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昼正心不在焉地听著皮肤碰到水溅出的哗啦声。这时,对面泡在浴缸里的千岁感慨地说道。
一个人泡的时候显得很宽敞的浴缸,两个人一起泡的话就稍微感觉有点窄了。
不过,千岁的存在对她来说已经变得如此理所当然,甚至让她感觉这样的拥挤很舒适。
千岁来家里过夜时提议想要一起洗澡。真昼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行,就同意了。只是,虽说是同性,被一直盯著看本来并不是让人愉快的事。
真昼之所以不觉得被冒犯,是因为对方是千岁,也是因为能感受到她衷心纯粹的称赞。
「谢谢。如果看起来漂亮的话,就表示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呢。」
这种情况下不需要谦虚,所以她坦率地点了点头。
真昼会为了维持高水准而不惜付出努力,在肌肤保养上自然也做到了尽善尽美。
她会尽可能穿著不伤肌肤、质料触感舒服的服装;在均衡饮食和保有充足睡眠时间上也花了很多心思,以期由内而外地打造美丽的身体;另外,她也会小心预防乾燥和日晒的伤害,不让皮肤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紫外线下。
同时,她一向很注重清洁,洗澡时的动作轻柔且仔细,不会过度清洁而使皮肤受伤。洗完澡再用化妆水、乳液和精华油保湿,使皮肤保有充足的水分。
做到这个程度后,才终于能让肌肤保持光滑柔嫩的良好触感。
老家的帮佣小雪阿姨告诉她,不能仗著自己还年轻就什么都不做。美丽是可以后天养成的,而且需要连续不断地努力,否则就会化为泡影。
真昼自认为有在努力保养,因此也会理所当然地接受相应的赞美。当千岁的视线在脸、水面露出的锁骨上流连,甚至延伸到热水中的部分时,真昼只是感到很难为情,没有开口责备。
如果是单纯被凝视著的话,感觉就不太舒服了。
「……好白又好光滑。我就有点晒黑了,好羡慕喔。」
「也没有到晒黑的程度呀。你在外面活动的时间比我多,肤色也深一点,但我觉得那是很健康漂亮的颜色。我要是再白一点就不是白皙,很可能变成没有血色的苍白。」
千岁的肤色可说是十分健康且红润的白,并非真昼那种将防晒贯彻到底而形成的、几乎能看见血管的雪白肤色。
真昼也是因为曾经被阳光晒红,而且在恢复前吃尽了苦头,才会格外注重防晒。其实她还偷偷羡慕著千岁那样的肤质。
尽管千岁称赞说她很漂亮,可是在真昼看来,千岁没有赘肉的柔韧身躯也很漂亮。
千岁本人的说法是她的身体不容易长脂肪,真昼也知道她经常运动,但是那种很能吃却不用在意卡路里的体质,还是让同为女性的真昼羡慕不已。
「我知道自己是在强求没有的东西,但我真的好羡慕你喔。当然那些也是建立在非比寻常的努力上啦。你的确拥有天生的肤色和胸部等,凭我的努力没办法改变的东西。」
不管怎么做都没办法变大──千岁的语气听起来悲壮感十足,真昼也不由得垂下眉梢。
这关系到遗传,所以真昼也不会多嘴加以评论,而且千岁也理解自己的体型特质,自己说出的话很可能令她感到不快。
也许是泡在水中的缘故,总觉得胸口比平常稍微轻了一些,真昼按了按那隆起的部分,随后轻叹声落入热水中。
真昼属于没付出什么努力,胸部就自然而然地发育起来的类型,所以实在没办法给予建议。
反倒是胸部的发育还给真昼带来了不快的经历,进入青春期之后,她就开始为了调整内衣的尺寸发愁,而且从小学到国中都被不礼貌的眼神看过。
对于千岁想知道的资讯,自身的情况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阿树就常常拿这点取笑我,真受不了。不管摄取营养还是揉一揉都不会变大,要我怎么办嘛。也没有多余的肉给我挤出来,不如说这都是阿树害的。」
「那种话不应该随便说出来吧!?」
「反正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No problem、No problem……真昼儿你可以放心,因为男生几乎都喜欢大的。」
