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004 致玷污圣域的愚蠢之徒们

「艾塔娜,再不起来就要吃晚饭啰。」

茵可的呼喊让趴在桌上的艾塔娜睁开双眼。

她揉了揉眼,恍惚地往床的方向看去。

结果彷佛看得见般,茵可精准配合艾塔娜的动作笑著跟她道早安。

据茵可的说法,她就算眼睛看不见,也能靠气息勉强察觉附近人物的行动。

身上穿著从芙兰姆那借来的大一号衬衫的茵可,一头黑长发则因为躺到刚刚才起来而稍显凌乱。

「不好,我竟然睡著了。」

「嗯,你睡超熟的喔。梦话还喊了什么爸爸和妈妈耶。」

「……这样啊。」

「哼…」艾塔娜以一如往常的态度应声后,吐了口气。

「好怪的叹气声喔。然后,原来你也有父母亲呢。」

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的茵可随口问。

「我也是人,当然有双亲啊……我是想这么说,但其实我不知道他们的长相。」

「咦,是喔?那跟我一样呢。」

「我们的遭遇或许很像。包含身边曾有人代替父母这点。」

「你梦到他们的事吗?」

「待在这里时,我常梦到当时的事。因为我几十年前曾住在这个家里。」

「这么说起来,听说芙兰姆她们来这里时,好像说艾塔娜你是非法入侵……」

「那个时候我就是住在这个房间里,太怀念了才会忍不住啊。」

就算情有可原,犯罪还是犯罪。

至少不是毫无理由就偷偷闯进来──艾塔娜在茵可心中的形象从超级怪人降为普通怪人。

「……咦?刚才你是不是说几十年前?」

「是啊。」

「咦!?艾、艾塔娜你几岁啊!?声音听起来跟芙兰姆没差多少吧!」

茵可无法看见对方的长相。不过假如能看见一定会更满头雾水的。

因为艾塔娜无论外貌还是声音,都完全是十五岁左右的少女。

「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生的,现在大概六十岁左右吧?」

「艾塔娜奶奶!」

「拜托别这样叫,就算是我听了也会受伤。」

看来即便自知年长,艾塔娜还是讨厌被当成老奶奶看待。

「既然你都这把年纪了,被你叫爸爸妈妈的那些人已经不在了吗?」

「我接受讨伐魔王委托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确认这点。在启程前我也去两人最后住的城镇……扫完墓了。」

「这样啊。看艾塔娜你这么有精神,相信他们会很高兴的。」

「希望是啊。」

时至今日,艾塔娜只要一闭上双眼仍会浮现与金德和克罗蒂亚两人的回忆。

尽管可惜最后没见上他们──但既然是寿终正寝,就没什么好悲伤的。

「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老耶。假如我眼睛看得到,是不是一下就看得出来啊?」

「我想没办法喔,因为我看起来只比茵可你稍微大一点而已。」

「咦!是吗!?为什么普通人会那样──」

「艾塔娜小姐~晚餐煮好啰~!」

一楼传来芙兰姆的呼喊,打断了茵可的话。

「哎呀,芙兰姆在喊耶。」

「我要下去了,我等等把你的份端过来喔。」

「嗯,我会好好期待!」

茵可笑著目送艾塔娜出房间。

尽管看起来已恢复精神,但茵可还不能出房间。

为防万一,艾塔娜将一颗浮在自己周围的鱼形物体留在房间。

一旦察觉异状,另一个球体就会通知。

蕃茄炖汤那令人口水直流的香气都飘上二楼来了。

艾塔娜伸手摀著响起可爱抗议声的肚子,就这样走下楼去。

◇◇◇

「我吃饱了!」

芙兰姆心满意足地合掌。

米露吉特和艾塔娜也跟著说。然后艾塔娜就端著茵可的份回二楼去。

芙兰姆和米露吉特开始饭后收拾。

由于已习惯分工合作,芙兰姆洗过的碗盘由米露吉特擦拭,俐落收进餐橱柜内。

这样和平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的话──对于突然浮现的念头,芙兰姆却明白只是无法实现的梦,显得有些落寞。

