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比利斯王宫──
此地是由始祖涅比利斯率领在帝国本土遭到迫害的星灵使们打造的要塞。
这座王宫由星(露)、月(佐亚)、太阳(休朵拉)三座高塔以及女王宫合建而成,而这是连帝国都知晓的公开资讯。
如今,一支帝国部队正朝著女王宫进军。
「哇喔?真危险……」
就在立足点前方约十五公分处的位置。
利用玻璃打造而成的空中回廊「月之冠」,在侵门踏户的帝国部队面前发出了轰然巨响,整个垮了下来。
「哎呀,真危险啊。要是后退的时机再晚个一步,就得一头栽进地面啦。这里的高度可是和高楼大厦差不了多少呢,超可怕的。」
「唔……冥、冥大人!」
还是有人慢了一步。
帝国军的队长抓著倾圮的地板边缘发出惨叫。他虽然想攀爬回地面,但要是施力过大的话,恐怕只会压垮地板,朝著下方坠落。
「还、还请您支援属下!」
「唉~真是的。小队长,我不是说过要尽快退后吗?」
感到傻眼并发笑回应的人,是位野性十足的女兵。
使徒圣第三席,「骤降风暴」──冥。
虽然个头娇小,但坦克背心战斗服所露出的上臂,可以看到结实得宛如钢铁的肌肉。她有一头蓬乱的长发和晒得黝黑的肌肤,虎牙则是出奇地长,甚至透出嘴唇外头。女子闪闪发亮的双眼,让她看起来就像是大型的猫科肉食动物。
「真是的,净给人家惹麻烦。」
她拎起队长的后颈,随即朝身后高高一拋。
明明是近百公斤的魁梧帝国兵,她却用单手轻松抬起,像是扔掷塑胶水壶一般举重若轻。
队长「咚」的一声在走廊上著地。
「感、感谢您出手──」
「以为这样就算捡回一条命了吗?」
话声从正前方传来。
空中回廊的地板已尽数坍塌毁损。而原本站在玻璃天花板上头的少女,就在这时跳进了走廊之中。
「各位帝国军方的贵客,您们的性命将在此终结。就由我亲手送各位一程吧。」
那是一名看似稚幼的黑发少女。她身穿珠光宝气的礼服,配上冷淡的口吻,给人宛如洋娃娃般的印象。
琪辛•佐亚•涅比利斯九世──
魔女在现身并自报名号后,随即从全身上下射出数以千计的细小飞针。
「执行抹消。从我的眼前消失吧。」
那是形似海胆尖刺的紫色荆棘。
荆棘随著「嗡」的奇特声响,如同骤雨般朝冥倾泻而下。
「哦,不妙、不妙。」
冥露出凶猛的笑容向上一跳。
就在她将身子贴在离地约四公尺高的天花板的同时,被琪辛射出的荆棘刺中的地板,接连被刨出一个个大洞。
地板融解了?
还是消失了?
就在帝国部队为这光怪陆离的情景为之屏息的同时──
「哈哈!原来如此,是抹消物质的类型啊。」
只有跳到吊灯上头的冥,以喜孜孜的口吻滔滔不绝地说。
「我原本还以为是干涉时空的类型,但空间没被削掉呢。看来是能够干涉物质的星体干涉类──我没说错吧,小姐?」
在消灭地板后,针刺再次蠕动,朝著目标袭击而去。
冥凝视著袭来的飞针。
「从星球深处诞生的『第二世代型』的星灵。寄宿这种星灵的魔女,星纹好像大多呈紫色的样子,让人家看看嘛?」
「不好意思,我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少女,不打算在您面前袒露肢体。」
「哈!少女?嗜杀成性的魔女少在那边模仿人类说话了。还是说,怪物也有想转化为人类的心愿?」
「…………」
「你那身漂亮的外衣,就由人家帮你剥掉吧。」
琪辛穿在身上的,是一套雍容华贵的王袍。这是仅准许始祖后裔穿戴的服饰,与纤瘦的少女十分贴合。
「人家很想要纯血种的样本呢。就让我撕掉你那身可爱的衣裳,瞧瞧星纹烙印在你身体的哪个部位吧。」
「啊啊,太棒了。」
听著冥杀气腾腾的挑衅──
有著黑发的可爱魔女,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昂叔父大人说得没错,帝国士兵果然尽是些野蛮之辈。如此一来,我也能毫无顾忌地做些过分的事了────『消失吧,帝国人』。」
无数荆棘串连结合,化为刺丝状的长鞭。
琪辛握住棘鞭,甩手便是一抽。长鞭像是拥有自我意识般地在空中蛇行,朝著吊灯上的使徒圣袭击而去。
「愚蠢的帝国人,我要在您跳往地板之前进行抹消。」
无处可逃(将军)。
冥只能选择蹬踏吊灯逃往空中。然而,就算想跳上半空躲避棘鞭的攻击,这条长鞭也是由无数「荆棘」构成的物体。
数以百计的荆棘,会在她逃往空中的瞬间袭击而去,将冥澈底消灭。
「──你是这样想的吧?」
在被荆棘刺中之前。
冥对准魔女,将踩在脚下的吊灯用力一踢。
「就让你享受一下被玻璃雨淋的感觉吧。」
「唔!」
踢蹬吊灯逃往半空──
在被星灵荆棘锁定时,理应只有逃往空中的选择才是。不只是琪辛,就连冥在一旁目击来龙去脉的部下也这么认为。
殊不知──
「她居然踹断了重量超过一百公斤的吊灯,藉此将碎裂的玻璃形成子弹」。
──星灵启动了自动防卫。
理应攻向冥的荆棘,瞬间转换了方向。
瞄准主人(琪辛)的玻璃子弹,于半空中一一遭到荆棘消灭。
「『居然反过来利用星灵自动防卫系统』!」
「什么嘛,明明有挺强的星灵,却只是个温室里的千金小姐呀?如果连制敌机先都没学全的话,就只是个不够格的魔女,不如说更像个洋娃娃呢?」
女使徒圣老神在在地降落在地。
她的动作轻灵如猫,即便踩到了散落在地的玻璃碎片,其脚步声也近乎无音。
──啪!
