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02 天罗地网

隔天罗地网天当芙兰姆等人清醒的同时,茵可也起床了。

和艾塔娜一起出现在客厅的她或许还很困,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

茵可坐下后,米露吉特递出热牛奶。

她双手握住杯子,小口小口啜饮起来。

将半个马克杯的热牛奶喝下肚后,睡意似乎清醒了些。

「这是什么?好好喝喔!我第一次喝耶!」

热牛奶明明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食物,她真是第一次喝吗?

虽然有许多在意的事,但在问她之前先填饱肚子吧。

五人各自就定位坐好,享用米露吉特煮的早餐。

眼睛看不到的茵可起初需要艾塔娜帮忙,但一掌握餐盘的位置,便自己动手吃起早餐。

当米露吉特夸她好灵活。

「我出生后就是这样,习惯了喔。」

茵可理所当然地回应。

「话说真的好好吃喔!每一道菜都是我没吃过的耶!」

桌上的料理都是王国内常见的家常菜。

米露吉特的手艺确实不错,芙兰姆和艾塔娜虽对茵可至今为止的成长环境产生怀疑,也同时吃完了早餐。

稍做休息后进入提问时间。

可是茵可的回答还是没变,一碰上不想答的问题,就不断拿「丧失记忆」来搪塞。

「欸,茵可,你说你之前待的地方不是普通的家,也不是孤儿院对吧?」

「我丧失记忆所以不太清楚,但应该不是孤儿院。」

「那里有其他小孩吗?有的话是多少人?」

「不知道。」

「有人养你们长大对吧?」

「『母亲』……吧?」

「你说的母亲是类似保母的感觉吗?」

「这我也不知道,但她对我们而言就像妈妈。」

「原来不是真正的妈妈啊?」

「嗯,在我记得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亲生父母……应该吧。」

收养无依无靠孩童的设施,那么果然是──

「那不就是孤儿院吗?」

芙兰姆只想得到这个答案。

然而,茵可还是摇头否定。

「嗯~我觉得不是喔。虽然我不清楚孤儿院的事,但母亲很不喜欢听人这样说。」

「为什么?」

「或许对母亲来说,我们都是她真正的孩子吧?」

也就表示──被称为「母亲」的人只是基于这条原则而不喜欢被叫成孤儿院,实质上还是间孤儿院吧?

芙兰姆是这么想的。艾塔娜则眯起眼问了茵可:

「我想确认一件事。茵可,你有罹患心脏方面的疾病吗?」

「不……我没听说过,可是……」

「可是?」

「……没事,没什么。」

骗人,她绝对瞒著什么。

不过不管再怎么问,她也不愿意回答问题。

「那么是医院吗?」

芙兰姆心念一转,换个方向提问,但茵可仍摇头否认。

她到底是从什么样的地方来的?

芙兰姆和艾塔娜又问了茵可几个问题。

尽管一再宣称自己丧失记忆,她仍乖乖回答问题。

得知的结果是,那间设施位于西区的可能性相当高。

虽然她在外游荡了一晚,但也可能是不知道路而在原地打转,途中一下休息一下坐著,实际上并没有移动多远的距离。

还有一点,就是在那间设施生活的不只茵可一人。

她似乎不太想让人知道这点,描述得十分模糊──但难以想像一间不算民房的设施,是只为了茵可一人准备的。

「欸芙兰姆,艾塔娜,可以结束了吗?被问这么多问题,我头好晕喔。」

「啊,抱歉茵可,忘记你还很累啊。不过可以再问你最后一件事吗?」

是最后的话──茵可点了点头。

「我听你说下来,你似乎是在那边长大的,为什么要逃出来啊?」

问题一出,茵可脸上表情明显一沉。

比起不想回答,更像是不清楚明确答案的气氛。

「……我感受到不寻常的感觉。一旦注意到这点就一直很在意。这股感觉越来越强烈,最后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了。」

