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Chapter.4「一个屋檐下」

1

露•艾尔兹宫的三楼,爱丽丝的个人房间──

在阳光洒落的客厅之中,爱丽丝正哼着小调。

「呵呵,今天的阳光还是一样灿烂呢。万里无云的蓝天、爽朗清新的空气,真是个宜人的假日时光呀!」

「爱丽丝大人──」

「啊啊,看来今天也是充满希望的一天呢。」

「爱丽丝大人!您究竟是怎么了?居然一大早心情就这么好……」

磷站在椅子后方,正偷偷探出脸庞窥探爱丽丝的脸色。

这位随从此时正在用梳子梳理爱丽丝的金发,而磷似乎对她哼歌的模样感到在意的样子。

「咦?会吗?我平常都是这样的吧?」

「正因为平时并非如此,小的才会这么询问。您居然一大早就开始哼歌……换作平时的早晨,您的脸上应该是罩着浓浓的阴霾才是吧?」

「还不是因为本小姐每天都得对着堆积如山的文件一一签核的关系。待在别墅的这段期间,我就不用为那些事操心啦。」

「只是因为这样吗?」

「对呀、对呀。」

「……有点可疑呢。」

磷伸手轻抚爱丽丝的金发。

在阳光的照耀下,每一根发丝都闪耀着纯金般的光泽。尽管如此,手指抚过的质感更是如丝绸般滑顺。

「爱丽丝大人,您今天的头发比平时更为柔亮呢。」

「有吗?」

「肌肤也是光泽十足,就连化妆也比平时更有干劲……总觉得,今天的爱丽丝大人比平时更显得生气勃勃呢。」

染成了粉红色的脸颊呈现出丰沛的气色。

而爱丽丝甚至还哼起了歌,磷会如此在意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吧?小的听说您昨晚在伊莉蒂雅大人的房里就寝,是当时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好事吗?也是呢,偶尔让我们三姐妹共寝一室似乎也不坏呢。」

爱丽丝以雀跃的语气对身后的随从这么答道。

「那真是一场激烈的对决。」

「啥?」

「为了不吵醒希丝蓓尔和姐姐大人,本小姐可是拚了命地压低音量,不过那确实是一场旗鼓相当的攻防呢。」

「……呃,咦?」

「真不愧是前任使徒圣呢。他的防守滴水不漏,一直到最后都抵抗着本小姐的攻势。要不是欠缺临门一脚,我就能解开男孩子的不解之谜了呢……啊,我可没做些不知羞耻的事喔,因为是他偷看我的内裤在先,所以这是合情合理的复仇战哟。」