冥轻轻打了个响指。
「还是说,小姐打算让自己变成蜂窝呢──全员扫射(开火)。」
枪声在高塔的通道之中剧烈回荡。
在背后待命的四名帝国士兵,手上拿著自动步枪TH87型──每分钟能击发出六百发子弹的「反魔女」帝国装备。
四把步枪同时开火,就能在每秒射出四十发子弹。即便是星灵部队的反星灵盾牌,也只有被澈底打飞的份。
然而──
「您是在小瞧始祖的后裔吗?」
所有的子弹在触及琪辛之前,就全数消散于虚空之中。
数以百计的子弹所构成的火网──能将普通人类瞬间轰飞出去的大量弹雨,就像是被魔术手法变不见似的。
「……怎么可能,那么多子弹她居然都挡下了!」
提醒子弹射空的「哔」声响起。
用光一个弹匣的帝国士兵,脸孔因恐惧而抽搐。
挡下了好几百发的子弹──虽说这对纯血种而言并非难事,但帝国士兵之所以会如此惊愕,主要还是因为琪辛是以「荆棘」做到的缘故。
──说起来,荆棘根本没有防御子弹的能力。
那并非风或是波动一类的屏障型星灵术。
若要挡下每秒四十发的频率射击出来的子弹,就必须以那细小的棘刺瞄准并一一打下。
就像是用相同的枪枝击落数以百计的子弹一样。
即便是帝国最新研发的迎击系统,应该也办不到如此鬼斧神工的技巧。
「……难道说全都被她打下来了吗!」
「因为我是月(佐亚)的血脉。」
琪辛全身上下窜升起紫色的星灵之光。
这些光芒产生出更多「荆棘」,并浮现于半空。
「佐亚的星灵控制法,是与帝国士兵(各位)交战至今的露家和休朵拉家所不具备的……啊,我失言了。叔父大人明明叮嘱过,这是不能外流的资讯呢。」
涅比利斯的三大血族各有专攻的研究领域。
佐亚家研究──星灵的「失控」与「控制」。
而其成果──亦即星灵的控制法,是露家和休朵拉家的星灵使所不具备的。
女王米拉蓓尔和爱丽丝的星灵术,都暗藏著会波及己方的缺点,但琪辛能精准地瞄准敌方发起攻击。
就连抵挡子弹,也是控制得如此精密才办得到的本领。
「我失言了。不过,只要将知情之人全数抹消,就没有……」
「『暴岚荒废之王』,启动。」
女子单膝跪地。
使徒圣第三席──『骤降风暴』冥这么出声说道。
冥裸露的肩部皮肤绽裂开来,喷出了鲜血。
琪辛则是不为所动。使徒圣冥只是摆出将某物扛上肩的姿势,身体却像是被利爪撕裂一般流出鲜血。
然而──
「唔!」
纯血种琪辛在这一瞬间,在人生中首度窜起一道冷颤。
「情况相当不妙」。
即便经历了佐亚家严厉的锻炼,她也未曾像现在这般感受到威胁。而直觉导向了这名使徒圣所摆出的姿势。
「荆棘啊!把那个女人切成碎──」
「太慢啦。」
这句话相当于处决宣告。
冥一直扛在身上的光学迷彩兵器,随著正式运作而现出原貌。
原本呈现透明的物体,转变为闪耀著深灰色光芒的巨大炮台。
──电控型36管机炮「暴岚荒废之王」。
这是「每秒能射出一千发」子弹的船舰型兵器。而这世上不存在能挡下每秒一千发子弹的星灵使。
无论是火焰、强风、闪电、冰块、水流或土之屏障,都能悉数击穿。
能歼灭所有星灵使的兵器。
「我不是预告过,要说说我『骤降风暴』的浑号是怎么来的吗?」
女使徒圣咧嘴一笑,露出了尖锐的虎牙。
虽然是宛如猫咪般可爱的表情,但同时散发出宛如狮子般的杀气。
「所以说,拜拜啦,可爱的小魔女。」
棘之魔女琪辛──
听见了袭向自己的风暴所挟带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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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宫空中花园──
由于热流冲天的缘故,原本弥漫著芬芳香气的花草,如今也散发起些许刺鼻的焦臭味。
「哦,这么说来,美丽的使徒圣阁下,能否容许我询问一件事?」
昂•佐亚•涅比利斯。
身穿黑色西装的这名男子,是有资格代替王家三大血脉之一的佐亚家当家执掌指挥的人物。由于他自称为了遮掩旧伤而戴著面具,因而亦以假面卿自称。
「我忘了询问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呢。你──是怎么踏进女王宫(这里)的?」
女王宫的大门深锁。
其余的帝国精锐士兵之中,还未有人得以入侵此地,但为何只有这名女子能拋开部下,孤身一人抵达女王宫?
