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大的桃花心木办公桌旁,娇小的少女透过单片眼睛将目光从文件上扫过。
虽然文件是纸质的,但写在上面的文字却发着光浮了上来,诉说着那并非普通的文件这一事实。
少女认真地阅览着文件,却也不时会漏出温柔的笑声。
敲门声自走廊传来。少女出言让声音的主人进入。
少年进来了。
少年与之前一样,穿着第七区划普通科F高中的校服。
少女用手指将文件的一边摆齐后注视起了少年。
昕门止水,一如既往是个不见破绽的家伙呢。
透华如此想到。
“辛苦你了昕门止水。”
昕门止水行了一礼回应了透华的慰劳之辞。
透华读起了手边的文件。
那上面记载着止水这次的行动。
通过扮演反派避免了队伍的分裂,不伤一人地令队伍到达了最深处。
一边在中心处静观弥诺陶洛斯(Minotaurs)的战斗,一边看清谁是来刺杀羽玖的刺客。
那时的与霍恩海姆家的【MajorArcana】(大阿尔克纳)的接触并对抗,以及对其的排除。
在最后丢弃“米诺斯的王冠”,使得所有人都得以平安回归。
文件中除了静止画面以外也附有影像之类的东西。
几乎所有的止水的行动都能通过这份文件加以确认。
“工作完成得很完美啊。”
从透华那里收到的指令自不用说,就连羽玖的请求都接纳了。的确是完成的很完美。
虽然“米诺斯的王冠”是这次的天球仪游戏的至宝,但其实,那对君临内特斯海姆顶点的雨宫透华而言并非是必要之物。
其中的理由就在于这件至宝的效果。
至宝“米诺斯的王冠”的力量与天球仪迷宫一样也是效仿了神话的东西。
因此,要知道至宝的效力只要了解神话的一部分就可以了。
米诺斯是人尽皆知的克里特的王。因为是弥诺陶洛斯的父亲,所以他命令天才代达罗斯建造了“迷宫”。
米诺斯虽生为王子,却并没有被立为王储。
由于不得不从数量众多的王子手中夺取权位,他和弟弟萨尔伯冬(Sarpedon)进行了战争,可即便如此也没能轻易登上克里特的王位。
在那时他同波塞冬定下了契约,借助那份力量得到了“米诺斯的王冠”成功坐上了王位。
但是,也因为米诺斯违背了与波塞冬的契约,导致了弥诺陶洛斯这个灾难的诞生。
“米诺斯的王冠”就是以这个神话为基础,简单来说就是蕴含着成为组织的顶点,也就是王的力量的至宝。
虽然这份加护本身十分强力,但终归是只有在同一组织内才能使用的东西,对立于内特斯海姆顶点的透华来说是并无太大意义的至宝。
但是,如果有跟透华作对的势力的派阀存在的话,那就会是非常有魅力的至宝了吧。
事实上,这个内特斯海姆的内部是如同蛊毒一般,各个派阀之间相互牵制并且一旦有机可乘就会取而食之。
在这样的内特斯海姆中,对举起反旗的势力而言望眼欲穿的至宝便是这件“米诺斯的王冠”了。
当然,在这次的天球仪游戏中,透华最优先的并不是至宝的获得,而是将其丢弃。
而在出现了这件名为“米诺斯的王冠”的反主流派极度渴望的至宝的这次的天球仪游戏中,透华看准了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
羽玖之所以会收下至宝的钥匙,是为了保护自己。
只要持有获取“米诺斯的王冠”的钥匙,至少在那把钥匙被使用之前羽玖的人身安全是有所保障的。
这一点止水也非常清楚。
止水认为,刺客的首要目的是得到“米诺斯的王冠”,其次才是暗杀羽玖。
羽玖觉醒“节制”这件事有着赐予支配者不老不死的可能性,对意欲覆灭组织之辈而言很是碍事。所以暗杀羽玖也是希望要达成的任务。
但这件事即使不由自己这边来动手,其他的血流会出手完成的可能性也相当之高。
其他的血流瞄准着内特斯海姆,或者说是羽玖的性命。
那么,就没有必要执着于暗杀了。
刺客只要将羽玖丢给欲取她性命的家伙们对她见死不救就可以了。
可即使如此羽玖性命被刺客盯上的可能性也还是存在的。
