」
「原来是这样,那雷欧选的是什么方法?」
「……雷欧大人试图发动大魔法净化恶魔之血、拯救化为恶鬼的人们……但是……从先前开始施法准备就迟迟没有再进展……」
菲妮补充说明到。阿尔看向塞巴斯,获得了无言点头的答复。阿尔自己也感觉确实像是雷欧会做出的判断。
在十成目标达成六成就能满足的状况下,雷欧依然会向着达成十成目标的方向拼搏,并且这一倾向在和人命有关时就更为显著。不放弃任何一条生命、尽力将伤亡压制到零,根本就是雷欧这小子的内心真实写照。这就是阿尔的感想,不过——
「真是个死脑筋……明明封锁都市之后朝南部国境军发出号令就行了,是去拯救一切有机会得救的人命了么」
「这是非常了不起的决断!可是……仅凭雷欧大人一个人实在是力量不足!还请阿尔大人也……」
「不成」
言尽于此。听到阿尔决绝的回复,菲妮仿佛遭遇晴天霹雳一般睁大了双眼。
城墙上强风吹拂。风止之后,阿尔低声道出了缘由。
「这是家规……」
「家规?」
「随性而活,但责任必须自己承担。这就是我们家的规矩。雷欧选择了他认为更好的选项,或许不是无懈可击,或许不是十全十美,可那也是能够拯救诸多生命的选项;杀死恶鬼而非净化的话、是可能引发南部贵族的逆恨,牺牲都市进行封锁的话、是有可能导致温梅人民的不满,可这么做既能防止战斗扩大,也能守护更多民众。尽管是这样,雷欧也舍弃了后者……走上了拯救一切的道路。这是雷欧自己的责任,也是雷欧自己的问题,应该由他本人设法解决」
「可,可是!之前您不也都!」
「迄今为止以银的身份帮助雷欧、是因为敌人们都是雷欧无法应付的对手。吸血鬼,龙,恶魔,哪一个都是超乎人类规格的怪物,唯有纯粹的力量才能摆平。但是,这次不一样,现在的事态,只要雷欧放弃许多希求就能予以应对。假如那些恶鬼们压倒性强大,那我出面用魔法将其轰杀也没问题;可是,实际上那种程度单凭雷欧手头上的战力就能设法将他们封锁在都市之中,那样一来……伤痕骑士们也许会损失惨重,但是只要对这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看作是相当不错的成果了。不过雷欧他仍然舍弃了这种做法、前去争取敌我双方全都能够得救的结果,以自己的力量去争取」
「那是……错误的选择吗……?现在,雷欧大人正拼上性命试着拯救众多生命……!就像阿尔大人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
「那是理所当然的……菲妮,待在安全区就能拯救的生命屈指可数,想要拯救众多生命就必须向着死地迈进,哪怕一步。雷欧他,不惜将跟随他的臣下们卷入其中,也要去救这些生命,所以说,赌上性命是理所当然的啊」
拯救人命绝非易事,更遑论意图一次性拯救超过一千人,救的越多,相应的风险也就越大。
既然连同臣下都一同担负了风险,那么雷欧赌上他自身的性命也是当然至极,这就是阿尔的看法,因为如果连这都办不到,那便没有立于人上的资格。
「……即使是理所当然……雷欧大人现在也,赌上了性命!阿尔大人的帮助是雷欧大人所必需的!求求您!」
菲妮恳求着低下了头,因为自己能做到的就只有这样的事而已。
然而,阿尔的答复是残酷的。
「菲妮……我救不了他们。古代魔法中没有能够净化恶魔的法术,本来圣魔法就是五百年前由于魔王出现而开发出的魔法,在那之前就已经存在的古代魔法中、没有圣魔法是当然的。我能做到的只有毁灭,你是想让只知毁灭的我下去横插一脚,制止雷欧说【你不行让我来】然后把雷欧试图拯救的人们全都消灭掉吗?」