「要是今天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同时,米露吉特也如此嘀咕。

发现两人都在想同一件事,不禁让芙兰姆感到开心。

「为了这个目标,我得加把劲了呢。」

「啊……非常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和你有同样的想法,所以只是重新下定决心喔。好想赶快结束和教会的争斗,悠闲过日子呢。」

到底得等到何时才能实现──一想到这点,就对挡在面前的层层阻碍感到厌烦。

不过若为了等在日后的快乐生活,斗志可谓源源不绝。

「等主人结束这一战后,也要继续在王都生活吗?」

「毕竟都住惯了这个家啊。不过我可能会先回故乡一趟。跟父母和朋友们说一声我还活得好好的啊。」

「到那个时候,我不在比较好对吧?要是有奴隶跟在身旁只会让主人尴尬啊……」

「咦?我打算跟父母介绍你耶。说『这女孩是我重要的搭档』喔。」

「搭档吗?」

米露吉特内心怦然一跳。

感觉搭档这个词听起来别具深意。

「我心想既不是奴隶,要说是朋友也有点不同。反正都是很模糊的表现啦。也许等到真的和父母介绍你时又改成其他叫法了呢。」

「搭档就让我够惶恐了!」

「不管惶不惶恐,会变的东西就是会变,只能去习惯喔米露吉特。」

「是这样没错……话说回来,到时见主人的父母亲时……果然要把绷带拿下来吗?」

米露吉特放下碗盘,用指尖拨弄起绷带尾端,扭扭捏捏地说。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要介绍给父母的话,露出真面目比较好吧。只不过实在不怎么愿意,甚至该说讨厌让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看到。

独占的喜悦,被独占的充足。

无论是芙兰姆还是米露吉特,都逐渐清楚理解在两人独处的夜晚时举行的那场仪式有什么意涵。

简单来说,就是独占欲。

芙兰姆一开始只是希望让米露吉特慢慢习惯,日后能一起在不需要靠绷带遮脸的状态下去外头走动。

可是结果呢?状况越来越恶化……不,该说是恶化吗?或许该以「加深」来形容吧?

总而言之,如今的芙兰姆不打算将这个权利让给其他人。

不过在父母面前让她包著绷带确实很失礼。

芙兰姆抱头苦思了一会后──

「到时再想吧。」

决定暂时把问题拋诸脑后。

结果米露吉特也因此稍微松了口气。

「就是说呢,毕竟还有时间啊。」

「对对对,有好多时间喔,啊哈哈哈……」

「耶嘿嘿……」

两人以傻笑蒙混过去。

话虽如此,恐怕等到和教会的斗争结束后,症状也会更加严重了。

(最后大概还是会包著绷带介绍吧……)