正因如此,止水选择了小鸟游诗乃作为这次的同伴。
在谁也不能相信的队伍中能够信任的人物——诗乃,指定了她的正是止水。
然后,要求她当一个“从者”。
理由很简单。是最上级位阶的“从者”的话任谁都会觉得她是以护卫羽玖为目的的吧。
若是有刺客的话,那个人一定会把注意力放在身为“从者”的小鸟游诗乃身上。
当然,对止水的警戒就会相对减弱。
更为重要的是守护阿尔克纳。
她的固有能力“540之门”,就如同其名字一样,有着门的功能,即使止水不在也能立刻就传送到羽玖身边。
当然了,这终究是最终手段。
透华的视线停在了文件的其中几个文字上。
“不过话说回来,皇悠真吗……
没想到那帮家伙还藏着这样的杀手锏啊。”
皇悠真是杀手锏。
如果说止水是透华的“王牌”的话,反主流派的“王牌”就是皇悠真了。
被称为反主流派的派阀有好几个。
其中既有过激的也有稳健的,事实上,那些反主流派中也包含有祁答院和县的家族。
羽玖和诗乃她们之所以一直以来都没跟祁答院以及咲乃组过队,直白地说是因为派阀的不同。派阀不同的人通常是不会组成一队的。
而反主流派却硬是这么做了。
所以,包含透华在内的主流派所有人都认为这两人是瞄准羽玖的刺客的可能性很高,止水也是被如此告知的。
不过,止水并没有盲目相信“事先被授予的情报”。
正因为自己就好用计谋,所以他才深知事先被授予的情报的危险性。
有了情报的话就很有可能能够站在有利位置行动。
正因如此事前泄露出来的情报才会被视若珍宝。
但是,那其中却藏着陷阱。
敌人为了将计就计故意让情报被泄露是极其常见的手段。
在天球仪游戏开始之前被带回来的,反主流派的祁答院和县的家族参加到了其中的这份情报。
那是清晰易懂的“刺客”的可能性。
可是,止水没有相信这种一眼就能看透的情报。
止水在迷宫内装成弱者,彻底地观察了两人。
止水之所以装成弱者,确实也包含有加强队伍团结的目的,但同时也是因为他深知要进行观察的话弱者会更为有利。
能力强的人和藏着手牌的人都有更容易对比自己劣等的人暴露手牌的倾向。
对于弱者人们往往会“大意”。
止水装成弱者。
装成愚者。
然后以自下朝上的视角,观察对方。
止水用自己的眼睛察看,感受,判断祁答院和咲乃两人是“白色”的。(狐狸的须02:这里的白色是指排除了两人的嫌疑。)
作为刺客而言,他们俩太过直来直去,也太过头脑简单。
相反,止水怀疑的是皇悠真。
关于皇悠真这个人,事先没有被给予过任何的情报。
他的背后什么也没有。派阀也好,进一步来说连应该是其前提条件的定制婴儿都不是。虽然如此他却很优秀。这一点引起了止水的注意。
在潜入天球仪迷宫那一天的早上,止水接触了皇。
然后,从他那里听到了一句话。
“作为快乐的代价而诞生的人不可能会是定制婴儿。”
这句话道出了他是基于某种理由出生的这一事实。
生为非·设计婴儿的理由一般而言会说是“因为家里不富裕”,而不会用“作为快乐的代价而诞生”这种话语来表述。
说成是“作为快乐的代价而诞生”就意味着,那是在不受认同的性交发生后降生到人世的。虽说也有私奔之类的情况,但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因偷情而生出的孩子。
最关键的是,止水注意这一点的原因,就在于这句话并非他人而是由皇悠真所道出的事实。
皇悠真是个头脑聪明的人,绝不是会做出不谨慎的发言的类型。
明明如此,那时候的皇悠真却做出了一些不谨慎的发言。
可以推测,或许是有什么令他愤怒到甚至无法控制自身感情的事发生了。
从这件事中,止水树立了皇也许是反主流派的某人的私生子,并因此收到了某种不合理的指令的假设,行动了起来。
虽然他在迷宫中的行动几乎都很恰当,但同样也可以看到他那煽动祁答院和咲乃,以及羽玖和诗乃这两组人之间的对立的行动。
在不和渐渐产生的某个时候,皇对祁答院和咲乃,
