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和磷正在「大图书馆」的一个房间内,接受母亲灯的训斥。
只有沙发和桌子的西式房间里,就只有她们母女三人的身影。
「哼,要不是有我们出手相救,情况可就危险了~」
「就是啊母亲,你不如趁这个机会重新考虑一下?」
两姊妹虽然很会强辩,但若不是这对双胞胎对冰鱼起疑,并以强硬手段揭发真相,真不晓得怜生会遭遇何种下场。
「重新考虑?」
灯对磷的话发出疑问,磷于是优雅地微笑答道:
「当然是关于叔父的事情。」
「真难得你们这么孝顺,感觉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你们。你们就算不特地干苦差事,只要继续当『王』的可爱侄女,也能得到好处不是吗?」
灯以这番让人怀疑当母亲的这样说是否恰当的发言,劝导女儿们。
「但前提是,叔叔得建立起身为『王』的地位呀。」
「坦白说,我不认为那个天真的家伙,能够凭己力做到那种地步。」
如果怜生在场肯定会大声抗议,然而灿和磷的态度相当认真。
「也就是说,你们担心怜生对吧?」
察觉说来说去,其实这才是两人的真心话,灯打趣地嘲弄她们。
「毕……毕竟『钱包』很重要嘛。」
「况且放养宠物也不好啊。」
假使怜生在,听了这些话应该会缩在房间角落哭泣,不过从灿和磷的口气听得出来她们是想掩饰内心的害羞。
「如果你们无论如何都想插手,那就直接去问怜生吧。」
听到灯这么回答,灿和磷咂嘴一声。
「不过我还真惊讶。那个人是叫做冰鱼吗?他居然将人工心脏变成『真的』。」
让灯赞叹的是,怜生对冰鱼施展的治愈魔术。
「我看当时周围的人们都好惊讶,那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那是只存在于理论中的治愈魔术。」
后来才听取报告的灯,即刻回答灿的疑问。
「简单来说,就是仅凭魔力完全治愈外伤的魔术。假使成功开发成术式,就可以让所有人都能使用,所有人都能享受到。倘若成为魔术普及开来,想必应该能大幅减少因事故、枪击而丧生的性命。」
即便是像灿和磷这样的外行人,也明白灯的见解正确。
「刚听说花莲小姐的力量时,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可以靠生产魔术大赚一笔,不过看来比起商人,怜生更想当医生呢。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摇钱树,而是能够拯救未来众多人类,应该受保护的人了。」
灯对于小叔的急速成长,露出莫名落寞的神情。
「好了,如同从小沼地的袭击一事所得知的,怜生的事情确实已经被一文字先生以外的『王』察觉,而且那个『王』对怜生抱持著敌意。」
灯回归正题,对女儿们提出警告。
「既然对方单独诱拐怜生不成又暗杀失败,下次说不定会有组织地采取行动。若真如此,到时你们可要拿出鬼柳家魔术师的样子,好好应对。」
「收到~♪」
「那我们现在就去探望叔父喽。」
灿和磷说完便站起来,灯也取出随身终端机。
「我还有事情要办,怜生就麻烦你们了。」
离开房间的母女三人才道别,灿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道。
「对了,刚才你好像说冰鱼的老板是『王』,莫非已经有目标了?」
是啊──灯予以肯定,并说出那人的姓名。
「是『水葬之王』鸣海泷德。」
这时,怜生身在昨晚也住过的馆内一室。
结束急性咒症的治疗和检查的他,被带到这里休息静养。
「好想死……」
只不过他的脸色,与其说是休息,更像是正在与病魔奋战。
「真是的~怜生先生你又沮丧了吗?」
「我当然沮丧啊!为什么冰鱼会变成敌人啦……啊~好讨厌,真不想去那种不知何时会被朋友从背后捅刀的世界……」
以半蛇姿态飘浮的花莲,盯著一副快把魂魄从嘴里吐出来的怜生。
「啊~好啦你乖你乖♪你是心情一松懈下来,就想起冰鱼小姐的事情对吧~今后不可以相信我以外的女人喔~其他女人都是贱人喔~只有我不会背叛怜生先生喔~♪」
「怎么连你也趁机对我洗脑啦……」
怜生连吐槽边摸自己头,边低声说著邪恶话语的花莲,也是死气沉沉的样子。
「……应该受保护的人?」
「能够拯救众多人类?」
灿和磷进到房内,看著那样的怜生。
「唔喔?啊,什么嘛,原来是灿和磷啊……」
「喂~你那是什么口气啊!枉费人家还特地去救你,你居然一成为『王』就连什么叫做救命之恩都不知道了?」
「真是太令人感叹了,叔父!如果是以前的你,至少也会包个红包给我们!」
「看到侄女一如既往,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面对硬叫人感恩的侄女,怜生反倒恢复正常的模样。
「不过也是啦……实际上你们的确救了我。我向你们道谢,谢谢你们。」
怜生一开口致谢,灿和磷马上坐到他左右两旁,贴近他。
「是不是,是不是?再多夸奖我们几句吧♪」
「不用啦叔父,说什么谢谢的,只要叔父你平安无事就够了。」
姊姊缠著怜生的手臂,妹妹则是边说著乖巧懂事的话,边把头靠在怜生肩膀上。
被两姊妹厚脸皮地用已经发育的身体紧贴著,怜生比起困惑,表情更显呆滞。
「喂,你们这两个侄女!为什么要黏得那么紧啦!」
对此,花莲敏感地做出反应,从背后抱住怜生的脑袋。
「没有啊~这和叔叔成为『王』一点关系都没有喔!你说对吧,磷♪」
「是的,完全没指望一毛钱都没花的谄媚,将来会变成大把钞票进到我们口袋里。」
「你们分明就是满脑子物欲地接近他嘛!快~放~开~他~!」
双手和头被朝三个方向拉扯的怜生,将三人一起甩开后……
「哎呀,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一文字史纪正好来到了房里。
史纪请本想起身迎接的怜生等人就座,然后坐在怜生对面的椅子上。
「屡次给一文字先生添麻烦,真对不起。都怪我随意外出才……」
「别这么说,反正就结果来看收获也不少。而且,你这次去扫墓似乎也没有白去。」
史纪兴味盎然地注视怜生的脸。
「你好像已经找出自己身为『王』应该达成的目标了呢。」
怜生神情凛然地点头应了一句「是的」,肯定史纪的话。
察觉到气氛严肃的花莲没有插嘴,灿和磷也从左右两旁看著怜生的侧脸。
「我想以有机魔术,尤其是医疗领域为优先,进行魔术的开发。」
这句话同时也表明了,怜生决定凭自己的意志成为「王」。
不是在他人期望下被迫成为「王」,而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意思是,你打算继承父母的遗愿吗?」
「这也是一个原因,不过冰鱼的事情给了我很大的影响。无论医疗技术多么进步,如果能够使用的只有医生,这样还是不够。」
就某方面来说,这番发言很有可能会在医界引起挞伐。
「我的理想目标是如当时诗乃小姐所说的『只要念诵咒语就能让伤势痊愈的魔术』。也就是患者可以自己轻易治疗伤势,追求万用性的整形外科魔术。」
「就已经获得某种程度的实证这一点来看,这确实是可望实现的魔术。」
史纪表示赞同,灿和磷也面露微笑。
至于花莲,可能是从冰鱼一事有些自己的想法吧,只见她很认真地倾听。
「可以的话,我也想将触角扩展到粮食生产等方面。」
既然能够制造出人的血肉,食用的动植物当然也不成问题。这也是花莲所拥有的极大可能性。
「哦?你不考虑前几天提过的资源生产吗?这也是人们生活的重要支柱。」
「……依我这个外行人所见,那样恐怕会树立太多敌人。」
对压低音量说道的怜生,史纪回了一句「确实」同意他的看法。
「假使妖精都市联盟得到资源生产魔术,各国的态度将会大为转变。那些已因既有魔术而失去权势的出口国,还有为联盟的经济策略所苦的强国,届时想必会绷紧神经吧。」
怜生自己思考出来的结论,似乎让史纪相当满意。
「那么,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基于那项方针,你对我有何期望?」
「和其他『王』一样,指定并管理禁咒。到时,还请一文字先生手下留情。」
怜生很快地回答。
「回答得真好。你要是现在一心以为我是自己人,以后可就要大失所望了。」
没错,史纪现在虽然保护怜生,但他并非怜生的盟友。
「基于『大图书馆』的特性是封印可能遭滥用的魔术,我对于所有『王』都保持中立的态度。一旦鬼柳你真正成为『王』,我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庇护你。」
那么一来,即使怜生身陷暗杀危机当中,史纪也不会出手相助。
「当你试图将治愈魔术推广于世时,我将会锲而不舍地调查该魔术是否为禁咒,若判定为禁咒,便会不惜开战也要阻止流通。即便知道你的志向高尚也是一样。」
「我早就知道一文字先生是以这种形式在维持世界的秩序。」
怜生也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会说出「请手下留情」这句话。
「不过在那之前,你现在似乎得先和我以外的『王』对峙不可。」
「……你是说派冰鱼来对付我的家伙对吧?」
史纪的话让怜生的表情多了几分凌厉。
「『水葬之王』鸣海泷德。」「听母亲说是那个人。」
灿和磷说出那个名字后,怜生和史纪没有面露惊色,只有花莲不解地歪头。
「一文字先生,可以请你允许我和冰鱼见面吗?」
「没问题。你是该直接向她本人询问,究竟是什么理由让她拿起了武器。」
史纪首肯后从椅子上站起来,怜生等人也跟著离开房间。
前往从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的儿时玩伴所在的病房。
冰鱼所在的,是和收容怜生的房间一样的隔离病房。
穿过房门,一行人来到一个摆满观测仪器的小房间,在墙壁和双面镜的另一头有张病床。身穿白色病患服的冰鱼坐在床缘。
冰鱼看不见这边,自然也没有发觉怜生等人已进入房内。
「我可以跟她说话吗?」
职员听了怜生的问题后点头,指了指麦克风。
「冰鱼,你的身体状况如何?」
「……是怜生学长对吧?」
冰鱼越过双面镜望著这边。
「顺道一提我们也在。你今天可得把秘密全都说出来才行。」
「至少我们直到昨天为止还是朋友,这点情分总该有吧?」
灿和磷追究的语气听似不带一丝遗恨,对此冰鱼面露苦笑。
「冰鱼,你……是『水葬之王』的部下吗?」
虽然见到她之后内心不禁踌躇,怜生还是努力挤出这个问题。
「在我重新制作之前,塑造你心脏的医疗魔术是『水葬之王』的专利术式。」
尽管提出了根据,冰鱼依旧没有回答。
『嗯……说到「水葬之王」鸣海泷德,他是因来自妖魔界海洋世界的妖精人们而诞生的「王」。』
南瓜男爵出现在灿身旁说道。
『听说那家伙与海神缔结契约,开发溶解魔术和有机魔术,兴办了以那些魔术为主轴技术的魔术企业「蛟」。其手腕刚毅而激进,仅仅花费约莫二十年的时间,就将「蛟」打造成世界首屈一指的魔术企业。』
「那种人为什么会盯上叔叔啊?」
灿对自己的侣魔询问,结果这次换芜菁魔女出现在磷身旁。
『蠢死了,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钱啊!』
「也就是说叔父的存在,会对『蛟』造成不利对吧?」
磷一副了然于心地说完,怜生满脸不快地予以肯定。
「『蛟』一开始是靠溶解魔术赚钱。那是一种只要让魔力通过水,就能将任何东西溶解的魔术。无论是工业或废弃物处理,只要限定溶解对象,就能完成净水、清洗,因此从行政机关的净水设施到家用洗净机,市占率甚至扩及海外。」
人只要活著就会产生垃圾和脏污。
不管是哪个国家,都被迫花费庞大费用进行处理。
而让人们只要有水和魔力,就能将其以高效率处理完毕的,正是鸣海这位「王」。
「然后,『蛟』也十分擅长以那些溶液作为材料的有机形成魔术。」
虽然无法利用魔术无中生有,但是可以进行加工。
「像是把用溶解魔术溶解的东西变成饲料、燃料贩卖,还有以溶液制造出人工器官,这些也都令『蛟』声名大噪。」
怜生会清楚这一点,是因为他身为有机魔术师,且原本立志成为医生。
「据说溶解魔术和有机魔术是『蛟』的两大支柱。既然如此,他非铲除我不可的理由也就显而易见了。」
『小子的……不对,我等的「王」和花莲大人的力量,是极为优秀的有机魔术。能够仅凭魔力制造出动植物和燃料,并且治愈伤势。尽管讽刺,不过后者已经透过那位小姐获得证实了。』
南瓜男爵对人类的魔术经济也相当了解。
『假使这份力量以魔术的型态出现在市场上,「蛟」的有机魔术想必将成为旧时代的落伍技术,不久便从市场上消失。这么一来会发生什么事?』
『蠢死了,当然是亏大钱啊!搞不好连其他事业也会受牵连,彻底瓦解呢!』
听了南瓜和芜菁的预测,冰鱼静静地握起拳头。
「『蛟』不是规模很大的企业吗?」
「光是母公司就有约十万名员工,就以迈向AI化的现代来说十分众多。因为他们在全世界都有子公司、相关团体、承包商和更下游的承包商,所以一旦经营陷入困境,届时恐怕会有许多人失业……」
灿发问后,磷立刻用终端机调查资料。
「也就是说,这足以构成杀害一人的充分理由吗……」
正是那「一人」的怜生忿忿地说。
「呃,也就是说?」
「因为叔叔和花莲的能力太犯规,会引发大规模的解雇潮,所以鸣海那家伙才想趁现在杀了他啦。」
灿为因跟不上话题而苦恼的花莲归纳要点。
「为……为什么怜生先生要为那种事情送命!他又没有做坏事!」
花莲的主张虽然孩子气,却一点也没错。
「是啊~说来说去,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吗?既然是经营者,就该靠买卖卷土重来嘛。」
「没用的啦,姊姊。因为现在是个经营者越无能,就越会拿起武器的时代。」
故意大放厥词的灿和磷,终于打破了冰鱼的沉默。
「……你们根本什么也不懂。」
「那你告诉我们。」
听了冰鱼充满压抑的说话声,怜生试著瓦解她的缄默。
「我已经知道鸣海为何想杀我了。可是,我不明白你会身处最前线的理由。」
怜生想问的是这一点。
「为什么是你潜入『大图书馆』?为什么是你来做那种事情?」
成为一切开端的遭遇战──怜生回想起冰鱼潜入「大图书馆」一事。
然后,他不是问冰鱼的目的为何,而是追问为何是她。
「搬家后没有和我们见面的这段时间……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比起其他,这才是怜生最关切的事情。
面对怜生以儿时玩伴和朋友身分,全心全意提出的问题,冰鱼颤抖著开启双唇。
「我是……鸣海阁下的……『水葬之王』的眷属。」
怜生瞪大双眼,灿和磷也挑动眉毛,只有花莲倾首问道:
「眷属?」
『就是类似「王」所收的徒弟。双方的魔术师和侣魔缔结主从契约后,就能将神灵之力分享给对方。然后假使「王」有个万一,徒弟就会成为继承候选人。』
南瓜向悄声询问的花莲解释。
「……你在河边使用的魔术确实不寻常,」
「不过要成为『王』的眷属应该没那么简单吧?」
如同灿和磷所言,令人讶异的是这一点。
「我的父母本来就是在『水葬之王』手下工作的魔术师,再加上我父亲和阁下的年龄相仿,因此两人交情甚笃。」
这件事连怜生也不知情。原来冰鱼一家,本来就是「蛟」的一员。
「当初我必须移植心脏时,阁下替我安排了尚在临床试验阶段的魔力式心脏移植手术。然后,为了稳定供应维持心脏运作所需的魔力,阁下于是收我为眷属。」
怜生等人听了冰鱼的话,大感意外。
这是相当特殊的待遇。虽说是好友的女儿,那个名叫鸣海的男人或许也是个有人情味的人吧。
「后来,我就在阁下的组织内学习魔术。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武术才能,但是因为获得众人的好评,高兴的我于是就一头陷进去了。」