芙兰姆心中浮现近乎确信的预感。

◇◇◇

你今天也很温柔。

所以她才会做梦。

米露吉特是第一次在睡梦中见到如此清晰的景色。

那些是「记忆」。

又暗又湿,充满泥泞、鲜血、惨叫与虚无的该处,无疑是她至今为止走过来的人生道路中的一部分。

在每天的幸福当中逐渐忘记的过往。

正因为被幸福笼罩著,才会化为更为深沉的黑影出现在米露吉特面前。

『喂,听好啦?你可是为了被卖才出生的,乖乖为了我的钱好好干啊。』

在米露吉特的记忆中,最久远的就是这句不知谁说的话。

是在三岁左右的时候。

米露吉特的父母都是败类,所以她很小就被卖给奴隶商人,又马上被一位有钱女子买走。

是个亲生孩子因病死去,发了疯的女贵族。

她向奴隶商人买了几十名孩子,和佣人们一起把孩子们当亲生子女般呵护、养育。

所有孩子都被取了名,给予充足的饮食,过得相当奢华。

当时买卖孩童早已不被许可,在那间房子内的奴隶通通是以违法手段得来的。

据说她也是在那时被取名叫米露吉特。

接著这名女贵族一等买来的奴隶长到三岁,也就是亲生孩子死去的年纪就会失去爱情,把奴隶卖回给奴隶商人。

由于婴儿奴隶本来就不受欢迎,奴隶商人似乎等同利用女贵族帮忙养孩子到三岁──但在米露吉特被卖回去后,女贵族的行径便遭记者踢爆,被逐出王都了。

不过这对被卖掉的米露吉特已毫无关系了。

奴隶商人正是在此时对她撂下刚刚那句话。

而米露吉特听了也不觉得反感,只是「啊,原来这就是我啊」默默接受。

在那之后,米露吉特多次在奴隶商人和有钱人之间来来去去。

『不要……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那只是等同把实际经历过的事重新播放一遍的重放键。

