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露家别墅开车前往王宫,大约要两个小时的时间。
而这还是爱丽丝头一次感受到,在车子内干等两小时是如此难熬的事。
「爱丽丝大人,女王大人可有回应?」
「没有。她没有关掉电源,但似乎处于无法对话的状态。」
打不通女王本人的通讯机。
她想必是花了十二分的心力在指挥,甚至无暇回应亲生女儿的联系吧。
「磷,动作快,把时速拉到五百公里吧。」
「请别强人所难,现在天色这么黑,光是开到七十公里就已经是极限了!」
开着车灯的王族专车,以猛烈的气势行驶在夜晚的车道上。
警报声震天价响地回荡着。
时间刚过凌晨一点,这响彻市中心的尖锐声响,想必是警务队本部所发布的吧。
……本小姐作好觉悟了。
……光是敲响这声警铃,就象征着事态危急。
这和第十三州或第八州所发布的警铃在层级上有所不同。
这里是中央州的市中心──
不仅安排了最为严格的警网,由王宫精挑细选的部队也会二十四小时到处巡逻。
从爱丽丝有记忆以来,她就不曾听过此地发布过警报。
「路上没看到警务队的身影呢。」
「小的认为他们都前往王宫了。依据原则,在这声警报响起的期间,一般民众是不会外出的。比起市区,警务队更将王宫视为首要协防的对象。」
「……磷。」
这是第几次了?
在这两小时内,她恐怕已经问这个问题四、五次了吧。
「若真的受到帝国军的侵略,我们会受到多大规模的损失?」
「只会有小规模的受创。」
握着方向盘的随从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并非在安慰主人,而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
「王宫外围的民众和建筑物应当不会有太多的损害。应该说,对方无法造成太多伤害。」
「…………」
「入侵的敌国势力,顶多只有几十人上下吧。若要假扮成一般人,并携带大型枪械进入国内,就会在国境检查行李时遭逮。能够通过关卡的,顶多就只有手枪和组装型的步枪而已。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成威胁。」
「……说得也是呢。」
对方不可能携带导弹一类、足以压制战场的大型兵器。
单纯就战力来说,帝国军方不会是星灵部队的对手。就算遭到偷袭,也能将受害压制在最低限度。
「不过,不使用枪枝的帝国兵就不在此限。」
「……你是指伊思卡那种人?」
「不,小的指的并非长剑,而是用短刀和徒手施展的格斗技术。在小的看来,像那个使徒圣无名一类的刺客,才是这次作战的主力。」
「十之八九就是这样吧。那个男人不可能没参与这次的侵略行动。」
那个人对爱丽丝来说,也是有一面之缘的敌人。
若是被那名男子偷袭,就算是始祖后裔,也不可能平安无事。
「不过,那种等级的高手数量应该不会太多才是吧?」
「只要有一个就够了。毕竟敌方的目标应该只有女王一人而已。」
磷的话语声中混杂了些许的苦涩。
「就算皇厅整体的危害不大,但对王室的损失就不能一概而论了。即便没有一个国民受伤,只要女王倒下,这个国家就会立刻瓦解。」
「……也是呢。」
这起帝国的侵略行动,会让露家的名誉扫地。女王若是在这次的战役中落败,那么国家就会动荡到难以挽回的地步吧。
「爱丽丝大人,要穿过街区了。」
车辆穿过高级住宅和商业大楼林立的区域。
视野豁然开朗,车道也变得宽敞两倍有余。接下来要进入的是国有土地。在广大的腹地中映入眼帘的,是警务队本部的建筑。
「小的接下来要以一百公里的速度飙车了。爱丽丝大人,请系好安全带。」
「开到两百公里也不要紧喔。磷,动作快。」
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宛如直穿云霄的四座高塔,在红色的天空中浮现出轮廓。
在这种深夜时分居然看得到夕阳?让爱丽丝陷入错觉的巨量「深红」,就这么包覆着涅比利斯王宫。
「怎么会!」
磷嘶哑着嗓子抽了口气。
「岂有此理!这怎么可能!帝国军到底是从哪弄来这么大量的武器!」
「…………骗人的吧……」
熊熊燃烧着。
爱丽丝将手贴在王族专车的窗户上,双眼眨也不眨地仰望着眼前的绝望。
涅比利斯王宫被火焰吞噬。
红莲色的火星四下飞窜,而连结女王宫和月之塔的空中回廊「月之冠」,在传出一声巨响后崩垮坠落。
「────」
她说不出话来。
在亲眼目睹之前,爱丽丝其实还是抱持着乐观的心态。
王宫驻扎着实力高超的星灵部队,而包含执掌指挥的女王在内,佐亚家和休朵拉家等始祖后裔也蓄势待发。
没有必要害怕敌方的进攻。
然而──