「可以问你是什么样的不寻常感吗?」

「家人。」

茵可以低沉阴暗的语调回答。

「我在那个地方被当成家人对待,也觉得那样是对的,但总觉得……母亲说的家人和我心中的『家人』是不同的呢。」

是观感上的问题。

假如她再迟钝一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发现,就这样活下去吧。

但茵可却注意到了,所以已经无法装做视而不见。

「芙兰姆,茵可已经撑不下去了,我带她回房间休息。」

艾塔娜说完便扶茵可站起身。

「我知道了,麻烦你。」

被留下来的芙兰姆反省起自己有些死缠烂打,同时仍无法抹除心中的不安。

脑袋中浮现的是在艾尼齐德见到的那只巨魔的模样。

既恶心,又吓人,更血腥──而且还拥有强大的力量。

那是超过十年前被制造出的怪物。

假如研究至今仍在进行,恐怕将有更强悍的怪物诞生。

若茵可的事与教会有关──一想到可能碰上更多异形怪物,心情就变得沉重。

芙兰姆用双肘撑著桌子,边用拇指揉起眉间边叹起气来。

「主人……」

结果米露吉特轻轻揪住她的衣袖。

「那个……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请您不要背负太多负担喔。」

「米露吉特……」

「包括在艾尼齐德时发生的事,还有那位叫戴因的男人的事。我想其实我也成了主人沉重的负担……背负得越多就会越疲惫。所以我觉得您应该多拜托他人,或者多休息比较好。」

米露吉特稚拙但温暖的鼓励渗进芙兰姆心中。

「谢啦,光听这些话我就有精神了。」

芙兰姆伸手摸了米露吉特的银发,她便舒服地眯起眼来。

「被主人摸头的话,我确实会感到一阵温暖……但这样反而是我受到鼓励啊。」

「没这回事喔。像我只要看到米露吉特你露出笑容就会有精神啊。」

「明明得花费劳力来摸我也是吗?」

「哈哈,这点小事哪算什么劳力啦。甚至只要你答应,我就想永远摸下去啊。」

「有可能不只有我,而是我们的心都获得温暖吗。」

「对对对,有可能啦。所以乖乖让我摸,好好享受温暖吧。」

每个人对幸福的尺度都不同。

有人透过付出感到幸福,也有人接受施舍感到幸福。

不,其实用「付出」或「施舍」这种词汇来说明就是错的。

因为双方都得到了幸福。

在疼爱米露吉特养精蓄锐后,芙兰姆为了搜集情报动身前往街上。

◇◇◇

最先前往的是距离最近的教会──也就是西区的教会。

虽然赛菈说她会调查,但在前往公会途中稍微绕点路就到了,所以先过来看看状况。

西区基本上越往深处走,就会看到更多脏乱的垃圾,诡异的摊贩或徘徊的流浪汉等等,治安和景观都不怎么好,但唯有教会周遭是例外。

可能那类的人下意识地不想靠近看起来神圣的场所吧,四周不见可疑人士。

也多亏修女和教会骑士每天打扫,让此处从好的层面来看,成了不太像西区的环境。

今天似乎是轮到教会骑士负责,能见到一名身穿板甲的男子手拿扫帚和畚箕扫著地。

实在是非常奇特的景象。

芙兰姆原本打算绕教会一圈看看状况,结果碰上了认识的人。

「咦?赛菈?」

只见赛菈和骑士同样手拿扫帚,也在帮忙扫地。

「这不是芙兰姆姐姐哒?怎么哒?」

「离往公会的路上很近,所以稍微过来看看……」

赛菈也得尽修女的义务。

应该不会那么快采取行动吧──本来这么觉得,但她的干劲超乎芙兰姆的想像。

「偶原本就打算来哒。因为要是偶没来,那两个人会寂寞哒。」

「你说谁会寂寞啊?」

从背后走来的金发骑士伸出大掌,乱搓著赛菈的头发。

「记得你是……艾德先生,对吧?」

「喔?你是那个……帮忙抓到窃贼的……」

「我叫芙兰姆。」