『不要……别让我看……我不想回到那种地方了……』

但无疑是场恶梦。

米露吉特如身处地狱底端的小虫般,一路苟延残喘下来。

那对她是理所当然的日常,因此既不认为自己不幸,同时根本不晓得什么叫幸福。

不过在知道一切的现在──她恐惧起「理所当然」,对「日常」发出哀号。

无论米露吉特如何抗拒,梦仍不愿停止播放,投影出下一章节。

『真棒,你实在是太棒啦。看看那些浮出的肋骨,还有锁骨呀……懂吗?不懂啊?毕竟还小呢。不过呀,有种这个年纪才欣赏得到的瘦法喔──』

纪录奴隶瘦成皮包骨的模样以满足性欲的男人。

『对!就是你冰冷的眼神!真棒呢!快!继续恨我吧!尝受痛苦,恨我,鄙视我!那样就对了!我就想看到那样的表情啊!』

靠著被社会最低阶的奴隶鄙视来纾解自身压力的女人。

『神说不能区分人命贵贱!那么被用金钱交易买卖的奴隶就不是人,不受神的庇护。无论我怎么折磨、怎么杀,都不会遭受指责的!』

还有执著于残害幼童的教会干部等等──其他一些寻求违法奴隶的,净是一群有著扭曲性癖的变态。

尤其被教会干部买下那时,米露吉特也不禁萌生「这次会死吧」的念头。

不过很幸运──或者该说很不幸的,干部的罪行似乎被王都的记者盯上。在对米露吉特下手前,害怕东窗事发的干部已被逼得拋售手中全部的奴隶。

再度回到商人身边时,她已经十岁。

活在暴戾的世界,仍被塑造得非常美丽的她,马上又被其他人买下了。

没错,买主正是瑟缇露丝•法兰索瓦兹。

对于憎恨,并想摧毁比自己美的东西的瑟缇露丝而言,米露吉特肯定是合她胃口的商品。

『喔,看了你的脸就让我满肚子火。明明只是个奴隶为什么长成那样啊?』

起初是一边辱骂,一边鞭打凌虐。但力道比起对待其他奴隶稍微轻了点。

大概是因为没打算杀了米露吉特。

当一起被豢养的奴隶死了三名左右,瑟缇露丝突然停止对米露吉特的一切暴力,甚至开始好好地对待她。

得到不同于过往的丰盛饮食──然后因为掺杂其中的穆思特朵毒,米露吉特的脸日渐溃烂。

『一张丑脸真可怜呢。明明原本那么漂亮,都浪费了呢!全部、全部浪费了呢!啊哈哈哈哈哈!』

每次都装得不知情,得意洋洋嘲笑──不过瑟缇露丝的心情因此好起来,往后也继续让米露吉特有饭可吃、有床可睡。

在那段期间,其他奴隶遭受鞭打、被用刀子划开小腿,或者被用细高跟鞋不停狠踩腹部直到最后吐血身亡,被当成垃圾般处理掉。

不过米露吉特直到最后都被当成一种展示品,身为满足瑟缇露丝扭曲自尊心的道具活了下来。

『好恶心的脸呢,真可怜…真可怜。为什么变成那样呀?』

瑟缇露丝属于欣赏奴隶受苦模样享乐的类型。之所以让米露吉特一直保持那种状态不再出手,是因为她认为自己已做出了最高杰作,没有必要再加强了。

然而,无论再怎么精美的作品,总有一天都会玩腻。

在米露吉特被买下的三年后,失去兴趣的瑟缇露丝再度把她卖回给奴隶商人。

然后,失去了「美丽外貌」这个唯一商品价值的米露吉特就这样被扔进和芙兰姆相遇的那间牢房,静静等待死亡。

『啊,终于结束了……』

这个充满腐肉臭味,又冷又暗的地方正适合自己死去──米露吉特是那么想的。

所以怀著空无一物的心,等待那一瞬间来临。

等了又等、等了又等……不过到最后,死亡并未降临。

因为她抓住了那只伸来的手。

因此如果这场梦只是回忆,应该到此结束了才对。

──然而,这是一场不安织成的恶梦。

所以马上就该登场的「主人」等再久都没有现身。

而奴隶商人就这样开始了杀戮秀。

谁都不会帮她,什么都不会改变。米露吉特最终像其他奴隶一样,遭从天花板掉下来的食尸鬼啃食,沦为丑陋且冰冷的肉块。

在和芙兰姆一起体验过活下去的幸福的同时,尝受被活生生啃食丧命的痛苦。

若这不叫恶梦,还能叫做什么?