「怎么会……阿尔大人您一定有什么办法……」
「我不是万能的,毕竟一丝一毫现代魔法的才能都没有啊。雷欧想要达成的结果只有雷欧用他自己的双手导出。不过,就算我能帮些什么忙我也不会出手的。或许看到雷欧的臣下们被卷进他的理想实在是有些没道理所以会救下他们,可只要雷欧他还在挣扎,我就没有出手的理由。因为这既是雷欧的问题,也是雷欧的责任啊」
「可是……即使是这样……」
大颗泪珠从菲妮眼中滑落,阿尔看着菲妮不禁苦笑。
接着轻轻用右手帮菲妮拭去眼泪,笑着说到。
「别担心,没什么好悲伤的」
「不是因为……伤心才哭的……是觉得自己太不中用……」
「那就更没必要流泪了,你已经做了你所能做的,我也已经做了我所能做的,现在,雷欧正在做他所能做的。感觉他又成长一点了呢……总之你就看着吧,那家伙可是我弟弟,不管什么困难都会翻过去的」
说完,阿尔看向正在集中精神构建魔法的雷欧。
是因为没有充足的魔力么,还没有进入咏唱阶段。这是典型的魔力不足现象,一般来说应该立刻停止施法准备,因为魔力不足的风险毫无疑问是性命攸关的。
「信赖倒没有什么问题,但个中危险仍然不会改变呐」
「死了的话就到此为止了,但是……我弟弟死不了」
「雷欧纳特大人也很辛苦呐,被最为亲近的哥哥寄托了最为沉重的期待」
「可不是么,我是最清楚雷欧有什么优点的了」
「但是弱点应该也很了解吧?」
「嗯……说的是呢,那我这个当哥哥的就给弟弟送去点声援吧」
阿尔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句地开始说到。
「雷欧……听得到么?」
█ █ █
「咕,咕唔!!」
雷欧感觉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这股仿佛血液从身体中流走般的无力感,让他感觉就连维持意识都逐渐变得困难。满身大汗,呼吸急促,雷欧终于还是低下了头暂作歇息。
只有一点,真的只有一点想要打退堂鼓的念头。不清楚是不是因为意识处于朦朦胧胧的状态,感觉【大概坚持不下去了】【或许不该用这种方法】诸如此类的丧气话开始动摇自己的内心。
就在这时,某个声音传入了雷欧的耳中。
『雷欧……听得到么?』
「哥……哥……?」
雷欧以为自己因意识模糊不清而出现了幻听。
居然被逼到这步田地了啊,雷欧如此自嘲。明明先前气势十足地下定决心要拯救一切,到头来第一步还没跨出去就跌在地上,而且还搞得自己神志不清、以至于都能听到幻听了。
但是,幻听却突然开始说教起雷欧来。
『怎么了?把头给低着,地上有什么好看的吗?』
「哈啊哈啊……真严厉啊……」
『我是你哥啊,那不当然的。反正你又是不顾周围劝阻做决定了是吧?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是想着【即使如此】然后下定决心的不是吗?不愿意放弃能救的任何一个人,我说的对吗?』
「敌不过你啊……哥哥……」
被听上去像是哥哥在说话的幻听洞察了内心,雷欧为现状苦笑出来,不过,越是苦笑就越是感觉恢复了些精神,要问为什么,那自然是因为听到了阿尔的声音。
『你的选择是笨蛋才会做的选择,明明四平八稳的人生就能落得轻松,不可能有人一辈子都拿满分,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弃是很重要的』
「是,这么回事……」