「嗯~可是说出口的话,会影响到咱的生意呀。」
回应假面卿的人,是戴著眼镜的高挑女性使徒圣。
她以浮夸的动作侧起脖子,用轻快的语气回答:
「但这种光明磊落询问帝国(敌方)的态度,咱倒是不讨厌就是了。」
使徒圣第五席璃洒。
素以天帝参谋之姿活跃的她,如今却离开帝都亲自参战。光是这样的事实,就足以窥见帝国「认真」的程度有多高。
「我不指望你将手法全数公开,但既然你提到了生意二字,那给些甜头(赠品)应该也无妨吧?」
「那咱就只给点提示。正面的大门还关得好好的哟。」
「哦?」
假面卿昂手抵下颔,咕哝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更进一步的答案──」
消失了。
假面男子像是融于夜色般消失无踪,只将话语声留在原地。
「唔!」
「就问问使徒圣阁下的身体吧。」
消失的嗓音,从身后再次出现。
那是瞬间传送的星灵术。假面卿的匕首穿越空间,刺中璃洒的背部──理应是如此才对。
「什么?」
「……哎呀,真危险啊。咱就知道你会来这招。」
匕首的刀尖扑了个空。
在假面卿罕见地发出惊呼声的同时,有著天帝参谋头衔的女使徒圣轻巧地转了个圈。
她行云流水地蹬地一踢,向后退去。
「啊,咱忘了说了。不巧的是,你偷袭的手法咱已经知道了。你还记得名叫米司蜜丝的帝国士兵吗?」
「米司蜜丝?」
「在争夺谬多尔峡谷的时候,你曾把一名帝国军队长踹进星脉喷泉之中吧?你如果没打算记住的话,咱也没打算多提就是了。」
在眼镜的镜片底下。
女使徒圣睁著聪颖的双眸瞪向敌人。
「她和咱是同一期入队的,所以咱也从她那儿打听了不少和你有关的事。」
「……米司蜜丝。喔,我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位娇小的淑女啊?原来如此,既然有这层关系在,那在道理上就说得通了。哎,但我的能力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被人知道了,也只能乖乖吃瘪了。」
假面卿将出鞘的匕首直接收进怀里。
「不过这可真有意思呢,璃洒阁下。与你同期入队之人明明还在当队长,你一个人却先当上了使徒圣?」
「嗯,是没错啦。」
「为了争取飞黄腾达的机会,帝国军里的竞争不是非常激烈吗?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想必会受到周遭人们的嫉妒吧?」
「咱早就习惯啦。」
使徒圣这么回应,并摘下黑框眼镜。
原本藏在薄镜片底下的聪明双眸,此时变得强烈有力,而这肯定不是假面卿的错觉吧。
「『毕竟这已经是咱第四次活到二十二岁啦』。」
「……哦?」
「啊,这可得保密喔。要是传出去了,咱可是会捱天帝大人的骂的。」
她以手指勾著眼镜的铰链。
璃洒灵巧地转著手里的眼镜,意有所指地轻笑一声。
──反正你就算知道了,也没本事加以利用吧?
她的笑声蕴藏著这般挑衅的意味。
「不过,帝国兵(咱们)的进步也是日新月异的喔。若想和魔女或魔人交手,那咱们也得想尽办法加强实力才行呢。」
「这可真有意思。我还以为阁下是一名年轻的才女,想不到竟是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妇?」
「不不不,咱还是一名少女哟?咱定下的规矩,就是在踏入三十岁大关前『从头来过』。而咱现在正是个貌美如花、芬芳馥郁的淑女喔。」
嘴上敷衍的璃洒挥挥手,微微露出苦笑。
「咱没做过回春保养或是整容手术,而是用上了更为疼痛且可怕的手段。如果你有兴趣,不妨来帝国走一遭吧?」
「这份好意我心领了。」
「那可真是可惜。啊,想想也是,咱们家八大使徒所发布的业绩标准是──」
蓦地发出了「咻」的声响。
隐约有些不对劲。那是混杂在夜风的吹拂声中的一道破空声。
「要咱抓个纯血种回去呢。」
细线迸出光芒。
比头发更为纤细的纤维,缠上了假面男子的颈脖。原本优雅而立的纯血种,此时不禁发出了动摇的喊声。
「怎么回事!」
他立即进行了传送。
仅仅移动了两公尺的假面卿睁大眼睛,看见险些逮到猎物的发光细线收回璃洒手里。
「啊,可惜。你的反应可真快呀。」
宛如蜘蛛一般。
虽然张开网子捕捉猎物,却失之毫厘地让其逃脱。使徒圣微微露出了苦笑。
「你知道颈动脉窦反射吗?那是人体最致命的要害之一喔。」
「…………」
「即便是高头大马的壮汉,只要脖子的这里被掐住五秒就会昏厥过去。加上这么做不会伴随痛觉,因此想挣扎也没那么容易。要是咱能再早一点收紧缠在你脖子上的线,就能俐落地放倒你了呢。哎,这大概就是缺乏练习的关系吧。」
假面卿无言以对。
身为佐亚家的菁英分子,他当然在那一瞬间就发现了。
女性使徒圣的指尖──
目前正在转著眼镜的那根食指,如今正窜升著星灵能源汇聚而成的星灵之光。
「星灵术这玩意儿可真是不方便呢。就连这么纤细的线,也会让星灵能源发出刺眼的光芒,在夜晚使用总是免不了显眼的缺点。要是现在是大白天的话该有多好。」
「…………」
「哎,这只是对刚才奇袭的小小回敬啦。比起拿刀子野蛮地从背后袭击咱这样如花似玉的淑女,这样的行为优雅多了吧?」
所谓的星灵能源,是仅有星灵才会散发出来的未知能量。
人类并不会主动散发这样的能源,唯有寄宿了星灵的「星灵使」才能获得那强大的力量。
然而,为何来自帝国的使徒圣也会发出这样的光芒?