坐在特等席上奴隶商人笑著欣赏这一切。

回过神来,不知不觉间连瑟缇露丝都坐在一旁,发出过去听了一次又一次的那股高亢、令人不悦的笑声。

『我不想死……不想结束!我还有……想活下去的、理由──』

◇◇◇

米露吉特睁开双眼。

「刚才是……梦……?」

周遭依然昏暗,从窗户照射下的月光微微照亮整间房。

一转过身,芙兰姆就睡在不远的床上。

「以前都不要紧的……为什么现在一想起来会这么难受……」

已经不会被奴隶商人杀掉。

也不会遭瑟缇露丝暴力相向或者喂毒了。

然而──现在和芙兰姆度过的日子太过幸福,幸福到让她想起并对那段不可能再发生的往事感到恐惧。

在脑中充满对丧失而感到不安的此刻,米露吉特疯狂渴望著主人的温暖。

相信只要开口拜托,芙兰姆一定会允许她和自己睡同一张床。

假如能被那双胳膊拥抱,自己肯定不会再做什么恶梦了。

「可是……那么做太依赖了呢。」

米露吉特叱责自己似地低语。

正因为主人宽容又温柔,才有必须该忍耐的时候。

毕竟主人光挺身对抗非同小可的难敌就够累了,必须尽可能减轻她的负担才行。

「晚安,主人。」

米露吉特再次闭上眼。

降临的黑暗让她有点害怕,但至少今天不会再做比刚才更恐怖的恶梦了。

◇◇◇

夜晚静静结束,早晨再度来临。

在小鸟吱喳声中逐渐醒来的芙兰姆用还没睡醒、昏昏沉沉的脑袋听著一楼传来的声音。

菜刀咚咚咚切著砧板,平底锅内也滋滋滋煎炒著东西。

日常的声音,和平的声音,她的声音。

回想起来──待在故乡那时,早晨清醒时妈妈也发出相同的声音。

边沉浸在怀念中,芙兰姆边坐起上半身,伸了个大懒腰。

接著下了床,打著哈欠走下楼梯,一来到客厅后。

「早安。」

米露吉特用笑脸迎接她。

「嗯……早啊……」

听到芙兰姆懒洋洋的回应,她轻轻一笑。

本以为会直接走进浴室──结果芙兰姆靠近米露吉特,从极近距离盯著她的脸瞧。

「沾、沾了什么东西吗?」

「米露吉特……你没睡好?脸色感觉很疲倦耶。」

由于半夜惊醒过一次,身体确实比平常来得沉重。

不过并不至于对日常生活产生影响──

「不要紧,我没问题的。」

所以米露吉特这么回应。

「那就好。」芙兰姆怀著一丝不安走向浴室。

接著洗了脸,伸手轻轻拨整头发,再度走回她身旁。

「您今天真早呢。有什么工作的安排吗?」

「没有,只是醒了而已。把这个切一切就行了?」

「拜托您了。啊,主人。」

「嗯~?」

米露吉特看向芙兰姆,伸手帮她把头上宛如嫩芽弹起的翘发梳平。

「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

「谢啦,脑袋还昏沉沉的,所以随便弄弄而已。要是被艾塔娜小姐看到又要被挖苦一番了啊。」

「因为她很注重仪容打扮呢。」

即便刚睡醒,艾塔娜的头发也没有一丝杂乱。

她似乎是操纵水分来整理头发。不过芙兰姆一直认为那种使用法有点太狡猾了。

「等这个煎熟后,我去外面浇个花。」

「知道了。米露吉特栽培的花开得很漂亮呢。」

「是的!我种出一点心得,下次打算从种子开始尝试。」

「不错耶。我可以一起挑要种什么吗?」

「当然!」

「那下次假日就去买点东西吧。」

芙兰姆边准备早餐,边跟她约定行程。

米露吉特似乎已经开始思考要去哪里,从表情就看得出她很开心。

然后她等荷包蛋熟了、装到盘子上,便离开厨房。

米露吉特不在的期间,芙兰姆独自准备著沙拉。

当她切好四人份的蔬菜,摆到餐桌上之际──

「……?」

发现到外面没有一点声响。

于是小跑步到玄关前查看状况。

「米露吉特?」

环顾左右也没看见她人影,只剩地上还流著水的浇花器。

是去提水了?还是被邻居的阿姨找去聊天?

不──芙兰姆敏锐的感官捕捉到声响。

「屋顶上有两个人──」

芙兰姆懊悔到想杀了掉以轻心的自己。

「我到底有多笨啊!两次都犯同样的错!」

看准出来户外的瞬间把人掳走,明显不是外行人下的手。

然后被盯上的不是芙兰姆,而是米露吉特。

尽管不知是谁下的指示,但之前米露吉特才被「螺旋之子」中的涅库多掳走,脑中应该随时警惕这个可能。

好恨…好懊恼…好后悔,芙兰姆嘴唇都咬到渗出血来。

像宣泄愤怒似地用力蹬地──跃上民房的屋顶。

以单膝跪地的姿势观察左右寻找敌人,在前方辽阔的视野中看到两道漆黑人影往东边逃去。

叽哩……紧紧咬牙,愤愤瞪向那些家伙的芙兰姆在屋顶梁柱上飞奔起来。

抵达边缘后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跳到隔壁屋顶上。

就这样持续在屋顶间穿梭飞跃,追赶掳走米露吉特的坏蛋。

「扫描──」

确认战力──第一人,抱著昏过去的米露吉特的高大男子。

名字叫托莱特•朗席勒。力气和体力都超过2000,能力值合计将近8000。

第二人则是正用嬉闹的态度后空翻,动作轻盈的瘦皮猴。

名叫德米赛利可•拉迪乌斯。敏捷高于2500,感官也如外貌偏高的速度特化型。

这人能力值同样合计将近8000,弱点则是低得只有三位数的体力。

两人都是A级冒险者。

并非等闲之辈──不过若是以前还另当别论,但如今的芙兰姆已有足够和两人一战的力量。

问题在于如何缩短距离──只见她把右脚抵在屋顶边缘,把精炼出的普拉纳集中到腿部后,瞬间高高跳起。

越过前方的民宅,一口气缩短了一栋房的距离。

「喂,怎么有个小丫头冲过来了啊?」

「是冲著我们来的?我可没听说啊,这不是件轻松的差事吗!」

见到娇小少女以凌驾自己的速度追来,男子们慌张起来。

不过即使他们施展扫描,显示的也是一整排0。

虽说对芙兰姆•艾布利科德这个名字有印象,但若是本人,脸上为何有奴隶印记?