『不过啊,即使知道这些你也依然做出了属于你的决断对吧?那现在就别放弃,无论多么难受,无论多么艰辛,都给我咬紧牙关坚持下去。凭自己的任性把这么多人都给卷了进去,你没有急流勇退的权力』
「……是……没错……但……我的魔力……」
心态上感觉是能够面朝前方了,可现实问题还一个都没解决。
魔力不足,魔法便不能成立。然而幻听可一点不留情面。
『但是什么但是,没什么好但是的。你不是不能做到,你能做到,【你必须得做到】。魔力不够?你绞尽全身最后一滴力气了吗?你这不是还有精神说话么,不是还有精神思考么,那就还远没到达你的极限。别在自己给自己定好的界限上停下脚步,男儿一旦下定决心拯救一切,就把那种极限超越给别人看啊!』
不留任何求情余地的声音进一步逼迫着雷欧。但是,每每听见声音回荡,雷欧就感觉身体的力气恢复了几分,胸中的斗志也越烧越旺。还没吐血,还能站着,自己还有再拼下去的余力。
再度意识到之前产生退意是在撒娇的雷欧,以释放出全身所有魔力的气势开始继续施法。
『想必有些人会觉得你的决断过于理想而否定你吧,会觉得你的决断华而不实而嘲笑你吧。确实,这是一百人中一百人都不会做出的选择也说不定。但是啊,你就是那第一百零一人,奇迹就是会青睐这样的大傻瓜啊。那些否定你的家伙,那些嘲笑你的家伙,用你的成果让他们所有人都闭嘴!』
「嗯……我会的……我要救所有人……因为我早就下定决心了……!!」
『很好!来吧,向前看,你希望拯救的人们,等待着你拯救的人们,他们不在你的脚边』
雷欧慢慢地抬起头来,近处有正在同【失败品】们战斗的伤痕骑士,在远处的城堡中有窥伺时机随时准备袭击过来的恶鬼们。他们白眼怒翻、举止僵硬,异常到让人感到已经回天乏术。即使如此,雷欧也认为,只因觉得谁都没救了就选择放弃、连努力都不付出的话,那什么都救不回来。
无力、无能,不构成放弃的理由,必须要发起挑战,哪怕是一丝微弱的可能性。毕竟这就是一路来到这里的根本理由啊。
因为想救所以去救,想要成为无论谁人断言【没救了】都能将其否定的人,自己就是以此为目标活到今天的。此时此刻,雷欧的人生意义正在接受考验。
「我是……为了救人才来这里的……为了阻止战争……为了拯救一切而来……!」
目睹恶鬼的姿态带给了雷欧动力,让他们的身形鞭策自己继续奋起。勉强过头的影响使鲜血上涌至喉头,而雷欧不以为意地直接咽了回去。
不能露出不成体统的样子。决心一意孤行就要一往无前,决心装点门面就要维持派头,就是耍帅,也要耍到最后。
皇帝的本质就是这些概括的延续。现在做不到,今后也自然做不到。
「我要……成为谁都能救得了的皇帝……!!倒在路上的人我要一个个扶起来!即使别人嗤之以鼻我也无所谓……不愿追逐理想的人成不了皇帝!」
『啊啊……你当得上的。你是我引以为傲的弟弟,其他都不用你担心,集中于眼前的事情吧。等你燃尽了一切余力,剩下的就由我全部搞定——因为我是你哥啊』
「嗯……!!」
4-9
这一瞬间,雷欧感觉好像有人在背后推了自己一把。借着那股势头,雷欧双手合十。
咬紧牙关,将最后一缕魔力送入魔法构筑。
随后,以雷欧为中心,周围开始盈满黄金的光辉。
《救济之光自煌天倾注——》
咏唱开始了。
看见弟弟那副身姿的阿尔心满意足地嘴角上扬。
「看嘛,不需要担心是吧?」
「没在担心的就只有阿尔诺特大人而已呢」
菲妮安心下来,用双手包覆住了脸颊。
阿尔一边伸手抚摸菲妮的脑袋以示安慰,一边慢慢环视四周。
「有几只老鼠啊」
「恐怕是人口贩卖组织的人手呐」