谁也没有料到,冰鱼竟然有打魔术战的才华。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后,组织的干部向我提议,问我要不要以学生身分进入赤枝宫大魔学院就读,成为对『大图书馆』布下的『眼线』。」
也就是成为间谍。
她会假装无能到连让侣魔实体化都办不到,大概也是其中的一环吧。
「眼线基本上应该只负责监视而已,为什么你要潜入『大图书馆』?」
怜生依然一脸诧异地问。
「……禁咒指定魔术只要不弄错使用方法,就会成为有意义的魔术,也能为公司带来利益。一方面也是因为组织的经营遇上了瓶颈,所以我才会急著立功。」
「结果行动失败,」「而且还遇到我们。」
灿和磷回顾那场战役。
「……那真是对我而言最糟的状况了。亏我听说你们在学院担任保全时,心里还想著绝对不能遇到你们,结果你们竟泰然自若地来纠缠我。」
冰鱼用讽刺的眼神说道。
「更没想到的是在那之后,怜生学长居然会成为『王』……」
唯独当时花莲会变成龙,怜生会变成「王」这件事情,不只是怜生等人和冰鱼,就连一文字史纪和鸣海泷德也完全没有预料到。
「在墓园,你企图将我带走是为什么?」
「我原本打算尽量在不加害你的情况下将你带走,让你与阁下见面。因为如果怜生学长你愿意和阁下合作,就没有必要杀你了。」
从这项计画,可以感受得出冰鱼本人想要避免暗杀怜生的想法。
『很遗憾,这一点一文字先生和其他「王」恐怕不会认同。』
南瓜男爵否定了怜生差点就要轻信的提议。
「和睦相处不行吗?」
『蠢死了,这么一来,鸣海那里不就有两个「王」了吗!众「王」之间好不容易才达成均衡的势力会被推翻的!一个弄不好还会引发内乱呢!』
芜菁魔女从口中喷洒出火花,回答花莲的问题。
『虽然因立场中立而受到信赖的一文字先生,收留照顾了什么都不懂的新人「王」,但他今后若是不慢慢自己学著独立,其他「王」将难以接受。而为了和「水葬之王」一人结盟而与其他众多「王」为敌,这么做不管对谁都只会徒增危险。』
即使现在与「水葬之王」敌对,这样依然是最好的形式。
「……确实如此。」
怜生压抑情感上的异议,予以肯定。
然而冰鱼却对那样的怜生,露出扭曲的笑容。
「你以为一文字先生值得信赖吗?他虽然是个重视世界秩序的人,却会为达此目的,不惜使出任何残酷暴戾的手段。他会庇护怜生学长,将你安置在身边,肯定也是有所图谋。」
「我并没有全然信任他。」
怜生立即回答认为应该提防一文字史纪的冰鱼。
「更重要的是,我想听的不是你背地中伤别人的话语。」
怜生口吻强硬地打断冰鱼的话。
「冰鱼,你只是听从鸣海的命令行事吗?还是说──」
「是我自己的意思。」
冰鱼用冷淡的语气,说出怜生最不愿听见的回答。
「虽然我想不太可能,不过你该不会以为我受到威胁吧?你以为我因为心脏的事情,性命被别人掌控,或是家人被抓去当人质了?还是说,你以为我被洗脑了?」
从她反问的表情中,可以感受到强烈的意志。
「请不要小看我的同伴。」
怜生张目结舌,灿和磷则是静静地吐气。
假使就像冰鱼所说的她是受人胁迫,那还比较好。
这么一来,怜生就能毫不犹豫地拿起长枪,拯救冰鱼。
但是事情不是这样。小沼地冰鱼是打从心底,将鸣海那些人当成自己的同伴。
「一如你们所言,我所做出的蛮横行为全是为了企业的利益著想,没有半点危害毫无过错的怜生学长你们的正当性。但是,怜生学长你这个『王』当得越成功,就越会令『蛟』陷入困境。」
一想到自己所属的共同体未来即将面临毁灭,冰鱼的手不禁颤抖。
「对你们来说,那或许只是在新闻上听到的不景气现象,可是届时真正会遭遇贫穷和悲惨的,却是我的同伴及其家人!」
见冰鱼激动大喊,怜生面露深受打击的表情。
尽管同样是悲剧,那却是不带任何情绪,纯粹的经济悲剧。
但是,所谓经济就是生存。在经济上被逼得走投无路,如果扩大解释,就等于是遭到杀害。这绝对不是可以轻松视之的小事。
「然而那一切全都因为我做了蠢事……!」
但是冰鱼最埋怨的人不是怜生,是她自己。
(我什么都不懂……)
即便是以医疗技术救人这种模范生似的方针,也会让许多人因此牺牲。
而那些不知名的牺牲者,都是像冰鱼一样活过的人。
(原来成为『王』是这么一回事……)
怜生低下头,默默握紧双拳。
──小时候,青梅竹马的女孩子因为生病而搬了家。
告知怜生这件事的她,因不舍别离而悲伤溃堤,哭著说自己就要死了。
现在想想,怜生就是在那时下定决心要当医生。
然后现在就跟当时一样,怜生决定踏入医界,冰鱼则是流泪哭泣。
怜生选择迈进的道路从第一步开始,就扬言要将冰鱼踩烂。
就算用治愈魔术救了冰鱼的命,这一点依然没有改变。
虽然得到拯救他人的力量,「王」这条道路却没有好走到途中不必蹂躏任何人。
「怜……怜生先生,你还好吗,你好像很痛的样子?」
怜生没有回答拉著自己手臂的花莲。
灿和磷看著一蹶不振的他和冰鱼,像是忍著不咂嘴似的紧闭嘴巴。
「抱歉打扰各位谈正事。」
这时,病房门开启,史纪进到室内。
接著,史纪身后的人物令房内气氛骤然改变。
让人联想到深海巨大水压的气势,重重地压迫怜生等人的第六感。
(「水葬之王」鸣海泷德……!)
那是一名又高又瘦,有著一头黑发的壮年男子。
好似厌恶华丽的黑色套装搭配腰际的军刀,一副威严十足的装扮。
怜生等人直觉感应到,这个男人正处于临战状态。
他让自己随时都能拔出腰际的刀,发挥力量。
光是那股决心,就带给周遭人们深海般庞大的压力。
「想取怜生先生性命的就是这个人吗!你这家伙居然还有脸来!」
只有花莲一人满不在乎地指著鸣海大骂。
事到如今,鸣海也没打算否定花莲的话。
「你们就是鬼柳怜生和龙神吗?我听一文字先生提过了。」
开口的鸣海当然没有要求握手。
对学习医疗魔术的怜生而言,该领域的先驱者「水葬之王」是应该怀抱敬意的人物,甚至是将冰鱼从难治之症中救回来的恩人。
可是,因为复杂的情况和原委,两人在见面之前就已成为仇敌。
「龙神大人比想像中还要更像小孩子呢。」
一名少女从鸣海背后现身。
那是一名身穿晚礼服,露出纤细的肩膀和背部,看似水母的裙子如花般散开的童女。
(侣魔……这么说来是神灵了?)
虽然她以人化状态现身,但她其实和花莲、诗乃一样,是拥有异形那一面的神灵。
「这个萝莉老太婆是怎么回事!你说谁像小孩子啊?」
「吵死了蛇女!我家亲爱的就是喜欢我这种型啦!」
「……乙姬,你少说两句。」
被乙姬冠上不名誉的癖好,鸣海一脸不快。
「再说,昨天为止还是蛇的新人有什么资格口出狂言!」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我可是已经准备好互相扭打了喔!」
见到两人气势凌人地互瞪对方,怜生和鸣海分别用一只手将她们拉回来。
史纪趁机介入两人之间。
「我和鸣海之间已经达成交易。『蛟』愿意在预定举行的解除禁咒指定的交涉会议上让步,相对地『大图书馆』则是会释放小沼地冰鱼。」
「一文字先生,这……」
「这本来就是一起无法公开的的事件。再说,这话由我来说虽然不太恰当,不过我想比起在『大图书馆』接受讯问后遭到法律制裁,这样对她也比较好。」
史纪的微笑,让欲提出抗议的怜生把话又吞了回去。
冰鱼确实犯下了在墓园使用违法魔术、诱拐未遂,以及非法入侵「大图书馆」等多项罪名。基于立场,史纪没办法做出宽容的判断。
况且,鸣海允诺的条件并不差。不对,应该说好到超过冰鱼一人的价值。
「……鸣海阁下,请问冰鱼之后会如何?」
「我没有理由回答你。」
原以为鸣海拒绝回覆怜生抱著必死决心提出的问题──
「──不过,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也让人挺不愉快的。她是我们组织的同胞,就好比我和乙姬的女儿一般。你不满意这个回答吗,无名之王?」
「……唯独这一点,我相信你。」
但鸣海隐约透露出仁义之情的回答,让怜生不再胡乱臆测。
「我也有问题要问你──你好像想推广治愈魔术,让世界不再流血是吧?」
「是的。如果可以,我也想借用身为医疗魔术先驱者的阁下之力。」
怜生补上一句后,鸣海用鼻子哼了一声。
「自以为是救世主的理想主义。果然是新人『王』常有的想法。」
鸣海驳斥怜生纯粹的愿望,用甚至显得轻蔑的口吻继续说:
「身为『王』,我所应该守护的是我的子民。比起你未来要拯救的十亿人,我宁可选择活在当下的十万同胞。」
毫无争论余地,如冰刃般尖锐的宣言。
重视同伴,为部下著想的爱民之王──他一定是这样的男人吧。
那份感情本身十分高贵,甚至能让人产生共鸣。光凭半吊子的言论不足以挑战之。
「你让自己的同胞冰鱼不惜自杀,甚至到现在还想为了利益取我性命。」
怜生一面抵抗鸣海带来的沉重压力,一面回应。
「你爱护同伴的情操是很了不起。可是,如果你为此而不顾他人死活,我是绝对不会对你们做出任何让步的。」
怜生自己也明白这句话等于是在宣战。
尽管双方已经确定敌对,但是由自己开口呛声,对心脏造成的压力还是不一样。
怜生和鸣海互相瞪视,花莲和乙姬的目光也变得更加凌厉。
「各位年轻人,为了以防万一,有句话要警告你们。」
「本神殿不允许任何野蛮行为。若有必要,禁咒可是会解除的。」
史纪开口打圆场,原本不见人影的诗乃也在此刻现身。
像是画三角形一般,三名「王」与三位女神分据一角,压迫狭窄的室内。
连不知害怕为何物的灿和磷都屏住呼吸的数秒沉默,最后是由鸣海打破。
「待会再来处置你。」
鸣海对怜生撂下这句话后,和乙姬一同进入冰鱼所在的病房。
看不见这边情形的冰鱼,见到鸣海惊讶得瞪大双眼。
「──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冰鱼语气急迫地追问他。
「为什么你不把我交给『大图书馆』!只要让一切责任都由我来扛……不,实际上责任确实都在我!你答应了什么样的条件!为什么你要在关键时刻……」
鸣海静静地,望著喋喋不休说著零碎话语的冰鱼。
「组织是为了帮助同胞而存在。就如同你原本想做的那样。」
鸣海用宛如严父的语气和表情,如此回答冰鱼的追问。
「冰鱼,大家都在等你。你就早点回去,让大家放心吧。」
乙姬用与容貌相反,犹如慈母的语调说完,冰鱼无言以对,用手覆住脸庞。
「好好喔,我也想像那样跟怜生先生小小地争吵一番……」
「你很不正常耶。」
花莲无意义的憧憬令怜生顿时傻了眼。
但是,看来冰鱼和鸣海、组织的同伴之间确实有著深厚的信赖感。
「走吧。我们待在这里,冰鱼大概也不好回去。」
怜生说完,背对冰鱼和鸣海,离开房间。
其实他的真心话是不晓得之后该用何种表情面对冰鱼,灿和磷虽然察觉这一点,倒也没有故意挖苦他便追了上去。
「……我真是太天真了。」
来到走廊上,怜生情不自禁喃喃说道。
他深切地体会到,自己过去太小看「王」这个东西了。
「叔叔~抱歉在你正沮丧时这么说,不过那个人会再来喔,下次他肯定就会拔刀了。」
「对方大概也已经放弃冰鱼妹妹提出的合作路线了吧。」
没错,一如灿和磷所言,鸣海恐怕会再次以敌人身分前来。
「鸣海的组织拥有非常坚定的同胞意识。他们凭著同伴之间的情感,共同度过了好几次难关。」
跟在怜生等人身后追出来的史纪这么说。
「他成为『王』时,正值妖精人与地球人对立激烈的时期。他的王道,是一段为保护在地球上不过是少数民族的妖精人而战的路程,也因而塑造出他那顽固的个性。」
同为妖精人的一分子,怜生等人也知道对立一事。
在那样的时代里,鸣海身为「王」,肩负著保护同伴的责任和义务。
鸣海想必从来都不曾向自己的责任妥协吧。
正因为如此,对他而言,保护同伴是不可违背的铁则。
「为了世界,为了全民这种话,听在他们耳里大概肤浅得不得了吧。要让他收手,需要有足以将其一把推开的明确力量。」
诗乃的话让怜生听了觉得好刺耳。
因为才刚成为「王」的他所高揭的雄心壮志,在经历过现实斗争的「王」眼里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鬼柳,你就暂时先待在这个『大图书馆』里,以保安全吧。」
「麻烦了。」
对现在的怜生来说,这样的回答已尽了他最大的努力。
「灿、磷,你们两个跟嫂嫂一起回家去。不是公寓,而是回老家。」
「等一下!」「叔父?」
灿和磷对怜生的指示高声抗议,但怜生用窘迫的眼神回望两人。
「抱歉……我现在没有余力顾及你们。」
见到怜生疲惫的双眼,灿和磷不禁犹豫要不要就此罢休。
『也只能如此了。』
南瓜男爵从旁帮腔,要两人别再增加他的负担。
怜生像是要逃离一副有话想说的双胞胎似的,带著花莲离开现场。
◆
回到房间,心神劳累的怜生重重叹了口气。
自己的决心、冰鱼的事、鸣海的压力,短时间内发生的种种事情令他头晕脑胀。
花莲飘浮在空中,窥视那样的怜生。
「怜生先生,你好像很累喔?要不要我帮你揉乳房?」
「呃,这种时候一般来说应该是揉肩膀吧?」
虽然女人按摩男人的胸膛感觉应该也很刺激,但是他现在并不想要那样。
「那……你要揉我的吗?」
花莲突然露出娇媚的笑容,将双手搭在锁骨上,微微倾首。
「你是说揉肩膀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啊。」
「这种时候一般来说应该是揉乳房吧!啊,不过我也想要你替我揉肩膀!」
在空中飘浮移动的花莲,将身体靠在坐在沙发上的怜生腿上。
怜生试著触摸花莲光滑的肩膀,手却直接穿过她的身体。
「对喔,你如果是幽体状态,我就碰不到你……除非是蛇才碰得到……!」
「不……不必为了那种事情哭啦……嘿咻!」
花莲让自己实体化成半人半蛇的模样,回头望著怜生。
「好了快点快点!就算你的手稍微往前滑一点,我也会装作没发现的♪」
花莲红著脸,用淘气的神情仰望怜生。
从正上方俯视,可以清楚看出花莲胸前的隆起有多么宏伟。尽管怜生差点就忘了在那下方有鲜红色的蛇尾巴在蠕动,那幅景象终究还是令他难以接受。
「也是啦,毕竟你今天也救了我一命。不过你的『腿』那么长,体重倒是出乎意料地轻耶。」
「欸嘿嘿~哎哟,你可以再大力一点啦~」
一边照花莲要求的继续揉肩膀,怜生下定决心似的开口。
「花莲你觉得如何?」
「你是说冰鱼小姐的事情吗?幸好她不是狐狸精,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是啦,像是今后要以『王』的身分做些什么,我们不是谈过这类严肃的话题吗?」
「你想让所有人变得不会受伤和生病,还能够吃很多饭对吧?」
「这个嘛,是这样没错啦……」
一副漫不经心却没有偏离问题核心的花莲,让怜生不由得苦笑。
「我虽然不懂太困难的事情,但是不管怜生先生你去哪里,我都会一直缠著你喔!」
「这样啊,可以的话,麻烦你正常地跟著我就好了。」
「所以,当怜生先生你觉得难过时,可以尽管跟我吐苦水喔?」
「要是得轮到你来替我操心,那我也太不成材了。」
「我倒是希望你能让我操心一下……」
低头望去,只见花莲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
「怜生先生心中的担忧和烦恼,全都是我……啊痛痛痛痛痛?怜生先生?你……你太用力了啦!」
「我可以想像得到你想说什么,不过你可别误会了。」
曾经发誓绝对不把花莲当成瘟神的怜生,不许她继续说下去。
「昨晚我也说过,我之所以能够保住这条命,都是因为你成为龙神的关系,而且救了冰鱼的也是你的力量。还有,鸣海会来向我挑衅,也是因为你有那样的价值,因为你或许有办法拯救数以亿计的人类。」
没错,鬼柳怜生你可别忘了。
不要忘了花莲自母亲死后,便以你的侣魔身分,陪伴你至今。
既然那样的她现在内心充满不安,那么应该坚强起来的男人,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呢?