「帝国人真是些俗不可耐的存在。」
从假面底下传出的,是让人不寒而栗的低沉嗓音。
「表面上将我等贴上魔女或魔人一类的标签,私底下却将星灵纳为己用。说穿了就是套著使徒圣外壳的一丘之貉……」
「哎呀,你要发火的话可就找错人啰?」
「哦?」
「我不否认帝国进行著将星灵强制植入人体的实验。然而,倘若没有你们涅比利斯王室的协助,我们有完成到这一步的可能吗?」
「……这是在告诫我们这里有叛徒吗?」
黑衣男子以指尖敲了敲假面边缘。
「佐亚也对王室里有叛徒一事略知一二,你若是愿意提供资讯,那便是再欢迎不过的了。顺带一提,能请教你的名字吗?」
「真是的~你这人很迟钝耶。」
璃洒再次戴上眼镜。
她透过薄镜片凝视始祖后裔,然后吊起嘴角。
「你应该很清楚,咱才不想说什么『要是打赢咱就告诉你吧』这类陈腔滥调的台词吧?」
「喔喔,这的确是有失礼数,是我太不识趣了。」
「『所以你是逃不掉的』。」
璃洒•英•恩派亚──
使徒圣第五席面对假面纯血种,然后摊开了双手。
星之线──从璃洒掌心长出的「星之线」在空中分裂,以蜘蛛网般的形状笼罩起空中花园。
第四代的「纺」之星灵。
这是涅比利斯皇厅所不存在的星灵──因为这是从帝国领土内的星脉喷泉所诞生的星灵。
「想必你很想打听咱握有的各种秘密吧?不想放跑咱吧?所以咱说什么都不会让你从这里离开的。」
「真是的,这可真是教人求之不得啊。」
假面卿昂端正姿势,优雅地行了一礼。
彷佛此地正举办著夜晚的假面舞会,而两人则是参与其中的绅士与淑女,正向另一方出面邀舞似的。
「既然是美丽淑女的邀约,身为绅士岂有拒绝的道理。」
「咱不讨厌这种浮夸做作的演技喔。不过……」
天帝参谋倏地眯细双眼。
她妖艳地抱胸扭身,像是在拥抱自己浓纤合度的身子。
「咱其实还满喜欢你底下的那张脸喔?就算戴上了假面,也遮掩不住隐藏在底下的凶残本性,确实很有魔人的风范呢。」
「哎呀,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那咱就帮你一把,用实力剥下你的面具啰?」
两人以深藏不露的眼神对谈著──
下一瞬间,魔人与使徒圣同时蹬地冲出,宛如翩翩起舞的一对男女。
(插图007)
2
同一时间──
在月之塔与女王宫相系的空中回廊「月之冠」的走道入口处。
喀答喀答……
喀答……小石头的碎片掉落在地。这些碎片的来头,出自于几秒前仍是构成高塔墙面和天花板建材的特殊矿石。
这种石材相当坚固,即使受到撞击也不会产生裂痕。然而,此时石材接连塌落,使得墙壁崩出了一个大洞。
──电控型36管机炮「暴岚荒废之王」。
仅仅藉由一挺携行兵器所造成的破坏。
「呼。啊~好重、好重。」
冥随手一甩,将巨大的机炮砸在地板上。
扛著这挺兵器使得肩膀皮肤绽裂开来,渗出鲜血;而双腿则是承受著开枪的反作用力,脚掌没入地板之中。
然而,最该赞叹的并非兵器的威力,而是冥的能耐。
这名女兵「在闯入王宫后就一直扛著这挺兵器行动」。
即便藉由光学迷彩的技术隐匿外型,重量也不会因此而减轻。
机炮本身虽作过轻量化处理,毕竟还是搭载于舰艇的兵器。而扛著这挺武器的冥依然能若无其事地行走、跳跃,甚至跑步。
上天所赐与的肉体──
一如魔女和魔人被「星灵」寄宿,这名女性使徒圣的肉体也与生俱来地与众不同。
「冥大人,那个……作战的目的应当是活捉纯血种才是……」
「啊,糟糕了,不小心做过头了。」
冥露出苦笑。
走道上堆起瓦砾所构成的小山,而对侧则是弥漫著细小的粉尘,就算用上步枪的瞄准镜,也难以窥探状况。
当然,人类沐浴在每秒一千发子弹所构成的火网底下,绝不可能安然无恙。
「看到那种被捧在掌心里的大小姐,人家就忍不住想欺负一下嘛。人家可是一出生就活在硝烟之中,啜饮著泥水苟且偷生,还得自行挖开化脓的伤口……那可是性命相搏的战场呀──但纯血种不一样。」
他们只是「偶然」在出生时寄宿了强大的星灵。
光是这么一个偶然,就让他们获得了不知人间疾苦的优渥生活,就算心血来潮走上战场,也能将帝国士兵如蝼蚁般加以蹂躏。
──你们为什么如此脆弱?
他们会露出轻蔑的眼神这么说道。
「帝国迫害了魔女?」──错了,是魔女蔑视著人类才对。
冥和其四名属下,已在战场上见过太多次了。
魔女睥睨著己方,其轻蔑的眼神像是在扫视弱者。当然,涅比利斯皇厅从未公开承认这样的行径。
创造星灵使不受迫害的世界?