「那并不是什么能让人放心的资讯,何况周他不一定喜欢大的呀!」
「我又没说周他怎么样~」
「!」
「别气别气,不要用小黄鸭大军攻击~」
真昼迁怒似地出动了漂浮在浴缸里的小黄鸭们朝千岁发动攻势,千岁脸上的愉快笑意却加深了。
真昼又受不了地给了她一个白眼,但她还是笑个不停。
「你对喜欢的男生的喜好,果然很敏感呢。」
「……我觉得周不是会在意体型的人。」
「嗯,周大概是喜欢上的话,就不会在意那个人的体型了,但这是两码事。不是都说大一点比较吃香吗?虽然我是觉得你不需要担心啦。」
「……周才没有那么色。」
「那只是你的幻想啦。周好歹也……好歹也是男人。」
「这种认识不会太过分了吗?」
「这要归功于他平日的行事风格呢。」
要说行事风格,周在真昼眼里是很绅士的人,简直可以称作理想型,但唯有讨论到这个话题时,或许称不上理想吧。
周被千岁冠以强调了两次『好歹』的男人头衔。在真昼看来,他的绅士也的确到了让人担心的程度,不过周的那种个性她也很喜欢,所以不会对此感到不满。
虽然她偶尔也会担心是不是自己没有魅力就是了。
「……哎,先不说胸部的话题了。」
「那可是你先提起的。」
「好啦好啦。所以,我还是觉得你很漂亮啊。该说是水煮蛋肌吗?光滑Q弹又水润柔嫩,好好喔~」
「那已经不是鸡蛋,而是像果冻一样的物质了吧?」
「所以根本就是果冻啰?真的超级光滑细致……是做了保湿之类的吗?」
「就是用普通的化妆水、乳液和精华油而已。你喜欢的话要不要也擦看看?虽然不知道适不适合你的肌肤。」
真昼在肌肤保养上一向不吝惜花费,可是再好的保养品,也不一定适合每一个人。
由于这也关系到体质,所以真昼使用的保养品不一定都适用于千岁。先让她试擦看看,之后再从中挑选就可以了。
「可以吗?真昼儿美容沙龙要开业了?」
「没有那么夸张,只是抹在身上然后按摩一下而已。按摩就要请你自己来了,你应该也不想被我在身上摸来摸去吧?」
「欸~摸你或是被你摸都很好呀。不如说我很想摸。」
「……你是想摸哪里?」
看到千岁的视线移向自己的身体,真昼马上用双臂遮挡,千岁则是嘿嘿笑著摆了摆手说:「开玩笑的啦。」
「要摸的话果然还是周来摸比较好呢。」
「……千岁同学。」
「呵呵,满脸通红地摆出那种表情就不可怕啰~不如说很可爱……好好,不要瞪我嘛。」
「到底是谁害的?」
「好啦好啦……是说,周被你黏那么紧,还能够面不改色地把你从身上剥开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强欸。」
「我也不是故意要跟他黏那么紧的。」
「嗯,我看著的时候就在想你真的是天然小恶魔。」
「我也不天然。」
「嗯嗯,你说得对。」
千岁不冷不热的微笑和眼神刺在真昼心上。她很想要反驳,然而千岁似乎听不进去。
就算脸上摆出不高兴的表情,千岁的笑意也是有增无减。
因为实在是说不过千岁,真昼毫不掩饰地深深叹了口气。
「哎,周那个人如果不推一把的话就不会动,所以我是觉得你积极追求是正确的做法喔。你就一直坚持到他变成大野狼为止,从结果来说才会得到幸福。」
再听千岁这样口不择言地说下去,感觉自己全身都会像火烧一样发红。当她正想起身离开浴缸之际,千岁以平稳的语气这么开口,言语中没有刚才的捉弄之意。
(那个周变不了大野狼就是了。)
周的确是像狼一样的人,不过和千岁所想的大野狼不同。
『它』很为伙伴著想,也会珍惜自己的另一半,一定是很专情的生物。
一旦被他接纳,他就会变成一个非常温柔体贴的人──这就是真昼对周的印象。
但愿自己能待在那个另一半的位置上,真昼心里这么想,拿出准备好的化妆水倒在掌心上涂抹开,然后擦到身体上。
洗好澡后──应该说离开更衣间以前,先将水分锁在含有充足水分的皮肤中,然后再用毛巾擦乾身体,这就是保养肌肤的重要步骤,所以她涂得很仔细。
「……就算他变成你说的大野狼,大概也是之后会下跪道歉的类型。」
「啊哈哈,说得没错,他一定会负起责任的。」
「……我的理想不是被既成事实所逼的那种形式,就算变成这样,我也不怎么高兴。」
「不怎么高兴,也就是说被吃掉还是有点高兴啰?」
「不借你保养品了哦。」
「抱歉,抱歉啦~」