「是偶的朋友哒!」

「喔~」

艾德手扶下巴,好奇地观察起芙兰姆。

他的视线理所当然望向了脸上的奴隶印记。

不过并感受不出有特别歧视的意涵。

「赛菈,你这丫头终于在教会外交到朋友了吗!太值得庆祝啦!」

反倒笑容满面,纯粹替赛菈交到朋友一事感到高兴。

「快~住~手~哒~!」

尽管她拚命抵抗,仍逃不出身高具有优势的艾德手掌心。

「别捉弄她了啦。她从以前就讨厌你这样吧。」

这时另一名一头蓝发,看似稳重的骑士从另一方向走来。

「强尼先生,之前承蒙你关照了。」

芙兰姆礼貌鞠躬。

自从逮到抢走里奇行李的强盗那件事之后,这是头一次和他们碰面。

「不会,其实我们也赚到功劳啊。」

「虽然没有钱拿就是了~」

「当然哒。包含教会骑士在内,属于教会的成员都不是为钱工作……唉唷!为什么要一直摸偶的头哒!」

「没有啦,看到你那颗头实在忍不住想摸啊,就像饲主想摸狗的心情?强尼,你也懂对吧。」

「别问我啦。」

强尼冷冷回应。

相较之下,仍未停手的艾德倒显得相当开心。

「你们感情真好呢。」

「才不是哒!这绝对不是感情好,偶只是被当成玩具哒!」

听了赛菈拚命反驳,芙兰姆不禁微笑。

无论怎么看,都是感情要好的三人组。

其实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打从赛菈八年前被教会收养,他们就像兄妹般一起成长,感情想必十分深厚吧。

不管在一旁打打闹闹的艾德和赛菈,强尼问起芙兰姆:

「所以芙兰姆小姐为什么来教会呢?应该不是要来做礼拜的吧?」

「其实昨天我收留了一位迷路的女孩,但她说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孤儿院有没有发生女孩子失踪的事件呢?」

由于是赛菈认识的熟人,就算是教会的骑士依然值得信赖。

不过为了不让他们受到牵连,芙兰姆隐瞒部分情报后才转达。

「至少在教会的孤儿院里没有发生这类骚动呢。」

「西区以外的地方也没听到这种消息耶。」

「偶也在中央区那边查过,一样说没有孩子失踪哒……偶就说住手哒!艾德!」

三人口径一致。

「如果愿意的话,交由本教会的孤儿院照顾如何?」

「啊……呃,现在还没关系,本人目前也稳定下来了。」

「这样子啊……」

本来比起自己这个外行人,将她交给孤儿院这种专门设施照顾,再去找出监护人比较妥当。

但实在不能把茵可交给教会。

毕竟她可能才从研究所逃出来,结果反而可能因此被带回去。

看样子这里应该得不到更多情报了。

只好重整旗鼓往其他地方移动──如此打算的芙兰姆视线盯向强尼后方,就这样僵住不动。

「……嗯?」

有谁正看著一行人。

这名绑著红色双马尾、身穿白色军服的女子,腰际则佩著剑。

「咦……奥缇丽耶小姐?」

一听到这个名字,教会的三人同时转向那边。

结果原本只从远方看来的那名女子大步往这里走来。

接著把脸凑近芙兰姆,仔细瞧了好一会。

「啊,果然是奥缇丽耶小姐呢。」

「……你是真货吗?」

「我不知道有没有假货啦,但我是货真价实的芙兰姆•艾布利科德喔。」

听了这句话,奥缇丽耶的脸颊微微抽搐。

不一会后,她肩头无力垂下,大大叹了口气。

「唉……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吗,奥缇丽耶小姐?」

「我说你啊……还在问怎么了!?为什么本该参加讨伐魔王之旅的芙兰姆•艾布利科德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脸还变成那样子啊!?」