「想妨碍雷欧是吧」
阿尔说完邪魅一笑。刚刚才对雷欧说过,让他什么也别担心,让他集中精神干眼前的事。
为了信守诺言,阿尔开始了行动。
「菲妮交给你了,塞巴斯」
「是」
「阿尔大人!」
「等着吧,很快就会结束」
阿尔说罢展开了转移阵,以保护弟弟为己任。
14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了以哥哥自居的意识的呢。母后对我和雷欧都是平等相待,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因为你是当哥哥的】之类的话,我并不是作为雷欧的兄长被教育长大的。可是不知何时开始出现了变化,我从那时起行为举止都开始变得像一名兄长了,到底是哪个契机导致的呢。我还在思索着这些问题的时候,转移已经结束了。
温梅都市区有数座耸立的高塔,那上面有魔导师们正瞄准雷欧准备发动攻击。
所以我毫不留情地贯穿其中一人的胸膛,没有任何技巧,只是任凭魔力迸发的粗暴贯手而已。
但是正好,这样做可以让他们更难察觉我的存在。
「嘎哈……?」
正为我的突然出现大惊失色的魔导师没了呼吸。
在他断气的同时我就已经再度发动转移、飞往别的魔导师那边。
「什?!」
大概是根本没想到居然有人会瞬间移动过来,又一名魔导师看到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我而张皇无措,一丁点有效的对策都拿不出来就被掏了心窝。
正在附近其他位置准备偷袭雷欧的魔导师们也注意到了异常情况。
然而,我的转移比他们的应对还要迅速。
发动转移,贯穿胸膛,一击必杀,连续往复。
在塔与塔之间来回转移的过程中,想起了一件事。我曾一度见过,理想的兄长。
那个人每天都来看望被打入大牢的我。不管公务多么繁忙都会前来探监,陪我说话,没有别的。他没有说要把我从牢里放出去,也没有拿什么慰问品,他知道我期望的不是那些东西、所以只是来陪我聊天消解寂寞而已。
而在我出狱的那一天,他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还附赠一句【这样就好】。当时我便想着,希望将来能够成为像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一样——一名能够肯定弟弟逞强的行为、一名能够守望逞强的弟弟的兄长。是啊。就像雷欧憧憬着那个人一般,我也憧憬着他,憧憬着曾是皇太子的长兄,一直想要成为像他一样的兄长。
「还真是亲兄弟……连向往的榜样都是同一个人」
我喃喃自语,同时又刺穿了一名魔导师的胸口。
血液飞溅,但无需同情。这些渣滓和受到帝位之争牵连的士兵不一样。
是主动染指犯罪、在此基础上还想让伤亡扩大的歹恶之徒。
虽说依照正常流程应该对他们绳之以法,但反正都是死刑,我在这里把这些人全干掉也没什么问题。
「噫噫噫噫噫?!?!」
还剩两人。其中一人发出了惨叫,但我下手不会犹豫,穿心而过,随后立刻转移前往击杀下一个。
最后一人放弃迎击,伸出双手对准了雷欧。目前精神完全集中的雷欧自然不可能有躲开偷袭的法子,而且伤痕骑士团他们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前方,恐怕没有任何防御手段能够挡住这一击。
所以我直接抓住了这名魔导师的双手,然后拧转掰断。
「噫呀啊啊啊啊?!?!」