这根本是漫天大谎。
鼓吹这般思想的始祖后裔们,是这世上最轻蔑「一般人」的存在。
「所以人家才会感到一肚子火呀。对吧,小队长?」
「您说得没错。因为我们是以人类的身分出战的。」
帝国也有著帝国秉持的正义。
仅是平凡人类的帝国士兵,必须接受魔女和魔人所无法想像的严酷训练,才能获得踏上战场的资格。
然而──
他们却被天生拥有强大力量的魔女打得落花流水。
虽说坊间流传帝国拥有非人道武器的传闻,但就现实情况来说,「帝国兵被星灵部队单方面击溃」才是稀松平常的战况。
「所以帝国士兵学会动脑啰,小姐。无论是人家的武器还是这次的侵略行动,都是运筹帷幄的结果。但对于活在蔷薇色世界里的小朋友来说,应该无从理解吧。」
她对著堆积如山的瓦砾咂嘴一声。
女性使徒圣对部下们使了个眼色,接著转过身子──就在此时,瓦砾滚落的「喀答」声传进她的耳朵。
「…………」
「冥大人?」
「太好了。毕竟原订计画是要活捉你呢。你能幸免于难真是再好不过了,小姐。」
依循冥所凝视的方向看去──
可以看到高高隆起的瓦砾,正伴随著诡异的声响逐渐消失,宛如融化的冰块。
「这怎么可能!」
「都、都捱了那么多发子弹,居然还能幸存下来!」
「小队长,该闭嘴啰。你们快去后面把风。刚才那阵枪声,想必会引来不少星灵部队。」
说到底,部下们根本派不上用场。
既然暴岚荒废之王的扫射无法置之于死地,等同于无法指望身后部下们的支援射击。
「不过,即便强如纯血种大人,似乎也没办法将之抵消呢。」
「…………唔……啊…………」
黑发少女猛喘著气,从瓦砾堆的缝隙中爬出身子。
设计得相当华美的王袍,如今成了不堪入目的破布;平时与日晒无缘的雪白肌肤,则是被瓦砾刮出了伤痕,渗出鲜血。
如同丝绸般柔顺的黑发,也被粉尘染成了脏兮兮的白色。
最重要的是──
少女可爱的脸庞,如今正因剧痛和恐惧而皱成一团。
「好……好痛……我……流了……这么多血……?」
纯血种琪辛并不是没有尝过败北的滋味。
与帝国剑士伊思卡的一战,让她体会到了意料之外的败北。然而与伊思卡不同,这位名叫冥的女性使徒圣,拥有他所不具备的事物。
──一股怨气。
是数千、数万名帝国士兵投向魔女的怒火。
他们期望的并非和平,而是歼灭世上所有魔女。而琪辛与伊思卡交战时,并未体验到这种愤怒的情绪。
因此,她明白了──明白「战争就是这么一回事」。
「…………昂叔父大人,我懂了。」
魔女(琪辛)的眼睛发出光芒。
(插图008)
那并不是在单纯形容双眼所散发的压迫感。在冥与四名帝国兵的面前,琪辛的双眸绽放出清晰可见的光芒。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还想说衣服都破成这样了,居然没看到星纹,『原来小姐的星纹是在眼睛里面』啊?」
于眼底闪闪发光的星纹。
在魔女琪辛现身的时候,这名少女用眼罩遮住了双眼。
帝国军方迄今也尚未收集到「星纹位于眼睛之中」的资讯。就是放眼纯血种的家系,想必也是相当特别的存在。
「真教人在意啊,人家愈来愈想把你抓回去当样本了呢。」
「…………」
纯血种琪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触碰自己被刮伤的脸颊。
她俯视著从指尖垂落的红色水珠。
「我明白了。打仗根本不是什么好事,再打下去也仅是浪费时间。毕竟战争带给人的痛楚,是如此锥心刺骨。」
「哎呀?你突然有了悔改的念头吗?」
「是的。让我们别再打仗了吧。」
身披破烂王袍的少女,将手伸向身后的宽广夜空。
她的眼里沸腾著明确的杀意。
「只要澈底消灭帝国军,就能结束战争了!」
空间骤然挤压变形。
不出几秒钟的时间,大量的「荆棘」随即具现化,覆盖了她所仰望的天空。
──棘之行进「森罗万消」。
星灵荆棘的数量来到了数十万之多。
别说是飞空艇了,就连这座月之塔都会被分解殆尽吧。大量的荆棘瞬间扩散开来,呈现将冥和帝国士兵们包围的态势。
「什么!」
「……哦,小姐,你现在的表情很赞喔。」
「豁出去了」。
她解开拘束自己的枷锁。步步进逼的死之恐怖,摧毁了一直告诫著自己「不得摧毁月之塔」的禁锢。
──这才是纯血种应有的风貌。
这一百年来从未被帝国活捉过的怪物应有的姿态。
「冥大人!我们被敌方的星灵术包围了!」
「看也知道啦。喏,小队长,要认真点啊。要是没能在被干掉之前放倒对方,咱们可就要全军覆没啦。」
「你以为自己办得到吗?我已经决定不再留情了。」
所有的荆棘扩散开来,化为一座结界。
其规模之大,已经不是暴岚荒废之王的火网所能打下的程度。然而,女性使徒圣依然挂著野性十足的笑容。
「说什么留不留情的,小姐,你还没学乖呀?」
「……?」
「不过是死里逃生一次,你会不会表现得太得寸进尺啦?」
女性使徒圣伸出手指,轻轻抚摸落在地上的暴岚荒废之王。
「人家就作个预言吧。在听到下一声枪响的时候,就是终结之时。」
「嗯,是各位帝国士兵性命终结的时刻对吧?」
让无数荆棘浮游在半空的琪辛,其话语中展露出绝对的自信。
至于冥的嘴角也迸出了胜券在握的野性笑容。
是哪一方在虚张声势?