“没关系的。我们三个的话不管什么样的试炼都能跨过去的哦。”
这么说道。
从队伍整体的秩序来考虑的话这会造成反效果。
如同将自己等人和其他成员加以分裂般的发言,这只能是在队伍中营造出两个派阀的行为。
头脑聪明的皇不可能连这种程度的事都不清楚。
他行动的不协调给止水带来了确信。
当一切都结束后,透华清洗出了身边的叛徒,皇悠真是反主流派的一位干部与其情妇所生之子一事也由此被判明了。
反主流派的其中一位干部——麴町彰的私生子正是皇悠真。
虽然他继承了名门麴町之血,但由于是与情妇生下的孩子因此他不被允许用那个姓自称。
岂止如此,麴町彰甚至根本就不承认他是自己的孩子。
悠真自身也完全不想用那样的人的“姓”来自称,丝毫没有做抛弃了母亲的麴町彰的孩子的打算。
可是,这并不是只凭悠真的感情便能解决的问题。
无法被麴町彰承认就意味着得不到经济上的援助。
也就是说他的母亲不得不独自一人来抚养悠真。
为了自己而万分辛劳的母亲,唯有这件事让他感到无比心痛。
对定制婴儿寄予了绝对信赖的麴町彰对作为杂种的悠真压根就没有怀抱任何的期待。
对他而言悠真就是作为“快乐的代价”而诞生的,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存在。
当然,继承了麴町这一姓氏的孩子们都接受了级别很高的遗传因子操作,靠着那些与遗传因子相称的能力,麴町的孩子们全部都就读于第一区的学园,在天球仪游戏中也取得了优秀的成绩。
所以对于麴町彰来说,悠真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东西,也完全从他自己的记忆中淡去了。
但是,那份认知却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那是在大约五年前举行的被称为“Shuffle Game”的特殊的天球仪游戏时的事了。(狐狸的须02:Shuffle Game可以翻译为洗牌游戏,原文为假名,这里直接用英文。)
“Shuffle Game”并非是以获取至宝为目标的迷宫,正如其名,是将卡牌加以打乱的游戏。
在这里打倒了对手的话,守护阿尔克纳就会如同被打乱一样发生交换。
即是说可以夺取位阶和阿尔克纳。
在这场“Shuffle Game”中,完全不具备能力,没有守护阿尔克纳的皇从自己的义兄麴町佐助那里将《Ace of Sword》夺了过来。
当时,麴町佐助年仅十四岁并且阶位很低只有1,可即便如此没有守护阿尔克纳的皇能取得胜利也是个奇迹,是例外中的例外。
十岁就得到了《Ace of Sword》的皇在那之后以异常的速度不断提升位阶。
那份突飞猛进引起了诸多人士的注目。
仅仅三年不到的时光,他便成为了有一千五百人之多的守护阿尔克纳中的上位三十三人之一,攀登到了最上级位阶者的领域。
面对如此活跃的悠真,麴町提出要把他纳入家族。当然,对这种事没有兴趣的悠真拒绝了。
可是,那个麴町又说,也会承认自己母亲的地位,会给他们位于第一区的住宅,还会保障他们一生的生活。听到这样的话语时悠真的心大大地动摇了。
他获得《Ace of Sword》的理由,应该大部分都是出于对麴町的复仇这层意味上吧。
但是,打倒麴町的儿子,并在那之后也持续提升着阶位,是因为他想让母亲生活得更好。虽然如此,可即便他表现活跃,生活水平也没有提高。对这件事稍微感到了焦躁的悠真接受了麴町的提议。
无论有多么能干,皇悠真也只不过是高中一年级的少年。
面对在内特斯海姆这一组织内老奸巨猾地生存了下来的麴町彰,他还是太过年轻。
实际上,皇家的生活之所以无法变好,是因为麴町家的力量施加了影响。
为了让悠真成为自己的手牌,麴町彰从一开始就不断施展着奸计。
麴町彰觉得,悠真会成为一枚用起来很顺手的弃子。