真昼用略微尖锐的语调这么警告千岁后,千岁笑咪咪地也跟著跨出了浴缸,所以真昼还是又叹著气把化妆水的瓶子拿给她了。
充分做好肌肤和头发的保养并换上睡衣后,真昼和千岁终于能在卧室里歇下。
之所以在浴室里放松不下来,是因为千岁的说法多少有些露骨,让真昼感觉不太自在;而千岁也不知道是没注意到她精神上的疲惫,或是有意装作没发现,仍是笑咪咪地说:「皮肤比平时还要光滑呢~」
千岁穿著灰色连帽上衣和同颜色的短裤当作睡衣,盘腿坐著,高兴地摸著短裤中露出的双腿。
「哎~今天的我有一百二十分呢。」
「那太好了。不过,如果姿势端正一点的话可以再加十分左右。」
「讨厌啦,真严格。毕竟真昼儿你不会摆这种姿势嘛。」
「我那样子坐下的话,内裤就会露出来了吧?」
千岁穿著短裤的款式,真昼则是长袖的连身裙睡衣,裙襬一直到脚踝。
虽说这件连身裙是轻飘飘的宽松款式,却也没有宽松到能盘腿坐下。真要盘腿的话就不得不把裙襬提起来,那样未免太不雅观了。
真昼坚决不盘腿坐,只稍微放松了一点端坐的姿势,千岁则是对她投以佩服的目光。
「你有好多那样的睡衣呢。我也觉得那种睡衣很可爱,但是都被哥哥笑说我不适合穿。」
「那种少根筋的人说的话当作耳边风就好,随便他说就好了,不是吗?」
「噢噢,好尖锐。你对我家哥哥真的很严厉呢。哎,虽然我知道你是因为他取笑周才讨厌他的。」
千岁苦笑著补充:「他没有恶意,而且其实满疼我的。」不过真昼想起那时候的事还是不太高兴。以前去千岁家玩时,她曾听到千岁的哥哥在说周和千岁的坏话,所以怎么也无法对她哥哥生出好印象。
两个重要的朋友都被拿来取笑,也难怪她会对千岁的哥哥生不出好感。
不管真昼内心是怎么想的,千岁的哥哥毕竟对周瞭解不深,所以就算他取笑周,真昼当作没听见就算了,可是他对千岁的言论是另一回事。
可能因为是家人,他才会对千岁说那种少根筋的话,即使如此,说话应该也要有分寸。虽然千岁笑著说她已经习惯了,但她并不是没有为此感到受伤。
真昼不可能对一个看不出这点的人心生好感。
「……真要说起来,我不喜欢的是他对你的态度哦?因为他后来也有取笑你。」
「欸……我姑且帮他辩解一下,我还是很喜欢哥哥的,而且他也有优点啦。只不过,他常常多嘴说不该说的话,事后才在后悔。上次你回去以后他也一个人好好反省过了。」
「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让你伤心。我觉得你哥哥真是没眼光。千岁同学你明明就很可爱,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可以保证。」
真昼直视著千岁断言道:「这点我是不会退让的。」闻言,千岁皱著脸露出有些为难、又很开心的笑容。
「……你觉得我也可以穿这种轻飘飘的可爱睡衣吗?」
「我觉得很适合喔。偶尔也让我来帮你打扮一下吧。让赤泽同学吓一跳。」
「这样啊~要是能让阿树吓一跳就好了。」
如释重负般笑著的千岁真的非常可爱,这让真昼得以确信她哥哥的评价果然是错的。
千岁面带微笑地抱住真昼,而真昼嘴上抱怨:「真是的。」却任由她抱著自己,同时意识到自己也跟著露出了笑容。
「真昼儿真昼儿,下次我们一起去买同款睡衣吧~」
「好呀。」
小事一桩。真昼欣然答应之后,千岁露出了不一样的笑容。
她恢复如常的开朗笑容让真昼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看见那样的笑容却也让真昼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好耶,既然你答应了,就要请你穿上透明连身睡裙!」
「等等!?买同款睡衣的话,千岁同学你也要穿哦!?」
「嗯,可以呀。虽然我一定只会在阿树面前穿就是了。」
她接著不怀好意地笑著反问:「真昼儿你要怎么办?」真昼忍不住拍拍她的大腿表示抗议。
真昼没办法把紧贴著自己的千岁推开,所以只能这么做,但千岁似乎并不在意。
「一定会很适合你啊。我猜会变成清纯系小恶魔的风格。」
「那样不会矛盾吗?」
「如果那是矛盾,你的存在本身也会变成矛盾了。」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可可爱爱的真昼儿呀?」