爱丽丝在这时才明白,那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2
涅比利斯王宫星之塔──
露家的腹地如今充斥着噪音和怒吼声。
腹地各处都发生爆炸。就在部队前去灭火的同时,潜伏已久的帝国部队展开了偷袭。
小规模的冲突接连发生──
而在这段期间,深红色的火焰则是以惊人的速度摧毁中庭的草坪。
「首先该瞄准的目标,是隔离仓库的燃料槽。只要引燃那些燃料引起大火,就连王宫的精兵都得忙于救火了吧……他们有照着我的指示顺利强攻,真是值得开心呢。」
「──伊莉蒂雅大人!伊莉蒂雅大人!」
「不需要强行攻坚,只要绊住救火队就好。只要拖延时间,火势就会逐渐蔓延,最终演变成更胜于帝国军的威胁。」
「伊莉蒂雅大人!请开门!帝国军发起进攻了!请立刻避难──」
她靠在个人房里的窗边。
第一公主伊莉蒂雅脸上挂着轻淡的微笑,望着眼前的骚动。
「再来就得看塔里斯曼卿了呢。不晓得他有没有顺利抓到希丝蓓尔呢。」
「伊莉蒂雅大人!帝国军似乎攻破了燃料仓库,腹地的停车场窜出了大量火势!」
门的另一侧传来怒吼声。
拼命拍门的人物,应该是大臣吧。那是长年侍奉露家的心腹,也深受现任女王的信任。
「波尔斯大臣。」
「臣、臣在!伊莉蒂雅大人!请快往这里走!」
「请别为我担心。」
「……啥?」
「请您先去避难吧。敌方的目标想必是女王宫,所以还请不要接近,赶紧找个地方藏身吧。没必要让非战斗人员出现牺牲。」
「……那、那么,伊莉蒂雅大人您呢……」
「我晚一点也会前去避难。」
等见证完帝国军的侵略之后。
若是据实以告的话,门扉对侧的大臣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好啦,使徒圣是否真能抵达女王宫呢?我可不希望有太多人牺牲,要是他们能迅速处理掉女王,我可是会很开心的。」
她手抵下颔,稍作思考。
「我也差不多该作些准备了。」
伊莉蒂雅的真心──
她早已作好不被任何人理解的觉悟。即使这是只属于自己为皇厅所做的「净化」,她也没有声张的打算。
「爱丽丝大人的星灵何其强大!作为下一任的女王再适合不过了!」
「希丝蓓尔大人的星灵能看透一切,真可谓全知全能。这个时代需要的不再是纯粹的武力,而是智慧的力量。那一位才真正拥有当上女王的器量呀。」
「嘘,第一公主大人要过来了,小心别被她听见了。」
「…………爱丽丝、希丝蓓尔、女王母亲大人。」
她搭着窗沿俯视地面。
那是她心爱的家人。她是真的投注了感情,这份家族爱也依旧未变。
然而──
自己伊莉蒂雅在那些家人之中,却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一出生就获得强大星灵眷顾的始祖后裔你们,光凭这一点就获得了臣子们的称赞。你们肯定无法理解,站在身后窥看的我究竟是何种心情吧。」
两姐妹受到优秀的星灵眷顾而受人称赞的模样,一直被伊莉蒂雅默默看在眼里。
而她一直忍耐着。
为了不让臣子们的嘲弄传入耳里,她强忍泪水跑回房里。
一直到钻入棉被之后,才能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自己在出生时寄宿了如此弱小的星灵?
──就连女王母亲都无法明白这样的心情。
因为女王也一样,是个一出生就拥有强大星灵的强者,绝对无法理解一出生就一败涂地的输家心境。
「希丝蓓尔,你以为王宫里没有值得信赖的部下对吧?不过你的误会可大了。真的没有值得信赖部下的人,其实是我才对喔?」
由于没有当上女王的潜力,没人愿意对她宣示效忠。自己才是真正孤独──从出生就注定的输家。
她比任何人都努力。
无论是气质、知识还是礼仪,那些能凭借努力获得的东西,她都拚了命地拿到手。但即使如此,第一公主终究没有当上女王的宿命。
星灵太过弱小。
就只是基于这样的理由,伊莉蒂雅就成了输家。
「爱丽丝、希丝蓓尔、女王,你们想必认为,只要自己还在,这个国家就绝对不会落败吧?但这可是大错特错呢。」
恃才傲物的始祖血脉啊。
明明对外宣称皇厅是「『所有』星灵使的乐园」,但还是出现了像第一公主这样被王室舍弃的输家。
就让你们尝尝──自己曾经历过的苦恼、悲叹和血泪。
以及──
跨越了这重重绝望的「真正魔女」的力量之强大吧。
「你们的不幸,就是拥有过于强大的星灵。这只会带来食古不化的时局,根本没办法开创崭新的时代吧?」
现在的皇厅,已经配不上星灵使乐园这样的名号了。
那只是痴人说梦。
一切都只是宛如泡影一般的乐园虚象。
「今晚,这座王宫将沉入火海,而我就当个点燃火苗的灾厄魔女吧。为了前往真正的乐园,这也是必要的过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