「弟弟现在正全神贯注地超越自我呢——能请你别碍事么?」
「你,你说弟弟……?!」
「很不容易啊,真的。又要【骂他勉强自己像个笨蛋】又要【为了不让他失败而鼓励他】,两边都得好好完成的【大哥】难当就难当在这里啊」
「难,难道说……你是阿,阿尔……?!?!」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一只手掌已没入了他的躯干。我就这么看着最后一名魔导师如断线木偶般倒下,然后占了他的位置观察雷欧那边的情况,看来咏唱在顺利进行中。
《为使救赎降临苍生·其辉光乃神之慈悲·其金煌乃天之奇迹·堕入魔道者啊改悔罢——》
咏唱还在继续,这是现代魔法中堪称最上级的七节咏唱。再加上圣魔法本身不容小觑的释放难度,可以说规格甚至比一些拙劣的古代魔法还要高,确实是最高阶的圣魔法。
圣魔法是为专门针对恶魔而开发,是绝不容许不净之魔存在的人类武器。
要问为什么雷欧能够使用该魔法,恐怕是他在南部异变之后自学的吧。而且按他的性子,心里肯定想着【如果异变的时候自己能够用圣魔法就好了】。
丝毫不为成果感到满足的心态促使雷欧学习了圣魔法。但是,才刚学会就要立刻投入实战确实太乱来了。
现在也是处于咏唱濒临中断的极限状态。大概雷欧正由于内脏负担过重致使鲜血涌上喉头、但却拼命咽下坚持继续咏唱吧。
于是,我决定把外界环境营造得能够让他稍微松活一些。
《时间之神啊·吾乃逆反其摄理之人·汝所认定流动守常·时光川流永无停息·滔滔不绝势不可当·巨硕时流亘古延续·吾向时流发起反逆·窥得刹那之先机——既视·时间》
(译者注:原文Dejavu·Clock)
操纵时间的古代魔法基本上都很不好用,本来这个类别里边就没几个能对施术者本身起效的魔法,而可以用在别人身上的效果也就那样。
收效甚微又会消费大量魔力,所以说缺乏实用性。不过这个魔法在该类别里边还算有点用处,它能够让施法对象看见短暂未来的可能性,也就是产生既视感的魔法。
不是展示出确定性的未来,而是把短期内好几种可能出现的情况都罗列在施法对象的意识中。
而且因为能够预测的时间范围很短,属实是只有在特定场合才有使用的价值。
即使应用面算不上广,在战斗中也能派上不小的用场。它能提前警示施法对象执行某个行动的危险性,单是这一点就能挽救可能丧失的生命、也能造就个体的活跃。
这不,面对身躯庞大的怪物,一名年轻士兵贸然朝它冲去,那是非常危险的举动,不过对他本人来说似乎并非如此,虽然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样的预测状况,但肯定是在判断这么做是最优解的前提下才发起了突袭。
一记突刺,剑锋直接没入了怪物的脖子,士兵顺势和仰面倒下的怪物一起摔在了地上。
激起的沙尘之中,浮现出士兵踉踉跄跄爬起的身影。
「看来有好好信守诺言啊,勒鲁拿少尉」
年轻士兵,勒鲁拿少尉取得了漂亮的战果,随后立马拔出另一把剑立于阵前。无论是谁都在为雷欧而战,即使是算不上明智的行为,他们也自愿跟随其后,而这一定不是因为雷欧生为皇子。
「因为是个能够让人自发支持他的笨蛋吧……」
愚直这个词用在雷欧身上再合适不过了。老实善良死心眼儿,明明做出让步就能保全自我,他也坚决不肯退让。可雷欧身边仍然有很多同伴聚集而来,因为他们没有雷欧的那份愚直。
人会自发地憧憬自己手中没有的东西。敢为人所不敢为、能为人所不能为,也是身为出色君主的素质之一。