「所以,你不要一脸快哭的样子啦。」
「怜生先生……真是的!怜生先生真是讨厌讨厌讨厌!」
见到花莲面红耳赤,像个任性孩子似的挥动双手,怜生面露浅笑。
「……不可以!」
然后忽然间,怜生用右拳揍了自己的脸。
「怜生先生,你怎么了?」
倒在沙发上的怜生,乾笑著回答慌张的花莲。
「哈哈,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发觉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和蛇女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好……看来我的精神相当疲劳啊。」
「啊,真是的!亏我还想说你总算打起精神了,请你不要让气氛急转直下啦!你这样叫以为会被你偷袭结果却落空的我怎么办嘛!」
看样子,挡在人类与蛇女之间的墙壁还很厚实。
「嗯?」
怜生的耳扣型触媒,传来通讯魔术的来电通知。
他一触碰耳扣,视野中立即出现画面──上面显示小沼地冰鱼的名字。
「嗨,后来怎么样了?」
「学长……」
冰鱼凝重的吐息声,透过仅有声音的通讯传来。
「啊~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再说原因又不全在你身上──」
「阁下决定要进攻鬼柳家。」
怜生听了这句话大为震惊。
「呃,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攻打我家啊!」
就在怜生气急败坏地主张「你们搞错进攻地点了吧」的同时,他忽然察觉。
「你们打算把他们挟为人质吗?」
「不是,这么做是为了防止怜生学长以『王』的身分成立组织。」
从冰鱼开始变得冷酷的语气中,可以窥知她正努力地压抑情感。
「『王』要开发魔术需要组织的力量。既然无法对藏匿在『大图书馆』里的学长出手,那么只好从学长的周遭抢走人才,让你无法开发魔术。」
为此,鸣海决定瓦解鬼柳家。假使怜生转而寻找其他支援者,他也会加以阻止。
若怜生要阻止鸣海的行动,就非得离开「大图书馆」在外奔走不可。
「未免太卑鄙了吧……」
怜生咬牙切齿地瞪著空中。
太天真了。竟然以为只要身为狙击目标的自己躲在「大图书馆」里,鸣海就束手无策。但是,鸣海不择手段的程度超乎预期。
「鬼柳灯小姐虽然似乎早就预测到这个情况,开始集结战力了,可是本公司的强大在于人数众多,想必最终还是会凭数量取胜。」
鬼柳家虽然是佣兵组织没错,但鸣海那一方拥有压倒性的人数和资本。
让怜生明白这一点后,冰鱼接著说。
「地点是新浦安区南部的离岸工厂──阁下正在那里等你。」
「意思是要单挑吗?」
「请把这当成是阁下释出的善意。如果学长要向阁下投降,这是最后的机会。」
此时,怜生才总算察觉冰鱼的用意。
「冰鱼,莫非你……打算防止那种事情发生?」
「你说呢……只不过,既然一定会有朋友牺牲,还是少一点牺牲者比较好。」
怜生重重叹了一声。
冰鱼处心积虑地想要避免鬼柳家和「蛟」掀起全面抗争。
尽管被迫夹在恩人鸣海和同伴,以及怜生、灿和磷这些朋友之间,她还是──
「知道了,我会设法解决。你自己好好保重。」
怜生说完,另一头传来冰鱼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接著她没有回答就切断通讯。
「毕竟我说过要做个了断嘛……」
逞强地告诉自己男人绝不能食言,怜生站起身。
「怜生先生,怜生先生~直条纹毛衣和露胸毛衣,哪个会让你兴奋?」
「你有没有在听我们说话啊?」
「咦?我有听到啊。你待会要去打倒那个叫鸣海的人对吧?既然这样,我可得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行!我不能让老公没面子!」
花莲一再变换身上的衣服,甚至开始整理起头发。
「不,你在这里等著……这样好像也不行。」
「如果我不一起去,就没办法让怜生先生复活了呀!换句话说,没有我,你就是个没用的男人!呀~我一直好想说说看这句台词!」
尽管花莲按著脸颊扭来扭去,一副好像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但是她说的并没有错。
「……没有你,我确实就什么也办不到。」
「哇啊?怜生先生,刚才,刚才那句话你再说一次!还有,录音机在哪里?」
「现在情况非常严肃而且紧急。」
他当然没有忘记灿和磷等人正身陷险境。
所以,怜生用诚挚的眼神,凝视著她。
「……祝我一臂之力,花莲。」
「是,亲爱的♪」
对著喜孜孜地立刻回答的花莲,怜生泛起微笑。
虽然他的笑容里或许也掺杂了些许逞强,但是对于那么回答的她,此刻怜生第一次不只是把她当成侣魔,而是将她同样视为人类,怀抱著敬意。
下定决心的怜生穿上鬼柳家的外套,一出房间……
「──你脸色大变地要去哪里啊?」
就在走廊上,遇到简直像是早就在那儿等著的一文字史纪。
「一文字先生……」
由于时间点实在巧到很难想成是偶然,怜生停下脚步,绷紧神经。
「您应该知道吧?」
「是啊,我已经察觉鸣海调动魔术师团的事情了。」
应该说果不其然吗?史纪早就掌握住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他既不可能没有在监视鸣海的组织,而且他想必也有办法窃听方才冰鱼打来的电话。
「没错,大事不妙了!鸣海先生打算要攻打怜生先生的老家!」
「光是打倒眼前的敌人,并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对于花莲的申诉,史纪像在指导学生似的说。
「即便你打赢鸣海,鬼柳家也很幸运地击退敌人,他们改天还是会再出现。你想要开发的魔术会剥夺『蛟』的利益──除非解决这个争执点,否则战争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的确,只要打倒敌人就能解决一切,这样的想法太幼稚了。
怜生与鸣海的斗争是「王」与「王」的战争。而这场战争不会在打打杀杀的格斗中,而是会在武力冲突告一段落后的政治对决中揭幕。
若不解决症结点,鸣海将会一再试图取怜生的性命。即使杀了鸣海,其眷属还是会继承他的意志。
「那种困难的事情之后再说!要是不快一点,大姑和侄女她们会有危险的!」
花莲的声音唤醒陷入沉默的怜生。
花莲的话虽然欠缺思虑,但是现在确实没有时间在这边争论。
快点绞尽脑汁思考。身为「王」,我必须说动一文字史纪才行。
「……一文字先生,可以请你协助我吗?」
「我无法提供『大图书馆』的战力。毕竟我的立场中立。」
「我不是要『大图书馆』出兵作战,只是希望你能稍微帮忙居中『斡旋』。」
史纪用沉默,催促边冒冷汗边说的怜生说下去。
「『大图书馆』对于所有势力都是保持中立,旗下的魔术师基本上也都是采取专守防卫(注:在受到对方武力攻击后才行使防卫权力)的做法,绝对不会向他人挑衅。这一点众所周知。」
他们会前来墓园救援怜生,是为了逮捕冰鱼这个入侵设施的犯人。
「但是,你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你应该有办法动用表面上与『大图书馆』无关的佣兵之类的人才对。我希望你能暗中将其『介绍』给鬼柳家。」
「第一个先确保援军是吗?」
史纪虽点头赞同,但怜生自己也明白光是这样还是不够。
「同时,我也希望你将这件事散布给与鸣海敌对的各方势力知道。像『蛟』这样的大企业想必不缺敌人。请让那些势力做出类似乘虚而入的事情来。」
「这么做,确实会让鸣海无法减少各地分公司的人力,进而阻碍战力的集结。」
也就是说,反过来利用在世界各地都拥有分公司的「蛟」的庞大规模。
对鸣海而言,保护同伴是不可违背的铁则。他应该不会想让分公司暴露在危险中。
「只要我方有了援军,并且成功阻碍鸣海进行增援,双方就能勉强接近势均力敌。在鸣海看来,长期抗争会带给其他『王』可乘之机,他有可能会为了避免而答应谈判。」
灯说过,「王」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
如果鸣海被鬼柳家分散了注意力,也许就会有「王」想乘虚而入。
「假使幸运将他拉上了谈判桌,届时还想请你帮忙调停。」
「我在『王』的抗争中,确实经常受托担任那样的角色。」
怜生与史纪的对话,已逐渐进展到「王」与「王」的交涉。
「假设鸣海答应谈判,你打算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史纪继续发问,态度似乎希望怜生做出符合「王」身分的回答。
「……我会要求『蛟』进行经营改革,减少对有机魔术的依赖程度。这么一来,即使我开发魔术,他们也能将损失降至最低。」
要解决怜生和鸣海的争执点唯有此途。
「另外,我会设定一段改革时期。在那段期间,我只会专心巩固地盘,而不会急于开发魔术。」
听了怜生努力挤出来的回答,史纪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意思是,你会给鸣海『缓冲期』吗?」
「这次的抗争应该不是『蛟』全体的意见。鸣海只是太害怕解雇员工了,只要让他们冷静下来,应该就会有干部发声,建议他做出冷酷而合理的决定。」
越讲越是紧张冒汗,怜生等待史纪的回覆。
「原来如此。不过,担任调停人也得付出很大的劳力和风险,况且这次我还特别支援你。你有办法提出足以让『大图书馆』愿意承担那些的好处吗?」
「……术式专利。」
顿了一下后,怜生回答。
「我对冰鱼行使的治愈魔术,是在一文字先生的协助下诞生的。换言之,那是我和一文字先生共同开发的魔术。我会将你帮忙调停的恩情,反映在专利权利金的分配上。」
「……听起来的确很吸引人。而且我如果想得到它,就得设法把你的治愈魔术送到世人面前才行。」
直到现在,史纪的口气中才总算带著真正的「佩服」。
「假如我拒绝,你会怎么做?」
史纪鬼迷心窍似的这么问。由此可窥见他性格中恶劣的一面。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看穿一切了。他一定在最初击退冰鱼时,就已经发现她是鸣海的手下。也肯定在我成为「王」时,就已经料到鸣海会与我敌对。)
然后,史纪允许怜生去扫墓,藉此引冰鱼上钩;再以冰鱼为筹码,引诱鸣海在禁咒交涉上做出让步。而这一次,他又利用鸣海的威胁,让怜生答应分配术式专利的利益给自己。
(事先洞悉状况并立即做出应对,在毫无损失的情况下得利……这个人就是这么一只胆小的老狐狸。)
在这次三名「王」交手的事件中,最善于钻营的人就是他。
当成对那样的史纪的报复,怜生回答方才的问题。
「……到时,我会屈服于鸣海,加入『蛟』。」
史纪的脸上依然保持著微笑,没有改变。
「对秉著『光荣孤立』的方针行动的你而言,势力均衡应该是最重要的。如果我被杀死就算了,但假使我加入鸣海的阵营,你应该会觉得困扰吧?」
南瓜和芜菁说过,一文字史纪不会允许怜生和鸣海勾结,还说那样可能会破坏妖精都市联盟的均衡,甚至招致内乱。
怜生也不希望事情演变成那样。这只是他一方面用来挖苦对方的小小威胁。
「……就这种急迫的状况来说,这个回答还不差。」
史纪吐了口气,神情莫名痛快地点头。
「好吧,我就以『大图书馆之主』的身分,答应你的要求。」
史纪在幻影画面中显示同意书,两人利用严密的记录魔术互相签字。
在危机迫近家人,又缺乏值得信赖之物的情况下,甫成为「王」的怜生,与老手一文字史纪达成交涉。
「就是今晚,鬼柳。只要过了今晚,我就会实行刚才所说的计策,把鸣海拉到谈判桌上。反过来说,唯独今晚你必须凭自身的力量活下去。」
「……我很擅长死里逃生。」
怜生竭尽全力,逞强地堆起笑容。
「我会祈祷你平安无事的。虽然不只是你,其实我对鸣海也很过意不去。」
怜生想起,对史纪来说,鸣海也像是自己的学生。
「虽然无法保证,不过我会全力以赴。计策方面就拜托你了。」
语毕,怜生与史纪错身而过,沿著走廊前进。
一直在旁守护的花莲姑且行了个礼,便匆忙朝怜生的背影追去。
「好了,咱们赶快行动吧。看样子接下来有得忙了。」
「你还真无聊,害我刚才以为说不定得和龙神交战,吓得直打冷颤呢。」
诗乃现身,对一副对辛苦乐在其中的史纪,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而且还以那么优渥的条件,轻易答应他的要求。」