皇家和麴町毫无关系——只要如此坚称,就足以让人相信,那份关系就是如此薄弱。
无论是谁,都不会知道他是自己的孩子。不起眼的存在,正因如此在“暗杀羽玖”上最为合适的人选就是皇悠真。
在这个暗杀计划中,反主流派的家族,祁答院、县,都只不过是用来迷惑人的。
事实上,祁答院和县都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但是,这一点对皇来说却是再好不过。
让这种肮脏的工作弄脏朋友的手,这并非他所愿。
独自一人动手暗杀羽玖就好,就算失败了也只有自己会受罚。
迄今为止悠真都是独自一人爬上来的。
所以,他有着一个人完成一切的自信。
就算那是杀人。
可就算这样,他终归还是有种完成不了的感觉吧。
觉得那是不合理的指令吧。
这种感情的微微勃发,给了止水察觉的机会。
皇虽然是有着出众的智慧和能力的王牌,但作为必须扼杀感情冷酷地完成使命的暗杀者来看却绝对称不上优秀。
虽然是从反论上来说的,但昕门止水才是在这种能力上特化了的存在。
因此,皇悠真这张王牌是无法超越昕门止水这张王牌的。
就算假设,守护阿尔克纳是反过来的,两人之间存在绝对的力量差距,皇也是赢不了止水的。
昕门止水必定能将雨宫羽玖的性命给守护下来吧。
昕门止水的这份强大,绝不仅仅是守护阿尔克纳的力量。
归根究底,对指令冷酷地加以应对的能力之强,才是他真正的强大之处。
透华读着文件,止水则只是听着。
知道了他那样的成长经历后止水在想些什么呢?从表情上一丝一毫也无法窥见。
“不过还真是变得圆滑了啊。止水哟。”
读着文件说着皇悠真的事的透华将语调舒缓了下来。
“过去的你的话,为了隐藏自己是‘愚者’这件事,会把那三个人给杀掉吧。
‘愚者’之所以能站在有利位置,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将真身隐藏了起来不是吗?”
止水没有动作,只是开口回答道。
“羽玖大人希望所有人都能回来。
我只是回应了这个愿望而已。”
“你还真是变了啊。”
止水微微笑了。
“没有变哦。
只是如今的我只把实现羽玖大人的愿望一事放在最优先而已。
羽玖大人说放过的话就放过,羽玖大人说杀死的话就杀死。
无论那是谁……”
“原来如此。”
透华点了点头。
昕门止水。
他的名字在天球仪游戏中基本不为人所知。
这是因为在某个时期以前,他将遇到的敌人一个不漏地全都杀死了。
即便如此,最近他也被逐渐被人知晓了。
“看到他的脸就快逃。”,虽然“太阳”杵岛这么说,但反过来讲,这也意味着他没有杀死对方。
透华说止水变了。
大概,杵岛琉生也知道这一点。
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在那个时刻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呢?这尚未可知。
只是,昕门止水为雨宫羽玖而活着。只为了保护她而使用那份力量。
他想要为其实现愿望的幼女是一个博爱主义者。
所以止水就成了“最冷酷的博爱主义者”。虽然是从反论而言的,他,尽管冷酷,却也会试图拯救能够拯救的生命。
因为羽玖就是如此期望的。
“那么,差不多快开始上课了。就说到这里吧。”
“嗯,也是啊。”
止水深深低下了头,转身离开了理事长的办公室。
他,回到了天球仪之上的日常中。
早上七点。那一天也如往常一般,死神将钟敲响了。
昕门止水从第七区划仰望那座巨大的时钟塔。
在那座钟下,沉睡着天球仪的“门”。
世界的十三扇“门”,在由它们所连结的空间中,世界的霸权今天也在争斗着。
止水没有去看十三人的雕像,就这么穿过了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