时而予以劝阻、时而从旁支援就是臣下的使命了,雷欧拥有能够将那种忠肝义胆之人置于身旁的度量,正如父皇和宰相一般。
雷欧总有一天也会遇到那样的臣子罢。
「好了雷欧,大家都帮你开辟出前路了——来一发大的」
《天无绝为善者之路·金光破邪辉耀世间——神圣·耀光!!!!》
(译者注:原文Holy·Glitter)
黄金的圆环自地面上升浮向空中,逐渐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包覆住整座主城。那是结界,为了不让任何一人逃脱即将到来的破邪之光。
主城上空,结构复杂的魔法阵逐渐显现。随后,巨大的金色光柱宛如瀑布般倾注而下,将整座主城都笼罩其中,净化着一切魔性之物。
光芒逐渐消散,如果恶鬼们已经被恶魔之血深度侵蚀的话那便无计可施了,大概会在这股圣光中直接灰飞烟灭。但是,金光散去之后,主城四处都倒伏着,活生生的人。
一时间,整座主城欢声雷动,另一边的巨大魔物也被拉斯他们所击败,危机已经彻底解除。
所有人都在欢呼雷欧的名字,尽管雷欧试图表示回应,但好像已经突破极限了。
他一个趔趄向旁边倒下,不过,在倒地之前,勒鲁拿少尉扶住了雷欧。
见事态趋于平稳,我便转移回到了菲妮身边。
「总算是落下帷幕了」
「您辛苦了」
「也没那么夸张,这回做的都是些幕后工作」
「那个……阿尔大人……我……」
「嗯?」
菲妮扭扭捏捏地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随后猛地弯下了腰。
「非常对不起!说了那么多自以为是的话!」
「你没有弄错,不管是叫我过来的判断,还是刚才的劝说。我比起看重大局的判断、优先选择了对弟弟个人的信赖.倘若造成大量伤亡,那我也与罪犯相差无几了。抱歉啊,兄弟一个二个都是傻子」
我苦笑着向菲妮告解。菲妮则是慌张得连连摆手,一副极力想表示否定却又找不到合适语言表达的样子,唇齿数次轻启却又马上阖闭。我为这般滑稽模样的菲妮感到忍俊不禁,然后继续同她说到。
「不过,我这次相信了雷欧,思虑再三,觉得雷欧肯定能拯救他们。在你眼中这一定是惊险异常、让人脊背发凉的决断吧,抱歉,老是给你添麻烦啊」
「没,没那回事!麻烦什么的!添麻烦的……是我这边才对……派不上用场真的对不起……」
看见菲妮沮丧地垂下肩膀,我转过头看向塞巴斯。我还不清楚菲妮在行动中是怎么活跃的,本还以为她这么说是因为犯下了致命失误之类的,塞巴斯却摇了摇头。
「菲妮大人做得非常出色,谁也不会说您没有派上用场的」
「塞巴斯他这么说嗷?」
「那,那是……」
「不是挺好的嘛,人各有长各有短,没人是无所不能的。我也好你也好,雷欧也罢,正因为有办不到的事情,才会相互帮助取长补短。或许你的确没有战斗方面的力量,但其他方面的才能可是不遑多让的啊。那是我所没有的力量,一直都在依靠着你」
「阿尔大人……」
「于是呢想请你帮我个忙,在那边呼呼大睡的我那个蠢弟弟就拜托你照顾了,真的是个不知道让人省心的家伙。只有你能胜任了,要到家还有挺长一段距离,请好好把他带回帝都来吧」
「好的!我明白了!」
看着重新打起精神的菲妮,我微笑着打开了传送门。
然后侧目向塞巴斯投去视线,意思是菲妮就拜托他照顾了。仅此一个动作,这个万能管家就立刻将我的意图了然于胸,说着【我明白了】还优雅地向我鞠躬送行。
好一个滴水不漏。
下次干脆去找找塞巴斯的弱点是什么算了,我这样想着,利用传送回到了帝都。
15