看来史纪承诺怜生的各种事项,果然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办到的。
「反正我早就习惯替学生的争执调停了。」
如此说道的资深「王」,消失在「大图书馆」的深处。
怜生步出「大图书馆」时,赤枝宫大魔学院已是夜幕低垂。
「花莲,抱著我飞!」
「咦?啊,是的!」
怜生一下令,花莲立刻实体化成半人半蛇,从背后架住他。
花莲的飞行能力将怜生抬起,以超越两人想像的轻巧姿态跃入夜空。
「我一直好想尝试这么做呢……」
「哇呀~!没想到突然就来场夜晚的约会了!」
花莲环视夜晚的赤枝宫后开始兴奋起来。
怜生感觉到有一股浮力作用在自己身上。看样子,并不是花莲抬著怜生,而是让花莲浮起来的某种力量也对怜生产生了作用。
怜生一对行进路线产生意识,身体就被运往那个方向。发现自己并不需要抬著怜生,花莲于是将身体靠在他背上。
(原理等之后再研究,总之先和嫂嫂联络。)
怜生触碰耳朵,启动通讯触媒。
接受魔力供给的触媒发挥功能,透过幻影通讯与灯联系。
「嗨,怜生♪你现在在哪里?」
语音通讯一接通,另一头就传来灯爽朗的声音。
听到那令人想起事件开端,也就是戒备学院那件事的说话声,怜生不禁苦笑。
「我在高度两百公尺的空中。重点是──」
「如果你是要说『蛟』的魔术师团,我们也已经发觉了啦。爸爸还为这久违的踢馆鼓足了干劲呢──咦?什么?地雷?可以啊,就尽管设置吧!」
后半段听来危险的台词,似乎是对同伴下的指示。
只是就连怜生也没想到,身为佣兵组织的鬼柳家竟会为了这种事情一团忙乱……
「刚才一文字先生跟我联络了。你真是做得太好了。」
灯的口气中透露出一丝感叹。
「……嫂嫂,我现在要去鸣海那里。」
「啊,真是的,我就知道会这样。你马上调头来跟我们会合。要是怜生你落入对方手里,我们就输了喔?王将怎么能亲自冲入敌阵呢!」
「对方手中的棋子多得惊人,而且我方是后手。稍微胡来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
怜生在空中望著左手边的景色。鬼柳家就位在那个方向的远处。
「战争拖得越久,牺牲丧命的人就越多!所以,我要掌握住鸣海的生杀予夺之权,逼他撤兵!」
滔滔不绝地说完后,隔了一会儿才听见灯的叹息声。
「这种时候就让人不禁感慨,身为养子的你果然也是鬼柳家的孩子……你有胜算吗?」
听了灯的问题,怜生斜眼望向花莲。
「我有花莲。」
大概以为怜生把自己当成心灵支柱吧,花莲双颊微微泛红。
「不管对鸣海还是对我们而言,她的力量都是未知数,有极大的可能性能够扭转情势。况且我还有治愈魔术,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了。」
怜生说完启动有机魔术,制造出双叉树枪。
可能是在墓园一战中习惯了,魔力负荷的痛苦和出血比以前来得轻微。
接著他又施展治愈魔术,堵住伤口。为救冰鱼而创造出来的新魔术,已经透过一文字史纪之手,记录在怜生体内,成为他的一部分,随时都可以使用。
「世上最棒的死里逃生技能,和妖魔界格外凶猛的胜利女神。要冒死搏命,有比这胜算更大的筹码吗?」
怜生一面让风吹散冷汗,一面夸下这番豪语。
「……要是觉得不行就立刻撤退,知道吗?」
「好,灿和磷就拜托你了!」
怜生说完切断通讯。
「怜生先生!所以说你究竟打算怎么做?」
「在老家鬼岛抵御敌军的期间,我们两个要攻进敌人的大本营!一抵达就立刻大闹特闹!你和乙姬就尽管扭打吧!在此同时,我会和鸣海一对一做个了结!」
「呀~♪怜生先生好帅~!」
「竟然迷上我了啊!」
「我迷上你了!而且还湿了呢!moisture!」
怜生和花莲在目的地新浦安区的上空加速飞行。
拖著红色魔力光尾巴,一边上下左右地修正轨道,宛如一条翱翔天际的龙。
◆
在旧时代的地图里,这个地区曾是埼玉县的一个都市。
这里有一座过去是内陆的高台,后来因海平面上升而变得有如岛屿的城镇。
「全员出动──鬼柳家已接受『蛟』的宣战,正式进入抗争状态。」
魔术企业「蛟」的士兵,也就是水葬魔术师团来到了这座城镇。
他们分散搭乘行驶在深夜公路上的一般车辆,以及在河川上航行的小型船等,利用幻术隐身,接近鬼柳家。
「我们必须遵从魔术组织的战时规范,进行作战。绝对不可波及市民与民宅。」
进攻部队的队长才透过通讯传达完这番话,发出迫击炮般的风切声从天外飞来的火球,随即吞没了车辆。
橘色和蓝色火焰互相交缠,冒出让人以为发生核战的蕈状云。蕈状云上,不知为何浮现出万圣节风格的眼睛和鼻子。
「「Fire~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射火球的人当然是灿和磷。
两人水平举起剑玉般的铁锤,让张大嘴巴的南瓜和芜菁吐出火球。刚才击出的第二发,让河上的小型船陷入火海。
『上面有隐形的家伙喔。』『蠢死了,我早就看穿啦!』
南瓜和芜菁以热探测寻找目标,然后由灿和磷瞄准上空,发射炮火。
炮火瞄准的对象,是在空中利用幻术透明化的小型飞行船。
形状既不像鱼也不像鸟的飞行船,是诞生于魔术时代的新世代机种,试图从空中支援地面部队。
灿和磷的炮弹一掠过机翼,飞行船的伪装立刻解除。然而炮击并未就此结束,又折返回来的鬼火弹,再次以万圣节风格的脸孔袭来。
面对紧追不舍的鬼火弹,飞行船也以优越的机动力不停逃窜。
飞行船的后发火描绘出白色曲线,橘色和蓝色的鬼火弹追逐几秒后,一道自地面释放的白光,冷不防贯穿了飞行船。
「解决了。」
鬼柳灯手持小型手枪,从地面指向空中。
她穿著鬼柳家的作战外套,紫色魔力光笼罩全身。
才放下似乎是强力魔术触媒的手枪,就见到飞行船坠向背景的小山。
「水葬魔术师团虽然人数众多,但终究是一群只懂得企业间抗争的都市男孩。」
穿戴鬼面具和装甲服的魔术师,以训练有素的动作分散部署在城镇内。
「反观我方,则是在满是泥泞的最前线身经百战的佣兵。」
在大海另一端的战线成为恐怖代名词的,鬼面佣兵部队。
随意使用棍棒型魔术触媒和鬼火型侣魔,来自妖魔界的恶鬼。
「让他们好好见识并记住承袭自妖魔界的鬼火吧。」
眼神凶恶的灯指令一出,佣兵们发出轰然怒吼声与炮声。
怜生成为「王」后不久,灯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态而将员工召集起来。如今,他们将向水葬魔术师团展现他们自豪的火力。
遭对方先发制人的水葬魔术师团也冲出车辆和船只,形成冰刃、水流和泥人偶等与之对抗。那是与冰鱼所使用的同系统的魔术。
尽管双方顾虑到周边居民的安危,采取了以幻术进行隐蔽等措施,然而在早晨狗儿散步的人行道上,白天孩子们嬉戏的公园里,却发生多起撕裂夜色的魔术战。
灿和磷从自然公园的瞭望台眺望战况……
「「冰~鱼~妹~妹!一~起~来~玩~嘛♪」」
然后将双手立在嘴巴左右两侧,像孩子似的高声呼喊。
雪花纷纷舞落。
那是在成为一切开端的河边之战中,将灿和磷逼入绝境,甚至将怜生斩首的冰刃。
「「!」」
南瓜自灿的铁锤分离,热链延伸。灿一挥舞铁槌,南瓜便有如溜溜球般一一击破冰刃。没打到的冰刃被热链烧断,还是躲过一劫的冰刃则由磷以铁锤敲碎。
同时,磷连续发射出蓝色鬼火弹,击落灿未能挡下的冰刃。她和姊姊的攻击目标完全没有重叠,以最大的火力和效率烧毁冰刃群。
就这样,灿和磷毫发无伤地站著。
这一次,灿和磷凭自己的力量,对抗约莫二十四小时前让怜生丧命的冰刃群。
「来了,来了♪」
「目前战况一胜一败,不过第三次一定会赢啦。」
在笑容大胆的灿和磷视线前方的,是小沼地冰鱼。
在照亮公园的路灯上,穿著和初次交战时相同的黑衣,冰鱼望著双胞胎。
「唉……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两个不可能不出马,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拜托你们不要动手。所以──」
如此叹道的冰鱼,单手握起雪花刀刃,往旁边一挥。
「可以请你们至少在事情了结之前,在这里和我『打成平手』吗?」
对于这个经过一番纠结才做出的答案──
「哎哟~冰鱼人真好。但是我拒绝!」
「如果你的意思是没法跟我们打,我们可以找其他目标喔?」
灿和磷这么说完后,左右对称地挥舞铁槌,摆出作战架式。
在儿时一起玩过的这座公园里,她们手持武器,彼此对峙。
「其实是我和阁下约定好,如果我能够压制你们两人,就不取你们的性命。」
冰鱼一边说,同时用没拿刀刃的那只手遮住脸。
「所以,我至少要达成这一点。」
侣魔出现在冰鱼的头部。
看起来虽然和以前一样是以面具形态依附其上,但是形状不同以往。
是魔鱼盔甲。
扇形的宽大鱼鳍扩展至耳朵,长而优美的冰鱼尾如长发般摇曳。
凑巧与她的名字相同,冰的鱼──幻化成那幅模样的侣魔,成为冰鱼的盔甲。
「我不是在讽刺,我是真的很感谢怜生学长。多亏他将我的心脏完全治愈,我才能不用再担心会对心脏造成负担,这孩子也才能够发挥原本的实力。」
过去一直靠侣魔的魔力维持人工心脏的冰鱼,现在已经没有那项不利条件了。
彷佛在说明那一点似的,魔力光从她全身猛烈迸发而出。
「现在的我,也许──前所未有地强大喔?」
在从前名为千叶县浦安市的淹没地区,有一座人工岛。
那是魔术企业「蛟」所有的离岸工厂。
以管理塔为中心,设有各式工厂的这座岛屿,此刻虽因时值深夜而停工,但带有透明感的魔石建材散发出微微光亮的模样,让人联想到童话故事中的冰城堡。
「鬼柳怜生和神灵一同接近中。魔术师团则已与鬼柳家展开交战。」
「将鬼柳怜生引诱过来。另外要魔术师团小心行事,不许殉职。」
透过通讯指挥部下的鸣海,此时身在管理塔的屋顶上。
「好了啦亲爱的,放轻松点,放轻松点♪」
「你也该稍微绷紧神经了。此次作战,关键在于你得压制住龙神。」
在旁边飘浮的乙姬戳了戳鸣海的脸颊,然而他依旧不苟言笑。
既然鬼柳怜生过来这边,鬼柳家周边的作战便不急于取胜。因为在鸣海这一方看来,只要打倒怜生就算获胜。
反过来说,这场战役的胜负,现在全都托付在鸣海的刀上。
「来了。」
再次下定决心的鸣海一抬头,就见到夜空的另一端红光闪烁,不断逼近。
是怜生与花莲。
怜生也看见鸣海和乙姬的身影,准备武装。
(第一招就要全力以赴──体内强化肌肉,体外活体甲冑!)
外套底下,黑色强化纤维厚厚地包覆住怜生的身体,并以甲壳覆盖住重要部位。那是有机魔术的生物盔甲,既是具备防弹防刃功能的盔甲,也是外加的强化肌肉。
「花莲,要上喽。」「是!」
回应制造出红色双叉树枪的怜生,花莲也现出敌意。
她头上的角伸长,绯红色火焰笼罩全身,半人半蛇的尾巴前端喷火加速。
「要来了,乙姬。」「好。」
面对以快如流星的速度抵达的怜生和花莲,鸣海和乙姬也摆出架式。
鸣海把手放在刀鞘上准备拔刀;乙姬将手伸向二人后,周围立刻出现浊流。
缠绕著蓝紫色魔力光的数条浊流伸向空中,企图攻击怜生和花莲。
「是溶解魔术!别被击中了!」
听了怜生的警告,花莲也绷起脸来。
鸣海和乙姬释出的水流一掠过屋顶上的灯火,灯火瞬间就遭到分解。
这项利用水和魔力使物质均质化的魔术,与「水葬之王」之名正好相符。
钻过互相缠绕的溶解液水流,怜生和花莲冲上前去。
两人一面立体地蛇行,一面钻过水流的缝隙。
(即使是万用魔术,也能藉著花莲的超强魔力增强效果!)
距离接近时,怜生挥动没有拿长枪的那只手。
他凭著念力,将夹在指缝中的种子如子弹般发射出去,埋进屋顶的地板。
随后该处产生爆炸似的红光──像是要将鸣海二人的浊流从中截断一般,绯红色巨树自管理塔的屋顶上窜出,开展成扇形。
巨树在出现的同时分枝,尖锐的枝头如刺猬般散开。
鸣海对逼近的树枝长枪拔出军刀。
他从鞘中拔出的是一把冰刃。冰刃透明到几乎可以看见另一边,看来恐怕是高阶的魔术触媒。鸣海迅速拔刀一挥,击退怜生制造出来的树枝。
但是,抵达屋顶的怜生尽管在魔术的反作用力下出血,仍迫近鸣海,刺出长枪。
鸣海的冰刃挡下了枪头。刀刃之间,绯红色与蓝紫色的魔力光互相激斗。
「「!」」
在两人背后,花莲和乙姬的目光也彼此交锋。
花莲从怜生背后一跃而出,朝乙姬挥动右手。
那抓挠似的一击虽然感觉一点都不像是武术,与乙姬伸出的手掌之间,大气却迸裂并发出轰然巨响。那是神灵庞大的魔力所造成的念力冲突。
而且花莲赢了。乙姬的手被弹开,身体旋转著被拋向空中。
花莲追了上去,将怜生和鸣海留在屋顶上。
在那之后,怜生的双叉枪马上就遭鸣海的刀砍断。
(刀身表面有薄水膜和溶解魔术,锋利程度不是盖的……!)
