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佑一有点怀疑自己碰了不能碰的事情,好像非常动摇。
「不用道歉啦。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佐佑理反而笑了起来。
「当时几岁呢? 弟弟」
「和佐佑理差了五岁,当时是七岁」
「这样啊……姐弟之间年龄差得有点多呢。他肯定很可爱吧」
「嗯,真的是特别可爱哦」
现在回想起来也还历历在目。第一次见到的,刚出生的,全身赤红还冒着热气的一弥。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佐佑理的一弥。盖着可爱的婴儿用被子的一弥。一边迈出还不安稳的步伐,一边向着佐佑理挥手的一弥。
但是,现在已经再也找不到他了。
「因为和弟弟的回忆是特别的,所以对弟弟以外的男性直到现在都还使用敬语吗?」
「是的……但是,那是——」
这个时候,佐佑理发现舞不见了。
「咦? 舞?」
在附近寻找了之后,在树荫下发现了黑色马尾。很明显,舞逃到那里躲了起来。
「啊,找到了。为什么躲起来呢,舞」
佐佑理跑到了舞的身边,拉起了她的胳膊。但是,舞就像是一个恐惧的小孩子,咬紧嘴唇一脸严肃的样子。
「舞」
「因为佐佑理说的悲伤的事情……」
一开口好像马上就会哭出来一样。对不起对不起,佐佑理这样说着抚摸起了舞的头发。
「佐佑理不会再说了」
以前无意中对舞说这个话题的时候,舞也像现在这样悲伤。舞很少这样表露出自己的情感,比佐佑理还明显——连带佐佑理的份一起表露出来。
「对不起。那么,去学校吧」
佐佑理牵起了舞的手,轻轻摆动着走了起来。舞虽然表情还是很悲伤,但并没有松开她的手,一起走了起来。
在她们身后,佑一好像想说些什么。没事的哦,怀着这样的心情,佐佑理又一次向他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放学后,佐佑理来到了佑一的教室。
透过教室门看去,佑一正在做回家的准备。佐佑理没有犹豫走进了教室。
「佑一同学,可以稍微打扰一下吗」
「为什么名雪在模仿佐佑理学姐说话啊……」
名雪?
「呜哇!」
看过去之后,佑一一下子站了起来,桌上的笔记本都掉到了地上。
「佐佑理学姐……这里是低年级的教室」
「啊哈哈。是呢」
佐佑理把掉到地上的笔记本捡了起来。教室里的学生自然都看向了佐佑理,但不知道是不是和舞在一起的时候习惯了,佐佑理并不在意。
「其实,佐佑理今天有话想和佑一同学说」
因为要对舞保密,所以佐佑理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啊,是这样啊。其实,我也有话要说」
「佑一同学也有? 那么……」
佐佑理在一点一点准备的「那件事情」,佑一其实也已经知道了吗。
「所、所以,我们去外面边走边说吧?」
抢在佐佑理前面这样说了以后,佑一快步走出了教室。
「佑一同学,你刚才为什么用敬语呢?」
有一种疏远的感觉,稍微有点奇怪。说起来,自己一直都是用敬语的啊。
「因为佐佑理学姐在学校是有名的学姐啊。在别人面前我还是必须注意一下的」
「嘿~。给您添麻烦了吗……对不起」
「没有添麻烦啦。佐佑理学姐不用道歉的」
但是,好像现在已经变成日常的语调了。
「话说回来,佑一同学已经知道了呢。不愧是佑一同学~」
「啊?」
「有想对佐佑理说的话吧?」
「……嗯,算是吧……」
「那么,一起去看看吧」
佐佑理拉着佑一的胳膊走了起来。
「稍微等等……是去看什么呢」
「明天是舞的生日,刚才一直在说的,不是一起去给舞买礼物吗」
「啊? 是……是这样吗……」
「是的哦!」
最近——主要是放学后一个人的时间,佐佑理一直,都在为明天做准备。第一个三个人一起庆祝的日子。派对的计划,料理的研究,给喜好接龙的舞还准备了「必胜接龙读本」的书,准备让生日热闹起来。
「这样啊……算了。那么,开始买东西吧! 用想忘也忘不掉的礼物,让舞见识到我们的感情吧」
和看起来特别沉醉其中的佑一商量以后,礼物决定选布偶了。并且是,要选商店街最大的布偶。
两个人在商店街逛来逛去,发现了差不多应该是最大的那个布偶。
但是——它身长有1.5米,好像是一半大象一半貘的奇怪动物。这家店也稍微有点老旧,布偶也并不是新的。
「这个怎么样」
「虽然算不上不好,但是」
「刚才那家店,有一个比这个小一点点,但是非常可爱的长颈鹿」
佑一指向了店外。确实,说实话这个再怎么看都不是女孩子喜欢的「好可爱!」的类型。但是,佐佑理觉得布偶长长的脸和胖胖的四肢有点可爱,就这样离开稍微有点可惜。
这个时候,从店的深处走出来一位,比谜之布偶还稍微矮一点的老人。
「你们不问一下这布偶是什么动物吗。我回答你们。是食蚁兽」
虽然并没有问,老人却说明了起来。
「并且是那种大食蚁兽,它会用大大的爪子挖开小小的蚁穴,从尖尖的嘴伸出像蚯蚓一样的细长舌头,把蚂蚁和白蚁大量地舔到嘴里吃掉。很可爱吧?」
「刚才的说明里哪里有一点可爱的要素了。我们走吧,佐佑理学姐」
「……啊,好的……」
老人并没有阻止两人,只是皱着眉头抬头看着大食蚁兽。
「好遗憾啊。果然还是说你不可爱。作为布偶,却没有一个年轻人爱,命运对你太残酷了」
——没有一个年轻人爱……。
「那个,爷爷」
佐佑理转过身来,稍微蹲下身子对老人说。
「这个玩偶,那么没有人气吗?」
「嗯。没有。完全没有。让人感觉到悲哀的程度」