「……真是的。」
千岁大概以为只要夸她可爱就可以被原谅,于是真昼又在她的大腿上拍了一下。自己在周面前穿著性感连身睡裙──为了将这一瞬间想像的情境赶出脑中,她硬拉著千岁一起躺下。
「……对了,你是怎么跟赤泽同学开始交往的呢?」
房间的灯关了,只有床头灯还亮著,就在两个人准备入睡时,真昼对躺在旁边的千岁拋出了这个她一直很好奇的疑问。
千岁曾兴冲冲地表示在朋友家过夜时要聊恋爱八卦,但她似乎没料到会被问自己的事情。
淡淡的灯光照在千岁身上,她眼睛睁大,又眨了好几次眼。
「我?我的事情没什么有趣的,不如说还参杂了很多你听了会感觉很不愉快的情节。」
真昼遇见千岁时,她已经在跟树交往了。虽然千岁会说起现在的亲密关系,却很少提及过去的事情。
真昼以往都没有问过这些,所以趁这个机会问了一句,不过千岁似乎不是很想说的样子。
「我也不是想要隐瞒……嗯──既然要守护你的恋爱之路,不说说我自己的故事也不公平呢。」
千岁的视线游移不定,脸上表情不像是讨厌,更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明。真昼多多少少能看出来那是她在回忆往事时的神情。
「不是你期待的那种很甜蜜故事,没关系吗?」
「……如果你愿意跟我说的话。」
「这样啊。嗯──怎么说呢,光是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就真的满害羞的。我和阿树交往以前,是个很冷漠、装模作样又不好相处的坏小孩。给人的感觉就是除了田径以外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虽然有部分原因是对哥哥他们的反抗啦。哎,反正就是个不可爱的小孩。也是到了现在,我才能这样客观地看待自己。」
真昼为了这无法想像的人物形象而僵住了,千岁也垂下眉梢说:「很难想像对吧?」
现在的千岁性格开朗,对谁都很友善,而且总是笑脸迎人,受到身边的人的喜爱。
但她所描述的那个过去的千岁,彷佛与现在的她完全相反。
「所以说,我在以前的社团就被某些学姊讨厌了。何况我还抢了正式选手的位置,她们的嫉妒也是情有可原。虽然我也没有不礼貌或是瞧不起她们,但学校就像是社会的缩影,所以,呃,免不了会有那种枪打出头鸟的事情发生。」
真昼也有类似的经验。
因为与生俱来的才能和后天努力,真昼在许多领域的表现都非常突出,无论就好的意义或坏的意义而言都是如此。经历过各种嫉妒羡慕的她,非常能够感同身受。
至于千岁的情况,那些人嫉妒的应该是她的身体能力吧。
「再加上阿树那时候跟我告白了。针对我的那个学姊好像很喜欢阿树,我一开始不认识阿树,也没想过交往什么的,所以就拒绝了他的告白;可是我明明拒绝了,之后那个学姊对我的骚扰却变本加厉。」
千岁现在是笑著说这些,但她当时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我那时很重视跑步,以为只要拒绝就没事了,学姊却很对我的态度很不满。因为阿树也没有放弃,她的骚扰就逐渐升级了。」
「这……」
「但我还是一直忍耐,最后那个学姊终于动粗了。以前她都是间接的骚扰,不过那一次是直接……在练习的时候故意害我受伤。可能她本人也没预料到事情会闹得那么大吧。」
真昼忍不住嘀咕:「那已经超出个人间的问题范围了吧。」看到千岁苦笑著回答:「因为当时她是挑在顾问没看到的地方动手的。」让真昼突然感到胸口一紧。
「伤到可说是田径社员生命的脚,结果我就在大赛前被取消正式选手资格了。当时我只觉得失去了生活意义和容身之处,因为太不甘心,还从医院偷跑出来,一个人到学校呆呆地看著操场,然后阿树就来跟我道歉了,说都是他的错……其实不是他的错,要怪就怪那个将自己的恶意付诸行动的学姊。虽然我心里明白,却还是忍不住想『都是他跟我告白害的』。我觉得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实在太丢脸,所以就在阿树面前哭出来了。大哭一场以后我问他为什么会喜欢我,他说喜欢我跑步的样子,然后我就回答说:『可是我可能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跑步了。』」