「小的完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呀?」

当然,爱丽丝也不可能全盘托出。

要是老实坦承她花了整整一晚企图脱去伊思卡的衣服,磷肯定会露出古怪的神情。

……没关系,就算没人能理解也无妨。

……因为那是只属于本小姐和伊思卡的对决呀,只要本小姐的内心获得满足就够了。

这场对决,最后以爱丽丝疲惫入睡终结。

虽然在早上起床时,爱丽丝已经看不见伊思卡的身影,但她的心中仍充斥着满足感。仅仅只是久违地与他「过招」一番,竟然就能带来如此充实的刺激感。

「爱丽丝大人,小的已经将您的头发梳理完毕。」

「谢谢你。好啦,今天该怎么过呢?既然天气这么好,不如就出去走走吧?」

她从客厅走到阳台。

爱丽丝从阳台俯视宅邸后院,很快就看到了与自己激战一晚的劲敌身影。

「伊思────啊,不行、不行。」

虽然很想向他搭话,但还是拼命忍住了。

自己和伊思卡是互不相识的关系,再加上身后还有磷在,她肯定会对自己主动搭话一事感到不快。

「唔,是帝国剑士。」

一如既往地,一看到人在后院的伊思卡,磷立刻臭着一张脸。

而其他三名帝国部队也在场。他们手中都握着高尔夫球杆,看来是打算在后院的高尔夫球场活动吧。

「那些家伙……那可是露家的设施啊。虽说姑且是把他们当成客人对待,但居然打算提供给帝国军人使用?真是的,把他们带到后院的究竟是哪一位呀?」

爱丽丝已经对伊思卡和米司蜜丝队长知之甚详了。

至于另外两人,他们应该就是阵和音音吧?她只跟这两人打过招呼而已,尚不明白他们的品行到底如何。

……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上。

……如果一不小心聊得太意气相投,只会在战场上徒增迷惘罢了。

爱丽丝从阳台静静地遥望,看着四名帝国人玩起高尔夫球。

他们纯粹以练习网作为目标,握着球杆打击小白球。

像是在打击场挥棒一般,反复地将球打击出去。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过于单调,换做是小时候的爱丽丝,早就没练多久就澈底腻了;不过──

「……爱丽丝大人,您看起来很开心呢。」

「……因为他们看起来很乐在其中呀。」

这四人想必都是新学乍练吧。起初即便瞄准放在地上的小白球,也只能连连挥空。纵使打中球,也无法顺利击飞出去,仅能形成滚地球。不过这四人将这些失败也当成玩乐的一部分,看起来相当开心。

「但还真是出乎意料呢。」

磷自言自语道:

「那个帝国剑士使剑的功夫明明那么高明,但挥杆的动作完全像个门外汉呀?」

没错。

令人惊讶的是,四人之中表现最差的竟然是伊思卡。他理当拥有过人的身体能力,但练习挥杆的模样却显得极为僵硬。

……总觉得愈看愈觉得心急呢。

……哎哟,真是的!要是本小姐在场,就可以一对一地指导他了!

只能站在阳台远眺,实在让人心痒难耐。

这时,昨晚睡在一起的三女希丝蓓尔来到了高尔夫练习场。这个妹妹打算做什么?就在爱丽丝为此侧首不解的时候──

「呵呵,各位似乎都玩得很开心呢。」

妹妹露出柔和的笑容,若无其事地混进四人的圈子之中。

「哎呀,伊思卡,这样挥杆可是没办法将球打出去的呀。」

「咦?是这样吗?」

「让我一步步从头教你吧。首先从球杆的握法开始──哎呀,你的肩膀太用力了呢,要再放松一点……对对对……」

妹妹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走到伊思卡身边。

她将手环过伊思卡的背部,还伸手握住同一支球杆。

「那、那孩子居然!」

「看来将那些家伙们带到高尔夫球场的,就是希丝蓓尔大人了……但她这么做有何目的?居然特地款待帝国部队?」

磷大感不解似的歪起了脖子。

但爱丽丝却很清楚,这就是妹妹的盘算。

希丝蓓尔站在伊思卡身旁,握住了同一支球杆。这副模样看在爱丽丝的眼里,就像是对着结婚蛋糕下刀的新婚夫妻。

……那孩子又想对我的劲敌东西出手!

……不对,不只是伊思卡而已。难道她是真的想把那个部队的四人都收为部下?

爱丽丝深信伊思卡不是会见风转舵的个性,而其他三人似乎也不是会背叛帝国的类型。

然而,理性和感性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看到希丝蓓尔黏着伊思卡的光景,爱丽丝的内心也无法保持平静。

「……本小姐晚点得训训那孩子才行。」

「爱丽丝大人,您的表情有些吓人呢,还请您稍微留意,别顶着这副神情前去送行。」

「……送行?」

那是指什么事呀?

被搂着自己的磷这么出言安抚后,爱丽丝停下动作。

「伊思卡他们应该没这么早回去吧?」

「小的指的并非那些家伙。爱丽丝大人,请回想您来到此地的任务。您昨晚不是谈成了一场交涉吗?」

磷从身后附耳说道:

「伊莉蒂雅大人要离开了。因为女王正在王宫等待她的归来。」

2

露•艾尔兹宫三楼──

「希丝蓓尔大人,小的拿新的毛巾过来了。」

「……谢谢你,放在那边就可以了,我要换个衣服。」

佣人少女退出房间。

希丝蓓尔背向关上的房门,以冰水滋润干渴的喉咙。她以毛巾擦拭从脖颈向下滑落的汗水,并脱去上衣,露出底下的内衣。

「……我还真是得意忘形了。」

映在穿衣镜里的自己,经历刚才那一场运动而显得双颊发红。

那真的只是一时兴起。

……我只是嫌被关在别墅里感到无聊,打算杀杀时间而已。

……若不这么做的话,我的内心就要被随从失踪一事澈底压垮了。

为从未接触过高尔夫球的伊思卡一行人打点安排。

而这段过程──

让她感到很开心。虽然一开始仅仅是在后方守候,但随即便上前指导,还亲自示范,最后更是和帝国部队的四人打成一片。

……这可不行呢,他们可都是帝国部队。

……那已经不是雇主和保镖应有的互动了。

汗流浃背的她甚至得回房更衣,这也代表自己玩耍得十分投入。

微风轻拂。

从窗户流入房内的薰风,舒适地吹在流过汗水的肌肤上头。她一时忘了要穿上外衣,就这么以只穿着内衣裤的姿态任风吹拂。

「希丝蓓尔呀,还没到中午时分,你就已经累了吗?」

原本宜人的肌肤灼烫感──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像是被推入冰海之中似的,骤变成骇人的寒气。

「姐姐大人!」

「我可是敲了门喔?但你迟迟没有反应,我就自己进来啦。」

说话声从身后传来。

希丝蓓尔还来不及转身,长女伊莉蒂雅就从背后抱住了她。动弹不得──感觉自己成了被肉食动物澈底压制住的猎物。

「您……您有什么事吗……」

从喉咙挤出的话语声发颤着。

──和昨晚不一样。

──氛围和昨晚的姐姐判若两人?

正因为身为妹妹,因此能分出细微的差异。姐姐温柔的用字遣词之中,参杂冰冷的感情。那毫无起伏的声线,就像是在和路边的石头搭话一般。

「我尚在更衣……姐姐大人……您不是已经回王宫了吗……」

「我是特地来和你道别的呀。」

第一公主轻声说道:

「我很开心喔,希丝蓓尔。你平时几乎不会在众人面前现身,总是窝在房间里,甚至连用餐时都是捎人送入房内。平时会常伴左右的,应该就只有随从而已吧?」

「那、那是……」

「啊,对了、对了。说到随从呀。」

姐姐的呼气声显露出一丝笑意。

那对丰满的胸部像是要压在妹妹的背上似的推挤过来。

「修钹兹被绑架了对吧?你也真不好受呢。」

「──────唔!」

随从被绑架了──「她为何能如此断定」?

修钹兹确实是在踏入这个中央州之后就失去了联络,但目前仍缺乏能指出他遭到绑架的决定性证据。

……也可能是被卷入交通意外,或是因为突然生病而住进了医院。

……就连我都还无法确定修钹兹消失的真正理由,她为何能说得如此笃定?

就只有下手之人知晓个中真相。

换句话说──

「…………呜……啊……」

她说不出话来。犯人就在这里。

「嗨,小希丝蓓尔,你在招兵买马这方面还真是用心啊。」

「假面卿!您、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在独立国家阿萨米拉,有个向假面卿暴露了自己行踪的告密者。

而那个人也就是绑架随从修钹兹的凶手。

……露家的背叛者。

……就是您对吧,伊莉蒂雅姐姐大人!