若不是本人,速度能跟上两名A级冒险者的她又是何方神圣?

「啧!没办法,我来处理,托莱特你先走。」

「你一个人行吗,德米赛利可?」

「对手只是个黄毛丫头,同等级的话当然是身为男人的我比较强啊。苏姬那时也一样,就算号称A级,稍微推倒她就叫得像条母狗啊。女人这东西呀,一扒开来看也就这点程度啦!啊,我说的扒开可不是扒开『那边』的意思啊,哈哈!」

「都几年前了你还在说喔。而且那时明明是你下了毒,真敢说耶。」

「是啊,她整个人翻白眼还口吐白沫抽搐著,很爽对吧?那时我可兴奋的啊。结果哩,现在却彻底成了那没品老太婆的走狗啦。啊啊!不够啊!不够刺激啊!药!至少想来点够烈的药啊!!!」

胡乱搔著头发,发狂般甩头的德米赛利可并未停下脚步。

「哪有时间说废话啦。总之那娘们交给你,苗头不对就快跑啊!」

这项从委托人接下的工作,其实就是没有经过公会的私下委托。

都是你情我愿的高风险高报酬任务。

「好好好,别担心啦。首先就……秤秤斤两吧!」

他用双手从皮带上的匣子中分别拔出一把滴著液体的匕首。

「呼!」吐了口气,转头先扔出一把。

著地后往后一跃,维持速度之下再用左手扔出一把。

两把匕首宛如子弹般笔直射向芙兰姆。

接著德米赛利可又从匣子取出更多匕首。

无论她往哪边躲,都能朝那方向追击。

只不过──芙兰姆就算注意到匕首逼近,也完全不打算回避。

就只是傻傻地、疯狂地、笔直地朝德米赛利可冲去。

「哈!不打算躲啊?那就等著中毒麻痹,当我们的人肉玩偶吧!」

不,芙兰姆看得很清楚。

接著当匕首尖端碰到她的侧腹──

「翻转吧(Reverse)!」

匕首改变方向,转朝德米赛利可加速飞去。

第二把投来的匕首则刺穿了芙兰姆往前举的右手。

尽管匕首噗啾一声贯通掌心,传来的疼痛也只有让她右臂微微一颤。

至于刀刃上沾满的毒液,也透过皮带上『这项装备夺取你的抗毒性』的附魔而失去意义。

「翻转属性……还想说是啥没见过的稀有属性,原来是这样啊!」

为了躲开反射回来的匕首,德米赛利可往隔壁屋顶跳去。

跳跃途中不忘再朝芙兰姆扔匕首。

她一个后空翻躲开,同时拔出刺进掌心的匕首,利用离心力朝德米赛利可的落脚地射去。

不只姿势不漂亮,也可能因不熟练而射偏,速度没说多快。

但是脚才刚落地没几秒的德米赛利可根本无暇闪躲,不得不停步应对。

只见他拔出一把刃长约五十公分的阔刃短剑迎战,敲下飞来的匕首。

但因为他停了下来,和芙兰姆的间距也一口气被缩短。

做好短兵相接觉悟的德米赛利可拔出挂在另一侧腰际的短刀,摆起二刀流的架式与芙兰姆对峙。

「A级的家伙我大致上都记在脑子里啦。不过没想到还有我也不知道的冒险者,还是个黄毛丫头啊……」

他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从刚才的言行举止来看,大概是鄙视芙兰姆是个女的吧。

当然不管德米赛利可怎么想,对芙兰姆都无所谓。

她满脑子只想著一件事,就是被掳走的米露吉特。

「竟敢把米露吉特……!」

芙兰姆的双臂出现黑色护手。

伸出包覆骇人装备的右手,从异次元空间抽出噬魂大剑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振臂猛挥。

