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5话 另一个离别

据说台风刚过之后,天气总是特别晴朗。台风过了之后,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一下子就停了。令人不安的灰云消失无踪,蓝天露脸。

「要是台风再早一天走,我们就能出去约会了呢。」

在客厅里望著完全不同于昨天、充满夏日风味的晴空,周如此嘀咕道。然后,他看到在他身旁一样地看著窗外蓝天的真昼反映在窗户上的身影,正在对他微笑。

「算了,都已经过去了,想也不是办法。能够在你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我身边的位置随时都是你的,我们可以之后再找一天一起出去。」

「你这么说,我是很感激啦……但是你身旁的位置有时候会被千岁抢走吧。」

「千岁同学本来就是例外。」

真昼闭著嘴巴,文雅地轻笑了几声。周耸耸肩。

对真昼来说,千岁的确是例外。虽说她的个性与真昼不同,却会为真昼带来好的影响。而真昼也很喜欢千岁乐观直爽的性格。

虽然周不知道两人之间在他看不到时培育起了什么样的友情,但她们的友情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比周所预料的还要坚定许多。

虽说这无疑是好事,但有时候会对真昼造成奇怪的影响,让周不太满意。

「呵呵,你连对女生都要吃醋吗?」

「我可不觉得自己的心胸有那么狭窄。只是,看你们变得这么要好,心里有一点复杂倒是真的。」

「呵呵……千岁同学的存在真的让我感觉得到了救赎,希望你多包涵一些。」

「哪有什么好包涵的?我本来就不打算干预你,而且我很相信你。」

虽然自己是真昼的男朋友,周也不打算干预她的人际关系。他不会去逼问两人有多要好、或是谈了哪些事。周觉得像这样一一逼问两人往来的细节,算是侵犯隐私权的行为。

「我也很相信你啊……即使你结交了异性朋友,我也不会生气的。」

「你以为我交得到吗……」

「现在的你,要与别人普通地建立友好的关系,肯定是没问题的。」

「真的是这样吗?」

真昼说的没错,周跟她开始交往之后,班上的女生开始会主动跟周攀谈。周也不觉得自己在应对上发生过什么失误。感觉起来完全像是普通同班同学之间的互动。

这的确称得上是友好的关系,但这样的距离感说起来也不算是朋友。

对周来说,明确地算得上是异性友人的,就只有千岁一个人。而他也不会想要继续结交新的朋友。

他认为好好珍惜目前所拥有的关系,比结交新朋友还要重要。如果在这过程中能与其他人变得要好,那当然无所谓;但他不会想要刻意积极地拓展交友范围。

「说起来,你看来完全不打算跟其他女生当朋友呢。」

「我为什么要特地做出让女朋友误会的事……而且虽然你说你不会生气,但是一定会偷偷吃醋的。」

「唔唔,我的心胸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狭窄。」

「但是你一定会因为不安而快要哭出来,我想像得到。」

真昼明白周不会做出任何看起来像是出轨的行为,周也清楚真昼信赖著自己。

不过他也知道,如果自己的周遭有其他女生存在,真昼的心里还是会有某种芥蒂。

虽然她不会质疑周,但情绪上还是会受到影响。周明白这一点,因此总是很小心地避免让真昼有那样的情绪。

「我不会做出任何让你误会的行动。」

「……我知道。」

周非常严肃而认真地向真昼保证,于是真昼娇羞地小声喃喃,用头顶了顶周的上臂。周知道她这是在掩饰害羞的反应,但刻意不点破她,任由她继续顶著自己。

周安静地望著窗外的蓝天,直到身旁的真昼恢复平静为止。

「……能看见这景色的时间也不多了。」周小声地这么喃喃自语。

听到他这么说,忙著收拾害羞情绪的真昼抬起头来,望著他。

周也将眼光转向真昼。真昼也想起要离开这里的日子快到了,满心遗憾地跟著说了一声「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这次返乡发生了很多事,体感上时间过得比实际上还要来得快,可见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回去之后将会有好一段时间不会回来这里,感觉有点舍不得。」

「我也是。好不容易见到了志保子阿姨他们,但是这么快就要道别了,感觉好寂寞。更何况他们对我这么好,我就更舍不得分开了。」

「与其说是对你好,他们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吧……」

「呵呵,对我来说,这样真的很好。」

想起父母对真昼的疼爱更胜于亲生儿子,周很高兴真昼与他们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由于家庭背景的因素,真昼似乎有特别向往美满家庭的倾向,因此若能满足她这方面的欲求,无疑是值得高兴的事。说是代替可能有点不好听,不过如果她来藤宫家能体验到家庭的温暖,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们很快就要跟这里道别了。在陌生的土地独自到处走动令人有些顾忌,所以我都跟著你们出门,不过我还想再到处看看呢。」

「既然这样,我们出去散步吧。」

上次散步时因为遇到东城而不得不中止,因此几乎没怎么逛到。

虽然上次与东城的重逢本身带来的结果是好的,但以散步来说可说是失败收场。

「真、真的可以吗?就因为我的任性要求……」

「这哪算什么任性的要求?只不过是去散步而已。而且以后有好一阵子看不到这里的风景,我也打算出去看看。」

与其说是为了真昼,周自己也想出去散散心。因此带真昼一起出去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还能够继续上次没完成的散步,对周来说反而是好事。

看周如此表示赞同,真昼的双眼大大地眨了几下之后,有些娇羞地微笑起来。

「那我们就出去走走吧。能够留在这里的时间也不多了,难得有这个机会,我想好好地看一看这你所生长的城镇。」

「毕竟上次散步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你变得能够这样看待那件事,我真的很庆幸。」