「第二王女,珊德拉·雷克斯·阿德拉,现命你无限期闭门反省,未经朕许可不得出后宫房间半步,也不得同任何人会面。当然,也不得——再与帝位争夺扯上关系」
南部的骚乱已经结束,由于负责镇压的雷欧也回到了帝都,现在是秋后算总账的时候了。
当然,首当其冲的就是珊德拉。
「皇帝陛下……此身确是克琉加公爵之侄,可是在此之前更是一名皇族,心中绝无半点逆反帝国之意。未能事先察觉克琉加公爵的阴险意图确实问心有愧,然从未给予其任何助力」
「朕愿相信这番话,但是处分不会改变。生为克琉加公爵之族亲、以克琉加公爵为后盾,乃是无可置辩的事实。为父赐你一言,静心听好……放弃帝位罢,珊德拉」
这句话对珊德拉而言,应该跟死刑宣判没什么区别吧。
毕竟是在重臣云集的玉座之间、被当众宣布已经从帝位争夺战中遭到淘汰了啊。
珊德拉的面容因屈辱而扭曲,随后以锐利的视线盯着父皇说到。
「您就……这么讨厌母后大人吗?」
「这并非基于个人感情而做出的决定」
「不,父皇大人,您现在正被私人恩怨所左右。想必您是听信了那些说是母后大人暗杀了第二皇妃的、不知廉耻的谣言吧?!我知道,您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把我当成您的孩子对待了!」
珊德拉向前踏出一步。
周围的近卫骑士们见状将手搭在了剑柄上,而父皇喝止了他们。
「朕始终如一地待你为亲生女儿,若对你有丝毫厌恶,早就予以疏远了」
「说的多么冠冕堂皇!您眼神中对我和母后大人的怒火从未消弭!明明从那天起就解释过多少次!杀死第二皇妃的凶手并非母后大人!您为什么就是不理解呢!」
「珊德拉,此事与第二皇妃没有关系」
「若真是待我如亲生女儿,就应该会相信我所说的才对!伯父之罪株连侄女,难道不是很没道理吗!」
「珊德拉……罚你禁闭处分乃是朕的仁慈」
「这种处置仁慈到哪里去了!我可是为了成为皇太女而赌上了一切啊!」
「……果然你并非帝王之材,放弃罢」
父皇有些落寞地宣告,而这句话的分量比之前任何一句都要来得沉重。
直视着情绪尚在剧烈波动的珊德拉,父皇继续说到。
「只顾考虑自我得失之辈成不了皇帝。皇帝首要考虑的是国家,其次是国民,自我得失之流要排在更加后面的位置。克琉加公爵的恶行已是人尽皆知,都知道他运营的犯罪组织从民众手中拐走了孩童,可谓自作自受。而你未曾对此展露出分毫理解」
「我有理解!」
「若有理解……那为何你的话题总是三句不离自己?国之体面,民之心情,无论从此二者哪一个角度来看,都不允许你再继续角逐帝位。发动叛乱之祸首的血亲、人民受苦之罪魁的关系人,即使你不予承认,你与罪犯之间存在协力关系也是事实。民众在愤怒,表率是必要的,未处以斩首之刑乃是为父的仁慈」
「父,父皇大人……我,我……」
「退下,自私自利之辈的狡辩,朕不想听」
父皇用手势向近卫骑士们发出指示。
珊德拉见状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说到。
「无礼之徒!你们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皇女啊?!放开我!」
「请见谅,陛下」
「咕!该死!饶不了你们!放开我啊!!父皇大人!!父皇大人!父皇大人——!!!!」
珊德拉被拖出了玉座之间,这处罚得比想象要轻啊,明明直接处死都是完全合乎情理的。我为此感到了一丝违和,未必是珊德拉那帮子人研究出了什么对策吗?
可是,能够减轻父皇裁决分量的策略又会是什么呢?