长枪遭人砍断的怜生,从鸣海的刀染上血般溶液这一点,看穿了真相。
刀的表面上有薄薄一层水流在窜流。
利用被调整成不会对刀身造成影响的溶解魔术,溶断刀刃触碰到的物体。
(重新塑造长枪,用念力弹开溶解液!)
怜生对被斩断的长枪施展形成魔术,让枪头重新再生。
自长枪枪头产生的念力弹开溶解液。这一次,长枪与军刀互击,没有被砍断。
(好重……!)
鸣海的脸颊被划出浅浅伤痕,他因此沉下脸来。
他本打算用军刀搪开怜生的长枪,却没能完全挡掉。
(基础的念力补强,和利用有机魔术在体内外制造的强化肌肉……以马力来说称得上是顶级的。)
无穷无尽的体力,与单纯明快的惊人力量──那是怜生原本就拥有的魔术。
长枪枪头所划出的扎实的一斩异常沉重。
即使想以武器挡下还是被推开,紧接著枪头更朝著要害袭去。
对此,鸣海用双手握住军刀柄,使用刀刃和指节护手应付长枪。由于光是如此仍无法完全挡掉,他于是也移动身体,逃离枪头。尽管如此,他的套装袖子和衣襬仍被浅浅划开,脸颊和脖子也不断被割出浅伤痕。
(长枪是以奈米纤维技术制造的植物枪,在形成魔术的变化下,可自由伸缩、扭转、改变软硬度;至于双叉枪头则是用来卡住并折断武器吗……!)
怜生的树枪变化自如。
由于可在伸长的同时突刺、缩短的同时收回,因此枪头的移动速度快得非比寻常。
就算鸣海用力弹开枪头,力道却会被变软的枪柄化解,不会传递至怜生手上,妨碍他做出下一次攻击。相反的,如果枪柄从柔软弯曲的状态下笔直硬化,斩击就会产生「黏性」,难以防御。
从突刺到挥斩,从挥斩到突刺的轨道变化也相当激烈。才见他使出边缩短边突刺的假动作,下一秒又边伸长边收回长枪,只留下枪头。这类扰乱、迷惑人心的招式层出不穷。
接连使出的凌厉枪法中,交织著令人不快的狡猾。
怜生的枪法兼具了圆木般的重击,以及蛇般的变幻无常。
(佣兵组织的三公子,在魔剑竞技的白刃组获得前年度第四名的长枪使。虽然我本来就没有小看他……不过这名少年的勇猛程度真是超越评价!)
与之对抗的鸣海尽管也很出色,但他仍被迫在屋顶上节节后退。
枪术三倍段(注:比较枪术和剑术的词。意指剑术若要与枪术交战,技术必须为枪术的三倍)──刀和长枪这两种武器虽本有差异,不过怜生的攻势更为猛烈。
现在的怜生,跟保护双胞胎不为冰鱼的百枚冰刃所伤那时一样,俨然已成为枪击之鬼。
(尽管同为「王」,然而我俩的年资落差毋庸置疑。身为「王」,假使我有能够胜过鸣海的东西……)
怜生抱著将一切赌在这瞬间的决心,以最大的臂力和专注力挥舞长枪。
(那就只有长枪了!)
怜生拖曳著红光的刚枪,与鸣海流畅的剑术在夜空下激斗著。
(白刃战对我不利啊……)
关于这一点,鸣海承认形势对己不利。
实际上,鸣海不断被迫后退,此时已被逼到屋顶的边缘了。
假使腰部撞上防坠栏杆,就会遭怜生的长枪刺中──于是,他往下一跃。
「!」
见到鸣海背部朝下,跃入空中,怜生尽管顿时一惊,仍跟著跳下屋顶。
视野下方是一整片高楼的外墙和窗户,正面则是以地面为背景的鸣海身影。
两名「王」自高度超过三百公尺的高楼往下坠落。
(伸长!)
怜生单手握住长枪往前一刺,伸长枪柄。
可是,原本应该刺中鸣海身体的长枪,却连同怜生的手臂一起被切碎。
原来是绳索状的水流自鸣海在空中挥舞的军刀延伸而出,缠住了怜生的长枪和手臂。
(溶解液的高压水流?)
也就是利用力系魔术将以形成魔术制造的水变成高压水流,然后施展溶解魔术。
怜生与水刃的间距至少超过十公尺。枪术三倍段的有利条件瞬间消失。
水刃再次从军刀中释出,瞄准怜生的脑袋。怜生在空中扭转身子,设法闪避。
(我得发动治愈魔术……!)
这一次,他对自己的右臂施展让冰鱼的心脏再生的治愈魔术。
据说人的灵体中有灵子,记录著自己的身体该是何种形状的设计图。
只要利用记录魔术从灵子中读取设计图,再依照设计图以形成魔术配置模拟物质,就能瞬间修复人体的缺损部位。接著若能让模拟物质自然化,即可完全痊愈。
一文字史纪所提倡的理论魔术,已经由怜生和花莲之力完成。
(再生速度好快!光是砍掉手脚毫无意义──)
坠落的同时,鸣海见到怜生再生的右臂不禁惊叹。
(既然这样,那就把头砍掉,再将脑袋溶解到不留痕迹!)
鸣海像挥舞指挥棒一般操控军刀,让伸长的水刃化成鞭子,袭向怜生。
怜生则是制造出粗长如柱,类似骑士的骑枪的树枪。
以念力投掷出去的大枪,与鸣海的水刃互相抵销。
(就算是什么都能溶解的溶解魔术,也无法一次溶解超过溶剂的质量──)
溶解液会因溶解了物质而混入杂质,不久就从水变成泥巴。
由于溶解魔术的触媒必须是「水」,因此鸣海每次都得重新制造出新的水流。只要拉长重制的间隙,怜生就能活命。
(一旦长枪的数量超过水,就能防御并且进攻!)
怜生从展开的双手中撒出大量种子,使其化为树枪雨。
水流从鸣海高举的军刀分枝,将倾盆而下的大批长枪全数斩断。
当两名「王」在数量上彼此竞争──花莲和乙姬则是在空中激战。
「沙啊啊~!」
「好惊人的蛮力……!」
每次防御花莲的蛮力,乙姬都被震飞到空中。
可是这一次,乙姬抓住花莲的手臂,旋转一圈后将她扔出去。
被扔出去的花莲撞破管理塔的外墙,如炮弹般穿越建筑内部,飞向另一侧。
「怜生先生!」
尽管身受撞破建筑物的强大冲击,花莲依旧毫发无伤。
非但如此,这次她还自己撞破管理塔,和闯入时一样粉碎周围的玻璃窗逃脱,往另一头冲出去,试图营救坠落中的怜生。
「小姐,做人要识趣一点啦。」
乙姬束缚住花莲的尾巴。代替双腿自乙姬裙底伸出的触手,用吸盘吸住花莲的尾巴后将她往下摔。
以落雷般速度坠落的花莲虽令地面凹陷,但她还是安然无恙。
「男人跟男人打……」
接著乙姬飞落地面,用右手抓住花莲的脸。
「我们女人就自己做个了结吧。」
乙姬的双眼一发光,花莲背后旋即产生蓝紫色的波纹。
然后,彷佛小石子落入水中一般──花莲和乙姬被吸入波纹中。
两人消失在波纹另一头,不见踪影。
「花莲?」
随后,怜生和鸣海坠落在地。
怜生虽然为花莲的消失感到吃惊,不过他还是姑且先著陆。他将树枪伸长刺进地面后抓住枪尾,藉由枪柄巧妙的「弯曲」,吸收掉坠落的冲力。
宛如倒转跳高过程似的著陆后,怜生让长枪收缩回到右手。
「乙姬带她去神域了。」
鸣海在脚下制造出巨大的水球,藉此减缓坠落速度,然后以双脚落地。
以没有施加溶解魔术的水作为缓冲材的鸣海,甚至没有弄湿衣服。
「听说你尽管身首分离还是被龙神救活了。既然如此,我就将你们分开再杀了你。」
鸣海重新举起军刀这么说完,怜生眉毛一挑。
死而复生确实是花莲的力量。一旦与花莲分开,这份恩惠也就消失了。
「……你吩咐部下不要出手是吗?你这个人还真耿直啊。」
怜生注意到鸣海手下的魔术师在周围旁观。
「我原本想给你投降的缓冲期,不过看来是白费唇舌了。既然这样,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句话。」
好几道水流出现在鸣海四周。
「给我滚回海里去吧,龙王。」
猛地释出的水流,再次掀起怜生与鸣海之间的激战。
另一方面,鬼柳家周边的城镇战则是──
「去死吧冰鱼!下次再见时,我们就是敌人了!」
「不行啦姊姊!这种话应该先跟对方说才对!」
灿和磷造成的爆炸,在不停奔跑的冰鱼周围炸裂。
以鱼型侣魔为盔甲的冰鱼,摇曳著魔鱼尾巴,在自然公园里奔跑。
她闪避灿的大炮,以冰刃防御磷的连续射击,每每派出泥人偶都遭击破。
「你们两个真的是来杀我的耶……难道只有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吗?」
冰鱼从大爆炸中逃脱,躲进树荫调整呼吸。
「讨厌啦~把人家说得好像很无情似的。其实我们也很烦恼喔,烦恼自己怎么都不会烦恼。」
「如果是漫画,朋友变成敌人好像会让人很苦恼,可是那样根本是脑袋有毛病吧?」
在如此笑道的双胞胎背后,被爆炸震飞的自动贩卖机从空中落下。
「我很喜欢冰鱼你喔,直到现在还是把你当成朋友。只不过喜欢的程度,不足以让我为了普通朋友背叛家人和伙伴啦。」
「再说,那并不足以构成就算成了敌人,也不互相砍杀的理由吧?」
这时,冰鱼不禁对曾经是儿时玩伴的少女感到害怕。
「……虽然我早就隐约感觉到了,不过你们两个果然怪怪的。」
在精神而非战力上受到震慑,冰鱼不由得开口。
「我不是很会形容,总之你们的不寻常和战斗狂或杀人魔不一样。莫非鬼柳家也会进行那种心智训练?」
面对冰鱼的指谪,灿和磷一脸意外地眨眼。
「对喔,冰鱼是纯种的人类,会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转变失败──这样说你懂吗?」
一面听著两人正经八百地说,冰鱼注视著两人的武器。
「妖精人是由得到人类灵质的妖魔界生物变化而成。」
「但是,听说也有少部分没能完全变成人类,不上不下的妖精人。」
南瓜和芜菁在如此回答的灿和磷手边裂开。
原以为是使用过度的关系,然而从老翁和老婆婆的大笑声中却感受不到任何负担。
「而我们正是那种妖精人。虽然身体变成了人类。」
「精神却还是妖魔的样子。不过我是觉得自己完全是个人类啦。」
灿和磷的头发带著热风不住晃动。
「以前是妖魔的我们,是双头的恶鬼。」「有两个头,习性残暴且独来独往。」
火星自摇曳的发丝中飘散。
姊姊是橘色,妹妹是蓝色。眼睛也被染成相同颜色,帽子和装饰燃烧散去。
「率领著鬼火,以狩猎为乐。」「残杀同胞,抢夺地盘。」
龟裂的南瓜和芜菁终于破裂,露出里面的内容物。
那是好比将太阳拍摄下来的火团,以及刺入其中的骨头长柄。
拟态──佯装无害以捕捉猎物的猛禽的诈术,南瓜和芜菁正是如此。
「因为一生经常都是两人一起单独行动,所以对于友情、同胞爱的观念有些怪异。」
「由于是经由孤雌生殖(注:无性生殖的一种,意指卵不需要受精便能发育成个体)从父母的尸体中诞生,因此本能上无法理解家人、恋爱的意义。」
两姊妹的头发化为火焰飞舞。
衣服也燃烧起来,变成炽烈的火衣在夜色中舞动。
两人的身体此刻已从人类,变回曾为母亲的侣魔时的模样。
「「那就是我们。」」
一左一右地举著小太阳铁锤的,赤鬼与青鬼。
目睹朋友化身成火焰魔物的景象,冰鱼愣了一会儿。
「这样啊……原来怜生学长担心的是这件事。」
如今,冰鱼总算明白灿和磷是多么危险的人物了。
「因为一个弄不好,你们就有可能放弃人类身分变回妖魔,所以他才努力想要把你们留在人世。」
现在两人化为半人半火焰的模样便是证据。
「啊~那个叔叔对于这一点真的很唠叨耶。」
「我明明就没有想要变回妖魔呀。」
「而且只不过是稍微逗他一下,他就会大发雷霆,简直比当爸妈的还烦人。」
「小时候因为觉得他太烦,曾经用钝器把他打到住院,结果他还是学不乖耶。」
所以──同时将小太阳手杖指向前方,灿和磷说道:
「所以我已经放弃了。」「而且也已经决定了。」
冰鱼在两人眼中看见的,是坚定得教人意外的人类意志与理智。
「「──既然他会哭泣,那我就继续当人类吧。」」
两人说出口的,是她们零碎的信念。
说起来,她们也是半人半魔,是人类身体里住著恶鬼之心的怪物。
既然管教那样的她们融入人类架构,把失衡的人面鬼心变成优秀武术家,将残暴训练成天赋才能的人是怜生……