「嗯~……真是好可怜的孩子呢」
「喂。佐佑理学姐,难道说……」
佐佑理点了点头。
「就选这个吧,佑一同学。它一直在等待着舞。舞的话,不管什么样的孩子,绝对都会宠爱的」
「啊啊……那还真是温柔的小姐呢」
老人非常感激佐佑理,决定半价把布偶卖给她。
佑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叹了一口气,但是他并没有阻止佐佑理,默默的从钱包里拿出了纸币。
「太好了呢。这么大的布偶,用那样的价格就买到了」
「是啊……」
「很重吗? 换佐佑理来背吧」
「没事,不用的」
佑一背着和人的身高差不多的食蚁兽,丝带都飘到了他的鼻尖。路过的人都会回头看他几眼。
「那么,稍微休息一下吧」
佐佑理进入了附近一家名为「百花屋」的甜品店。这家店在学生中间很有人气,这个季节最有名的是草莓圣代。用各种水果制作的奶油挞也非常美味。佐佑理、佑一和大食蚁兽,两个人和一只奇特的生物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
「真的是很少见呀。舞不在」
「第一次呢」
平常舞应该在的位置,今天坐了一只大食蚁兽。
「舞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佐佑理学姐不在身边,说不定在闹别扭呢」
「不会的不会的。肯定是在说,佑一同学不在身边好无聊呢」
「这个肯定不可能的。特训暂停了,舞应该松了一口气吧」
「特训?」
「啊,不是……啊~」
佑一挠了几下脸颊,喝起了咖啡。
「比起这个。……我可以问一下吗」
「问什么呢?」
「早上那个话题的后续」
早上……一弥的事情……。
「啊,抱歉,不想说的话我就不问了。哎呀,但是我挺想知道的。不是因为好奇心。哎呀,说不定也有一点好奇心的原因啦……我在说什么呢。哎呀」
看着慌慌张张的佑一,佐佑理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个……佐佑理学姐,平时总是在说舞的事情吧」
「是的」
因为那是佐佑理的乐趣。
「但是,佐佑理学姐自己的事情,却不怎么说呀」
「……」
「虽然我也不怎么说自己的事情。感觉,我是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普通男生,并且因为一些原因没有以前的记忆,所以能说的也就那些日常的话题」
「佐佑理也是普通的女孩子哦」
「这个嘛……不对,就算对佐佑理学姐自己
来说是那样的,我看到的佐佑理学姐可是特别的哦」
「特别?」
「被这样反问回来,确实有点不好意思啦」
佐佑理理解佑一想表达的意思。所以笑了起来。
「是呢。以前,我说不定曾经那样想过」
——自己是特别的人。仓田家的女儿,是绝对不能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的。
「所以……对弟弟,也要求他一样要变得特别起来」
佐佑理用红茶润湿了嘴唇,静静地讲起了过去的故事。
——一弥。我是你的姐姐。
……。
佐佑理。佐、佑、理。
我是,佐佑理。是你的姐姐。
能听懂吗?
对着还是婴儿的一弥,佐佑理用尽可能严肃的脸色,尽力威严的语调这样说着。
不使用敬语和别人说话还是第一次,所以稍微有一点违和感。
对的。直到这个时候,对同样年龄的小孩,一直都是使用敬语的。
但是,父亲命令佐佑理,对一弥不能那样做。
「要有威严」「不要娇生惯养」,这些是父亲对作为姐姐的佐佑理的要求。
虽然年龄尚小的佐佑理并不太明白「威严」是什么,但父亲的命令是绝对的。
那个时候,父亲经常把佐佑理带到大人们集会的场所。佐佑理在那里,看到父亲被许多人围在中间。看到大家都对父亲低头行礼,佐佑理理解了父亲是多么的伟大,多么的正确。然后,佐佑理被父亲叫过去,向周围的人打招呼,于是大家都夸奖说,不愧是仓田家的大小姐,看起来非常懂事。父亲露出满意的表情,说因为佐佑理很懂礼貌,所以才带她到这里来。在那里,佐佑理感觉到了自己是「正确的孩子」。
都要感谢父亲。因为出色的父亲「要有威严」「不要娇生惯养」地教育佐佑理,自己才成为了正确的孩子。
所以佐佑理下定了决心。
父亲和母亲一直都很忙。所以自己会代替他们把一弥教育成正确的孩子。就像父亲对待自己那样,佐佑理必须对一弥「要有威严」「不要娇生惯养」。
然后自己就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姐姐,和弟弟一起成为「正确的孩子」。
「不要娇生惯养」,对一弥来说是残酷的事情。
一弥因为肚子饿而哭泣的时候,佐佑理总是会训斥他。
「不停止哭泣,就不给你奶」
还是婴儿的一弥自然是不可能理解这句话的。一弥很伤心地哭泣着。
——对不起。很想喝奶吧。给你,喝吧,多喝点,对不起。
其实,佐佑理很想对一弥这样说,然后抱抱他安慰他的。
但是,佐佑理不能这样做。因为想让一弥成为「正确的孩子」。
每天都是这样。佐佑理也是,一弥也是……。
「然后,过去一年……两年的时候。家人注意到了,一弥不会说话」
向着默默听着的佑一,佐佑理这样淡淡地继续说着。
说是不会说话,但好像还是能够发出声音的。别人说的话的意思,好像也能理解到和同岁小孩差不多的程度。
但是,一弥不会自己说话。虽然马上就带他去看医生了,但不管换了多少家医院,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一弥还是不会说话。