答案是两者皆非。无论是使徒圣还是纯血种,都同样对自己的胜利感到深信不疑。
双方展开了行动──
面对最大规模的荆棘扫射,冥扛起自己的兵器暴岚荒废之王,以真正的子弹加以迎击。
然而,双方的攻击同时戛然而止。
好几头帝国士兵未曾见过的深紫色异兽,在这时咬穿了地板跳了上来。
野兽在闯入走道的同时,被琪辛的荆棘刺满全身上下。
「……咦?」
「什么!」
野兽有六条腿,且即便沐浴在琪辛的荆棘之中,野兽也没有消灭的迹象。
那并非帝国军方的兵器。毕竟这些龇牙咧嘴的野兽,是同时朝著冥和琪辛冲锋而去的。
野兽有著血盆大口,裂至下颚的嘴角淌著发光的唾液──唾液的颜色看起来与星灵的光芒相当相似。
而就在唾液落地的瞬间,随著「滋」的一道声响,地板遭到了腐蚀。
──不寒而栗。
经历过无数生死关头的冥,以第六感察觉到了难以形容的威胁性。
是咒怨吗?
虽与极为罕见的「咒」之星灵相似,但无法在这一瞬间精确地作出判断。光是被琪辛的荆棘射中还能行动自如这点,就是极为异常的事态了。
「好像不太妙,所有人拉开距离!」
她二话不说便往后一跳。
四名部下也对这样的命令毫无异议。
「喂,小姐,这个是──」
「不会吧……难道是葛罗乌利祖父大人的星灵!」
琪辛朝著背后看去。
她的脸色铁青。原本火冒三丈地展开星灵术的纯血种琪辛,在倏然现身的野兽群面前表现出畏缩的反应。
「请等一下,祖父大人,这些帝国士兵由我来──」
就在这时──
某处传来了恐怖骇人的野兽咆哮声。
3
身为涅比利斯三大王室的当家。
为了扛起血族的门面,就得成为家族之中最为可靠的存在。
那么──
要具备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成为最为可靠的存在?
「首先是要成为最强的星灵使,同时必须深谋远虑,累积大量的经验。成为当家的条件便是如此简单明瞭。」
『那当上女王的条件为何?』
「那与当家差不了多少。硬要说的话,就是多了个支持度高低的门槛吧。」
坐在轮椅上的老者,以沙哑的嗓声「咯咯咯」地笑了笑。
佐亚家当家葛罗乌利。
他的脸庞布满了皱纹和老人斑,即使年过七旬,他的音量依旧宏亮,而双眼也寄宿著强烈的意志。
「当上女王之人,是年轻、美丽,且寄宿了强大星灵的少女──光是具备这样的条件,就足以成为国民们的希望吧。」
『这话带著刺啊。是因为你身为男人当不上女王,才摆出这种丧家犬的反应吗?』
「没这回事。我对现任女王的治理手腕并无不满。三十年前明明还是个难以驾驭的战斗机器,现在却变得『颇有人味』,这点让老夫很是钦佩呢。」
涅比利斯皇厅月之塔。
被以满月外型的夜灯照亮的三楼空间,是平时会拿来作为演讲或是欣赏电影等活动的多功能大厅。
而今晚造访这座大厅的人,是帝国引以为傲的刺客之一──
「也是呢,当年的她和你挺像,不仅散发著冷冽如钢的杀气,还散发著拒绝与他人接触的压迫感,完全就是个战斗人偶啊。」
『我?和这个国家的女王很像?哈,拿我和魔女(怪物)比较可真是教人头痛。我虽然是这副德性,还是有身为人类的尊严,和你们这些家伙不一样。』
嗤之以鼻的是一名帝国人。
使徒圣第八席,「无形神手」无名。
他的身影之所以显得有些朦胧,是因为他从头到脚都被浅灰色的紧身衣包覆的关系。能透过光学迷彩隐去身形的这名男子并不用枪,而是以格斗高手的身分为人所知。
「老夫只是在聊往事。那是你可能才刚出生,或者是还没出生时的事。」
叽──老者稍稍靠上轮椅的椅背。
「她当时才十四、五岁吧。那沉默寡言的刽子手风格,正是现任女王(米拉蓓尔)最颠峰的时期。在那两年间,那女娃可说是史上最强的女王候选人……但现在的她已经拔去了利牙。或许是因为当上女王后远离战场,也可能是生下了女儿所致。」
『你想说什么?』
「『是时候该交棒换人了』。」
佐亚家当家葛罗乌利的话语声铿锵有力。
「老夫也得感谢帝国军(你们一伙)啊。发生这场大乱,女王肯定难辞其咎。在不久后召开的女王圣别大典上,露家将会名声扫地,只留下佐亚家和休朵拉家。」
他伸手指向被夜灯照亮的使徒圣。
「因此,帝国军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立刻杀了他吧。」
影子从老者的脚下窜出。
随著飞沫喷向大厅高处的,是淡紫色的星灵之光。星灵之光逐渐凝缩,转化为六脚猎犬并发出咆哮。
『是具现化的星灵能源吗?』
「这是所谓的化身兽。你早先犯下了罪,而这份罪孽已然转为『惩罚』了。」
老者将刺进肩膀的铁棒拔出来。
那是宛如冰锥般的尖锐暗器。几分钟前──无名在打照面的同时掷出的暗器,「被这名老者刻意用肉身承受了下来」。
「你错就错在鲁莽地朝老夫发起攻击。好啦,你这下有办法逃脱自身的『惩罚』吗?」
『罪孽?不好意思,我没有乞求赎罪的打算。』
无名气势汹汹地扬起一只手臂。
那是以低肩投法掷出的第二根铁棒。就在暗器触及天花板的瞬间,葛罗乌利当家的头顶上迸出了火花。
藏在铁棒里头的小型炸弹爆裂开来。
顶板剥落砸下,精确地将底下的化身兽压垮。
「根本是徒劳无功。」
被顶板压住的野兽,居然滑溜溜地爬了出来。
「这头化身兽不会受到任何物理手段干涉,就算是帝国的导弹也炸不毁他。这已经用你的左手臂证明过了吧?」
『原来是反击型的星灵啊。』
无名按著动弹不得的左手向后跳去。
仅仅两分钟前的冲突。
他以左拳轰向袭击而来的化身兽,化身兽的身体却穿透拳头,附著在他的手臂上。
──野兽化为诅咒,侵蚀起他的手臂。
罪孽指的是什么?