虽然想这么开口,但她深怕听到对方的回应。希丝蓓尔的牙齿打颤,嘴唇也因极度紧张而干渴不已。

「哎呀,怎么啦,你在发抖呢,难道是被风吹得着凉了吗?若是作这身与裸体无异的打扮,也难怪身体会发冷呢,毕竟你的身子并不强壮呀。」

从身后拥抱自己的力道,像是要勒毙自己似的逐渐加强。

「要是有什么感到不安或害怕的事,姐姐我可是愿意听你倾诉喔?」

「姐、姐姐大人……!」

「放心吧。」

从背后挤压而来的压力,在这时蓦地消失了。

「『只要乖乖待在宅邸这里』,随从就会回来──我总觉得是这么回事呢。」

「──────唔呜!」

她像是弹簧一般转过身子。

但长女伊莉蒂雅早已走出房门,离开了房间。

═══

露•艾尔兹宫东厢房──

「好,还有十八、十七、十六……队长,你的动作比平时慢上很多喔?」

「可、可是……咱们刚才不是才打完高尔夫球吗?人家已经累了啦!」

在伊思卡被分到的客房走廊上。

米司蜜丝队长正扛着音音,汗如雨下地做着深蹲。而在一旁守望的阵和伊思卡则是已经结束锻炼,目前正在休息。

「打高尔夫?队长不是一直在挥空杆吗?」

「我~说~过!那不是因为人家没运动细胞,是球一直在躲人家的关系啦!是高尔夫球在闪避人家的杆子啦!」

「就算翻遍全世界,也找不到球会自行闪躲的科学研究啊。」

「有啦!一定有……!啊呜,边叫边做的负担反而更大了……!」

汗流浃背的娇小女队长发出了呻吟。

「音、音音小妹……还有几下才结束呀?」

「还有二十五下。」

「变多了!音音小妹,你一定加量了对吧?」

女队长宛如临死惨叫的哀号声响彻走廊。

这时,待在走廊深处客厅里的伊思卡,发现阵难得地「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休息。

「阵,你不用保养枪────啊,对喔。」

「已经被没收啦。你的星剑也一样吧?」

阵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头。

他之所以看起来有些不甚满意,是因为平时的阵,会在训练结束后顺便保养枪枝的关系。

无论是身在帝都、独立国家阿萨米拉或是踏入涅比利斯皇厅后,他每天都会实行这样的例行公事。

……因为在我们的部队里,狙击手是最需要敏锐感官的职位。

……对阵来说,摸不到枪应该让他感到很不安吧。

当然,伊思卡的状况也相似。

他还记得星剑的手感,也没少做过意象训练。他目前最担心的,反而是不晓得星剑有没有被对方好好保管起来。

「伊思卡。」

「嗯?」

「把我们的武器和通讯机没收的,是那个可疑到不行的女人。但我听说她在上午的时候就回去了是吧?」

就算不直接点名,伊思卡也听得出来是在说谁。

第一公主伊莉蒂雅──她本人主张曾以双面谍的身分与帝国有所往来,但伊思卡等人却没有确认真伪的手段。

「那我们的装备呢?要是她趁着返回王宫的机会顺便摸走,那我们可就没戏唱了。」

「……我是希望她不会狠到这种地步啦。」

要问佣人看看吗?

但应该是不会获得任何回应吧。既然伊莉蒂雅已经离开此地,那至少也得获得爱丽丝或希丝蓓尔的授意才行。

……没办法向爱丽丝开口,因为我和她的关系仍是秘密。

……但要是拜托希丝蓓尔的话,似乎又等于在无关紧要的状况下欠她人情……

叩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在门口处正在做着意象训练的音音和米司蜜丝队长打开了门。

而两人倒抽一口气的反应,夸张到连伊思卡都察觉到了。

「希丝蓓尔?」

只见粉金色头发的少女穿过走廊走了过来。

然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刚在后院玩耍时,她明明还露出了开朗的笑容;但如今现身的少女,却是双眼失焦、面如土色。

「────」

第三公主在伊思卡的面前颓然坐倒。

她的膝盖眼看就要撞上铺在房里的地毯,而在那一刹那,伊思卡接住了少女的身子。

「唔……怎么回事?」

「希丝蓓尔小姐?咦?你、你怎么了!」

状况显然不寻常。

阵从椅子上起身,米司蜜丝队长则是跑过走廊追了过来。四名帝国士兵围住了她。

「……伊思卡……」

看到她抬起脸庞的模样,伊思卡不禁倒抽一口气。

因为第三公主咬紧双唇,正拚了命地忍住抽咽声。

「我刚才……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事?