「问我为什么……我也只能回答你有事要办啊……」

被她剑拔弩张的态度震慑的芙兰姆不禁往后退。

芙兰姆和奥缇丽耶是在为了参加魔王讨伐之旅,离开故乡帕多黎雅时认识的。

当时搭著马车来迎接她的人正是奥缇丽耶。

两人在抵达王都的三天路程中一起度过。

「喂,为啥王国军的人会来这里啊?」

两人的互动让艾德、强尼和赛菈都一脸惊讶。

「赛菈,芙兰姆和军方有关联吗?」

「偶觉得有也不奇怪哒。因为芙兰姆姐姐以前参加过讨伐魔王之旅哒。」

「咦?难道她就是那个芙兰姆……芙兰姆•艾布利科德喔!?」

艾德总算发现了。

「可是为什么英雄芙兰姆会在这里……而且还被烙上奴隶印记啊?」

接著强尼也发现,并显得困惑。

奥缇丽耶会如此逼问,也是因为和他们抱持相同疑问。

「问题不在这里!魔王讨伐之旅怎么样了?为什么你会被烙上奴隶印记呀!?」

「我被赶出小队,现在在王都生活。印记是在那个时候被烙上的。」

「赶出小队!?是谁……喔,不对,会做那种事的男人只有一个呢。」

奥缇丽耶的脑海瞬间浮现那个人的模样。

「吉恩•英泰基。」

「真亏你猜得到耶。」

芙兰姆面露苦笑。

恐怕不只旅程途中,在以王国魔法师工作的期间也一直是那种态度吧。

「没错,我就是受那人欺骗,被卖给奴隶商人,最后拚命逃了出来,如今勉强度日。」

「勉强度日……但你怎么……」

「奥缇丽耶小姐才是,为什么会来西区这种地方啊?王国军应该很忙吧?」

当时在前往王都的马车内,她以自嘲的口吻──

『忙到没时间和姐姐大人聊天。』

这么说。

接著又说

『姐姐大人要我把这趟马车之旅当成休假好好享受。明明我根本没办法在没有她的地方好好休养身心啊。』

说了这些话。

顺带一提,奥缇丽耶说的姐姐大人指的是位居军方最高层级的将军,安黎叶特阁下。

听说两人是儿时玩伴,奥缇丽耶为了追赶早一步在军中步步高升的她,才决定从军当起士兵。

「我是因为,呃……」

奥缇丽耶不知为何看向赛菈等人,支吾其词。

「是为了姐姐大人来巡逻的喔。」

明显随口编了个谎。

不过或许是军中机密,并非能够随便回答的。

「军人也真辛苦呢。」

「这点事和被烙上奴隶印记的你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喔。不如说你应该要更慌张才对吧?」

「已经过了那种时期啦。」

听芙兰姆说得轻描淡写,这让奥缇丽耶再度大大叹了口气。

「还有很多想问你的事……但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下次有时间可得好好解释给我听喔。」

「到时请你多多指教。」

「……不对,现在这样道别似乎没办法轻易再见面呢。我基本上都待在城里,近期一定要来找我,知不知道!」

「那我有时间就去拜访。可是忙碌的副将军大人跑来找我这种人真的好吗?」

「你太小看事情的严重性啦。举国支持的英雄可是成了奴隶到处乱走喔?要不是你,早就引发大骚动啦。」

「这是在偷说我不起眼吗?」

「就是喔。」

锋利的言语刺进芙兰姆内心。

的确,自己和其他英雄比起来既没有特别优秀的能力,长相也不算显眼啦。

其他人直到受了提醒为止,都没注意到她就是本尊的原因也多亏了这点。

「你一定要来喔。毕竟你变成那样子,带你过去的军方也有责任啊。」

留下这句话后,奥缇丽耶便从教会前离开。

勇者小队的构想是教会的提案。

原本王国军的人没必要感到愧疚──但见到成了奴隶的芙兰姆,话或许就不能这样说了。

「呼~」等到奥缇丽耶的身影远得看不到后,一旁默不吭声的三人同时大大吐了口气。

「怎么了?」

虽然能理解军人来到身边会令人紧张,但会那么严重吗?

最先回答芙兰姆疑问的人是艾德。

「还问怎么了……你知道王国军和教会骑士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吧?」

「不,我不知道耶。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啊?」

「真的假的啊。你想,属于国王底下的是军方,教会雇用的士兵则是教会骑士对吧?可是国王和教会间关系匪浅,等同王国内同时存在两支军队喔。」

王国军和教会骑士的规模并没差多少。

不,从拥有较多懂得治疗魔法的光属性魔法师这点来看,教会骑士的规模或许算是比较大。

强尼和赛菈接著说:

「王国军这支正规军在立场上来说或许较高,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表面上合作维持王国治安,其实私底下都在搞权力斗争哒。」

「喔……明明是伙伴,关系也真复杂耶。」

这是芙兰姆所不晓得,王国的真相。

明明除了魔族领地之外的大陆已经完全统一,果然人类是不会停止纷争的种族吗。

还是说,有股与人类的意志不同的力量在运作?