「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我知道。」

「不过,假使我的心灵真的受伤,你也会为我疗愈吧。」

「……不嫌弃的话,不管要我怎么疗愈你、宠你,我都很乐意。」

「把我宠成这样,我真的会愈来愈废的。还是适可而止吧。」

虽说周最近觉得自己变得自律多了,但面对真昼全力以赴的宠爱,还是会无法抵抗诱惑而变得松懈。

好不容易学会了管理自己,真昼的一个行动就能把这些努力完全归于白费。那是周想避免的结果。

「现在的你不够废,我多少宠一些才刚好。」

「你到底想把我变成怎样啊?」

「这可是你专用的疗愈喔?对别人我可是绝对不这么做的。」

真昼这么说,眯起眼睛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虽然是天真无邪的笑容,看起来却含有一点诱人的性感魅力,或许是因为周自己心里有那样的眼光吧。

想要撒娇,想要被疗愈——其实周的心里有著这样的欲求。真昼这么说,让他感觉他如此暗藏的欲求像是被看穿了,使他忍不住将脸别过去。

「……这样啊。」

「你害羞了吧。」

「少啰唆。好了,快去准备出门。」

「呵呵,好~」

刚才被周摆了一道,这次真昼成功反击,显得相当开心。周在口中微微地咬著牙,忍著不让表情因害羞而扭曲,刻意移开目光。

周不需要什么准备就能马上出门,但是真昼可不一样。

换上外出用的服装之后,接著必须仔细地涂抹防晒乳液,防止紫外线伤害肌肤。如果不像

这样防晒的话,她的肌肤很容易就会被晒得红通通的,还会脱皮。因此她非常仔细地涂抹。

周在一旁看著她涂防晒乳液,然后真昼说声「你也要」,同时半眯著双眼,将装著乳液的瓶子递给周。周决定坦率地接纳她的好意,接过了防晒乳。

「……我觉得你应该要更注重保养,虽然你的皮肤很耐操,但阳光十分毒辣。」

「不,开始出门以后,我晒黑了不少,太白的话会显得不健康,这样刚好吧……」

「晒黑其实是一种烫伤的现象。应该要避免不必要的日晒。就算要晒,也没必要被这么强的阳光晒,严重的话可是会起水泡的。」

今天的阳光并不是极端地强烈,但天气的确是万里无云,真昼认为还是应该做好防护,仔细地在周的脸上涂抹防晒乳液。「好啦好啦」周闭著双眼,同时这么应答。

为周涂抹防晒乳液的同时,真昼藉机尽情地抚摸周的脸,最后终于心满意足了。周便牵起真昼的手,一起出门。

一来到室外,令人全身倦怠的热气马上席卷而来,不得不佩服冷气这种文明利器的伟大。

不出所料,盛夏时节的白天,户外真的很热。尽管戴著帽子,依然觉得阳光特别刺眼,把皮肤晒得发热。

「真的很热呢。」

真昼头上戴著平顶草帽、手上套著袖套,撑著一把稍小的阳伞,即使防晒得如此彻底,但因为身材娇小,更容易被晒热。

「要折返吗?」

「不,这是这趟回来最后一次出门,难得的机会,我想要好好地逛一逛……周,你真的不撑阳伞吗?」

「回程要顺便买东西回家,到时候手上有更多东西要拿。而且我觉得今天的阳光应该还好。」

如果周也撑阳伞,走在真昼身旁可能会撞到她。而且两个撑阳伞的人并排走在一起,会妨碍到其他路人。

周不像真昼那么在乎日晒,他认为抹过防晒乳液应该就足够了。

而且,对真昼来说,周空出一手,她应该会比较高兴。

周以流畅的动作握住真昼的手。真昼抬起头来看著他。周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她「怎么了?」。真昼有些娇羞地垂下目光,缓缓摇了摇头。

阳光透过阳伞照在真昼脸上,看起来有一点泛红。周刻意不点出这个事实,只是浅浅一笑,牵著真昼的手继续前进。

「今天走的方向跟上次散步相反。不过,实在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

今天出门之后走的是跟上次散步相反的方向,不过周的老家位于宁静的住宅区内,这一带并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店铺或设施。

一路上只有普通的住宅、便利商店,公园里有一些游乐设施。感觉没有什么可以讨真昼欢心的东西。

不过,真昼的反应超出周的预料,她似乎觉得这一带的景象很稀奇。周看著她的脸,发现那双焦糖色的眼睛雀跃得闪闪发亮。

「会吗?在陌生的土地散步本身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我也很喜欢逛外地的超市,因为里面的商品跟自己家附近的超市都不一样,很有趣。」

「你关注的点还真是老成。不过,不同县市的超市里的确会有不同商品,观察这样的差异的确挺有意思的。」

「呵呵,没错。例如当地哪些商品特别便宜或畅销之类的,这些事情注意起来也是很有意思的喔。尤其看到当地限定的商品,我更会忍不住想买。」

「既然这样,要进去那家店看看吗?」

既然真昼这么说,周便想让她看看超市内的景象。刚好附近就有一家超市,于是周指著那里问道。真昼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才刚开始散步,不应该买东西增加手上的负担。而且要是手上拿了东西,就……」

真昼愈说愈小声,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周明白她想说什么,与她牵著手的手指不安分地在她手上滑动、搔痒。