这名魔人的星灵到底有什么能力?
『星灵能源会对敌人(我)作出反应并加以成长,一旦成长到一定程度,就会化为兽型发起袭击。而成长的条件则是敌人伤害你……似乎不只是如此啊。成长的要件不只一项,这就是你指的「罪孽」吗?』
「老夫可不打算揭穿谜底啊。就姑且夸夸你的思路吧。」
葛罗乌利冷笑道:
「告诉你一件好事,这化身兽的成长是没有极限的。」
『这星灵虽然丑陋,但穿透物体的特性是不是反倒成了弱点?』
格斗高手蹬地一跳。
他伸手搭住身后的墙壁,以蹬墙的要领向上冲去。在化身兽袭击过来的同时,无名一鼓作气跳过野兽的头顶上方,扬起了右手。
他的手里握著陶瓷短刀。
无名全力投掷的速度,甚至与手枪的子弹不相上下。首次出手之所以瞄准肩膀,是为了试探对手的本事;而他这回所瞄准的部位,则是老者的胸口。
化身兽不会受到物理方面的干涉,换句话说,短刀也会穿透过去,无法为葛罗乌利提供任何保护。
『和这头化身兽一同消灭吧,魔人。』
「花开之季亦是雨季──好事往往需要多磨啊,小鬼头。」
短刀停住了。
老者轮椅底下的另一头化身兽伸出手臂,宛如人类的手臂般缠住了无名掷出的刀刃。
『……什么!』
「化身兽不会受到你的物理攻击干涉,但我这边则可以单方面地进行干涉。小鬼头,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帝国的使徒圣跃至地面。
『听你叫嚣得如此得意,不会是想主张这玩意儿是无敌的存在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
没有能摧毁化身兽的手段。
而化身兽不仅能源源不绝地发起攻势,还能利用物理无法干涉的特性,成为保护老者的究极之盾。
──这就是「罪」之星灵。
葛罗乌利所拥有的星灵属于反击型,一旦满足了罪孽的发动条件,就能发挥出蛮不讲理的压倒性实力。
『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吗?敌人的攻击绝对伤不到你和化身兽,而你却可以单方面地向敌人发起攻击。』
「没错。」
『真是不合理的能力,总觉得其中必有破绽啊。』
「这没有丝毫破绽,因此称之为无敌啊。无论是帝国军方的轰炸、毒气还是导弹,都无法击败老夫。能像这样活过七十个年头,就是铁铮铮的证据。」
『…………』
「当家的头衔可不是摆好看的喔?」
统率月亮(佐亚)的当家葛罗乌利。
帝国军过去所发起的各种炮击,都没能击败这名老者。佐亚家的假面卿和琪辛会如此仰慕他,正是因为如此。
「只可惜老夫的腿瘸了,不然帝都早在五十年前就灰飞烟灭啦。」
『──后生可畏也,焉之来者不如今也。』
帝国人吟咏道。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回应──
「……什么?」
轮椅上的老者疑惑地眯细双眼。
那是流传已久的歇后语之一。
──过去的伟人凭什么认为现代的年轻人不如自己?