伊思卡还来不及发问,希丝蓓尔便用力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倚靠上来的少女,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

「皇厅里的背叛者就是伊莉蒂雅姐姐大人……不会错的,姐姐大人就是企图反叛女王的幕后黑手!」

3

涅比利斯王宫──

直冲天际的高塔「月之塔」。

此地为始祖后裔佐亚家的官邸,而在这里工作的人们,全都深受佐亚家思想的薰陶。

而在月之塔的地下室──

这处被四层厚墙隔绝而成的密室「月阴」,是在月之塔落成之后,由佐亚家现任当家增设出来的空间。

露家和休朵拉家都不知其存在的房间。希丝蓓尔的「灯」之星灵固然骇人听闻,但只要她不知晓这间房间的位置,也就无法进行窃听。

「就在刚才,露家长女伊莉蒂雅从露家的别墅返抵王宫了。」

六名佐亚家的成员站在房间之中。

每一位成员都流有始祖的血脉,是寄宿了强大星灵的纯血种。

「另外就是,根据我刚刚收到的情报,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谒见女王的命令。」

朗声开口的,是以面具遮住脸孔的礼服男子。

被称为「假面卿昂」的这名男子,在佐亚家的血脉中相当于参谋的地位。

「她这一、两天恐怕都不会离开房间吧。让人在意的是,她似乎是为了某种目的在争取时间的样子。」

「……那个小丫头啊。」

嘶哑的嗓音在密室里缓缓传开。

佐亚家当家「罪」之葛罗乌利。

他已年过七旬,得依靠轮椅支撑的身子已如风中残烛。

然而,这名布满皱纹和老人斑的老者,就是放眼全佐亚家,他身为星灵使的实力之恐怖,也已到了无人不晓的程度。

「现任女王米拉蓓尔的第一公主……我还记得……她在二十年前出生的那一幕。在看到那丫头的星灵之际……我……就断定下一届的女王圣别大典会是我们佐亚家的胜利了。」

百无一用的星灵。

伊莉蒂雅的「声」之星灵,能够记下听过的话语声并加以模仿。

「区区鹦鹉学舌的能力,绝不可能让她登上女王之位。我原本是这么认定的……」

但这也成了败笔。

第一公主伊莉蒂雅,展露了超乎佐亚家想像的星灵术──也就是那场女王暗杀计划。

「再见了,露家的各位。」

在女王谒见厅引发爆炸的那个当下──

包含涅比利斯八世在内,其部下们纷纷提出了「在爆炸前听见了假面卿的声音」的证词。

而这也成了情况证据,使得佐亚家收到了禁足处分。

期限是逮捕到真凶为止。

「昂,你被摆了一道啊……」

「是啊,完全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呢。」

听到当家的话语,假面卿坦率地耸了耸肩。

「女王谒见厅的人们听见的声音,是那个第一公主『用星灵术伪造的声音』,借此让我背黑锅呢。」

在爆炸的当下,不管是伊莉蒂雅或是女王,都处于被烈焰吞没的危急状态。

身在现场之人,不可能会是行凶的匪徒。

然而,她想必早已预测到结果了吧。她知道君临涅比利斯皇厅的女王,绝对能挡下那阵强烈的爆风。

「而休朵拉家也参了一脚。炸毁女王谒见厅的凶手正是休朵拉家,而伊莉蒂雅则是掐准时机模仿了我的说话声──这就是一切的真相。不过,我也是几天前,才终于推敲出端倪呢。」

「昂啊,你对女王说明过了吗?」

「没这个必要。第三公主很快就会回来。她会重现女王暗杀计划当时的影像,在众人面前揪出真凶。」

星星露与太阳休朵拉即将坠落,没入地平线的彼端吧。

月亮佐亚大放异彩的时代即将来临。

「但我仍有一点不解。」

假面卿交抱双臂,凝视起房间的天花板。

「她伊莉蒂雅是个聪明的女孩。只要妹妹使用星灵,要揪出女王暗杀计划的真凶是她和休朵拉家,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她究竟为何要动用如此强硬的手段……」