父亲对一弥没有特殊对待。为了锻炼软弱的内心,为了接受良好的教育,把他送进了佐佑理上过的幼儿园。
送一弥上下学是佐佑理的任务。每天早上,拉着一弥软弱无力的手把他送到幼儿园,晚上,把哭红眼睛的一弥接回家。这成为了佐佑理新的日常。
——好好站起来,走起来。
——不许哭。不要以为哭就什么都解决了。
——呜……呜呜……。
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默默哭泣的一弥一起走在路上,连佐佑理都变得想哭了。但是想起「父亲」说的「要有威严」「不要娇生惯养」,佐佑理只能忍住抱抱一弥安慰他的欲望。
就算是这样的一弥,也曾经露出过稍微开心一点的表情。
那是两个人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小小的零食店门口的时候。
店门口摆出的有水枪,塑料做的像陀螺一样的玩具,装有穿着绳子的糖和附带景品口香糖的箱子。小小的一弥每次路过这里都会停下脚步,用大大的眼睛看向零食店的门口。
——想要什么呢? 姐姐给你买。
——想要水枪吗? 和姐姐两个人一起玩吧。
佐佑理非常想这样对一弥说。两个人一起买玩具,一起吃零食,一起玩到尽兴,肯定会非常开心的。把小孩用的购物篮装满零食,两个人一起坐在河堤上吃。吃饱之后,就用河里的水玩水枪。
这样的话,一弥也一定会开心地笑起来吧。作为一弥的姐姐,佐佑理也一定会发自内心地开心起来吧。
但是佐佑理牵起一弥的手,默默地离开了。最开始,一弥还有所抗拒,但慢慢地,只会伤心地默默走过零食店了。最后,也不再看向零食店……好像连那里有一家零食店的事实,都已经忘记了。
佐佑理弄不明白了。
就像现在佐佑理感谢父母一样,一弥也会有感谢佐佑理的那一天吗。
佐佑理是因为想被一弥感谢,却反而让他悲伤了吗……。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弥的身体渐渐不舒服了。
低烧一直退不下去,就算努力站起来也会全身无力,一下子倒下去。
不管是和佐佑理一起去学校的时候,还是一起回家的时候,看起来都是一副快要忍不住的样子。但是那个时候佐佑理想的是,本来一弥的身体就比较弱,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但是病情并没有好转。终于,一弥住院了。
睡在病床上的一弥,看起来是那样的脆弱,那样的悲伤。
本来就瘦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瘦,连呼吸都变得痛苦了起来。明明还是个孩子,看起来就像活下去已经很累了的样子。
所以,佐佑理这样说了。
——父亲。我有一个请求。
——是什么请求,佐佑理。
在佐佑理身边俯视一弥的父亲,看起来和平时完全一样。
佐佑理感觉到自己变成了坏孩子,身体都有一点点颤抖了。
即使这样,佐佑理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口。
——一弥的病治好之后,我想摸摸他的头。对他说,你辛苦了。
——然后,想给他买很多零食。
——想和他两个人一起吃。可以吗?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父亲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做吧。一弥也一定会开心的。
——好的。
太好了。父亲同意了,佐佑理稍微松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但果然,父亲并不是很开心,脸上浮现出的是如同放弃了什么一般的表情……。
佑一眼前的咖啡几乎没有动过,已经完全凉了。
一边想着太对不住他了,佐佑理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获得了父亲的同意,但是一弥的病还是没有好转。
不止如此,一弥看起来一天天变得虚弱,好像就要消失不见的样子。
佐佑理变得不安了起来。握着床边的扶手,默默守望着一弥,佐佑理终于下定了决心。
只做一次……只做一次,坏孩子。
佐佑理并不知道幼时的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白天在零食店买了大量的零食,晚上偷偷潜入医院,躲过工作人员的眼睛来到一弥的病房。
病房非常昏暗,只有窗外一点点的光亮。
一弥一个人静静地睡着。
就算躺在床上,他的表情也很痛苦,就像快要哭出来一样。
佐佑理记忆中的一弥,一直都是这样的表情。
——一弥。
……一弥,醒一醒。
佐佑理轻轻地呼唤他的名字,摇着他的肩膀,一弥慢慢地稍微睁开了眼睛。
但是,看到眼前的人是姐姐,一弥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害怕了起来。一定是在害怕又要挨骂了。
佐佑理摇了摇头。
不是的。你看。
佐佑理在床上打开了带来的袋子,里面满满的都是零食。
——一起吃吧。
——……。
一弥的表情还是很害怕的样子。好像不明白佐佑理在做什么。佐佑理剥了一颗糖果递到一弥的手中,又给自己剥了一颗。
——一起吃吧。给你,张嘴。
两个人一起张开了嘴。但是,只有佐佑理吃掉了糖果。