「引导人的力量……什么嘛,原来怜生学长原本就有成为『王』的素质啊。」
冰鱼钦佩地对不在场的他低喃。
「我确定了。即使撇除魔术这项因素,怜生学长对我们的『王』依旧是个威胁。在阁下打倒学长之前,我不能让你们两人碍事。」
甩开心中迷惘,冰鱼汇聚旋风状的魔力光,制造出冰刃。
「在下是──水葬魔术师团特务二十四席小沼地冰鱼,别名龙胆,侣魔是沙夜姬。」
对著以魔术师身分报上名来的冰鱼,灿和磷面露微笑。
「嗯,好喔~我就会会你吧。」
「这是我对你这个朋友,也许是最后一次的温柔。」
结束中场休息的三人再度激战。
回过神时,花莲已身在昏暗的水中。
可是,花莲的第三只眼看穿了黑暗,而且可能因为是神灵的关系,呼吸也不觉得痛苦。
她身处在冰块如小行星带漂浮的广阔大海里。
经过花莲身旁的冰块大得足以覆盖景色,最小也有岛屿,甚至是小陆块那么大。因此相比之下,可以看出这片海洋宛如宇宙一般辽阔。
到处都有行星似的气泡,可以在其内部看见生物的活动。星斗般的浮游生物让海流变得肉眼可见,而且若循著海流而去,就会抵达太阳似的光芒漩涡。
「咦?东京湾是长这样吗?」
「哎呀,古书女神没有告诉你神域的事情吗?」
乙姬回应花莲在海中也照常响起的说话声。
以海界中心的光芒漩涡为背景现身的她,抓著礼服一角行礼。
「『运命者』,请容我重新自我介绍。我是『育海者』,名叫乙姬。今晚──」
不顾似乎想说些潇洒台词的乙姬,花莲径自经过她身旁。
「怜生先生~!你在哪里~?」
乙姬一脸呆愣地回头望向身影瞬间变小,在水中挥动双手的花莲。
花莲在海中异界飞行,完全没把身在水中这件事当成问题。
可是不管她怎么飞,始终没能找到看似出口的地方。
「吶,你知道吗?」
「唔哇喵?」
见到应该已经被撇下的乙姬出现在前方,花莲急忙煞车。
「海虽然非常广阔,但是潮流全都相连在一起喔?」
乙姬用像是坐在空中的姿势,微笑道。
「难道是回圈?就像不管怎么前进,都会回到原地那样?」
「答对了♪」
乙姬在水中站起身,一边在潮流中漂浮,一边优雅地绕圈。
「人界与妖魔界之间有著空无一物的世界──『境界』。身为神灵的我们,可以在那里创造属于自己,名为神域的世界喔。」
自豪地说创造世界正是神的作为,乙姬展示身后那片神域。
「这里是从前我所治理的世界,在海神之下有众多妖精生存的海中世界的重现──在那里,溶解有形者的尸骸,并使其转生成为生命之源,就是我的神格……喂,你专心听我讲话啦!」
乙姬说话的时候,花莲在四面八方飞来飞去,不停呼喊怜生的名字。
先离题一下,尸体遭到分解后成为其他生命的粮食,正是所谓的食物链。
在妖魔界之一的海中世界里,乙姬是掌管此事的女神化身。
因此才会有溶解魔术和有机魔术。
让海中的死者溶于水,再从该溶液孕育出有形的生命,这就是乙姬的魔法。
「溶解吧。」
乙姬这么命令不听自己说话的花莲。
于是花莲被大量气泡包围,发出惊叫声。
「总而言之,就是在这片海中,我随时都能将任何东西溶解。」
乙姬用童女的双唇说出极为凶残的事实。
在被封闭于海中的这个世界里,无法逃离乙姬的能力。
即便汇集全世界的潜水艇和鱼雷,那些也都会在她面前像砂糖一样被溶解。
「噗哈!喂,刚才怎么会突然出现按摩浴缸啦!我是不是瘦了啊?」
花莲用红光震开乙姬的溶解领域。
(居然将权能的干涉弹开……真不愧是龙神,灵格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自尊受挫的乙姬在心中嘀咕,没有表现在脸上。
「话说回来,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攻击怜生先生啊?」
「你的脑袋真的很差耶,事到如今居然还问这个?」
乙姬大感错愕,却也同时在那样的花莲身上找到获胜良机。
「怜生先生只是想拯救许多人而已!这样有什么不对!」
对著眼前这个以为只要这么说,事情就会好转的孩子,乙姬嘻嘻发笑。
「救人?你说那个被蛇缠上还自鸣得意的恶心僵尸?你在开玩笑吧?」
她用青蛙般扭曲的笑意,嘲笑她的丈夫。
「你!」
花莲杏眼圆睁,红眼金瞳点燃熊熊怒火。
「根本一点都!」
如箭般疾行的花莲撞上乙姬后,又继续往前飞。
水中的超音速将周围的水粉碎变成气泡,如飞机云一般延伸。
「不了解他!」
花莲抓住乙姬的双肩,猛力撞上冰块小行星。
好比陨石坠落一般,冰块粉碎四散。花莲在坑洞的中心压著乙姬,单单只是「抓住」而已,就带来超越一般鱼雷的破坏力。
「明明胆小却爱逞强!明明害怕却温柔无比!明明全身发抖想要逃跑──」
花莲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乙姬的肩膀压向冰块。每一次,冰冻大地都随之龟裂。
像桩子一样不停被敲进冰块小行星,就连乙姬也不禁冷汗直流。
「却还是说他不会把我当成瘟神!」
花莲最后双手一推,冰块小行星旋即破碎飞散。
(果然是小孩子,这么容易就被挑衅。)
拖著气泡被震出去的乙姬,不久在海中停了下来。从她轻按肩膀,扭转脖子的模样,实在看不出究竟有无受伤。
(再来就只要在亲爱的打赢之前,拖住她就好……)
在漂浮的冰块碎片中,以绯红色魔力光渲染周围的花莲,睁大金色眼眸。
「虽说是水母,面对那种对手恐怕还是会骨折……」
怜生钻过鸣海释出的多道暴洪。
尽管细小水花甚至也能发挥溶解魔术的作用,但在体积上仍无法完全溶解厚实的活体甲冑,况且甲冑的破损部位也能以形成魔术重建。
然而,鸣海也早就预料到这一点了。
(中计了──压制空间!)
鸣海从军刀延伸出高压水流,穿过暴洪的缝隙。
他先以暴洪广泛压制空间,再在对手可能会闯进来的缝隙布下水刃。
(唔,没有缝隙。中招了!)
虽然对经过磨练的高超技术大为吃惊,怜生还是继续加速向前。
(但是,只要头和身体能通过就好!)
已经没有能够让人体安然通过的空间──可是,如果只有身体的中心线就能通过。
每一次手被打落,脚被切断,怜生都瞬间使其再生,强行突破鸣海的招数。
两人错身之际,怜生朝错愕的鸣海挥舞长枪。鸣海尽管以刃抵挡仍失去平衡。
怜生将长枪刺入地面紧急煞车,然后以长枪为轴,迅速转身。
同时,他让长枪变形,从枪尾伸出枪头,再从地面拔出来刺向鸣海。
在鸣海看来,他才挡下来自前方、由上而下的一击,旋即又将遭从身后突刺。
「呜!」
可是,怜生的长枪却连同左臂一同飞入空中。
歪头避开长枪的鸣海,一个转身扬起军刀。
轻易就反制怜生超凡的运动能力和魔枪术。
接著,鸣海用双手重新握好扬起的军刀,从头上往下一砍。
在那前一刻,怜生让失去的左臂高速再生,然后从原本预定刺出长枪的姿势,改为挥出左拳。
被砍断后又立即再生的手,狠狠击中鸣海的脸。
出乎意料的攻势令鸣海滚落地面,背部朝下著地。
(那一击有效果,他现在应该腿软了!)
怜生从挥拳姿势再次生出长枪。
不管是魔术师还是「王」,终究都是人类。只要下颚遭到殴打就会产生脑震荡。
事实上,鸣海的确站不起来。只见他水平举起军刀,从背后生出跨越自己的大浪。
那些当然全都是溶解液。横幅广阔,前后左右都无懈可击。
怜生将长枪插入地面,使其延伸。
他以跳高方式惊险飞越大浪,然后放掉被浪吞没的长枪。
被自己的大浪遮蔽视线的鸣海,晚了一步才察觉怜生已抵达自己头顶上方。
怜生形成巨大树枪,将看似佛具的金刚杵,又好似钩爪的五叉枪朝鸣海挥落。
因为刚才那一记铁拳而腿软的鸣海,无法闪避。
才刚这么心想,就见到水流袭向鸣海,将他带走。
(利用普通的水冲走自己……!)
怜生落地,制造出新的长枪,追击被冲走的鸣海。
湿透了的鸣海站起身,朝怜生释放冰块。
随后,冰块瞬间气化,引发水蒸气爆炸。
(烟幕──不对,这是……)
眼睛和脸产生剧烈疼痛,怜生赶紧往后一跳,脱离烟雾。
(是溶解液烟雾!我的眼睛……?)
视野被溶解的怜生,脖子以下遭受到冲击。
他治愈视力后,见到水流通过自己的身体。
原来是鸣海释出的水流突破烟雾,溶解了怜生的身躯。
只剩下头部和脚的怜生──依然治愈了自己。
他让脖子以下的部位再生,包括外套和活体甲冑在内,制造出四肢和五脏六腑。在旧的双腿倒落地面之前,便以新的双腿著地。
「居然从头到躯干都能再生……这话虽然老掉牙,不过你可真是个怪物。」
烟雾散去,现身的鸣海神情惊愕地说。
「不过──」
人形黏液在鸣海的周围站起身。
黏液的表面结了一层白色冰霜,模样有如穿著盔甲的战士。
手持冰块武器,眼中散发光芒的冰雕,看起来甚至拥有智慧。
(是冰鱼之前使用的泥人偶的进阶版吗……!)
冰雕显然比冰鱼的泥人偶更为坚固,而且性能更佳。
最重要的是,情势瞬间就变成以寡击众。
「我已经看清你的本事了。要是你没别张牌可出,那你就准备受死吧。」
──高台的自然公园里,四处零星喷发著火焰。
颜色是橘色和蓝色。爆炸中心则是灿和磷所挥落的火球铁锤。
「等等……魔术师打城镇战时,避免使用庞大火力不是心照不宣的规则吗?」
就连冰鱼抗议的吶喊声,也被双色强风给刮走。
『嘎嘎嘎嘎嘎嘎!老夫才不管那么多哩小姑娘!这座城镇都是我们的领土!』
『蠢死了蠢死了!这里住的全是些有问题的人,他们才不会吭声抱怨哩!』
被挥动的鬼火代替灿和磷回答。
鬼火们皆已放弃南瓜和芜菁的拟态,变成扎实的大火球上浮现眼口,宛如恶魔的模样。
那两只在被砸向地面后,朝著冰鱼吐出热波。
「沙夜姬!」
冰鱼对侣魔下令,在正面制造出多重雪花作为防护墙,同时用水球包覆全身。随后,那些整个都被热波吹散。
(好疯狂的火力!)
拖著水球蒸发所产生的蒸气,冰鱼被震飞到空中。
(那大概是亚神级的高阶鬼火!雌雄火焰混在一起,火力更是一口气暴增!)
那两个鬼火恐怕拥有那种特性。
「「哈喽~♪」」
灿和磷在冰鱼眼前飞上天空。
原来是鬼火们在地上纵向旋转,伸长骨头柄的同时往上一挥,将握住柄的双胞胎拋入空中。
头发和全身都熊熊燃烧的双胞胎,像是要剖开冰鱼的腹部一般,使出左右对称的转体回旋踢。
冰鱼虽然制造出盾牌来防御,盾牌却一下子就破碎,整个人被踢落地面。
身体挂在荡秋千上的冰鱼背部朝下坠落,在地上翻滚一阵后才停止。她用来防御的双臂冒烟,装甲也溶化了。
「「跳~」」
灿和磷在上空扬起铁锤柄,纵向旋转。两对大鬼火朝冰鱼坠落。
冰鱼虽往后一跳,避开直击,水球障壁却被暴风吹散,体表因而烧焦。
「「格~」」
这一次,灿和磷以鬼火为轴纵向旋转,被从空中往下挥落,姊妹俩同时使出下压踢。
还在空中的冰鱼让鞋底产生水蒸气爆炸,紧急逃脱。
灿和磷的脚跟在地面刻出深深的裂痕,熔岩飞沫自裂痕中溅出。
「「子!」」
这次是横向旋转。轻巧跳跃的灿和深深弯腰的磷,让柄通过彼此的头顶和脚下,将巨大火球朝左右横扫。
鬼火散布热波,一面交错著要将冰鱼挟入其中。
判断自己闪避不了的冰鱼,先是用水球包覆住自己蜷缩的身体,再让水球结冰,把自己封闭在冰球内。随后,双色大鬼火将其包挟。
雌雄大鬼火交错的瞬间,大爆炸发生,公园的地表、树木和沙坑都被掀起来,弹出公园之外。
包覆冰鱼的冰球也产生裂痕被拋了出去,在猛力撞上溜滑梯后碎裂。跳出碎片的冰鱼在地上翻滚几圈后,用一脸强忍晕眩的表情站起身。
(才见到魔术师挥舞火球,紧接著火焰人就以火球为中心被甩动……压制范围太广,就算大跳跃也躲避不了……!)
