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薇尔米娜筋疲力尽地躺在皇宫事务室的沙发上。
「好懒──」
犹如一头丧失了野性的野兽,虽然惹人怜爱却毫无威严。菲修站在一旁,对主君这副模样叹了口气。
「殿下,请您振作一点」
「拒──绝。我现在是放松模式」
露薇尔米娜像个撒娇的小孩一样。换做平时,菲修总是会抱怨几句,想办法激励露薇尔米娜,但唯有这次不太好开口。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露薇尔米娜最近繁忙过度,想要放松也是人之常情。
和米洛斯拉夫王子秘密会谈、接见东列贝提亚教成员、安排粮食的出口事宜、平息皇兄们引发的各地内乱,别说休息了,甚至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精神压力最大的是和米洛斯拉夫的秘密会谈。为了不被皇兄们察觉,特地选择不习惯的海路前往法尔卡索,而且这是深入敌地。因为是非公开场合,说不定会变成“你来啦。暗杀咯─”“呜咽─”的情况。难免她会身心俱惫。
但这么辛苦是值得的,露薇尔米娜的策略收获了成果。
「殿下,虽然能理解您的心情,但现在可是行动的好机会。战报传回来了,两位皇子损失惨重」
露薇尔米娜有气无力地接过菲修递来的文件,一脸嫌弃地看了起来。
「唔姆姆姆……虽然听说了大致的情况,这可真是」
正如露薇尔米娜在秘密会谈时怂恿的那样,米洛斯拉夫率军攻击了对峙中的巴尔德罗修军和曼弗雷德军。
两军被本不该出现在这的敌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两军虽然展示出了作为大陆最强陆军的尊严,重整旗鼓,但米洛斯拉夫军却已经做好了撤军的准备。
「拿到了重创帝国军的名声就立刻收兵吗。看似冲动,战术执行却很聪明呢」
「听说在法尔卡索国内,人们对米洛斯拉夫王子赞不绝口」
「我想也是。与之相反,我那两位兄长没捞到一点好处,解除了对峙状态然后撤退了。现在两大阵营的领导层的气氛恐怕像在守夜一样吧。不过这样啊,唔……」
露薇尔米娜边说着边若有所思。
菲修为了不打扰到她,站在一旁默默守候。
不一会儿,露薇尔米娜嘟囔了一句。
「好机会,你这么说倒也没错」
「您的意思是?」
「我要在今年之内结束这场帝位之争」
菲修听了这句话,大为震惊。
「殿、殿下,再怎么说也太突然了吧」
「不,根据兄长们的损失情况来看,他们陷入的苦境比我预想的要严重。恐怕之后会拼命试图挽回吧。没时间按部就班地行动了,对方说不定不顾一切地咬上来。在变成那样之前,先击溃对方」
从菲修的喉咙处传来吞咽声。地点是一如既往的事务室,主君也一如往常,然而历史的分歧点正出现在她的眼前。
「殿下,既然如此……」
对于部下颤抖着的声音,露薇尔米娜嫣然一笑。
「诞生史上首个女帝,亦或是被历史的黑暗所埋葬……该决出胜负了呢」
◆◇◆
脚步声回响在冰冷的石砌走廊上。
这里是位于帝国,象征东列贝提亚教的大教堂。
传教士尤安走在走廊上,不时向擦肩而过的信徒点头致意。
不久后,他抵达了教会的最深处。打开眼前厚重的大门,便能看到前方的礼拜堂。
「教主大人,我回来了」
「尤安吗」
礼拜堂里待着一名男子。
正如尤安方才所称呼的那样,他是代表了东列贝提亚教的教主。
「我接到报告了。其他信徒也经历了艰辛的试练啊」
「是的。但最终顺利地通过了试练」
「虽然想让你休养一阵,以作慰劳……但很抱歉,我希望你能再去办一件事」
「请您吩咐」
尤安恭敬地低下头,教主对他说道。
「前些日子,法尔卡索王国同意露薇尔米娜皇女的提议,限定了我们在其国内的活动区域,你听说了吗?」
「是的。虽说是为了躲避镇压,但也不好向贫困的民众伸出援手了」
「无须担心这一点。我们的存在已经在法尔卡索王国内广为人知。需求我等援手的民众会自然而然地聚集起来」
教主继续说道。
「我要和你说的,是接受这个提案时收到的代价。经过露薇尔米娜皇女的从中介绍,我们得到了会见纳特拉王国的维恩王子的机会」
「噢……」