——一弥也要一起吃。再来一次。
佐佑理没有放弃,又重新做了一次。
——一起吃吧。给你,张嘴。
这次,一弥也吃掉了糖果。
——好吃吧。
——……。
这个味道和佐佑理吃过的所有糖果都不一样。非常甜美,能够给人活力,让人兴奋起来的味道。
——病好了以后,吃更多的零食吧,和姐姐一起。
一弥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弥也觉得好吃啊。真的是,能够给人活力的糖果啊。
——看,还有水枪哦。
佐佑理非常开心,从纸袋里拿出两只颜色不同的水枪,把其中一只递到了一弥的手里。
——现在里面没有水。等病好了,两个人一起玩吧。
咻咻,用只有空气的水枪,佐佑理射向了一弥。
——姐姐虽然看起来这样,但其实运动神经很好的。
一弥点了点头。
——开心的事情,其实知道很多的。
点头。
——一弥……其实呢,是最喜欢的哦……。
——……。
心中充满了某种感情,佐佑理忍不住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
……咻咻……。
一股细细的空气击中了佐佑理的脸,原来是一弥玩起了水枪。
——……。
佐佑理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与平时不一样的一弥。
很开心地,天真无邪地笑着的一弥。
从他的喉部,传出了像呻吟一样的,干瘪的声音。
——好开心……。
这个时候,应该是第一次两个人一起玩耍。
然后……。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外面已经接近黄昏了。
甜品店内,静静地播放着舒缓的音乐。
「父亲说,一弥应该也是幸福的」
——因为有你这样的好姐姐。
就算站在幼子的墓前,父亲还是「要有威严」。
「但是,佐佑理不这样认为」
一弥绝对不幸福。「我」也不是正确的孩子。想让一弥也像「我」一样,成为正确的孩子,强迫他,并不是正确的做法。
——如果我,让一弥开心就好了。只要两个人能一起笑,就很幸福了。两个人一起玩,吃零食吃到长虫牙的程度,玩水枪玩到要感冒的程度……如果我和一弥一起度过的,是那样的日子就好了。
「佐佑理开始称呼自己『佐佑理』,就是那个时候」
「虽然父亲让我改过来,但不管怎样都改不掉」
因为在自己的心中,「我」已经不在了。留下的只是,别人称呼的自己的名字,别人看到的自己的形象而已。
「佐佑理学姐认为,这样就好吗」
如同忘记了自己的话语一般的佑一,终于,轻轻地问了出口。
「把自己当作他人,使用和别人疏远的敬语」
「佐佑理不知道,只是,佐佑理只能这样做」
不让佑一看到,佐佑理轻轻地,用手抚摸着左手的手腕。
这里有残留的伤痕。不只是心灵,想让自己全部消失的那种冲动,遗留的痕迹。
父亲不再像以前那样夸佐佑理了。
虽然不能说一点也不在意,但佐佑理也有一种清静的感觉。
伤痛现在仍然还残留在内心深处。佐佑理并不想消去它。因为它是消失了的「我」所留下的,唯一的证明。
这件事情,对舞也没有说过。不过说不定,舞已经注意到了……。
「我……」
说到一半,佑一停下了。像是在想该怎么说,挠起了头发。
佐佑理像是要赶走沉重的气氛一样站了起来,笑着说了起来。
「那么,差不多该走了吧」
暧昧地点了点头。佑一带着一脸沉思的表情,跟着佐佑理走出了店门。
189
「那个,佐佑理学姐」
就在快要走出商店街的时候,佑一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什么事情呢?」
佑一现在还背着食蚁兽。从他身后佐佑理的视角看来,就像是在和食蚁兽的背影说话一样。
「……可以和我约会吗?」
一瞬间,佐佑理还以为听到的是食蚁兽的语言。
「从现在开始吗」
「嗯。其实,我今天说的有话要说,就是指的这个」
虽然看不到佑一的脸,但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诶~……佑一同学,想和佐佑理这种人约会吗?」
「嗯,特别想啊。因为佐佑理学姐是很有魅力的女孩子」
「啊哈哈~,佑一同学还是有点吹捧佐佑理了。肯定会幻灭的」
「那么,学姐肯让我确认一下了?」
「如果佑一同学想那样做的话」
带着微笑,佐佑理顺势点了点头。
「好的。那么,走吧」
佑一在前面走了起来。约会……话说回来,虽然有点在意背后的食蚁兽会不会太重,佑一的步伐看起来还是很矫健的。
「不过,现在能去的地方没有多少啊」
佑一带着佐佑理去的,是商店街的一家游戏中心。
佐佑理来这种地方,差不多可以说是第一次。
四周断断续续传来的机械声,屏幕上不断变换着的图案,正当佐佑理发呆的时候,佑一挥手招呼她「来这边」。
「这个的话,新手也很容易记住操作」
佑一邀请佐佑理玩的是,一个格斗动作游戏。在说明了手柄和按钮的操作方法之后,佐佑理开始了和佑一的对战。
「诶~……输掉了……」
「再来一局吗?」
「拜托了」
一局又一局,佐佑理掌握了诀窍,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游戏里。
「哇……真的吗,喂喂佐佑理学姐!」
佐佑理慢慢感觉有趣了起来。不久,游戏中心里其他的客人也希望和佐佑理对战,佐佑理全部同意了。
「喂……这位大小姐怎么回事啊」
「不可能……这么漂亮,还这么厉害,完全不可能啊」