「……我会空出一只手的。」

「不、不用了。现在还是让手自由一点,我才能尽情地黏著你。」

「这样啊。」

既然真昼都这么说了,就没必要再坚持下去了。

如真昼自己所说的,她正将身体紧靠著周,同时小心地不让阳伞碰到他。看著这样的真昼,周觉得她非常可爱,决定随她高兴,直到她满意为止。

虽然经过的路人会看他们,但现在的周已经习惯跟真昼走在一起时受到瞩目了。

有时候会巧遇志保子住在附近的熟人,即使与那些人对上眼,只要微笑、点头打招呼即可。对方似乎也不想当电灯泡,不会过来搭话。只是事后消息可能会传到志保子耳中,一想到这一点,就让周觉得很忧郁,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不过,志保子得知消息时,两人应该已经踏上了归途,周应该不会受到实际的损害。

周装出有些客套的表情应对那些人后,拉了拉真昼的手,她不解地抬头回望著他。

「你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想说,我读过的小学在这个方向。」

要是告诉真昼说刚才遇到的是志保子的熟人,她可能会说要跟对方好好地打招呼。为了转移话题,周指著一栋建筑物这么说道,成功地转移了真昼的目光。

而且真昼想看的本来就是周所生长的环境,介绍自己读过的小学,应该也是妥当的话题吧。

确认成功地转移了真昼的关注之后,周自己也将眼光转向母校。围墙内的操场似乎有开放给学生使用,里面有一些小朋友在游玩。

周已经有四年没走进过这间母校了。从外面看起来跟自己所记得的光景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异是有些游乐设施因为太过老旧,被贴上了禁止靠近的告示。

「虽然是母校,但是外人不能擅自进入。以前我也跟那些孩子们一样,跟朋友们在里面到处跑。」

「小学时的你很调皮吧。」

「不见得算是调皮,但总之是个很有活力的孩子,不像现在这么宅。虽然我也喜欢在家里玩,不过当时很常跟朋友在户外玩,爸妈也常带我去各种地方游玩。」

小学时的周很会吃、很会笑、很会玩耍,是个典型的健康宝宝。

平常总是跟附近年纪相仿的孩子们无忧无虑地玩耍,有时候玩得全身脏兮兮的,回家就挨骂。当时的周是个活泼的小孩,从现在的模样简直无法想像。

「现在的你真的看不出来有那样的过去呢。」

真昼似乎也有一样的感想,开心地笑著这么说道。周稍微使劲地闭上双唇,与真昼牵著的手轻轻地揉捏她的手,做为抗议。

「有那样的时期也没什么不好的吧……现在则是除了运动之外特别喜欢在家里度过,毕竟会来约我出去玩的朋友也很有限。」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交友范围广而浅,能在私下一起游玩的朋友也很少。」

真昼轻描淡写地这么说道,看起来不像是在自嘲。如她自己所说的,她的确是人脉广泛,但很少有人能真正走进心里的类型。

以前的她,对外总是表现得像个天使,因此无法与他人深交,在众人的眼中就是个令人仰慕的理想女孩,跟每个人之间都维持著不深的交情。

如今,她稍微放下了天使的假面具,偶尔会在班上的女同学们面前表现出有些坦率而容易怕羞的一面。

比起以前,班上的同学们更喜欢现在的真昼。因为她不再保持以前那种对每个人都温柔、却不让人走进心里的完美形象。

「话虽这么说,但你最近也开始跟千岁以外的女生一起玩了吧。现在的你比以前容易亲近多了。」

「这……希望是这样。不过,朋友们很常问起我跟你之间的事,让我有一点困扰。」

「……你应该没乱说话吧?」

真昼这个人只要太习惯跟对方来往,就无法保持戒心,有时候会不小心说溜嘴。周想提醒她避免散播不该散播的情报。尤其她特别常向千岁说溜嘴,让周的面子挂不住。

「我当然没说。我跟她们的交情还没有好到赤裸裸地公开感情话题的地步……应该说,我不好意思说。千岁同学的话倒是例外……」

「你告诉千岁了吗?」

「只、只说了一点点而已,没有全部。」

「真的吗~?」

「真、真的啦!」

真昼否定得很慌张,看起来有点可疑。不过要是缠著她追究,似乎也不好,于是周只是笑著说了一句「那就好」。

「虽然我很在乎你所谓的『一点点』到底是包含了哪些内容,但我相信你会拿捏适当的分寸。」

「那……你跟赤泽同学不会聊这种话题吗?」

那你自己又是如何?——真昼以带有这种意味的眼光望著周。但是周能够坦荡地面对。

「基本上不会。就算说了,他肯定只会当我是在晒恩爱,不是表现出无奈,就是取笑我。」

周不会跟别人商量特别关键的事,即是真的要商量也会含糊其词,尽量避免给对方情报。

不过,那并不是因为他行事倾向保密主义,纯粹只是因为不好意思被别人知道而已。

「……我感觉你是在责备我。」

「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而且你肯定是在商量某些事情时,不小心说溜嘴的吧。」

「……竟然连这种事都被你猜到了,我的心境有点复杂。」

「因为你平常的行径就是这样。」

千岁经常来跟周说真昼儿怎样怎样的,因此周切身明白真昼平时有多么常不小心说溜嘴。他并不打算责备真昼,但是太常被千岁说些有的没的,也会让周觉得很不好意思,因此他还是希望真昼留心避免泄漏太重要的事。

周没有责备,只是以眼光提醒真昼要小心。真昼的表情显得有一点不满,看起来是稍微闹起了别扭。周露出苦笑,拉起真昼的手。

「别露出那样的表情嘛,好了,继续走吧。」

一直站在小学的校园门口,可能会被当成可疑人物。

真昼坦率地接纳了周的提议,但看起来似乎还是有些不满。于是周以另一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真昼眯起眼睛,似乎觉得有点痒。