被斩击速度吓到的德米赛利可倒退一步。

大剑尖端掠过他胸口,划破衣服。

「不先打招呼喔?明明是个肉穴却根本不够骚,那至少该懂敬老尊贤吧!」

迅速上前的男子砍伤芙兰姆大腿。

看在用短剑的人眼中,大剑一击所产生的空档形同一个大破绽。

伤势不深,但芙兰姆的短裤也被划破,让大腿渗出血来。

接著在噬魂挥出第二击之前,德米赛利可又拉开距离,离开芙兰姆的攻击范围。

「暗影黑雾(Shadow Mist)!」

魔法随即发动,一团漆黑的雾剥夺了芙兰姆的视野。

芙兰姆尝试甩开黑雾,但她的手臂遭德米赛利可无声无息冒出的凶刃砍伤了。

依序是侧腹部、脸颊、脚、肩膀、背部,又回到手臂──黑暗中来自四面八方,又快又浅的连番攻击。

「伸手不见五指之中被单方面折磨的感觉如何呀!我可爽了,超爽的啊!和奸尸一样爽啊!!!嘻嘻嘻──看招!」

封住视野,靠持续伤害让对手虚弱,看准时机给予致命一击──这就是德米赛利可的战斗风格。

「蠢毙了。」

芙兰姆冷冷地说。

伤口瞬间再生,也几乎没感受到疼痛。

至于这团黑雾,只要释放体内累积的普拉纳──

「哈啊!!!」

骑士剑术(Cavalier Arts)•气圆阵(Prana Sphere)。

黑雾被发出的冲击波吹得烟消云散。

「那、那是什么鬼!」

或许是察觉情况不妙,德米赛利可打算往隔壁的屋顶跳去。

芙兰姆毫不迟疑,挥剑朝该处射出气剑斩(Prana Shaker)。

德米赛利可靠著一落地马上翻滚,躲过了呈横线状射出的剑气。

然后他迅速起身,打算扔出匕首──但芙兰姆的攻击还没完。

「给我回来(Reverse)!」

剑气波中包含了翻转的魔力。

当德米赛利可发现本该已经躲开的剑气逼近自己时,双脚和身体也已经分家了。

「咦……?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

独留被砍断的脚在屋顶上,男子的身体摔向地面。

「咕嘎!」由于以现在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正常著地,他的侧头部重重撞上地面,发出难听的惨叫声。