运动一旦受伤,就很难重回赛场。
即使已经治疗痊愈,也不知道能否从这段空白期所造成的肌肉力量降低,恢复成原来的状态。就算能恢复,也还需要花更多时间。
考虑到这样的现实,从正式队伍中被除名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那对千岁的打击一定很大,甚至让她觉得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
只不过,说起这段往事的千岁,脸上的表情并不能说是阴沉。
别说阴沉了,她甚至露出可以用平静温柔来形容的神情,眼中带有几分怀念之意。
「然后阿树就说:『没关系,喜欢你就是喜欢你。』真的是太直接、太诚实了,我不由得就止住了眼泪。」
「……真热情呢。」
「哎,要不是真的喜欢,他也不会在被甩以后还继续追我了。阿树就是这样不懂得放弃,真的很正直又很认真……最后我应该说是被他感动了吧。他那么真挚地说喜欢我,我不可能会觉得讨厌。」
千岁害羞地搔搔脸颊,然后把落到脸上的发丝拨开,缓缓低垂目光。
「所以,一开始并不是像你对周的那种纯粹的爱情喔。说得难听点,我只是顺势接受了他而已。现在当然是真心喜欢他啦……你会瞧不起我吗?」
「不会……人与人的交往过程原本就不一样,爱的形式也各不相同。不管契机是什么,既然现在你和赤泽同学彼此相爱珍惜,我觉得那样就很好。」
对真昼来说,交往是两情相悦的人结合所产生的关系。只凭其中一方抱持的好意,是无法缔结缘分的。
不过,她也知道那并非全部。
树和千岁是如何开始交往的,尽管千岁含糊带过了细节,但肯定和真昼心中所想的情侣诞生方式不一样。
真昼没有否定的打算,也能接受那样的形式。
比起那些往事,现在千岁幸福不幸福才更重要。
看到真昼慢慢摇了摇头,千岁放下心来微微一笑,然后随意地朝天花板伸出手。
接著她慢慢握起拳头,彷佛要抓住在那里的什么东西一样。
「……我退出社团后,就决定要改变自己。想要瞭解除了田径以外的更广大的世界,也学会待人处事的方法。虽然这么说有点心机,但还是笑脸迎人比较能留下好印象,而且对人亲切的话,相应地同伴也会增加。何况我还学到了没有用心经营人际关系带来的教训。」
千岁投来的视线在身上流连,也许是因为其中包含著「我想你应该也能感同身受」的意思。
「哎,我和阿树就这样走到了现在。这些事情听起来并不那么令人愉快对吧?」
「……先不说是否愉快,我倒是有点意外赤泽同学会那么积极地追求呢。」
「呵呵呵,我是改变了没错,不过阿树也变了不少。他以前在家庭的教育方针下,算是很认真的好学生喔。因为被我这种人连累,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可以妄自菲薄。」
「只有这点不能让步……也难怪我会被大辉叔叔讨厌。毕竟都是我带坏了他用心栽培的儿子。」
这句悄声低语大概不是想说给真昼听的吧。声音听起来微微颤抖著,像是带著潮湿的泪意。
千岁和树的父亲之间有隔阂──这件事真昼无意间有听说过,看来他们的隔阂比想像中还要深。
真昼身为局外人,无法轻率地帮忙解开心结或是搭桥牵线。
不过,她至少可以陪在千岁身边。
真昼没有看她的脸,安静地把身体挪到她身旁,并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臂上。
「……我很喜欢你喔。」
低声这么说完,真昼发现触碰著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嘿嘿,谢谢,我也喜欢真昼儿~」
千岁钻进真昼的怀里抱住不放,唯有这次,真昼任由她抱著而没有拒绝。
「呵呵,真昼儿的软绵绵被我第一个抢到了。」
「……你也不是第一个。」
「欸,怎么回事?详细告诉我。」
「保密。」
「欸~真坏心眼。」
在两人的互相调侃中,真昼感受著千岁的温暖,缓缓阖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