接著周将手往下,继续抚摸她的脸颊,不出所料,摸起来比平常还要温热。周认为是因为在户外晒了太阳的关系,不由得将手掌贴在真昼的脸上,仔细地确认体温。

「你的身体有点烫,要不要紧?」

「咦?喔,还好,没有要中暑的迹象。天气实在太热了,体温难免会升高。倒是你,应该更热吧。我还撑了阳伞,但是你只戴著帽子。真的不要紧吗?」

真昼拨起周的浏海,手心贴著他的额头。不过周的体温本来就相对较高,光是用摸的应该感觉不出异状。

「你好像有点烫。」摸著他有些冒汗的额头,真昼笑著这么说道。

「看来我们都需要休息一下,毕竟天气很热。」

「你说的是……要放手吗?」

两人一直牵著手,周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做,稍微举起真昼的手这么问道。真昼不但没有甩开他的手,反而握得更紧,稍微调整了手指的位置。

「这、这个嘛……我还不想放开。」

「但是我流汗了。」

「……你不愿意吗?」

「不。如果你不会觉得不舒服,那就没有关系。前面有一家咖啡厅,我们就进去之后再放手吧,毕竟到了店里就会被别人看到。」

要是在店内像这样互相触碰彼此,可能会引来别人排斥的眼光。所以周决定到了店内之后先放开彼此的手。

但是,真昼却反而更用力地握住了周的手,明显表现出不想放手的意志。她这样的反应,让周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了什么状况。

「……怎么了吗?」

「不,没有……只是,平常都是我的体温较低,像现在这样在双方体温差不多的状态下接触彼此,感觉就好像融合在一起似的……我觉得这样很好。」

「……真昼,这种话可别在别人面前说出来。」

「咦?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答应我就对了,你真的很危险。」

虽然知道真昼本人这么说其实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但这样的危险发言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真昼依然一脸不解,为了阻止她再继续说下去,周有些强势地拉著她的手前进。

明明周表现出一副不由分说的态度,但不知道为什么,真昼看起来却很高兴,把身体靠得更紧密了。这样一来,周开始担心自己可能会因为其他的因素而中暑也说不定。

「……啊,周,你看,有烟火大会。」

在咖啡厅休息一下子之后,两人又随处闲逛。回家的路上,真昼指著贴在电线杆上的传单这么说道,口气听起来很开朗。

这张传单看起来没什么污损,应该是最近才刚贴上的。上面写说附近规模相对较大的某个商店街将会同时举行夏季庙会与烟火大会。

小学的时候,周几乎每年都有去凑热闹。但是印象中升上中学以后就再也不曾去过了,一方面是精神上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另一方面是不好意思跟父母一起出门。如今回想起来,这样的理由还真是可爱。

「对了,现在到处都在举办夏季庙会跟烟火大会,很热闹呢!电视上也有转播。」

周的心里涌现一股怀念的心情,感触良多地看著传单的内容。仔细一看,活动举办的日期是在周与真昼回去之后。

「这一带的夏季庙会举办的日期是在我们回去之后,真可惜。」

「这实在是无可奈何,你很想参加庙会吗?」

「因为我没去过,所以很想去一次看看。不过,既然时间上不凑巧,那也没办法。而且,即使不去也无所谓。我只要有你在身边就够了。」

「请不要突然说这种让人心动的话。」

虽然早就知道真昼喜欢跟在周身边,但是像这样听她当面说出,难免会感到害臊。

「能随时待在你身边,就是我的心愿。」

「……这我知道。」

「呵呵。」

看周的反应有些狼狈,真昼笑得很开心。周不满地低吼了一下子,继续看传单的内容。

烟火大会与夏季庙会的时程与日期在各地都差不多,不可能会为了配合别的县市举行的日期,特地错开举行的日期。

因此,真昼与周所居住的地区应该也有一两场夏季庙会才对。

周在心里下定决心,回去之后要查清楚夏季庙会的日期与地点,并拜托志保子寄行李来时顺便把浴衣一起寄来。

周不想让真昼失望,打算在选好确定能去的日期之后安排出时间,再向真昼提起这件事。

我得记住这件事才行——周在心里如此想著,然后踩著缓慢的脚步继续往老家前进。这时候,只听到某人发出「啊」的一声,那是道听起来很年幼的声音。

对于这来自意识之外的声音,周心想「到底是怎么了?」于是停下脚步。瞬间,一股不太强的冲击力道撞在肚子上。

接著听到的是熟悉的真昼的声音,她拉高音调「咦?」了一声。

虽然这股撞击力道不至于让周跌倒,但由于发生得太过突然,周还是紧张得全身僵直。他战战兢兢地将眼光向下看,发现有个小孩子的头撞上了自己的腹部。

「周哥哥!」

小孩抬起头来,这么叫道。周认得这张脸,惊讶的同时脸上浮现苦笑。

「喔,是花田的妹妹,好久不见,你看起来很好嘛。」

如果是不认识的人,周恐怕会非常困惑。不过一看到对方是认识的人,他便一下子收起了戒心。虽说是认识,但眼前这孩子比周所记得的模样还要长大许多。

听周这么回应,这个看起来快满十岁的女孩脸上浮现稚气的笑容。

看到陌生的女孩过来抱著周的身体,一旁的真昼似乎相当困惑,周可以感觉到手里握的真昼的手明显紧绷著。

「周,她是……?」

「喔,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这孩子是我的儿时玩伴……不,其实也不算,总之是来往很久的同学的妹妹。以前我常跟她玩。」