北方的名君,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纳特拉国内也有一些东列贝提亚教的信徒,但由于维恩在信仰上倾向于西边的列贝提亚教,所以一直保持着距离。但关键在于,纳特拉之前并没有值得重视的价值。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得知维恩对待信仰十分理智,再加上纳特拉的飞速成长。此时此刻,与纳特拉打好关系对于东列贝提亚教而言具有极大的价值。话又说回来,尤安以德鲁尼奥为桥头堡接近纳特拉也正是出自这个原因。
「为了调整会见的安排,我希望你能前往当地。虽然也能派其他人过去,但和芙兰亚王女相识的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请交给我吧。定不辜负教主大人的期待」
教主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语气沉重地低语道。
「帝国的动乱也到了关键时刻。受其影响,西方诸国也会采取行动。……为了在这场暴风雨的尽头收获更大的繁荣,我等也该下定决心了」
◆◇◆
「唔喵……」
德鲁尼奥王国首都里德尔的一处宅邸。
芙兰亚在宅邸的某个房间里瘫倒在书桌上。
「您看上去很累呢,芙兰亚殿下」
一旁的妮妮姆朝她微笑。自从作为密使被派到芙兰亚身边后,就一直在旁辅佐着她。
先前的会议虽然暂时画上了句点,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得到了解决。倒不如说,告一段落后又要忙着做下一件事了。芙兰亚没能回国,而是四处奔走──向王兄报告、联络格鲁耶尔王、和劳伦斯王商讨今后事宜。
「如果把自己逼的太紧,大脑也会变迟钝。稍微休息一下您看如何?」
妮妮姆话刚出口,她脑中里的维恩便抗议说「奇怪!?比对我还温柔!?」,但她无视了。
「虽然很想去休息,但还差一点就弄完了,而且这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我会努力到最后的!」
芙兰亚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振作精神。
妮妮姆感慨良深地注视着芙兰亚。
「真想让某个怠惰的家伙听一听这番话」
「某个怠惰的家伙?」
「那么,究竟是谁呢」
妮妮姆噗哧一笑。这时,有一名男子敲门进来了。是希里吉斯。他的伤势已经痊愈,也可以行走了。
「殿下,可以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芙兰亚点点头,于是希里吉斯瞥了眼妮妮姆。妮妮姆领会意图,从芙兰亚身旁离开。
「那么,臣去做回国的准备工作」
说完之后,妮妮姆行过一礼,离开了房间。
等到妮妮姆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希里吉斯开口了。
「臣方才已经和劳伦斯王谈妥了。由于马莱垮台,他身旁那些掌权之人也有办法排除了。德鲁尼奥的家臣团将会重组,恢复一定程度的健全」
「是个好消息呢。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你」
作出回应吼,芙兰亚直入正题。
「所以希里吉斯,你打算怎么做?……劳伦斯王希望你能留在德鲁尼奥不是吗?」
「……正如您所料」
希里吉斯微微点头,用怀念的口吻说道。
「对臣来说,德鲁尼奥是祖国。虽然摆脱了危机,但这个国家面临的窘况并没有改变。臣现在依然觉得祖国需要臣的力量」
「……」
「可是,臣和您约好了。如果克服此次困境,臣会真心实意地成为芙兰亚殿下的家臣。而且,哪怕有些笨拙,劳伦斯王也还是在会议上展示了他的觉悟。只要有那份意志,即便臣不在,德鲁尼奥王国也能继续前进」
希里吉斯当场跪了下来。
他低下头,严肃地行了一礼,礼仪无可挑剔。
「从此刻起,臣与殿下患难与共、同喜同悲,有血同洒、有泪同流。忠于殿下乃臣之荣誉,臣向您起誓,必将助您一臂之力,直至此身归于尘土。倘若殿下认为臣具备伴您左右的资格,请允许这份誓言」