最开始只是想玩玩的客人,对战之后也都惊呆了。不断地对战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被客人围在了中间。
「大小姐。真的是不一般!」
「并且这操作的腹黑程度……请一定狠狠地踩我!」
「不,请先踩我!」
收到了许多意义不明的应援,佐佑理为了不辜负他们的期待努力了起来。游戏中心充满了热烈的气氛,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场的人变成了一个整体。
「……差不多该走了吧」
「啊,好的。确实是呢」
听到佑一的声音,佐佑理才突然回过神来。完全忘记了时间。
「大小姐。我们明天也在这里等着您」
「啊哈哈~……明天没有来的计划呢……」
走在自觉排成两列的男生中间,佐佑理苦笑了起来。
外面的空气有点寒冷,但对佐佑理因为害羞而泛红的脸颊来说却刚刚好。
「佐佑理只顾着一个人开心了,对不起」
走在已经完全暗下来的路上,佐佑理对佑一低头道歉。
「没事啦,我也很开心」
佑一笑着这样说。他的话语化成了冬日里的一阵白雾。
「佐佑理学姐也看到了吧? 那些家伙已经迷上你了。我可是很骄傲的哦」
「才没有那种事情呢。他们是幻灭了吧?」
「怎么可能啊。他们是又以另外一种方式迷上学姐了」
「……」
「这样佐佑理学姐就也清楚了吧。自己身上的吸引人的魅力」
「才不是呢。只是对游戏稍微有点擅长而已啦」
「不是的。是因为佐佑理学姐非常有魅力」
「才不是那样呢」
「就是那样」
「佑一同学是为了告诉佐佑理这件事情,才邀请说要约会的吗?」
瞬间,佐佑理感觉到佑一吞了一口气。
「非常感谢」
「不是,我只是……」
「但是,没关系的。因为佐佑理有舞在」
「……」
「只要能够和舞一起笑着玩耍,能够帮助舞,佐佑理就很幸福了」
佑一默默地听着。
「佑一同学,知道佐佑理和舞成为朋友的契机吗?」
「啊……嗯。之前舞告诉过我。是因为把便当给野狗吃那件事吧」
「嗯,是的。作为回礼,舞在食堂请佐佑理吃了牛肉盖饭」
那个时候的牛肉盖饭真的非常好吃。
「那个时候,佐佑理就明白了」
在教室一直都孤单一人的舞,把自己的手给野狗吃的笨拙的舞,其实和笨拙的佐佑理一模一样。想和她一起笑一起玩耍,想在她困扰的时候帮助她,想把所有这一切,都送给那位笨拙的女孩子。然后,如果她能够幸福的话,自己也一定能够幸福。
「——佐佑理学姐」
佑一用佐佑理从来没有听到过的,静静的声音这样说了起来。
「我呢,拜托舞了」
「拜托什么了呢?」
「拜托舞,拯救佐佑理学姐」
「……」
「让佐佑理学姐能够,不使用敬语说话」
「是……这样吗……」
「我曾经说过,我呢,就算一直被佐佑理学姐使用敬语,也不会
有什么困扰,也不会做践踏佐佑理学姐内心敏感地方的事情。但是呢,舞对我说,佐佑理不喜欢佑一」
「……」
「不管佐佑理学姐是怎么说我的,我非常喜欢佐佑理学姐」
「……佐佑理也非常喜欢佑一同学」
「是因为舞她会向我拜托事情?」
「诶……」
「我是我,舞是舞,佐佑理学姐是佐佑理学姐。如果做不到不把别人当作理由,每个人都幸福的话,三个人也无法一起幸福」
佑一的眼神非常认真。
「一直对过去的伤痛无法释怀,我觉得果然还是不好的」
佐佑理低下了头,稍微有些颤抖。左手的伤痕略微又疼了起来。
「看到现在像空壳一样的佐佑理学姐,一弥君也一定也不会开心的」
「一弥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样的话,我会代替一弥君说的」
佐佑理摇了摇头,强忍着内心深处喷涌而出的情感,这样说了出口。
「对佑一同学来说,有舞,有家人在的吧」
「……」
「但是,对一弥来说……只有佐佑理一个人……」
佐佑理背着食蚁兽回到了家。
因为明天就要送给舞了,所以今晚想和食蚁兽一起度过。
「我回来了」这句话,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说过了。父母基本上都不在家,就算在家也只会自己的房间里,玄关的声音是传不到那里去的。
换好衣服之后来到了厨房。虽然晚饭一直都只有一个人,但今天无论如何都没有食欲。习惯性地打开冰箱,看到的是为明天准备的各种食材。
——拜托舞,拯救佐佑理学姐。
佑一的话浮现在了脑海中。第一次知道,舞原来在担心自己。虽然一直都认为,只要两个人能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就可以幸福,但舞应该不是这样想的吧。或者,因为遇到了佑一,舞改变了吗。
……然后,将来的某一天,会离开佐佑理呢……?
「舞」
明明知道不可能有回应的,还是说出了她的名字。佐佑理的声音,消失在了厨房冷冰冰的墙上。
果然,还是吃不下晚饭。佐佑理离开了厨房。
*
夜晚的校舍今天也很寒冷。
像这样和舞一起来到这里的机会也已经不多了。或者说,今晚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佑一紧握手中的木刀。
「……佑一」
身边的舞轻声说道。她的手里有一把剑。长久以来,舞一直用这把剑独自战斗。那天偶然和舞相遇以后,佑一刚开始是为她鼓劲,现在则是与她共同战斗。
「来了吗?」
魔物的数量在减少。剩下的魔物很多也已负伤。
「肚子饿了」
咚,佑一用新开发的夸张姿势摔倒了。
「收拾掉它们以后,我会请客的」
舞稍微咬了咬嘴唇,看起来很遗憾的样子。佑一笑了一下,正在这时,伴随着一阵巨大的声音,脚下的大地都好像震动了起来。
来了!