正确来说,是那个同学把陪伴妹妹的任务推给了周。不过,周本身并不排斥跟比自己年幼的孩子无忧无虑地游玩,因此会定期陪她。而且周比她大了七岁,心里有一股义务感,觉得自己应该要好好地照顾小孩子。这也是周愿意陪她的主要原因。

但是,自从周开始跟那个同学疏远之后,就再也没机会跟这个女孩玩。因此,今天他跟这个女孩睽违许久才说上话。

「哥哥你怎么都不回来啦!真的很久不见了喔!」

「抱歉,哥哥也有哥哥的因素。话说回来,这么久不见了,你怎么认得出我?」

「我当然认得出哥哥了。从远处就看得出来是你啰!」

「那真是太好了。啊,等等,别这样。这样不好看喔。」

上次见面的时候,女孩差不多是七岁左右。现在的她还是跟当时一样活泼而强势,动不动就天真无邪地抱过来。周的女朋友就在一旁,女孩有些过度亲密的举动让周有些困扰。

虽然他觉得真昼再怎么样也不会将这视为出轨行为,但这还是有可能惹真昼不开心。周战战兢兢地望向真昼,她似乎还有些愣愣的。

「请问这样算是违规的行为吗?」

「我、我知道你并没有那方面的癖好……只是吓了一跳。」

这是无法避免的状况,如果真昼误会的话,就需要道歉与说明——尽管周如此担忧,但真昼当然明白周再怎么样也不会把小学生视为那方面的对象。

只是,看女孩如此仰慕周,真昼还是无法掩饰困惑的反应。

周把花田的妹妹硬生生地拉开,让她有些不满。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旁边真昼的存在,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大了。

「周哥哥,你认识这位大姊姊吗?」

「呃,我是……」

「她是我的女朋友。」

周认为花田妹妹到这个年纪应该可以理解这种事,简短地说明真昼与自己的关系。于是,小女孩圆滚滚的大眼睛又瞪得更大,简直要滚出来了。

「女朋友……也就是你的恋人吗?」

「没错,是我很重要的恋人喔。」

周以最明白的方式说明道。看周如此正大光明地介绍自己是他的恋人,真昼有些害羞,脸颊红了起来。然后她稍微蹲低身子,开心地笑著对花田妹妹说:「初次见面,你好。」

看真昼如此向自己问候,花田妹妹僵住了一下子之后,接著似乎终于理解了状况,踉跄了几步。

「不、不可能……周哥哥竟然有恋人……」

「为什么要那么惊讶……?」

「因为我哥从来没带女生回家过……哥他总是说周哥哥跟他是同类……」

「这种事是看缘分的。」

看来周在不知不觉间被列入了交不到女朋友同盟的一员。

仔细想想,这里是老家附近。而那个朋友的家也在这一带,会在路上巧遇花田妹妹并不奇怪。而遇到那个朋友本人也是很有可能的。

「你哥现在过得好吗?」

「他很好。他现在外出了,应该不久之后就会回来。」

「这样啊。」

听女孩这么说,周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并不是因为不想见那个人的负面因素,纯粹只是因为即使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花田妹妹似乎看穿了周的心思,稚嫩的脸庞浮现不安的表情,仰头望著周。

「……你还讨厌我哥吗?」

虽然不知道花田本人是怎么跟妹妹说的,但她似乎认为周讨厌著花田。

「我没有讨厌他。」

只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朋友变成了「认识的人」而已——或许该这么说吧。

周并没有讨厌花田,也不恨他。

对于他的情感,只能以风平浪静形容。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浅而淡薄,怎么样也称不上是朋友。

说得正确一点,是双方都各自放开了这段友情。

那个时候,他优先选择了自保。没有向被孤立的周伸出援手,而是选择保护自己不受排挤。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决定。学校是个狭小的社会,在里面要抗拒大趋势非常困难。

而且,假使当时花田真的伸出援手,那时候的周早已无法相信他人,肯定也会拒绝他。一定会因为不安而口出恶言、伤害对方,并且主动断绝关系。

因此,关系淡化、消失其实并不是坏事。并非因为恶意而断,而是因为疏离。只是如此而已。

「那你会跟我哥和好吗?」

「很难说,这要看他怎么想。即使和好,现在的关系可能也不会变,不会变得像以前一样。」

与其现在对花田妹妹说谎、事后让她伤心,还不如现在就说出真心话。花田妹妹听了,困惑地垂下了眉尾。

即使如此,周也不打算收回自己的话。

即使向彼此道歉,疏离的关系也不会复原。即使把断掉的线重新系起来,也无法完好如初,仍然会留下名为芥蒂的结。

如果对这样的事实视而不见,在未来等待的结局,不是结松开,就是线再度断掉。

花田妹妹看起来好像想说些什么,正要继续说的时候,眼光转向周的背后。

「要?你在跟谁说话……?」

周回头一看,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好久不见。」

周跟那个人之间并不是因为有任何争执或摩擦而疏远的,因此周保持著平静的态度,望向那个人。那个人如此问候,口气听起来有一点点困扰。

他很明显觉得尴尬,这让周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应该有两、三年没有当面交谈过了吧。你看起来过得不错,我很庆幸。」

「那是我要说的……你看起来比想像中的好。」

「是很有活力没错。而且身体也比以前更健康了。」

「呜哇,长得高大就这么自傲啦。不过这也难怪,以前你瘦弱得简直像随时都会没命似的。」

「那个时候会那样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说的也是。」

想起以前的事,花田的情绪忍不住阴沉下来。周耸耸肩,瞄了真昼一眼。

接下来要谈的事可能不适合让花田妹妹听到,但是要让真昼去引开她,恐怕也很困难。

「要,你带这位姊姊去看看我们家的院子。妈妈总是对自己布置的院子很骄傲,却都没有人要去观赏,她总是很惋惜呢。」

「哥,你是不有事要跟周哥哥谈?」

「没错。是男人之间的话题。」

明白两人想要单独交谈,花田妹妹垂下眉尾一下子,之后便说声「好~」,握起了真昼的手。

「大姊姊,我们去那边。」

「啊,周……待、待会儿见。」

「嗯,待会儿见。」

真昼也顾虑两人的感受,没多说什么就跟著花田妹妹离开。

现场剩下周与花田之后,花田苦笑著问道:

「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是啊,这次跟我一起回来。」

「没想到周竟然会交女朋友,真是世事难料。」

「你对我的看法还真是过分啊。」

「因为最后见到你的时候,你是那样的神情嘛。」

两人后来没有再交谈,最后一次见面应该是在中学的毕业典礼上。其实那时候周的状况已经好转许多,但不难想像当时的他肯定仍是一脸毫无生气。

「看来你在那边过得很好。」

「嗯,托你的福。」

「这是在酸我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跟你处得不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花田显得有些心酸。但是周的心里并没有涌现什么负面情感。

「是没错。但是我不打算因为这件事责备你,这一趟回来会遇到你也只是偶然。我并不是特地来见你的,你这么在意,反而会让我很困扰。」

周说的是真心话,自己既不恨他、也没有生他的气,更不打算责备他。周能够保持和气的心境与他相处。

以前被伤害的明明是周,现在花田却显得比他还要耿耿于怀。如此事实使周满心困惑。花田要是再继续自责下去,反而会让周困扰,因此周要求他别放在心上。

「……你的态度都这么云淡风轻了,我要是再纠结下去会显得很奇怪吧。」

「对对对,确实是会显得很奇怪,所以你就别再想了。更何况,你也是看到我的脸,才想起这件事的吧?这件事就是这么地无关痛痒。」

「你这是在自虐吗?」

「不。客观来说,那是司空见惯的事,除了当事人之外,对任何人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这也是事实。我只是阐述事实而已,绝对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抱歉。」

「别道歉,那会让我困扰。而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被你道歉也会让我很困扰。我真的不觉得你对我做过什么该道歉的事。」

「我就是什么都没有做。」

「这样才对啊。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做,我才不用排拒你……那真的都是过去的事了,不需要放在心上。」

当时,要是花田贸然伸出援手,周一定会拒绝他,两人之间的友情将会因此破裂。事实上,正因为两人默默地保持距离,才能让关系自然淡化,进而消灭。

周这么说著,看起来并不紧张,也没有特别难过,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出事实。这让花田松了一口气,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这样啊。对你来说已经是过去了,是吧。」

「是啊。这一趟回来,我也碰巧遇到了东城,不过对我来说这些真的都已经过去了,我觉得这样就好。」

「从各种意义来说,你真的成长茁壮了呢……你一定觉得东城都没变吧,我跟他读同一所高中,知道他还是老样子。」

「他完全没变,反而到令人惊讶的地步。至于这样到底是好是坏,恐怕是见仁见智吧。」

「改变」是否真的是好事,每个人的状况都不一样。不变也可能是一种正确答案。

周之所以改变,是因为他想要改变自己。如果没必要改变,不变也没什么不好。或许,东城就是不需要改变的人。

提起那个说是心理创伤也不为过的人,周的态度却显得十分地淡定。看他这样,花田耸耸肩。

「……你看起来真的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因为我整理好心情了。只是,我这个样子看在对方的眼里,应该很不是滋味吧。」

「嗯,那家伙一定会发火的,希望你别太刺激他了。」

「为什么说得一副好像我已经刺激过了他的样子?被激的是我耶。」

「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猜他一定恼羞成怒了。」

「啊~他看起来的确很不爽。不过,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是指跟他见面吗?」

「当然,我完全不打算特地去找他,就算见了也没什么愉快的事。而且我本来就是久久才回来一趟。」

已经形同陌路的人,根本没有必要特地去见。一点意思都没有。

而且对于东城,现在周既不恨他、也没生他的气。对周来说,东城不过就是以前曾经要好过,后来断了关系的对象而已。今后也不打算继续跟他有所牵扯。

「对了,你过年时也没回来吧?我听我妈说的。」

「我在那边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而且过得很充实。除了让父母看看之外,我实在没理由特地回来。」

「这样啊。」

「所以,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跟你说话了。」

就跟不会再跟东城见面一样,周今后也不打算特地找机会与花田见面。

东城跟他已经完全诀别,对他来说成了过去。但是,花田则有些不同。

两人之间已经称不上是好朋友,直到刚才为止,周都没有想起这个人的存在。

「老实说,我应该会在那边继续升学、就业,可能只会偶尔回来探视父母吧。即使现在继续跟你往来,我们的关系应该还是会无疾而终……我并不是什么灵巧的类型,没办法经营太多人际关系。与其维系不知道何时会终止的关系,还不如好好珍惜跟重要的人之间的关系,抱歉。」

尽管周并不讨厌花田,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没必要特地维持关系。而且对于他,恐怕再也不会有像以前那么深的友情了。

对周来说,他不会想要继续跟花田交流,纯粹就是没有那样的情感。或许这样显得冷漠,但是周能够珍惜的范围有限,没有余裕珍惜比现在更多的关系。

即使周这样明显地表达舍弃的意图,花田也只是面露苦笑。

「是我先疏远你的,你根本没必要道歉。要是现在说要重修旧好,我反而无法坦然接受,甚至会怀疑你别有用心呢。」

花田踢开脚边的小石子,眼光跟著脸庞向下,闭紧双唇一下子之后,缓缓地抬起头来。

「也就是说,你会跟我和解,但不再跟我有所牵扯。因为居住的地方与交友范围都不同,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回一般的老同学,你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