毋庸置疑,这全是希里吉斯的真心话。
芙兰亚紧张而感慨地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回答道。
「……我允许」
随着这声简短而又明确的答复,两人感觉到彼此被誓言相连。
尽管无法用肉眼看到,也不曾留下文字记载,但两人确信,只要彼此一直尊重对方,这份誓言就不会迎来被打破的那一天。
然后,
「……如今成了您真正的家臣,臣有件事必须向芙兰亚殿下汇报」
希里吉斯坚定决心,说出了或许会是最后的进言。
「是什么?」
「臣为了让芙兰亚殿下成为纳特拉的国王,暗中采取了行动」
「…………」
芙兰亚没有显示出一丝动摇。
她闭上双眼,花了几秒的时间整理思绪,调整呼吸,然后徐徐开口。
「实际上,我听到这个传闻了」
「……」
「理由是,对王兄复仇?」
「是的。这是首要原因」
听了希里吉斯的坦白,芙兰亚微微叹了口气。不是因为失望,而是安心了。
「你的行为虽然是错误的,但是,能从你口中听到这件事,我很高兴」
芙兰亚微微一笑,她认为这是希里吉斯的忏悔,同时也是作为主从踏出新一步的契机。
「既然你宣誓臣服于我,自然不会再这么做了吧?」
所以,她才会说出这句话,
「不」
而她这次,在听到希里吉斯的回答后动摇了。
「芙兰亚殿下。臣通过此次事件确信了。适合成为纳特拉国王的人,是您」
「什……!」
芙兰亚不禁提高音量。
「希里吉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希里吉斯刚宣誓完忠诚,却说要把王兄赶下台。就算剥夺他的家臣身份,他也无法抗议。
「维恩殿下是促成纳特拉崛起的大功臣。没有那位大人的话,纳特拉应该已经被西边或东边吞并了。那位大人的功绩受到万民认可,并且其统治充满了仁、义、爱,许多国民都相信在维恩殿下的庇护下会更加繁荣」
「嗯,没错。你对这有什么不满吗?」
「芙兰亚殿下应该也隐约察觉到了。维恩殿下如果真的如此心地善良,臣永远不会提起这件事」
「……っ」
芙兰亚双肩颤抖。
温柔可靠、完美无缺的兄长。
她已经察觉到,这不过是兄长的其中一面罢了。
「可、可是,就算王兄没有认真替国民考虑」
「两个条件」
希里吉斯打断芙兰亚的话,说道。
「要成为执政者,最起码要满足两个条件的其中之一」
「……什么条件?」
「爱护国民。亦或是,重视国家」
希里吉斯解释道。
「如果一个人爱护国民,那么即便不在乎国家,也会为了所爱的国民尽到自己的责任。又或者是,即便不爱护国民,只要还重视着国家,便会竭尽全力维护国家的安宁。作为执政者,这两种品质缺一不可」
芙兰亚理解了希里吉斯想表达的内容。
「停下来希里吉斯!别再说下去了!」
「可是,维恩殿下不属于任何一种」
利刃般的话语刺向了芙兰亚。
如果这是单纯的谩骂,又或是不讲理的找茬该多好啊。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可以想出无数反驳的话语,回击对方。
但是做不到。虽然满心想要否定希里吉斯的说辞,但却在心底某处同意了他的说法──王兄不爱国民,也不在乎国家。
「那位大人是龙。是盘踞在荒野上张开双翅的龙。纳特拉之民在其羽翼之下获得幸福。民众认为,龙之所以展翅,是因为爱着他们。但不是这样的。龙只是一时兴起正好待在那里罢了」
「……」
「就算那位大人明天突然离开了纳特拉,臣也不会感到惊讶。但这究竟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情,芙兰亚殿下应该明白吧。如今是维恩殿下肩负着纳特拉的政治。而在这样的维恩殿下……在龙飞走后,被留下来的国民又会怎样呢」
芙兰亚脑中浮现出国民失望痛苦的身影。
而这并不是夸大妄想。哪怕王兄还在,也有可能某天突然像父王那样病倒。那样纳特拉又该如何是好呢,这样的想象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脑海里了。
这是纳特拉正在面临着的,并且谁都不曾正视过的问题。
「……既然这样!大家只要从现在开始成长不就好了!趁着王兄还在,直到王兄离开的那天来临之前,成长到王兄不在也没问题的程度!」