舞用剑,佑一用木刀和看不到的「气息」战斗了起来。突然感受到一阵剧烈的碰撞,佑一飞出数米,摔到了地上。那些家伙也已经用尽全力了。它们是为了追求什么,或者抵抗什么,而战斗了这么久呢。
摇了摇有点发晕的脑袋,佑一站了起来,重新挥舞起了木刀。
然后突然,敌人的气息消失了。打倒了吗……不,是逃跑了吗。
「……舞?」
仔细一看,一直在身边的舞不见了。舞也被打飞了吗。虽然敌人确实很强,但没想到连舞都……。
「舞。没事吧?」
没有回答。佑一在黑暗中的走廊寻找了起来。四周非常安静,响起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背后开始出起了冷汗,让人毛骨悚然。这是怎么回事啊。明明自己完全没有感受幽灵的能力,为什么会焦躁地跑起来啊。
「舞! ……舞……」
听到了无声的悲鸣。悲鸣中充满了愤怒、震惊、急躁的感情。
「呜……!」
然后,佑一看到了。
被窗外月光照亮的,一脸憔悴的舞。
她的背后,是一只佑一见过的,不可爱但却惹人怜爱的食蚁兽。为什么这只食蚁兽会在这里。并且为什么,食蚁兽的后背会被血浸湿。
「为什么……」
顺着从食蚁兽延伸出的血迹看去,那张苍白的脸是佐佑理吗……。
*
……为什么会在这里?
眼前,是弟弟长眠的墓地。
为什么佐佑理,会站在这个地方?
墓碑上是被水打湿的颜色。是雨……是雪,吗?明明天上是有月亮的呢……
月亮? 对了,现在应该是晚上。但是,佐佑理却在风吹着的墓地,一个人,站在弟弟的墓前。头顶上,是苍白而昏暗的天空。
「一弥」
佐佑理向着墓碑呼喊着弟弟的名字。没有回应,有的只是呼呼的风声。
「很寂寞吧?」
一直孤身一人,在这种地方。明明还是幼小的孩童,弟弟的时间却在这里静止了。
「对不起。佐佑理是一个坏姐姐」
但是,这个场所却很温暖。明明天空很昏暗,风也不小。在这里面对着一弥,佐佑理的内心却被不可思议地充满了。回忆起与弟弟在一起的日子,胸中的痛甜甜的、暖暖的。所以……站在这里,佐佑理就无法离开。
一弥也是一样的吧? 因为一弥只有佐佑理一个人……。
(……不是的)
「谁?」
听到了声音。佐佑理环顾四周。一弥的声音? 当然,看不到弟弟的身影。
(一弥并不希望那样)
(是佐佑理逃到这里了)
「……佐佑理?」
回答的只有呼呼的风声。佐佑理的长发被风吹起,一瞬间,充满了整个视野。佐佑理在心中啊地一声,眼前的景色已经消失了。
「等一下!」
佐佑理看到了奔跑着的声音的主人。像是有着模糊轮廓的光一般。好像有点陌生,又好像有点熟悉的声音,光的气息。
等一下……。
「等……」
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能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天花板? 房间在移动。并且也很小。不对……佐佑理在车里。在车里躺着……去什么地方。
「佐佑理学姐」
身旁,是佑一和舞。是这样啊。佐佑理为了去找他们两个人……去夜晚的校舍,把礼物送给舞……。
「对不起……舞……佑一同学……」
「不需要说话」
佑一握住了佐佑理的手。
没问题的。你们两个人可以回学校了。
虽然想这样说,但佐佑理却无法说出口。作为代替,紧紧地握住了佑一的手。确认过佑一点了点头,佐佑理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像光一样的物体在向前移动。佐佑理呼唤着光。不发出声音,用意识呼唤之后。哗啦!传来了碎裂的声音,与此同时,视野变得明亮了起来。
——这里是学校的讲堂。
碎裂的玻璃。翻倒在地的桌子。撕裂的窗帘,散落在地面上的盛料理的容器……。
是舞会的夜晚。现场最终变得乱七八糟。明明很期待的呢。明明努力地选了礼服,想创造三个人共同的回忆呢。
(不是的……不是的……)
又是这个悲伤的声音。不,虽说是声音却不是用耳朵听到的。只是在佐佑理的意识里它是「声音」而已。
(请不要悲伤)
(请不要害怕)
「怎么回事?」
虽然问了出口,但是并没有得到回答。声音只是一直在传达。传达破碎的,甚至无法组成句子的话语。想回去。想回到那里,请不要排斥。虽然略显害怕却又略微粗暴,像小孩子一样没有太多考虑地叫喊着,甚至感觉有些任性。
「这是,你做的事情吗?」
佐佑理试着问「声音」。果然还是没有回应,但通过气息能够感觉到,确实是这样。那个夜晚,夺去佐佑理的意识,想把她卷到某个事件中的力量。
「你想,回去吗?」
虽然不知道是想回哪里去,佐佑理还是问起了「声音」的愿望。
然后,佐佑理的内心沉重了起来。想回去。回到放手了的,自己。
「啊……」
佐佑理用双手捂住了嘴。指尖稍微有些颤抖。想回去的是谁。放手了自己的,是谁。
但是……。
「因为软弱」
佐佑理这样自白,但并不是向着特定的某个人。
「无论是痛苦还是悲伤,佐佑理都无法作为『我』接受」
相信自己是正确的孩子的时候,还是认为自己很坚强的。但是,明白自己并不正确的时候,应该相信的坚强也消失了。
「啊哈哈~……」
所以,就只能笑了。只能让笑声响彻空
荡荡的内心,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撒谎)
「啊……!」
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碰撞。好痛。不讲道理地撬开佐佑理的内心,这样倾诉。请停下。因为那里,什么都没有。
(你战斗了)
(为了舞)
(为了自己)
——您认识川澄舞同学吗。关于她的处分的事情,能不能再考虑一下呢。
——拜托了。拜托了。
佐佑理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是和佑一两个人,抱着署名用纸一起跑来跑去的时候的声音。眼前浮现出了那个时候的自己。然后,被佑一训斥了。佐佑理也训斥了佑一。太过于自我牺牲了,两个人说的都是同样的话。
在那之后,佐佑理做了一个梦。
佑一和舞,还有佐佑理三个人一起的幸福生活的梦。
春日的春风中。
舞和佑一坐在缘侧悠闲地玩耍。佐佑理在里面做着料理,时不时眺望两个人的背影。佑一、佑一,舞这样呼喊。催促着他继续接龙。
——啊啊,抱歉。不小心睡着了……到哪里了呢。
——海猫……。
——海猫,吗……。
夏日的太阳下。
这个小镇的夏天很短,但却很热。在炎热的阳光下,在头顶上传来的蝉鸣声中,佐佑理跑向公园的长椅。
——太慢了,佐佑理学姐!