本来以为是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发生的争斗,但看来芙兰姆并不能置身事外。

毕竟与教会相关的某种东西无疑已经盯上了她。

想在这座王都安稳度日似乎还要一段时间呢──

◇◇◇

之后芙兰姆虽在教会周遭搜寻能通往地下的楼梯,却没有收获。

过了中午时分,芙兰姆为了吃饭回到家中。

「我回来了~」

一走进家门,米露吉特慌张的冲到玄关来。

她手上握著一封信。

「主人!您没事吧!」

「嗯,没什么事啊……那封信怎么了吗?」

「请您看看。」

打开递来的信一看──

『你杀了爸爸,所以这次换我抢走你的东西。』

上头只写著这句话。

(戴因他们吗……这次改用这种技俩啊。)

米露吉特的脸色有点糟糕。

大概是担心自己──不,担心芙兰姆而坐立难安吧。

为了让她安心,芙兰姆搂著米露吉特,摸了她的头。

「主人……外面很危险,今天待在家里比较好……」

既然陷入危险就非得想办法排除原因才行。

毕竟从信中的内容来看,被盯上的不只有自己。

「不要紧的,我身体很强壮喔。」

「这样子吗……」

米露吉特明显变得沮丧。

于是芙兰姆接著说:

「……不过今天就待在家吧,毕竟也有事要办。」

「主人……!」

结果米露吉特明显面露喜色。

「好的!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隔著绷带都看得出的笑容,令芙兰姆也跟著绽放微笑。

◇◇◇

「……果然怎么想都太怪了。」

看著自己写在笔记本上的数字,艾塔娜不禁纳闷。

这些数字是与茵可身体相关的数值。

趁她睡著的期间,用水魔法将身体从上到下调查之后,果然只有心脏呈现异常数值。

能像现在这样活著都令人匪夷所思了。

「可是茵可现在也若无其事。代表经过某些特别的处置……想再调查得更详细,只靠这里的道具办不到……不对,如果把身体切开看看……反正缝得起来。不,可是那样未免……」

「艾塔娜,你怎么了,怎么在碎碎念?」

「我在想关于你的事。我想专心一下,你安静点。」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我好无聊耶~」

听了幼稚的──应该说就是个孩子的茵可耍起任性,艾塔娜边叹气边阖上笔记本。

然后将飘在自己身边的鱼形物体──其实是增强魔力的装备──移动到她的手上。

「哇!这是什么,好冰喔~!」

起初虽乖乖让茵可抱住,不一会就彷佛拥有自我意识般溜出她的手中。

「咦?不见了?」

躺在床上晃动双手的茵可,找起飘浮的物体。

鱼形物体一被茵可的手碰到就移动,持续捉弄著她。

「啊哈哈!虽然搞不懂,但这个好厉害喔!是艾塔娜你操控的吗?」

「或许是我,也可能是它自己动的。」

「什么啦,太随便了吧哈哈!」

茵可的性格开朗到难以想像她被当成实验动物养在设施里。

或许是因为和其他相同遭遇的孩子一起成长吧。

「大家要是还活著,也会像这样……」

这次艾塔娜用小到茵可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实验动物总有一天会丢了性命。

而且不是因为寿命尽了,而是因为得到不正常的身体付出的代价。

想到这里,艾塔娜摇了摇头。

(擅自把她当成实验动物是不好的。)