即使是周自己也觉得这样说似乎太无情了,但是花田看起来并没有伤心的样子。

「你这样说反而让我放心多了。我自己也有罪恶感,也认为要忘掉一切、变得跟以前一样要好是不可能的。」

「我觉得这样就好了,因为我也不想让你有不必要的顾虑。其他人应该早就把我的事忘得差不多了。而且跟故乡的旧识继续往来,感觉也很怪。」

「你这样说是一点都没错啦。但是这种事不需要特地说出来,任其自然消灭就行了吧。你却像这样当面对我说,真是太一板一眼了。」

「见到你的时候,我觉得非说清楚不可。」

在周与东城变得要好之前,交情最好的对象就是花田,算得上是儿时玩伴。周开始与东城要好之后,两人之间的距离稍微拉开了一些;发生了与东城之间的事之后,才跟花田渐行渐远。

对周来说,花田原本是在同一个学区内交流还算频繁的朋友。

因此,虽然与东城的情况不同,周认为应该要跟他好好地道别。

被周直直地注视著,花田的眼光游移了一下子之后,笑著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变了。不只外表,内涵也变了。」

「是吧?稍微变成一个好男人了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至少看起来比前充实多了。」

「没错,我觉得很满足。」

与什么都不懂的以前相比,周现在能体会到不同的充实感。比起周围有不少人的以前,现在的生活更为开心、幸福。这也表示真昼在周的心目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我很羡慕你。我到现在还交不到女朋友,在学校也很不起眼。」

「只要你想改变,一定能变的。」

「这句话由你来说特别有份量。」

实际看到周离开故乡之后脱胎换骨,花田才有如此感想。

花田笑了一下子后,深深地呼一口气,静静地望著周。

「以后回来的时候至少来见见要吧。」

「怎么不叫我来见你?」

「刚才你自己都说过要跟我道别了。更何况来看男的,对你有什么好处?」

「哈哈,说的也是。」

「看到你交了女朋友,要是不是很失望?」

「她干嘛失望?」

「她看起来是真的对你有意思,还吵著说要嫁给你呢。」

「我对小我七岁的小女孩没兴趣。」

「嗯,我知道。但是为了不破坏妹妹的美梦,我这个当哥哥的可是煞费苦心,希望你能体谅一下。」

「我要是成了你的妹夫,会尴尬的是你吧。」

「一点都没错。」

周与花田耍著嘴皮子,心想时间差不多了,眼光望向花田的家所在的方向。

花田妹妹对著真昼笑嘻嘻的,真昼看起来似乎有些困惑,不过两人看起来聊得很高兴。真昼无意间抬起头,注意到周在看著她,「已经可以了吗?」真昼以眼神这么问,于是周静静地点头。

「那我走了,女朋友还在等我呢。」

「嗯,那就这样……藤宫。」

「喔。」

之所以不对彼此说「再见」,是因为即使说了,以后也不会想要积极地找机会见面。

花田住在这里,周现在也住在外地,两人都在各自的环境生活著,这样就够了。

周从未想过要与以前的朋友重新携手。因为他明白双方都不需要彼此。

他不认为这样是冷漠的。这是必要的离别,是对双方关系的一个了断。

花田之所以不像以前那样叫周的名字,而只以姓氏称呼,也是为了清楚地如此分别。

追问这件事,就太不解风情了。所以,周装作没察觉,对他笑过之后,静静地拉开距离。

花田转身背对周,走向自己的家。取而代之地,真昼小跑步回来了。

「……辛苦了。」

「我并不觉得辛苦,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与其说是担心……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要是会受到伤害,我打从一开始就不会跟他说话。放心,我很庆幸能跟他交谈。」

「那就好。」

原本是没打算跟花田见面的,不过今天能这样见上一面,周认为是好事。这样一来,对于故乡的芥蒂又化解了一个。

看周似乎不觉得难受,真昼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如释重负的笑容。周也对她回以微笑,轻轻地牵起她的手。

真昼无时无刻总是想跟周牵手,因此他猜真昼现在也想牵手。看来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双方腼腆地对彼此微笑,继续在路上前进,这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

「对了,真昼,花田妹妹好像很喜欢你呢。」

无意间想起刚才看到的景象,周开口这么说道。于是身边的真昼眼光游移了一下子,似乎是在思索该怎么说明。

「这、这个嘛……与其说是喜欢我……她一直要我说你的事。」

「……你应该没乱说话吧?」

「当然没有。我只告诉她说你现在过得很好,也交了朋友,如此而已。周,原来你以前是个很好的大哥哥呢。」

「你是想说我现在的人设变了吗?」

「不,原来你从以前就很会照顾人——我是这样想的。」

「没有特别会照顾啦。」

「呵呵,谁知道呢?」

周并不如真昼所想的那样特别善良,也不是滥好人。

然而,真昼却以一脸知情的态度说著:「嘴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周其实还是对别人很好的。」为了抗议,周捏了捏牵著的那一手。真昼眯起眼睛,似乎觉得很痒。

即使是这样,真昼也不打算收回自己的话。为了表达不满,周板著一张脸,继续用手逗弄真昼的手,但真昼看起来不痛不痒,周的抗议以失败收场。

「真是的……」

明白即使继续这么触摸下去,真昼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意见,周只好叹一口气,用不同的手势牵手,与真昼十指交握。真昼脸上浮现腼腆的笑容,轻轻地将身体靠向周。