在那里等着的是,出了好多汗的佑一,以及夏天也看起来很凉爽的舞。
——对不起,作为赔礼请大家吃冰淇淋!
秋天的落叶边。
把捡到的落叶做成书签,大家一起悠闲地看书。
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有知性的舞手中的书,其实是日本神话故事。
——好看吗?
舞的眼睛没有离开书,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吗。那么,接下来给我看吧。
——……接下来是要给佐佑理看的。
——那么,就再之后给我看。
——会超过还书期限的……。
佐佑理笑着提出建议。
——在旁边一起看就好了。
207
冬天的雪花旁。
回家一看,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哇~,家门外好多雪兔呢~。
家被大量的雪兔包围了。
——欢迎回来,佐佑理。
舞还是平常的样子,但佑一已经忍不住吐槽了。
——你这家伙啊,在这里住的可不是只有我们几个人啊。大家会吓到的吧!
——……明明很可爱的。
真的是,可爱的兔子呢。兔子……。
「诶?」
淡淡的光的轮廓,一瞬间看起来有点像戴着兔耳头饰的女孩子,是错觉吗。
还没有来得及确认,光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刚才那些梦的未来也消失了。只剩下夜晚冷冷的风吹在脸颊上。
佐佑理一个人,抬头看着夜晚的校舍。
——回来了吗?
回到自己抱着玩偶来到的这个地方。从那之后,已经过去了多少时间呢。
在月光和远处街灯的照耀下,微微地能看到校舍的轮廓。窗口一片黑暗。在这里,听不到任何声音。
是那个孩子——光中的「那个孩子」把佐佑理带到这里的吗。为了什么呢?
是因为那个孩子想回到的地方,就在这个校舍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呢?
佐佑理走进了校舍。
「呜……」
突然,凝重的气息充满了佐佑理的内心。沉重而寒冷的空气包围着佐佑理,不放过任何角落。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向佐佑理倾诉。像悲鸣。也像愤怒。而又像急躁……。
——舞。
佐佑理试着呼唤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发出了声音。心中想象着一头黑发,凛然的舞。舞,你在这里吗? 「那个孩子」很想回去。对佐佑理说,想回去。能听到吗? 所以,佐佑理来到这里……。
——呜哇哇哇!
「呀!」
噼啪,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月亮在闪光。月亮——不对,不是月亮。比月光更细,更冷,像冰一样的光在眼前快速闪过。
——不要!!!
黑暗裂开了。撕裂它的是剑光。眼前出现了手里拿着剑的,头发略显凌乱的舞。
「舞!」
但是,舞没有注意到佐佑理的声音。舞只是一味地,用愤怒的情绪破坏四周的物品,在空中挥舞着利刃。
「舞! 不要!」
佐佑理用尽全力把手伸向舞,但还是够不到。这样不断劈开扭曲的黑暗,受伤的会是舞自己。
——是我的错……。
佐佑理的心中响起了舞的喊声。
——是我的错,又一次,伤害了佐佑理……!
不是的舞,错的是佐佑理。是佐佑理自作主张来到这里的。明明是相信的呢……但是还是害怕自己被抛弃,没有忍住内心的欲望……。
——呜哇哇!
「请停下!」
斩杀「它」就是在斩杀自己。快明白啊舞。舞一直独自战斗的对手的真实面目。是「它」想要回来。
佐佑理试着挡在剑前。但是,舞面对佐佑理也没有丝毫迟疑。仿佛完全看不到佐佑理一般,坚定的眼神紧盯空中的一点,全力挥动着剑。
「不可以……! 舞……!」
拼尽全力地,佐佑理抱住了舞。舞的动作一瞬间停止了。佐佑理的胸中感受到了舞的心跳。舞的呼吸非常急促。同时,双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舞。已经够了。已经结束了。
传来了这样的声音。佐佑理轻轻地放开了舞。
——魔物什么的,从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是佑一。果然还是没有注意到佐佑理,佑一紧紧地抱住了舞。
舞无力地摇了摇头。佑一更加用力地说了起来。两个人说话的内容,不知道为什么佐佑理并不能听到。但是,从刚才两个人之前的行动,以及自己到现在为止的经历,佐佑理大体上能够推测出发生了什么。虽然具体的事情并不清楚,但舞好像一直在纠葛,是抛弃还是接受过去的自己,一直在痛苦着。
——是这样啊……。所以,我们才会成为好朋友的。
佐佑理的脸上流下一道泪水。
佑一拿出一个兔耳头饰,把它戴到了舞的头上。
好可爱。舞仿佛又回到了天真无邪的少女时代。虽然表情还是有些疑惑,舞一定也已经明白了。自己一直在与什么战斗。战斗的终结在哪里。
——谢谢。
佐佑理又一次听到了舞的声音。佑一微笑着抚摸起了舞的头发。
——我喜欢佑一……一直,都喜欢……。
不管是春天的日子,还是夏天的日子,或者是秋天的日子,以及冬天的日子……希望永远,我的回忆都能与佐佑理和佑一在一起。
舞在静静地祈祷。佐佑理也在旁边闭上了眼睛。啊啊。那个梦,说不定舞也……佑一也在做。春天的春风,夏天的太阳,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花。
希望永远……佐佑理的回忆,都能够与舞和佑一在一起……。
——诶。
为、什么?