「你觉得还有隐情?」

「我是这么判读的。她说不定还留了一手……就是这么一回事喔,琪辛。」

在向当家葛罗乌利点头回应后,假面卿转而向站在身旁的少女搭话。

──棘之纯血种,琪辛•佐亚•涅比利斯。

这名黑发少女和过去与伊思卡相见时一样,以眼罩覆盖住双眼。

佐亚家对她施加了特殊的训练,只要能顺利开花结果,就能成为凌驾于爱丽丝莉洁之上的强大星灵使。是佐亚家暗藏的一张王牌。

「可不能怠于戒备喔。若说会有什么『意外』,那肯定会在这几天发生。」

═══

晚上十一点的钟声响起。

就在露家的别墅露•艾尔兹宫的所有佣人都结束工作,于深夜静静休息的此刻──

「不管怎么看都是『有罪』啊。这完完全全是自白了吧。」

在希丝蓓尔的房间里。

阵看过灯之星灵所播放出的影片后,以冷淡的口吻继续说道:

「那个叫修钹兹的老爷子,是在你姐的策划下遭到绑架的。若非如此,是不可能拿出『你的随从好像被绑架了吧?』这种说法的。」

「阿阵!」

「她说想知道我们坦率的感想,所以我就老实回答啦。」

「是、是这样说没错,但那种说法有点……」

听到阵直言不讳的话语,米司蜜丝不禁畏畏缩缩地出言打岔。

坐在沙发上的希丝蓓尔则是不发一语。她抿紧嘴唇,双手握拳放在膝上,努力忍耐着。

看在伊思卡眼里,那样的反应实在是让人不忍卒睹。

「阵,我问你喔。」

「嗯?」

「……你觉得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暴露自己是犯人的事实?」

「天晓得。就我能想到的,大概就是用以牵制吧。她最后的那句话──『只要乖乖待在宅邸,随从就会回来』,简单来说就是『待在这里不准轻举妄动』吧。」

「也是连同警告我们不准外出的意思?」

「大概吧。不过──」

银发狙击手倚靠在墙壁上。

「他的肩上扛着爱用的狙击枪」。

「只要是在宅邸里,不管做什么都不要紧。那个长女也没禁止我们拿回被没收的武器。」

米司蜜丝和音音的手枪也配置在身边。

而伊思卡那对一黑一白的星剑,如今也放置在桌面上。这些都是希丝蓓尔从仓库翻到的。

──这是对伊莉蒂雅无言的反抗。

同时也是希丝蓓尔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那么雇主小姐,你打算怎么办?就算拿回了我们的武器,我们也没办法杀到王宫向你姐姐报仇啊。」

「……我没有这个打算。」

她的声音强而有力。

第三公主的嗓声之坚毅,甚至让伊思卡以为自己听错了。

「姐姐大人已经回王宫去了,就算我没有动作,女王也会向姐姐大人问话,从她口中套出将我幽禁在这座别墅的理由吧。」

「所以?」

「时间会解决一切的。我会在八天后返抵王宫,并揪出企图暗杀女王的真凶。如此一来,事件就能告一段落了。」

「赶得上吗?」

「……咦?」

「我若是站在你的立场,肯定会『趁这个机会反咬一口』。」

听到阵的回应,希丝蓓尔一脸愕然地回问:

「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就该直接返回王宫,然后用你的星灵术揪出想暗杀女王的犯人。待上八天根本不能当成选项。」

「唔!但、但若是这样,修钹兹的性命就……」

「恐怕会有危险吧。不过我可以断言你待在别墅这里的这八天,很有可能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就是姐姐大人要我待上十天的理由吗?她会在这几天内采取某些行动?」

「就是这个意思。」

银发狙击手不是滋味地说道:

「你如果打算按兵不动,那么静观其变也是其中一个办法。但最好作足随时都能返回王宫的准备。」

「你很温柔呢。」

「嗯?」

「这些建言已经超出了护卫我的任务范畴。即便如此你还是愿意提供意见,是因为担心我的人身安全对吧?」

「…………」

阵没有出言回应。

他看似在闹别扭的反应,惹得希丝蓓尔轻笑出声。

「真是一针见血的建议,我会铭记在心的。」

在场全员都散发着紧张的情绪。

他们减少交谈,任凭时间流逝。这一天,在伊思卡一行人护卫着希丝蓓尔的状况下,别墅并没有出现任何异状。

4

隔天──

就在伊莉蒂雅离开别墅整整一天后,时间来到了晚上十一点。

「……太奇怪了。」

爱丽丝鼓起脸颊,上半身趴在房间的桌面上头。

「从昨天到今天,伊思卡和希丝蓓尔都没和我对上眼,这其中必定有蹊跷。磷,关于这点你怎么看?」

「就小的看来,那才是应有的态度。」

隔桌而坐的磷将暗器排在桌上,然后一一进行保养。

这之中包括了十二把飞刀、细针、铁线,以及装了毒药和安眠药的胶囊等。她平时藏匿在身上的暗器之多,连爱丽丝都不禁暗自钦佩。

「希丝蓓尔大人原本话就不多,而帝国剑士也不能让他和爱丽丝大人的关系曝光,所以才会刻意闭口不语吧。」

「本小姐不是在讲这个。而是……该怎么说,像是在隐瞒某些事情的感觉?」

那是在走廊上擦身而过时所感受到的氛围。

妹妹的表情与平时不同。具体的时间点,大概是昨天伊莉蒂雅返回王宫之后吧。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展露出罕见的严肃神情。

……虽然很想直接去问伊思卡。

……但在这座别墅里,本小姐可不能轻率行动。

他与自己待在同一个屋檐下。虽说之前已有过类似的经验,但必须在佣人们的眼皮底下扮演「素未谋面」的关系,还是让她感到喘不过气来。

真是教人心急。

就算想偷偷将伊思卡找来问话,也得背负被希丝蓓尔的星灵窃听对话的风险。

……哎哟,真是的。本小姐的妹妹居然有这么棘手的星灵。

……没办法私下对话,竟然是如此麻烦的状况。

但换个角度来看,这种能力也极为重要。包含女王暗杀未遂的事件在内,只要希丝蓓尔出马,想必就能揪出真相。

至于被列为嫌犯的其中一人──

「磷,伊莉蒂雅姐姐大人目前状况如何?」

「她已于昨日返抵王宫,但因为身体状况突然欠佳,因此昨晚便在房内休息。」

磷将小刀收进裙子内侧,并将铁线藏入衣袖之中。

在爱丽丝看来,这些暗器就像被变了魔术一般,在转瞬间消失在磷的手里。这手法之卓越,确实称得上是自己的护卫。

「女王陛下仅允许她静养一晚,而那也已是昨天的事了,因此小的认为,她今晚应该会前往女王谒见厅接受询问。」

「……差不多就是现在了呢。」

为何要将希丝蓓尔关到别墅中?

女王会亲自这么质问自己的女儿。就某方面来说,这可说是前所未见的异端审判。

「本小姐的心情实在不太愉快呢。」

「是。女王大人想必也是抱持着同样的心情。她应该已经作好觉悟,在有必要的情况下,会不惜将亲生女儿打入大牢吧。」

「…………」

嘴里传来一阵苦涩的滋味。

这是一场尔虞我诈的血亲之争。必须经常怀疑别人有所策谋,隐藏自己的真心──她怎么样都没办法习惯这种闭塞的感觉。

女王圣别大典早就已经开始了。

「磷,陪本小姐去洗澡吧。我想好好休──」

就在爱丽丝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眼前的通讯机发出了声响。

而那正是紧急联络的通知──

═══

夜空的颜色渐深、渐浓,转为深邃的黑暗。

肌肤感受到寒意。

白天被烘得炽热的大气,在太阳西沉后便逐渐失温。

「伊莉蒂雅,你可曾为夜晚感到害怕过?」

「不,母亲大人有这么想过吗?」

「偶尔会冒出这种念头。到了这个年纪,我也开始会害怕夜晚的寒意了。」

涅比利斯王宫。

此处──女王谒见厅并没有装设空调。女王米拉蓓尔曾为这百年延续至今的传统感到疑惑,但近年来,她似乎逐渐明白这项规矩的意义。

──肉体已经衰老到会开始畏寒的地步。

女王谒见厅便是透过这种方式,告知女王交接时期的到来。

「衰老真是难以应付呢。我已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为年轻,也时时提醒自己要锻炼体力。」