尽管如此,生存本能仍让德米赛利可的身体继续动,仅靠双臂之力拚命逃跑。

然而彷佛在嘲笑他对生命的渴望,附近响起某人落地的脚步声。

同时传来某种像剑在磨擦地面时发出的喀喀声。

是带著凶器逐渐逼近的杀意。

「哈……咿……痛、痛啊……不要、我不想痛,我想爽啊……!逃……快逃……!」

德米赛利可发出怪叫,试图只凭双手逃跑。

不过速度却比走路还慢,影子随即遮住了照在他身上的光。

挤出仅存的力气,抬头一看,马上就后悔了。

少女正以比寒冰还冷酷的眼神俯视著德米赛利可。

「米露吉特…在哪?」

刚才先逃的男子已不见踪影。

为了找出所在地,无论使出任何手段都得问出情报。

「住手……求求你啦,拜托你啦。我还想干女人啊,还不想死啊……!」

可是德米赛利可却只顾著对芙兰姆求饶。

「在哪?」就算问他再多遍都只得到相同的回应,大概是不打算招出来吧。

所以芙兰姆高高举起剑,先砍下对方的左臂。

「啊嘎咿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惨叫声响起。

「米露吉特在哪?」

芙兰姆举起沾满鲜血的大剑,再度逼问。

「饶了我……我没有恶意的,只是需要钱……!你看我像在享受的话……抱歉啦!我道歉……我道歉就是啦!我是听命行事啊!其实只是个善良的冒险者啊!真的不骗你啊……!」

看来这人再怎么堕落都好歹是个A级冒险者,死都不打算泄漏委托人的情报。

「我实在不想这么做啊。」

真的,很讨厌。

无论自己痛还是让人痛,自己受苦还是害人受苦,受到伤害还是伤害别人,全都一样。

真的讨厌透顶。但为了救米露吉特,不做不行了。

不做的话,这个毫不讲理的世界根本不会听从芙兰姆的请求。

她把高举的噬魂剑尖抵上德米赛利可的手背。

嚓喀──剑尖削过手背骨,刺穿掌心。

「喔…呜喔喔喔!!!」

看来他还有发出哀号的力气,应该不会马上没命。

只不过,即便继续破坏这条手臂,也不保证他一定会招出情报。

所以芙兰姆决定透过手握的剑柄,对他的肉体灌输翻转的魔力,进一步地折磨他。

「给我剥下(Reverse)。」

啪喀──德米赛利可的指尖传来清脆声响。

「──!?」

拇指的指甲翻转剥落,窜上一股令他吭不出声的剧痛。

「米露吉特去哪了?」

他摇摇头表达否定。

实在顽强到令人烦躁。反正都要死了,一五一十招出来不就好了?

还是说芙兰姆这种做法仍太天真,不足以从A级冒险者口中问出情报?

试著把他其他的指甲通通翻转过来。

由于这样还是不招,决定改翻转其它部位。

「给我坏掉(Reverse)。」

碰!──这次直接换拇指炸开。

「咕、喔、喔喔喔喔……!」

可能真的受不了了,德米赛利可把全身的力气集中到腹部,大大张开的嘴不停漏出呻吟。

「米露吉特在哪?」

眼看对方还是摇头,于是一口气把他剩下的手指都炸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他哀号到一半,又直接让整个手掌炸裂。

「咿叽!咿!!!嘎啊啊啊!!!」

难听的惨叫让芙兰姆耳朵快烂掉了。

「哈、哈、哈咿!咿……!」

「米露吉特去哪了?再不说的话,我就继续折磨到你生不如死。」

芙兰姆边说边蹲下来,把手抵在德米赛利可的太阳穴。

脸?眼睛?还是脑部?

「我要下更重的手了喔?」

「咿……啊呜、啊……啊啊……!」

眼泪、鼻涕、口水让德米赛利可整张脸黏糊糊的。

「偶(我)、偶珠道啦(我知道啦)!偶说(我说)!偶多说(我都说)!捞了偶啊(饶了我啊)!!!」

继续默不吭声不晓得会被下什么毒手。

恐怕会如芙兰姆宣称的,一次又一次受到生不如死的折磨吧。

与其沦到那种下场,乾脆拋弃尊严,换取痛快的死亡吧──他总算做出这个觉悟。

「是、是瑟缇露丝……!瑟缇露丝、叫我们把…在城里看到的、绷带奴隶带去……所以说!」

「那个臭老太婆,伤那孩子伤得还不够吗……」

芙兰姆自然而然地脱口说出平常绝不会说的低俗字眼。

「所以说被带到哪去了?」

「地下室!豪宅的地下、有秘密房间!不过…通往那里的通道……在豪宅东南边的、一间绿屋顶民宅……民宅是个幌子,其实就是个入口!」

「这样啊。只要去那边就找得到米露吉特对吧。」

芙兰姆站起身朝东区走去。

一见她露出背部,德米赛利可挤出最后的力量,咏唱魔法。

「咿……咿嘿……露出破绽了吧。女人……就给我、乖乖下跪……你这臭娘们……!暗影、凶弹(Shadow Bullet)!」

拳头大小的子弹朝芙兰姆背部射去。

「……学不乖耶。」

她当然早已察觉──于是一个转身挥出噬魂。

射出的剑气抵消掉魔法,并将地上爬的男子身体砍成两截。

一声惨叫都没有之下,死亡无声降临。

芙兰姆收起剑,加快脚步跑向东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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