为什么舞,会倒在血泊之中?
为什么,舞的剑会刺在舞的身体里?
佐佑理当然看到了。
真的是一瞬间。
舞的动作非常自然,没有一点犹豫,把剑刺向了自己。
「不要……!」
——舞……舞……!
远远地能听到佑一绝望的叫喊声。发生了什么。难道舞的祈祷其实是告别的话语? 无法相信。正在慢慢地消失。舞的意识……舞的回忆……舞的生命,三个人的未来,梦想中的日子。
「不要……不可以,舞……」
佐佑理颤抖着后退了起来。可怕的是,佐佑理自身的轮廓也在慢慢变淡,像是要消失到什么遥远的地方去一般。这是惩罚吗? 对明明一直都在舞的身边,却什么都没有做到的佐佑理的惩罚……对决定不深入了解的我的惩罚……。
舞……。
如果神明存在的话。
请一定,帮一帮我。
一次就可以。请将力量借给软弱的我,不正确的我,一生只要这一次就好。
我已经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不想再回到那个像空壳一样的自己。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现在的我已经和过去的我不一样了。远远地旁观的自己,和称呼自己为佐佑理的自己,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了。安稳的日常,像是在不断重复的日常,其实并不只是在重复。以后一定也是这样的。自己明明是知道的,却一直在害怕。
请给我一次机会。一次重新回到重复的日常起点的机会。
我在白色的世界里这样许愿。白色的……像雪花一样白的世界。在一片白色之中,飞舞着更白的,小小的物体。雪? 不是。那是……羽毛。
天使的羽毛
。
有人站在那里。笑着,看着佐佑理。
一弥?
佐佑理试着呼唤。但并没有回应。回头的一瞬间,天真无邪的笑容让佐佑理回想起了幼年的弟弟,但站在那里的并不是弟弟。
「——你是……」
「嗯」
背着带有天使羽毛的背包,女孩充满活力地笑着。
「小亚由」
「嗯」
「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那个……偶呢,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
「嗯。偶要找的东西」
——在商店街遇到佐佑理小姐的时候……从那以前,就一直在找的东西。
「太好了呢」
看到亚由的笑容,佐佑理也自然地笑了起来。
「嗯……所以,偶要走了」
「?」
「找到的东西,佐佑理小姐可以帮偶送给佑一君吗?」
「是佑一同学的东西吗?」
「不是的……但是,偶想送给佑一君」
「没问题」
没有问是什么,或者怎样送这样的问题,佐佑理点了点头。虽然是第一次知道亚由认识佑一,但佐佑理却并没有什么疑问。
「太好了!」
啪,亚由用戴着手套的手在胸前轻轻拍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牵起了佐佑理的手。
然后,吹来了一阵温暖而肃穆的风。
「那么,走吧」
白色世界的前方变得耀眼了起来。佐佑理牵着亚由的手,迎着光迈出了脚步。
光点的另一边,一定就是梦中的未来。
佐佑理突然停下了脚步,收起了牵着亚由的手。
「等一下。小亚由要去哪里呢?」
「……」
亚由没有回答,只是面带微笑地,静静地走向光点。
「小亚由……!」
——没事的哦。
光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耀眼,佐佑理已经无法睁开眼睛了。
——佐佑理小姐,已经变得坚强了。
虽然闭着眼睛,但眼前好像闪着白色的光芒。
在光芒之中,佐佑理看到了许多光景。
比如说……雪兔。
并不是舞。拿着雪兔,跑向男孩的梳着麻花辫的女孩。
但是男孩却没有来。女孩一直在等待着男孩。
岁月静静流过,女孩成长为了少女,但仍然在等待着男孩。
或者说,是两人姐妹。
身体很虚弱的妹妹,与在妹妹的床边坐着,教妹妹画画、学习的姐姐。
妹妹和佐佑理曾经遇到的瘦小少女有些相似。
或者说,是强风吹过的山丘。
头上戴着白色头纱,俯视山丘下的小镇的少女。
叮铃……。
少女手中的铃在响。
那里是传说中的山丘。那个少女……佐佑理说不定认识。
然后——在森林深处的粗壮树木。在树下,男孩和女孩一起许下约定。
为你实现。你的三个愿望。
啊啊! 那个女孩是……然后,男孩是……。
——梦。
静静的——没有声音的话语,静静地响在佐佑理的心中。
——在做梦。
——每天都在做的梦。没有终结的梦。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这也是梦?」
佐佑理向心中的声音问道。虽然没有回答,但佐佑理知道答案是肯定的。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不管再长的梦,醒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梦到了什么也会忘记。但是,在这里获得的思念会留下来。
——希望留在佐佑理小姐的身边,佑一君会变得幸福……。
亚由的声音……或者说,其他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欢迎回来。
佐佑理的眼中,出现了一片金色的田野。
戴着兔耳头饰的少女,奔跑在田野之中。
太好了。那个孩子,也已经回去了。
佐佑理静静地笑了起来。
已经没有问题了。
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定能够看到最喜欢的两个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