「母亲大人。」

翡翠色头发的公主,轻轻露出了笑容。

「请别说这么伤心的话。您若不再主政一段时期的话,女儿会很困扰的。」

「不,伊莉蒂雅,我之所以伤心,并不是因为肉体衰老的关系。」

「您的意思是?」

「我珍视的女儿们居然彼此互斗,这才是我伤心难受的原因。」

空气蓦地冰冷下来。

女王以比夜晚寒气更为冰冷的冰之嗓声说道:

「伊莉蒂雅,你为何要将希丝蓓尔关进别墅?」

「…………」

「我现在正在追捕两名犯人。其一是八天前在此地引发军事政变的凶手,其二则是向佐亚家泄漏希丝蓓尔前往独立国家阿萨米拉资讯的犯人。而只要那孩子回到宫中,就能轻松揪出这两名犯人的真实身分。」

但她却从中作梗。

只要希丝蓓尔归来,就会让伊莉蒂雅感到头痛──这样解释才是最自然的吧。

「关于军事政变,应该能确定轰炸女王谒见厅的是佐亚家或是休朵拉家的成员吧。但问题在于另一点。爆炸是在我接近门扉的瞬间引发的,换句话说,女王谒见厅之中,很有可能有人通风报信。」

既然如此,又该怎么向犯人下达指示呢?

答案就是那道声音。

「再见了,露家的各位。」

那并不是军事政变的宣言。

而是向门外传达女王涅比利斯八世已经接近门扉的信号。

「伊莉蒂雅,你的星灵做得到那种事呢。」

「…………」

「你的能力可以假造假面卿的声音。这真是一石二鸟之计。不仅能用那句话公然告知引爆的时间点,还能将这方面的责任推到佐亚家头上。」

「母亲大人,请听女儿解释!」

第一公主呐喊道。

她像是溃堤的水坝般,震颤喉咙发出所有的音量喊道:

「我绝对、绝对不会怀抱那么可怕的异心!况且在那个当下,若不是受到母亲大人的守护,我早就成为那道爆风底下的一具焦尸了!」

「…………」

「您应该也明白吧?袭击母亲大人的那场爆炸若是得逞,我也会成为其中的牺牲者;就算母亲大人平安无事,最后也会像这样将矛头指向我。无论结果为何,不是只会对我不利吗!」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女王叹了口气。

「对不起,伊莉蒂雅。我也很想相信你不是犯人,但就现状来说,你仍然无法摆脱嫌疑人的身分。」

「若是要下禁足处分,女儿会虚心接受。在妹妹们回来之前,我绝不会踏出房间一步。」

「关于希丝蓓尔──」

「母亲大人,『请转告她已经可以回来了』。」

长女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她转头看向背后的钟塔,确认现在的时间。

「──来得刚好。」

「咦?」

女王还没来得及参透女儿这声低喃的意思。

──魔女的乐园便激烈地摇撼起来。

剧烈的冲击伴随着轰然巨响,劈裂了夜空。

「什么!」

几乎要将涅比利斯王宫的地基为之翻覆的地鸣,让女王米拉蓓尔登时失去了平衡。

「这……怎么可能……」

地震?不对。

曾在烈焰冲天的战场奔驰过的星灵使──米拉蓓尔•露•涅比利斯八世还记得,这是帝国军的炮击。

但这里可是涅比利斯皇厅的中央州。

过去不曾让帝国军入侵的圣域。这究竟是为何──

「怎么会……竟然有这种事!」

她跑下女王谒见厅的阶梯来到二楼。

女王从甫修缮完毕的窗户向下望去,在看到映入眼帘的炽焰后,她这回真的说不出话来。

王宫陷入了火海之中。

数以亿计的火星飞上半空,夜晚的中庭被烈焰包覆。

王宫外侧的市镇并没有任何骚动。

就只有这座星之要塞受到了帝国军的集中炮击,熊熊燃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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