明明都还不晓得她是从哪里来的。

「茵可,看你又有精神了,我想继续问你问题。」

「好啊,但是只有我答得出来的范围喔,因为我丧失记忆啦。」

「我已经知道那是谎话了,是时候说真话了吧。」

「为、为什么说得那么肯定……?」

「我反而讶异你觉得骗得过人啊。那么首先是关于早上你提到的其他孩子。」

「我有说吗……」

「几乎跟说了没两样。总共大约多少人?」

「那个,问你喔……」

「什么?」

「假如你去见其他孩子,会不会说出我的事?会不会突然把我赶出家门,交回去给他们?」

茵可不安地问起艾塔娜。

艾塔娜不可能保证。

毕竟茵可还是个孩子,一旦找到监护人,交给对方是理所当然的。

只不过──失去原本以为是「家庭」这个居身之所的她现在无依无靠,内心充满孤独。

艾塔娜非常清楚这种感受。

所以决定把话说清楚。

「不会。」

尽管真到了那时候会有许多麻烦事,但看来艾塔娜并没办法把茵可当成外人。

虽然现在希望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但同为拥有不寻常的身体之人,实在没办法弃她于不顾。

「我不会只听信对方的话就把你交出去。所以你放心告诉我吧。」

起初茵可听完有点错愕,但表情逐渐放松下来。

没有视觉的她,听觉比起其他人更加优秀。

因此马上听出此话不假。

这副安心的表情正是信赖艾塔娜的证明。

「还有四个比我小两岁的孩子。」

「比我想得更少。其他大人呢?」

「母亲一个人,然后爸爸大概也在吧。」

「大概?」

「我没有见过,不太清楚。」

「这不是你说的丧失记忆吧?」

「不是喔。我出生后的十年都在那边生活,却只有我没有见过喔。明明是大家的爸爸,对我来说也是爸爸,为什么只有我?」

假如是事实,岂不等于茵可一人遭到隔离?

「所以我完全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可是我有想过,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爸爸呢。」

「什么意思?」

「大家都很爱欺负我,平常很爱事前讲好一起骗我喔。甚至连母亲都说爸爸虽然存在,却没亲眼看过他。怎么可能嘛。」

她能老实回答是很好,但越听下去,谜团也越来越深。

虽然存在,却没见过面的「爸爸」。

不知为何不叫「妈妈」,而称「母亲」的监护人。

都比茵可小两岁的四名孩子。

明明只是常见的食物,却像头一次吃到般高兴的茵可。

正当不停增加的疑问令艾塔娜抱头伤起脑筋时──

「艾塔娜小姐~茵可小姐~午餐煮好了喔!」

一楼传来米露吉特的呼声,让思绪跟著中断。

「咦!?中午有饭可以吃喔!?艾塔娜艾塔娜!我们快下去啦!」

「不用拉我也会下去。」

「我动了身体,肚子饿了啦~」

「明明你到刚才都还在睡。」

艾塔娜一把鱼形物体收回,茵可便稍微露出寂寞表情。

不过马上握住艾塔娜伸出的手,恢复笑容。

两人就这样牵著手,下到午餐等著的一楼。

◇◇◇

那一天,芙兰姆和米露吉特没再走出家门,悠闲地度过。

握著手似乎也缓和了米露吉特的不安。到了夕阳时分她已经彻底恢复精神。

结果那封信只是恐吓,这天平安无事的结束了。

不过隔天一早,当起床的芙兰姆打算出外看看邮箱时──

『杀人犯。』

『都是你的错。』

『你杀了爸爸。』

『我要复仇。』

『给我等著瞧,我要从你身上夺走一切。』

几十张写了这些字句的纸贴满整面墙。

「这是、什么……」

面对难以置信的景象,芙兰姆暂时杵在原地呆望好一会,接著马上动手撕纸。

究竟是谁,又为了什么目的指责她?答案相当清楚。

当然是戴因。

从这些纸的内容看来,似乎不是戴因一伙的手下,而是不知从何处得知,针对芙兰姆杀了当时买下她的奴隶商人一事谴责──但那是必要的行动。

为了取回被夺走的尊严,和米露吉特一起迈上新生之路。

而且那个男人已经杀了许多奴隶,是个无恶不作的商人,理当罪该万死。

不过不管再怎么逞强,芙兰姆仍只是名十六岁的少女。

当被迫认识自己的「罪行」时,还没释怀到能视而不见,一笑置之的程度。

芙兰姆握紧撕下的纸,愤愤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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