这时真昼已经收起阳伞,才能跟周靠得这么近。真昼靠近过来的身影看起来格外耀眼,或许是因为逐渐西沉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的关系。

「……周,你这几天重新面对了很多过去的事。」

两人欣赏著宁静的景色,慢慢地走在路上,真昼感触良多地小声这么喃喃道。

「是啊。一个是形成现在的我的主要原因,一个是疏远的儿时玩伴。全都是我留在这里离去的东西。我认为有必要重新检视我跟他们的关系。」

「你并不后悔回来这一趟,对吧?」

「当然。对我来说,要在真正的意义上跨出前进的一步,这是有必要的。」

与东城以正确的形式再度诀别,与曾经要好的朋友以正确的形式了断关系,对周来说都是有必要的。这样一来,他在另一边才能够毫无牵挂地继续生活。现在,周能清楚地理解这一点。

「那就好。」

「该说是没了牵挂吗?总之,我能够专心前进了。这一趟回来,让我有了这种体悟。」

「……你现在眼光向著前方呢。」

「一直在乎过去并不是好事。现在我已经明白,过去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重担了。我真的很庆幸能回来这一趟。」

说到这里,周也觉得自己变坚强了,不过这样评价自己,感觉还挺不好意思的。周掩饰著如此有些羞耻的心情,望向真昼。真昼也静静地望著周。

不,她看似是在看著周,却没把他看进眼中。那是彷佛透过周联想到其他事的眼神。

「你能够跨越这一切,真的是太好了。」

真昼如此喃喃。虽然知道这是她的真心话,是毫无虚饰的心意;但周发现她这句话当中含有一点苦涩的情绪。

「……说真的,我也应该要像你一样,好好地面对才行。」

不知道真昼是否明白周此时心里的困惑,她如此低声地自言自语。

从她有些动摇的口气中,听得出些许苦恼。因此,周无法轻率地回应,只能重新握住手中那开始颤抖的手。

「你们真的要回去啦。」

在这趟回来时约定碰面的剪票口前柱子旁,志保子如此嘟哝道,毫不掩饰失落的态度。

「好了,别这样。」身旁的修斗安抚明显表现不舍之情的志保子。

周与真昼这趟回来,停留的时间已经比预期中的还要久了。那边的家可不能一直空著。因此,周认为该回去了,回去他现在的家。

志保子依依不舍的眼光望著的对象,当然是真昼。她看起来真的很舍不得跟这个(准)女儿道别。

「真的很不好意思,家里还有事等著我回去处理,今后也有已经安排好的行程……」

「别把我妈的话放在心上。要是真的理她,就没完没了了,到时候天都黑了。」

「你这儿子怎么对母亲这么冷漠……」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妈,比起亲生的儿子,竟然优先挽留疼爱的女儿。」

「讨厌,这不是应该的吗?儿子随时都能回来,可爱乖巧的女儿却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会再来,我当然先挽留她了。」

面对志保子脸不红气不喘的反驳,周懒得继续吐槽。

虽然周不是不能理解志保子的心情,但也无法完全接受,想著都觉得心累。

周瞄了修斗一眼,父亲只是在一旁以温馨的笑容旁观,无法期待他会帮忙劝阻志保子。

真昼的微笑看起来有些困扰,但是似乎也很高兴。那腼腆的微笑看起来,高兴的成分多于困扰。

「可、可以的话,请让我下次再来叨扰……」

「尽管来!一定要再来喔!」

「你至少让她把话说完吧……不过,真昼,真是太好了呢。」

「是。」

真昼的脸上浮现纯粹感到喜悦的笑容。志保子抚摸著她,同时对著周窃笑。但是周决定视而不见。

「看来椎名同学很喜欢我们家,真是太好了。要是你一直客套、不好意思来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应该是因为妈太缠人了,让真昼没机会客套。也因为这样,她一下子就融入了这里。」

「哈哈,说的也是。于好于坏,志保子这个人都太强势了。」

「……你们父子俩是不是话中有话,其实是在损我?」

「我觉得这是你的优点,也是魅力所在。」

「讨厌啦~」

原本闹起别扭的志保子,一下子就开心地笑了起来。看她这样,周忍不住苦笑。然后,抬头望向车站墙上的时钟。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是啊。时间也时间差不多了……」

两人都想要早点到座位上坐下,虽然很舍不得,还是得告别。

周的父母也明白这一点。「真昼,要再来玩喔。」志保子依依不舍地这么说道,同时握著真昼的手上下摇摆。

修斗以温和的眼光望著这样的志保子,然后面向真昼。

「椎名同学。真的很谢谢你这次光临我们家。因为你,我们家变得热闹许多,我真的很高兴。」

「我、我才该感谢你们的款待。」

「呵呵。要是跟周吵架,你可以呛他说『我要回娘家!』,尽管回来这边喔。」

「我才不可能让真昼那么伤心。」

她这么说还真是失礼——周以眼光对修斗这么示意,修斗爽朗地哈哈大笑。

「不管再怎么要好,也难免会有误会或意见不合的时候……而且,总会有想要独处、或者是想依靠大人的时候。有任何需要,你就尽管来这里吧。我们随时欢迎你。」

「……是!」

真昼随时都能回来这里——这句话让焦糖色的大眼睛一下子湿亮起来,下一个瞬间,真昼脸上浮现喜悦的神色。

那是打从心底感到幸福的笑容。看著这样的真昼,周顿时有一些鼻酸。

(……希望这次有让真昼多少体验到家庭的幸福。)

真昼很少有机会与家人相处。周打从心底期许自己,今后要让她体验各种幸福。

看著真昼垂著眉尾的柔和笑容,周也和气地笑了起来,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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