现在的冰鱼,处于将所有魔力都用来防御,好不容易才得以活命的状态。
灿和磷在雌雄鬼火的相乘效果特性下,与身为眷属,拥有丰富魔力的冰鱼并驾齐驱。非但如此,她们的瞬间火力反而更胜冰鱼。
大概还是需要休息吧,此时连暴风也静止了。
「就算如此……」
冰鱼环视四周,眼前尽是一片彷佛遭到轰炸的惨状。
树木全数变成火炬,游乐器材熔化,地面焦黑,公厕也溃不成形。
「你们两个也做得太过火了吧!怎么能这样危害居民……!」
这片景象显然触犯了「抗争时不得牵连普通人」这条魔术师的战时规范。事实上,鬼柳家和「蛟」的魔术师都有在顾虑这一点。
「「为什么~?」」
面对冰鱼的追问,灿和磷同时用茫然的语气开口。
「你为什么要躲~?」「你为什么要逃~?」
她们甚至没有回答冰鱼的问题,就只是在用幼儿般的口气,对没能收拾掉冰鱼一事发牢骚而已。
「要是不著火~」「不燃烧~」「不烧焦~」「不舞动~」「不倒下~」「这样是~」
摇晃身体,描绘出炯炯目光的轨迹,半人半火焰的双胞胎抬起神色疯狂的脸。
「「不行的~♪」」
灿和磷高举铁锤,让柄在背后交叉,用陶然出神的笑容看著冰鱼。
(……啊,不行,她们已经变得完全无法沟通了。)
冰鱼苦笑的表情在脸上冻结。
那是有时会随侣魔的凭依深度或因过度运用魔力,而产生的恍惚状态。
率领著鬼火,以狩猎为乐──她们现在正是跟随著那份狩猎本能行动。
「「预备~砰!」」
「拜托你们冷静一点!」
冰鱼制造出两条暴洪,朝举著鬼火突进的双胞胎发射。
和鸣海不同,她虽然无法并用溶解魔术,水流却在她的操作下如蛇般蠢动。
『『噗呼?』』
灿和磷避开了水流,然而冰鱼的目标其实是她们举在身后的大鬼火。
水流一撞上大鬼火就瞬间蒸发,水蒸气一如冰鱼所计画的遮蔽了视线。
趁著灿和磷吃惊之际,冰鱼赶紧用迷彩魔术将自己变透明。
「「冰~鱼~?」」
灿和磷用酩酊大醉似的语调呼唤,寻找冰鱼。
而冰鱼这时已经躲到尚未著火的树木后方避难。
她在身上覆盖水膜,避免被热探测感应到,甚至非常周全地让作为诱饵的水人偶潜伏在其他地方。这两者都是她在潜入「大图书馆」时使用过的魔术。
(……乙姬大人供给的魔力变少了。看来她正大量使用力量,没有余裕供应给眷属。)
冰鱼从流入自己体内的魔力量,察觉到乙姬与花莲的战况。
与鬼柳家作战的其他眷属恐怕也正处于相同的状态。假使是因为这样才无法攻克鬼柳家的话,那么怜生攻打鸣海的策略也算是奏效了。
(不,无论如何,我的火力都不如那两人。既然她们的火力如此强大,燃料应该很快就会用尽。我还是躲在这里跟她们打持久战……)
冰鱼如此心想,一边窥视灿和磷的身影……
「听见了吗?」「听见了~」「叔叔给的~」「心跳声。」
结果一直竖起耳朵倾听的灿和磷,同时将炯炯目光望向冰鱼。
「「出来嘛~」」
「又不是在演恐怖电影!」
冰鱼才奋力一跳,她先前藏身的树木就被灿的火球给焚毁。
磷的火球铁锤不停袭来。冰鱼利用水蒸气爆炸弹开自己,强行脱逃。
因为已经无法再留在公园里,冰鱼于是逃往镇上。
不用说,灿和磷当然也追上去,交互挥落铁锤。
「唔喔!这两个爆裂女高中生是怎么回事?」「是新品种的魔兽吗?」
「是大小姐!是两位大小姐!」「避难!不管敌我全都快躲开!」
原本正在交战的鬼柳家和「蛟」的魔术师急忙散开。
冰鱼无暇向同伴道歉,专心将所有魔力用来疾驰,逃向东边。
不久后她抵达的地方是──岸边。
那是沿著荒川一路逆流北上来到的东京湾,如果是在大晴天的正中午,就能看见淹没的房子和交通号志等等的,赤枝宫周边的海岸线。
「……唔,之前也发生过相同的状况。」
冰鱼来到浅滩上,发觉状况竟是如此雷同。
巧的是,二十四小时前她们在河边的那场激战,正是一切的开端。
不知该说是讽刺,还是再适合不过──冰鱼决定在此做出了断。
转过身,只见追上前来的灿和磷带著狂喜的表情,高举小太阳铁锤。
「「抓到你了~!」」
灿和磷高举的铁锤伸长骨头柄,在上空让双色鬼火重叠。
雌雄大鬼火互相混合变成紫红色后,火势顿时随之增强。
她们打算融合会引发相乘效果的鬼火,以最大火力挥落铁锤。
尽管处于恍惚状态,她们大概也明白这里就是决战之地吧。
(我的腿已经动不了了。既然这样──我就在这里使出所有剩余的魔力!)
冰鱼让蓝紫色的紫电在双臂上流窜,然后单膝跪下,触碰海面。
从她双手产生的魔力光一在海面描绘出波纹,海水就在冰鱼背后涌了上来。
海面变成波涛汹涌的瀑布,大如列车的浊流则化作双头蛇的模样立起。不仅如此,蛇的头部还应声结冰,变成巨大的「鱼叉」。
利用身边水源进行质量攻击,这是冰鱼所能施展的最大魔术。
「「「────喝!」」」
之后,灿、磷、冰鱼三人,让彼此的大魔术互相冲撞。
双胞胎同时挥落大火球,冰鱼则是让双头冰头蛇展开突击。
在灼热与激流的冲突下,引发的当然是水蒸气爆炸。
三人的身影及周遭一带全被白烟所笼罩,之后便无声无息。
过了一会儿,当夜风将蒸气带走之后──
「魔力耗尽了啊……」
首先出声的是趴倒在地的冰鱼。
「啊~累死我了~」
「呼~我已经一步也走不动了。」
灿和磷也从半人半火焰回到原本的模样,仰躺在地上。
让头从三个方向靠在一起,三名少女倒在夜晚的岸边。
「……骗人,你们应该还动得了吧?」
「哎哟~我懒得动了啦~」
「这次算是打成平手了。」
对于冰鱼忿恨的指控,灿和磷装傻似的回应。
灿和磷虽然看起来也燃料用尽,但只要她们努力一点,其实还是有体力给冰鱼致命一击。
然而,灿和磷却选择打成平手。
她们应该不是会放过胜利机会,也不是会犹豫要不要杀死冰鱼的那种人,但是她们却选择了平手这个结果。
这是为了谁,又是为了什么──冰鱼不打算,也没有那个力气去追问。
「啊……」
所以,她也配合灿和磷仰躺在地上,一副怀念地喃喃说道。
「我想起来了,以前我们经常在这里玩。」
在被三色月亮点亮的夜空下,冰鱼的话静静地响起。
──花莲在乙姬创造出来的海中异界里飞翔。
「没想到斗牛还真好玩呢。」
乙姬轻松闪避花莲的突击。
花莲不停挥动双手,动作虽然看似正在闹脾气的孩子,但是每当她挥舞手臂,产生的冲击力便将海水粉碎,扩散的白色泡沫说明了其强大威力。
「不过等一下喔,你真的只会打肉搏战吗?」
「才……才没有那回事呢!呃,我想想──」
乙姬狐疑地这么问,花莲连忙思索。
「从手中发射光束!」
「不会吧?」
花莲一伸出双手,还真的就释放出粗大的红光。
不知是热力、电磁力还是重力波,红光在闪避开来的乙姬背后,粉碎了漂浮在远处的冰块小行星。
「我要回去,放我回去!让我回去怜生先生身边啦!」
花莲泪眼汪汪地连续发射红光。
眼见来不及闪避,乙姬于是朝红光挥手,足以粉碎山脉的破坏力转了方向。
「在这个异界里,空间就是海水,潮水的流动就是空间的流动。」
这一次,乙姬甚至没有用手就让花莲的红光转向。
「只要我起心动念,空间就会产生漩涡。不管你释出多强大的火力,只要我连同那个『地方』一起扭曲,你就伤不了我。」
据说在宇宙空间里,巨大行星也是凭著那股重力扭曲光的轨道。
而与其类似的物理现象,在这里则是透过「海流」来产生。
因此,异世界──即使真的有像故事一样,凭著剑、魔法和中世纪文明运作的人类世界,那里也只是同为人类所居住的「另一个天地」罢了。
无论是法则,还是宇宙和生命所呈现的姿态,都完全相异的世界。到这种程度才是真正的异世界。
「那么,同为妖魔之国的第一夫人,你我一同共进晚餐如何?」
貌似浮游生物的物体,从乙姬背后打开的「鳃」中溢出。
发光粒子逐渐膨胀成卵,里面出现生物的影子。
膨胀的卵群同时孵化。
有的貌似白垩纪的恐龙和古代鱼,有的则看似有著章鱼头的人鱼,和悠游在小鱼群中的卷贝。卵群孵化成像是不分时代,将各种深海鱼聚集起来的大批奇怪生物。
少女宛如在海边嬉戏般走著,一面生出魔鱼大军。
最后一个被创造出来的,是貌似章鱼的巨大头足类。
怪物犹如海洋传说中的海怪克拉肯,而乙姬就坐在怪物身上。
那副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乙姬的下半身变成了巨大的头足类。
「来吧,龙小姐,你今天就让新鲜的海鲜吃到饱吧♪」
「可以吃我的就只有怜生先生!我要把你们活宰做成生切片!」
花莲冲进如浊流般袭来的魔鱼大军中。
她从双手释出刚才的光束,并且缩短射程,像剑一样劈开怪鱼群。
这是世上罕有,在海中的一夫当关。红色半人半蛇自在游动的模样宛若人鱼。
「真是个傻孩子,你一点都不了解自己力量的意义。」
「那种事情一点也不重要!」
花莲先收拾掉体型庞大的对手,再以红光烧毁大群小鱼。
「傻瓜,怎么会不重要呢。」
尽管花莲努力奋战,仍被迫沿著受乙姬控制的海流移动。
发现自己与乙姬的距离拉远了,花莲赶紧释出红光,然而红光却也在乙姬跟前被岔离。
「比方说我的这份能力,是支配魔界海洋的女神的权能。」
不知何时经由操控海流被运来的冰块小行星,猛地撞上花莲,将她带离。
「只要吸气就能夺走不合适之物的形体,吐气就能孕育出合适之物。」
带走花莲的小行星撞上其他冰块。
「任谁也无法抵挡海流,任谁也承受不住水压。」
乙姬在花莲所在的海域,施加猛烈的水压。冰块溃散,连同花莲一起收缩。
「我们的这种力量如果也在人界施展,会发生什么事?」
被压缩的冰块裂开,红色光芒满溢而出。
花莲高举双手,发出「唔呀!」的呼声,毫发无伤地现身。
「带来的威胁已经不是军事等级,而是甚至能够吞没一国军队的灾难。」
乙姬以打发时间似的态度,制造出大批海洋恐龙,攻击花莲。
「既然如此,能够控制我们的『王』呢?有好几名成员是『王』的妖精都市联盟呢?」
海龙群一来到花莲附近,就被尽管在海中依然生成的红树刺穿。
「还有凭藉那种力量,扩大殖民的妖精人种呢?地球人会怎么看待他们?」
花莲朝抬起头的乙姬扔掷海龙。
乙姬乘坐的海怪抓住被红树刺成刺猬的海龙,一口吞下。
「说到现在地球上正在发生什么事,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名为乙姬的女神,说出以地球为背景的「闲聊话题」。
「我们的丈夫面对的就是那样的道路──你懂这个意思吗?」
「完全不懂!」
见到这么回答的花莲反而一副自豪的口气,乙姬苦笑著说「我想也是」。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被怜生先生骂──」
大量冰块小行星化作海中的流星群,袭向花莲。
「但是比起那种世界,我更想要和怜生先生的『两人世界』!」
花莲时而钻过流星群,时而将其击落,一边说道:
「比起世界的未来如何,我更想和他谈论更多关于我俩的未来!」
她用尾巴猛力弹开冰块,继续吶喊:
「不过,既然怜生先生那么努力,我也想好好地声援他!最重要的是──」
在被弹开的冰块与其他冰块相撞的背景下,花莲上下晃动握住的双手。
「我希望他再对我说声『谢谢』!就只是这样而已!」
对于花莲吐露的纯纯爱意,乙姬不发一语。
她并非不懂那种心情。只不过,乙姬接下来即将杀死她的丈夫。
「所以……」
这时,花莲一举起双手,立刻就产生水蒸气爆炸。
乙姬瞪大神之眼,望穿蒸气,结果见到花莲头顶上方有一团巨大的火球。
是太阳──也可以从科学角度,称之为超重力所造成的核融合。
「我才不要当什么遗孀呢!!」
「等等,不要用那个对著我啊啊啊啊?」
花莲不假思索制造出来的小太阳,朝著乙姬释出火光,蒸发了海域。
庞大空间化为云朵,乙姬的海中世界里出现了「天空」。
在如果是人类肯定会被蒸熟的高温蒸气中,花莲安然地漂浮著。
(怜生先生还活著。我的力量依然在流向怜生先生。)
身为侣魔和神灵,唯独与契约者之间的连结,她绝对不会弄错。
尽管无法明确说出方位,但是她可以笃定两人此刻依然牵系在一起。
(怜生先生就在前方,我只要朝著那个方向开路就好。)
怜生与花莲缔结的婚姻契约──正是乙姬的神域与他所在之处的接点。
如果朝著那里使出所有力量,或许就能撬开神域。
「我和怜生先生之间一定有条红线牵系著。」
乘著海怪漂浮在云海之上的乙姬,听了花莲的话后脸色大变。
「这种『水槽』别想阻挡牵系我和怜生先生的红线!」
世界产生了裂痕。
闪电般的裂痕出现在花莲和乙姬的头顶上方。
(她撬开我的神域,和现世连结了!)