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而在我兀自沉思期间,父皇已经着手开始了下一个对象的处罚。
父皇有些疲累地叹出一口气,向后倾倒将体重靠玉座的椅背上。
其目光所指的,是哥顿。
「看到刚才珊德拉那副模样……可有什么话说?哥顿?」
「没有」
「是么……未能握紧部下的缰绳,不但将敕使一行暴露于危险之中,还险些挑起中央与南部的全面战争,此等罪孽可不轻啊?」
「是的,一切皆是儿臣浅虑所致,甘愿受罚」
这么听话的哥顿还真是难得一见。不过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看作是因为他还相当游刃有余呢。前线发生小规模冲突的原因,是将军遭到暗杀,哥顿也可以声称事态并非他所能控制进而减小责任比率。
只要显露顺从之意便不会有太大处分,大概哥顿琢磨的算盘就是这个吧。
实际上也确实没有发生太大的风波。要真是闹大了那就会发展成南部全面战争、到头来就不是讨论哥顿受不受罚的时候了。
「朕看你有在反省的样子啊,但是,该罚的还得罚。命你前往北部国境守备军驻守边疆,未经二月不得返还复命。去前线好好重新认识一下保家卫国的真正含义罢」
「……儿臣遵旨」
哥顿咬紧牙关回应到。
据说父皇过去有意将哥顿任命为北部国境守备军司令官,然而哥顿以参与帝位争夺、以及北部国境军事优先度较其他三面更低为由,拒绝了那次任命。话虽如此,真正的理由显而易见,他其实就是不想当上北部国境守备军司令官之后、被人拿来和同为国境守备军司令官的莉泽皇姐进行比较而已。
在哥顿看来怕是羞辱难耐吧,要被贬谪到曾经拒绝奔赴的职场,而且这次连司令官都不是。
没有派他去南部,大概是因为考虑到让哥顿待在百废待兴、混乱不堪的南部存在相当程度的危险性吧。
而东西双方面都毗邻大国,派哥顿过去可能会因为惹是生非的秉性导致难以人尽其用,到最后只有北部算是最佳选项,同时也是最为屈辱的选项。
「处罚的话题就到此为止。诸位都辛苦了,多亏在场各位的通力合作,只付出了最小限度的损害便使事态得以收束」
父皇向在场的臣子们表达谢意。
虽说现在不在这里,但是身为外务大臣暂时滞留在他国的艾里克也在实施牵制,以防止注意到内乱蓄势待发的别国伺机发动战争。做法很朴素,但确实效果卓着。
在雷欧赚取印象分的同时,艾里克也没落下。即使目前已经踢开珊德拉、和哥顿并驾齐驱,来到了赶超第一名的关头,我们距离艾里克的背影也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尤其是不在场的艾里克,以及雷欧纳特,都辛苦了」
「儿臣只是履行了身为皇族应尽的义务」
「休要谦逊。据说最后还释放了大魔法啊?身体方面可有不适?」
「回陛下,儿臣身体完好无恙」
「这样就好……阿尔诺特也辛苦了,干得不错」
父皇的视线朝我这边刺了过来,肯定说的是伤痕骑士团那茬子事。
我陪着笑脸挠了挠头。然后做好心理准备,说出了接下来的发言。
「哎呀,也算不得什么啦。不过这回还真是都进展得挺顺利,最后也【没有引发战争】就把事情解决了,说是万事大吉也没什么问题吧?」
我做出一副得了便宜就卖乖的样子不以为意地说到。
周围的大臣们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因为他们知道,这番话被父皇听到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父皇先前对珊德拉用以民为本的思想进行了一通批评教育,即是说,父皇非常清楚民众视线的敏感。
那么他听到我这番话之后会怎样反应,便不言而喻了。
「你说没有引发战争……?何其愚蠢!【战争发生了】!在中央看来或许是小规模冲突,但前线的一座都市的的确确暴露在战火中了!在市民们的眼中,那就是大型战争!【战争确实发生了】!」
「儿臣,儿臣失言了……请陛下恕罪」
「朕看你是什么都不明白!我们就是为了消除人民以为皇族会产生的这些想法而运营国家的!只知道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人事物,便与珊德拉别无二致!你也想被关禁闭吗!!给朕好好想想!!」
我默默接受着父皇的叱责垂下头去。
那当然会被发火啊。不过,这样一来也就相当于和我因引荐伤痕骑士团而提高的评价相互抵消了。虽说的确有那个必要,但稍微有点太出风头了,在目前阶段中还不能引起太多警戒。拿出了成果,但仍然是个半吊子皇子,以这般评价收尾是最佳选择。
话又说回来这代价也忒大了,父皇的说教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我一边估摸着这笔买卖到底划不划算,一边对父皇的批评教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内心默默祈祷他能快些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