「这是做不到的」
希里吉斯摇了摇头。
「大多数人是软弱的,芙兰亚殿下。往下走,选择轻松,逐渐放任自己。只要龙还在,民众就会一直依靠龙。德鲁尼奥王国发来邀请的时候也是这样。家臣们虽然想让损害了权威的维恩殿下远离政务,但一察觉到事情不对,便立刻把殿下叫了回来……」
「……所以,你要我代替王兄成为国王?让各方面都比不上王兄的我」
「只论能力的话确实如此。然而在人品、受民众爱戴的修养方面,您绝对不逊色于维恩殿下。更为重要的是,芙兰亚殿下爱着国民和纳特拉」
「……っ」
「而这才是纳特拉所需要的。如果芙兰亚殿下能妥善处理一切,大家反而会依靠起芙兰亚殿下。正因能力不足,才会努力去弥补。唯有这样做,民众才会回想起凡事应该动脑思考、脚踏实地的重要性」
内心烦躁不安。呼吸紊乱。甚至想叫人来让他闭嘴。
但自己却无法阻止他说下去。希里吉斯的一言一语,让自己原本没看见的、不打算正视的道路,逐渐浮现出了清晰的轮廓。
「不少人对这个状况抱有危机意识。但这是有极限的。凭借自己的双脚行走在黑暗的荒野上,任谁都会感到恐惧。正因如此,才需要有人成为他们道路上的明灯」
然后希里吉斯比任何时候都要恭敬地,并且明确地宣告。
「请您成为国王,芙兰亚殿下。纳特拉的未来,需要您──」
◆◇◆
「妮妮姆大人,这边的行李要怎么处理?」
「订购的粮食好像还没有送到」
「回国时应该走哪条路呢?街上有好几个贵族和权贵表示,想和芙兰亚殿下寒暄几句」
「好了好了,我现在过去」
妮妮姆迅速处理起接二连三出现的问题。
(不管是在维恩身边,还是在芙兰亚殿下身边,要做的事都一样呢)
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妮妮姆大人,马车好像出了问题。似乎是车轴快要裂开了,现在在确认有没有办法修理」
妮妮姆立刻前往宅邸外停放马车的仓库。她向确认马车状态的技师问道。
「怎么样?有办法修好吗?」
「这个……虽然可以采取应急措施,但恐怕开不到纳特拉。还是整个换掉比较好」
「竟然在快回国的时候……」
立刻送去修理吗,可要是花时间的话,还不如直接买辆新马车吗。但还得考虑预算。正当妮妮姆带着烦恼走回宅邸的时候,她看见有一群像是贵人乘坐的马车经过宅邸面前。
(……要不要向他们借一台呢)
抱着这种念头,妮妮姆眺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群──
「哎呀……」
坐在马车中的卡璐朵梅里亚透过窗户瞧见了某个人,愉快地呢喃了一声。
「怎么了?卡璐朵梅里亚大人」
「没什么,只是觉得世间还真有奇遇这回事呢」
对与她共乘马车的部下艾碧思作出回应,卡璐朵梅里亚将视线移回手上的资料。
「话虽如此,这样好吗?如此轻易地就收手了……」
「无所谓哦。我只是因为有趣才来观战的,再说了,原本的目的也不是德鲁尼奥,而且也像这样达成了目的」
卡璐朵梅里亚说完,指了指手上的资料。
「我听说这是和特露切拉王女做交易换来的,究竟是……?」
「收藏在索尔杰斯特的王宫中的,足迹哦。……弗拉姆人的」
「弗拉姆人的?」
艾碧思一脸困惑。西方诸国的受歧视人种,弗拉姆人。这群人的资料竟然比国家的存亡还重要,究竟是怎么回事。
「人无法直接目睹过去」
卡璐朵梅里亚滔滔不绝地说道。
「但是留存于后世的资料上记载着人的想法和行动。当然,这些都是片面的内容……对照各个国家、组织、民间保存的资料,重合的片面变为多面,最终才有办法描绘出被忘却的轮廓。然后……啊,果然」
卡璐朵梅里亚露出妖艳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呢,那群人的目的,是这么一回事呢」
「卡璐朵梅里亚大人……?」
卡璐朵梅里亚对无法理解、一脸讶异的艾碧思说道。
「弗拉姆人始祖的直系还活着」
「什──!?」
弗拉姆人的始祖。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意义的重要性。这对于知道此事,并且知道了还站在列贝提亚教这一边的人而言,有着重大的意义。
「保护、隐藏这一事实的组织的领袖,是有着菈蕾之名的弗拉姆人」