面对无可容许的事态,乙姬瞠目结舌。
允许花莲逃脱,就表示这位龙神的凶猛,即将降临在鸣海身上。
「怜生先──生呀啊?」
海怪的触腕抓住企图冲向裂痕的花莲的尾巴。
和被拉下来的花莲错身,乙姬飞到裂痕前方停下。
然后,她操控海流,唤来海水,再次淹没花莲制造出来的云海。
接著就见到裂痕开始修复。用光束将海怪截成两半的花莲抬头仰望。
「给我离开那里!」
花莲瞪大红眼金瞳,从尾巴前端喷出火来,突击乙姬。
海流如瀑布般落下,阻挡去路,并企图连同空间让花莲下坠,但花莲奋力抵抗。
那是光凭推进力,就足以逃离黑洞的蛮力。
她是龙神,是创世神。不管是空间还是海神的神域,她都要从根本将其推翻。
「爱著男人的──」
乙姬亲自上阵,迎击终于上升的花莲。
「──不是只有你!」
上升的花莲和下降的乙姬正面冲突,抓住彼此的手,额碰额地互相怒视。
但是,如果单纯地较量实力,花莲的力量在对手之上。
就在被推回去的乙姬背部碰到裂痕之后──神域破碎的声音在世界响起。
鬼柳怜生的鲜血滴落在人工岛的地面上。
以长枪支撑身体的怜生目光黯淡,反覆急促地大口呼吸。
「你可真顽强。」
伴随著皮鞋的脚步声,鸣海站在他前方。
「无穷尽的魔力和体力,再加上治愈魔术。就长期作战来看,你的能力在『王』之中算是首屈一指。」
周围俨然已成为另一个世界。建筑不是遭溶解魔术溶化,就是成了红树的盆栽。
怜生制造的绯红色树木熊熊燃烧,其中有半数都因遭泼淋溶解液而冒烟。
「但是,你的性质不像军神或武神那样具攻击性。」
战场上,冰块巨兵群也正在行动。
红树将巨兵群视为外敌,以树枝和树根展开攻击。随处都可见冰兵被刺穿的景象,以及树木遭挥舞武器的冰兵砍伐的情景。
「精神疲劳也是无可避免。只要一再用粗糙的魔术治疗重伤,就会造成这种结果。」
怜生的脸庞虽染上鲜血,不过多亏了治愈魔术,他并无伤口。
但是就如同鸣海所说的,他的脸色确实糟得像是战了七天七夜似的。
「你是医生而非战士。对于你想发展医疗、拯救万民的志向,我的确感到敬佩。」
鸣海边说边释出水流,夺走怜生的一条腿。尽管如此,怜生仍翻滚躲避。
可是冰块巨兵却早已在那儿等著怜生,并且用戟将他殴飞。
「其实我也曾有过相同的想法。但是,『王』不是为了人类,而是为了人民而存在。」
鸣海伸长水刃,追击怜生。
以治愈魔术治好伤势的怜生纵身一跳,再次免于身负致命伤。
「相对于几十亿人类,选择其中一小撮人并划清界线,优先保护界线内的人。这就是所谓的国家,这就是所谓的王。事情非是如此不可。」
从刚才开始,类似的情景就一再反覆上演。
鸣海企图杀死怜生,怜生却总在千钧一发之际让自己免于当场丧命。
他让缺损部位再生,然后又失去。情况已经变得像是鸣海在对他拷问一样。
「这话听起来虽然像在开玩笑,不过你少自以为是神或救世主了,少年。给我搞清楚人类的本分──」
「吵死了你这个智障。」
正当滔滔不绝的鸣海准备挥舞军刀时,怜生开口。
「见我没还口,你就自以为了不起了?说到底,你根本就只是因为一旦我开始做生意,你就会赚不了钱,所以才想打倒我。居然在开战前就举白旗投降,你可真令我失望啊,『水葬之王』──」
怜生用疲倦的声音这么说,一边抬头。
「再说,我才不想当什么商人咧。」
在疲弊至极的眼中蕴藏慑人气势,怜生语气坚定地说。
同时,怜生的周围冒出了许多树木。
怜生掉落地面的鲜血和手脚变成红树,成长茁壮。
「……既然这样,那你倒说说看你的王道是什么?你是为了什么成为『王』?」
一方面为了测试怜生还有多少余力,鸣海这么问道。
「哪有什么理由……你难道不曾害怕过死亡吗?」
在不禁失笑的怜生周围,红树扭转树干和树枝,彼此缠绕。
「你没有以为自己会死于事故或疾病的经验吗?第一次遇到亲属过世时,有没有因此感到毛骨悚然?是否曾经一想到今天家人要是被车撞,就一阵反胃?」
变形的树木化为生物般的形貌。
强化纤维形成骨骼,交缠的树枝形成肌肉,树皮则变成外皮。
「你是否曾经因为看到死亡事故的报导或三流电视剧里的不治之症,而心生厌恶?一听说某个国家的恐攻造成多少人牺牲,灾害夺走宝贵生命之类的消息,你应该会难过得食不下咽吧?至少我是如此。」
利用有机魔术制造出来的生物,在怜生周围动了起来。
那些是以树木织成的独角兽,像公鹿和公牛那样有角的四脚兽,张开鳄鱼般大口的大蛇,以及被枝叶覆盖的树巨人。
以红树编织而成的魔物,不断在怜生身后集结。
「所以,我要让自己再也不必听到那种事情。」
怜生的双眼照理说应该已经失了焦,然而他却用炯炯目光大声吶喊。
「让我防止人们死去!让我制造失去的手脚,让我移植必要的内脏,让我治疗破掉的脑袋!让我根除不治之症!让我的医学可及范围扩展到无限大!」
不是战士,而是医生的斗志──那是比拙劣的战士更加狰狞的,医者的可怖气势。
「让我为了我自己,将人们从死亡中拯救回来!我也会顺便救你们啦。」
鸣海目瞪口呆,缄默不语。
这种「因为害怕死亡所以要预防」的论点虽是人之常情,但却超过了限度。
除非全世界的人都成为不死之身,否则无法心安。
鬼柳怜生──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乍看正常的人,实际上比谁都脱离常轨这种事时有所闻……」
鸣海依旧手持武器,不断在周围制造出冰兵。
「看来你也不例外。」
怜生和鸣海、树魔兽和冰块兵团,双方好比即将交战似的互相对峙。
经过短暂的沉默,两名「王」再度激战。
鸣海释出的众多水流,与自怜生脚边伸出的巨树长枪群展开激烈冲突。
(树延伸的速度赶不上被溶解的速度。既然这样……!)
怜生在延伸巨树的同时,对树木施展治愈魔术。
他让巨树长枪被溶解液溶化的部分再生,藉此对抗溶解魔术。
以那种抵销现象作为挡箭牌,巨树长枪穿越了溶解液。
「!」
鸣海中断水流,往旁边一跃。
可是,他所回避的树枪却高速伸长树枝,以树梢的枪头深深划破他的左臂。
这时怜生冲上前来,再次与鸣海展开白刃战。
「是男人当然就要靠互殴来一决胜负。」
在以几乎快昏厥的脸色笑道的怜生,与强忍伤势迎击的鸣海的左右两旁,双方阵营掀起大战。
树木野兽与冰块巨兵群正面冲突。公鹿魔物将冰兵顶起,冰块骑士对公牛挥落斧头;独角兽贯穿盔甲,冰块长枪刺穿大蛇;树巨人与冰块巨人则以棍棒和大盾彼此冲撞。异形陷入混战。
(我已经无法思考了。就在这里收拾掉他吧!)
(近距战是这个男人的强项。但是无所谓,我要直接取他项上人头!)
怜生的长枪和鸣海的刀展开攻防战。
红树长枪与蓝色冰刀拖曳著光线,一再激烈冲突。
然后就跟之前在屋顶上一样,怜生在白刃战中占了上风。
鸣海的刀法因左臂负伤变得不灵活。怜生看准这一点,趁机耍弄双叉枪。
双叉枪头夹也似的卡住了军刀。
接著长枪变形,枪头在枪柄急速扭曲下旋转,对鸣海的军刀使劲一撬。
──刀应声折断。
鸣海瞠目结舌,怜生的双眼则发现获胜良机。
「可恶!」
出声咒骂的鸣海在脚边立起冰柱,连忙后退。
但是,作为高阶魔术触媒的军刀遭折断,会致使魔术的精准度变差。怜生将长枪一扫,冰柱群便同时断裂,开出路来。
(好机会!)
怜生拔腿疾驰,举枪从中段向前突刺。
鸣海的军刀已经折断。即使挥刀想要刺向对方,攻击距离也不及长枪。
行进路线上似乎没有圈套,周围的冰兵群也在军刀折断的同时融化在地。
抱著必胜的确信,怜生刺出长枪。
「?」
世界在眼前旋转。
那是今天不晓得已经见过第几次,非常熟悉的景象。
鬼柳怜生的脑袋在空中飞舞。
(为什么?)
旋转的视野中,出现鸣海的身影。
鸣海折断的军刀外覆盖著冰刃。
冰块甚至在刀柄下方形成棒状,化身成剃刀。
鸣海使出浑身之力,挥舞比怜生的长枪更长的大剃刀。
(不能给他时间再生!)
与怜生失去脑袋的身体错身而过,鸣海一个箭步向前。
(只要毁了脑袋,他应该就无法再生了。)
他将绕到背后的大剃刀高举过头,从横向流畅地改以纵向挥出第二刀。
(这下终于要结束了!)
高超的破甲刀法朝怜生还在空中的脑袋砍下。
(治愈魔术……啊,不行,就算再生也会被整个劈开……)
在死亡将至之际,怜生确定了一件事。
自己的脑袋会被劈开。即使来得及再生脑袋以下的部位,也会连带被劈成两半。
(有没有什么超乎他预料的生路──)
直到鸣海的刀刃即将碰到额头那瞬间,怜生仍挣扎求生。
映入他眼中的,是直到最后仍提防自己的鸣海,与自己失去脑袋的身体。
「…………」
此时,鸣海看见了。
他看见鬼柳怜生在空中飞舞的脑袋发现什么后,露出莫名邪恶的──笑容。
「!」
猜想怜生肯定打算做什么,内心因此焦虑无比的鸣海,急忙挥落大剃刀。
就在刀刃快要碰到怜生的额头,划破皮肤,将头盖骨砍成两半的前一刻,
红色长枪刺进了鸣海的背部。
「────」
鸣海瞪大双眼,回头望去。
他看见一把双叉长枪,刺入自己的右侧腹。
视线从握住长枪的手,来到穿著活体甲冑的肩膀,接著再从脖子往上移──
创造出新头部的怜生的身体,用长枪刺杀鸣海。
怜生嘴角上扬著拔出长枪。
肝脏被贯穿的鸣海尽管发出苦闷呻吟,仍挥舞剃刀反击。
可是怜生利用枪尾往上一挑,构成剃刀的冰块随即碎裂。
接著他又挥落枪头,从鸣海手边将刀柄击碎。
折断的军刀,掉落在跳开跪地的鸣海与怜生之间。
「你这家伙……!」
鸣海按住伤口,生出水来加以清洗,然后形成黏液将伤口填满。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对著大概是觉得晕眩而微微摇头的怜生,鸣海指了指「那个」。
正好滚落在鸣海脚边的──鬼柳怜生的头。
「我懂,如果是你的治愈魔术,大概包括大脑和记忆在内,整个头部都有办法再生吧。但是,现在问题不在这里。你这个样子……!」
鸣海一脸极度厌恶地交互看著两颗头。
怜生也看著自己在鸣海脚边的脑袋。
用新创造出来的头、眼睛和脑,看著脖子以下空无一物的,自己的人头。
「我现在还活著──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鸣海是如何看待对怜生来说只是虚张声势的笑容,只见他蓦地屏住呼吸。
「换一颗新脑袋这种事,根本不在医疗范畴内……」
鸣海用战栗的表情站起身,按著侧腹一边说。
「有办法笑著说只要没死就好了的你──」
鸣海在左手生出新的冰刃,指向怜生。
「今天非死不可。」
怜生沉默地接受那句话。
「……你还想打下去?你的肝脏已经破了,就算堵住外侧,还是会因内出血而死。」
「给我住口。」
鸣海放开伤口,用双手握住冰刃。
只要一动,伤口就会裂开。军刀不但破损还掉落在地,现在的他连溶解魔术也无法使用。
反观怜生则是治愈了所有伤势,安然无恙。治愈魔术的强大由此显现。
「我的部下正在鬼柳家那边作战。我怎能为了腹部受刺这点小事就放弃……!」
对于以首领、以男人身分展现最后骨气的鸣海,怜生放弃劝说。
怜生不是武士。但是,他必须接下鸣海的刀。
鸣海朝举起长枪的怜生挥砍而来。
以流畅步伐使出的那一刀著实绝妙。
然而,右侧腹的重伤仍旧减缓了速度。
怜生的长枪弹开鸣海的刃,接著迅速转动枪头,刺入腹部。
鸣海后退著想要拔出长枪,却目光闪烁,带著不可置信的表情跪倒在地。
「那是生物硷类的麻药。也能够在体内形成更有害的物质。」
将长枪刺进鸣海腹部,怜生如此宣告。
那是怜生以有机魔术在枪头形成的,提炼自植物的毒药。
虽说是毒药,生物硷其实也经常被运用在医疗方面。
不会致命却能使人无力的毒药。这便是身为医生而非战士的他,所选择的最后王牌。
「下令从鬼柳家撤兵,并且答应与我谈判。这样我就帮你解毒。」
他宣告完毕,鸣海沉默一会儿后,发动通讯魔术。
「『水葬之王』鸣海泷德通知全体员工,停止作战,撤退吧。」
确认鸣海做出指示后,怜生这才拔出长枪。拔出长枪的同时,形成魔术随之解除,毒药也因此消失。不过由于伤口还在,因此鸣海还是按著腹部,无法动弹。
「有朝一日。」
鸣海对著提防自己手下的怜生开口。
「有朝一日,你也会明白自己力量的业障。那份骯脏的力量一旦在世间散布开来,将会引发预期之外的变革。让你懊悔说出『我其实没有这种打算』这句话的日子终将来临。每个『王』皆是如此。」
面露挖苦笑意的鸣海,将带刺的话语刺进怜生心中。
「尤其是你,悲惨的未来想必正等著你吧。」
怜生没有回应失笑的鸣海。
那种预感强烈到令他作呕。但是比起那个,现在更重要的问题是──
「怜生先生~!」
从海中立起水柱现身的花莲,以音速直冲过来。
自乙姬的神域脱逃的她,从人工岛附近的海面飞向空中。
不久,昏厥的乙姬也浮上海面。
花莲在上空看见怜生的身影后,立刻泪汪汪地伸长双臂冲向他。
然后,她经过轻巧闪避的怜生身旁──撞上原本就快崩塌的建筑物,将其粉碎。
过了一会儿,半人半蛇在地面高速蛇行,折返回来。
途中,她将鸣海撞飞,然后在怜生面前立起身子。
「怜生先生你为什么要躲开!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感动相拥,然后深情拥吻吗?」
「刚才那种情况,任谁应该都会闪吧?再说你手里拿著的是头,我在这里啦。」
怜生怀著复杂的心情,指谪捡起地上的脑袋逼问的花莲。
花莲一脸疑惑地眨眨眼,交互看了看站著的怜生和手里的脑袋。
「总之你快把那个给我。因为之后可能会惹出麻烦,还是先烧掉比较好。」
「那……那样太浪费了!既然你要丢掉还不如给我!我会喂他吃饭,让他好好地茁壮繁殖的!」
「就算是黑色幽默也该有个限度吧?」
怜生试图从抱著不放的花莲手里,抢回自己的脑袋。
在此同时,鸣海的部下们跑过来,搀扶他们的「王」起身。
鸣海的手下将武器指向怜生……
「住手。既然他已与龙神会合,人类是打不赢他的。」
但鸣海要他们放下武器。与神灵为敌,人类只有牺牲一途。
在乙姬压制不了花莲的当下,大势便已底定。
「我不会投降的。」
靠著部下帮忙起身的鸣海,对怜生开口说道。
「我会在市场上归还这份人情。即便你成为『王』,『蛟』也不会垮台。」
鸣海豪气地放话自己虽然战败,但是「蛟」这间企业绝不认输。
从这番话中,可以感觉出他同意怜生所提出的和平条件。
鸣海没等怜生回应,便与部下一同离去。乙姬出现在鸣海身旁,和他交谈几句之后,朝这边吐了吐舌头。花莲也回以同样的动作。
战争暂时结束,放下心中大石的怜生吐了口气,看著花莲。
「有没有受伤?会不会累?」
「只要你摸摸我,我就什么病都好了。」
朝老神在在的花莲浅浅一笑,怜生伸手抚摸她的头。
「谢谢你。」
怜生开口道谢。结果只见原本一脸舒服的花莲,忽然吃惊地仰望怜生。
「怎么了?」
「没……没什么!不说这个了,我们回去吧!毕竟时间也晚了!」
花莲难得红著脸,一副慌张地绕到怜生背后,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似的。
说得也是──怜生也点头赞成,之后两人便从人工岛飞上天空。
确定鸣海等人没有前来追击,怜生开启通讯魔术。
「嫂嫂,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敌人撤退了。坦白说刚才实在好险,真是幸亏有你呢,怜生。」
「灿和磷呢?还有,你有没有看到冰鱼?」
「她们三人和乐融融地累到昏睡过去啦。」
听到灯这么说,怜生傻眼的同时也总算放下心来。
「我会直接过去你们那边。如果有重伤者,我应该可以帮忙治疗。」
说完,怜生朝鬼柳家的方向前进。
「啊……」
不经意瞥见通讯的幻术画面上的时刻,怜生这才发现。
「对喔……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在夜空中这么喃喃自语后,时钟的指针随即改变日期。
鬼柳怜生漫长的一天,终于在这瞬间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