卡璐朵梅里亚揭开了尘封的历史。藏在历史深处的,是决不能为人所知的弗拉姆人的秘密。
「他们抵达的是百年前的纳特拉王国。并且现在活在世上的直系之后裔是……」
卡璐朵梅里亚的脑海中浮现出年轻的王太子的身影。
然后,还浮现出了忠诚于这位王太子的,一名少女的身影。
「妮妮姆•菈蕾」
卡璐朵梅里亚说道。
「她,是这片大地上所有弗拉姆人的,心脏──」
◆◇◆
这一天,纳特拉王国国王欧文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心。
这是件迟早必须决定的事情,同时也在很久以前就定好了。之后的问题则在于什么时候说出这件事,而这个时机便是今天。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好久不见,父王」
来人是自己的儿子,纳特拉的实际领袖,王太子维恩。
「好久不见啊,维恩。过得还好吗?」
「嗯,托您的福,我过得很好。父王才是,身体还好吗?」
「……把耳朵伸过来」
在欧文的催促下,维恩把脸靠了过去。
「偷偷告诉你,我打算找个机会小酌一番」
维恩微微笑出了声。
「千万别告诉芙兰亚。她很可能命令卫兵别让一滴酒进到房间里来啊」
「那么,我是该作为儿子支持父亲呢,还是作为兄长站到妹妹那边呢,好烦恼啊」
维恩笑了笑,把椅子搬到睡在床上的欧文身旁,坐了下来。
「不过,没能常来看您,我很抱歉」
「无妨。我当了很长时间的执政者。所以知道越是为国家尽心尽力,越是挤不出时间的道理」
「您说的太对了。可我的辅佐官每天都催着我处理政务」
「确实不好办啊。王的孤高旁人是无法理解的」
这之后,维恩和欧文聊了些无足轻重的事情。看得出两人之间的确有父子之情。
「──然后父王,您要说的事情是?」
最后,维恩先提出了正事。
今天维恩之所以来这里,正是因为欧文叫他过来。
「我以前就在考虑这件事,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
「也就是说?」
欧文停顿了一拍,回答道。
「我想把王位让给你」
维恩的肩膀略微晃动了一下。
欧文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虽然我对芙兰亚说身体没问题,但认真处理政务的国王是十分繁忙的。我恐怕很难恢复到再执掌政务的程度了」
欧文看向自己的双手。他的身体本就称不上强壮,自从病倒以后就更加消瘦了。虽然也有年龄的缘故,但体力和集中力也逐渐下降。即便回到了王位上,一天里又有多长时间能够保持作为国王的坚毅呢。
「我听说你作为摄政充分地发挥了自己的能力,并且你的能力也得到了国内外的认可。即便代替我接过王冠,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因此把王位让给你,欧文是这个意思。
从维恩作为王太子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迎来这一天。实际说出口后,欧文的心中却涌上一股孤独感。
「父王的觉悟,一定非同寻常」
让出权力,交给后任继承,这是掌权者最后的工作。但也有人被权力附体,无法做到这一点。即便长期卧病在床,欧文也没有逃避这个工作。
「……但在这之前,您能倾听我的请求吗?」
「你说请求?」
这个提议出乎了欧文的预料,他很是震惊。
「真少见啊,你会向我提这种事」
维恩从小就展露了聪明才智。他从不向别人索要自己的渴求之物、所需之物,而是亲自动手去拿。
「是的,恐怕是我这一生最初也是最后的请求」
说到这个份上,作为国王,作为父亲,没有理由不去倾听。
「好吧,你说吧」
随后,维恩咧嘴一笑,如此说道。
「──父王,我希望您在历史上留下恶名」
就这样,众多思绪交错往复,向着终点迈进。
后世称为贤王大战的这一时代。
于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年,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