就算在过去缔造了再高的功绩,也肯定会被未来所超越。这句话无疑是在讽刺以「打了七十年的仗」一事自豪的老者(葛罗乌利)。
与此同时,也是在回敬老者先前说过的「花开之季亦是雨季」吧。
『拿腿瘸了当理由?以虚构的前提夸大自己过去的功绩,这正是老化的徵兆啊,魔人。』
自己的左臂受到了化身兽的诅咒──
使徒圣第八席垂著动弹不得的左手臂,再次蹬地冲出。
他以留下残像的高速朝旁一跳,惊险地躲过化身兽从身后无声无息接近的一击。
『我就承认你这家伙的星灵不同凡响吧。然而──』
虽然嘴上调侃现任女王「拔去了利牙」。
但这名魔人也被自己的衰老局限住了。
『即便星灵的强度不随著年龄而有所衰减,但至关重要的使用者若是垂垂老矣,岂不等于自取灭亡?』
「哈!」
葛罗乌利爆笑出声。
尽管布满老人斑的脸孔都皱成了一团,他仍然止不住笑意地吊起嘴角。
「还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刺客,看来是老夫看走眼了。老夫很久没见过『嘴上功夫』如此过人的对手了。小鬼头,报上名来。」
『我没打算向怪物报上自己的名字──这我先前应该已经说过了吧?』
「会让老夫询问第二次的状况可不多见,劝你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你连耳朵都不灵光了?』
「耍嘴皮子。」
老者嘴上如此回应,但丝毫没有要掩饰话中喜悦的样子。
「不过单凭一时之勇,可是翻覆不了生死关头的啊。」
在无名的背后,化身兽的身影仍持续膨胀著。
罪之星灵有著无限成长的特性。原本高度只到人类腰间的犬型生物,如今不仅长出了三颗头颅,躯体也变得极为巨大,就连高挑的使徒圣都得抬头仰望。
『简直就像是地狱看门犬(克尔柏洛斯)一样,这到底能长得多大啊?』
「直到你死为止。至于最高纪录嘛……老夫想想,似乎比这座月之塔还要更大一些哪。」
成长到能一脚踏扁无名的地狱看门犬不仅动作极快,还不会释放出气息,再加上身为星灵能源集合体的特性,让它能在行动时悄然无声。
然而──
「唔……!」
葛罗乌利当家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无名迟迟没有落入他的手中。能无穷无尽地成长、持续追踪对手的化身兽,居然追不上区区一名人类的速度。
──使徒圣。
就像帝国军将葛罗乌利当家视为威胁一般,这个名为无名的男子,同样也是所有星灵使的头号大敌。
『只要把你宰了,我的那个什么罪孽也会跟著消失对吧?』
无名逼近老者,握拳蓄劲。
这时,老者脚下的地板宛如橡胶球般弹了起来。
『增殖了吗?』
「成长的不只是化身兽而已,就连你的罪孽也会无限地增殖下去。」
轮椅的车轮底下钻出新的化身兽,其外型如同狮子一般,体型也比地狱看门犬更为巨大。
无名的眼前矗立著狮子,而身后则有地狱看门犬。
「无法澈底躲过」。
只要身体有一小部分遭到触碰,受「诅咒」的部位就会遭到腐蚀。要是头部被摸到的话,自己就等于败北──在察觉到这一点后,使徒圣迅速地作出判断。
他宛如一颗陀螺般,迅速地回转身子。
在反作用力的带动下,已经动弹不得的左臂被强行拉起,甩向张开利牙的狮子嘴部。
『这就送你吧。』
他让化身兽咬住自己的左臂。
无名这一招不仅封住了化身兽的嘴部,还在诅咒蔓延全身上下之前──一声不响地斩断了自己的整条左手臂。
「……居然把手臂扔了!」
『这原本就是义手。』
这是在与某一名星灵使决斗时失去的手臂──
每个帝国士兵都是赌上性命作战的。无论是哪个使徒圣,都有过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经历。而这也是挑战纯血种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而此时此刻。
无名虽然卸下了自己的左义手,却换得了逼近葛罗乌利当家喉咙的大好机会。
「唔!」
使徒圣的拳头刺向葛罗乌利的喉咙。
然而一头化身兽出掌抓住他的拳头。拥有人类外型的巨人如死者般,从轮椅底下爬出来。
『……什么?』
「二度犯罪的罪孽可是很深重的。现在的你,已成了伤害老夫的再犯之人,而『再犯』的罪孽远远重于初犯。」
七大罪。
先制、再犯、兵器、寡兵、破坏、虚伪与背叛──
无名所犯下的,乃是前两大罪。铁棒刺中葛罗乌利的行为即是「先制」,而这一回的攻击则是满足了「再犯」的条件。
也因此,罪之星灵在这一瞬间得以爆发性地增长。
「被罪孽吞噬吧。」
五具之多的巨人瞄准无名伸出手臂。
同时,地狱看门犬和狮子也飞扑而至。至于使徒圣则是失去左臂,右拳也被诅咒侵蚀而动弹不得。
『啧!』
就在被巨大的化身兽们踩扁的前一瞬间。
帝国引以为傲的顶尖战斗员焦躁地咂嘴一声,同时大大地抬起右脚。他笔直地对准地板,重重地砸下脚跟。
「真是愚蠢,化身兽岂有畏缩的道理──」
『会畏缩的。』
无名的脚跟瞄准的,乃是自己掉落在地的左手臂。他亲自踩碎了机械制的义手。
──闪光迸现。
安装在义手里头的「最后王牌」炸裂开来,使得大厅被强光所吞没。
「……这道光芒,难道是反星灵手榴弹!」
『虽然不会受到物理方面的干涉,但若对星灵本身进行干涉的话,就会奏效了吧?』
包围无名的化身兽止住动作。
反星灵手榴弹──其效能为扰乱半径三十公尺内的星灵波长。
但效力持续的时间仅有「两秒」。
在这两秒的时间里,使徒圣以毫秒之差穿过化身兽的包围网,朝著大厅底侧冲去。
『我已见识过你的星灵,下次就会解决你。』
「你以为逃得了吗?」
地狱看门狗发足狂奔,紧追在无名身后;而巨人化身兽也展开追踪──它们打碎了高塔的墙壁和天花板,追赶逃跑的使徒圣。
大厅里只剩下葛罗乌利当家一人。
「…………」
在确认使徒圣从大厅里消失之后。
「……老夫原没打算轻忽大意,但那帝国兵可真会耍小聪明。」
老人口吐鲜血,从轮椅上滚落下来。
击中他胸口的拳头打碎了肋骨。老者虽然猛喘著气,仍用尽全力攀扶住轮椅。
「不会让你逃掉的。就算要逃到这个皇厅的尽头,老夫的化身兽也会紧追在后。」
然而──
佐亚家当家葛罗乌利尚不知情。
此时在涅比利斯王宫的中心处,正发生让皇厅(国家)分崩离析的大事。
4
女王宫──
王宫矗立著星星、月亮和太阳三座高塔,而位于三座高塔中央的第四座高塔,则是专为涅比利斯女王打造的无敌要塞。
这是由星灵构成的「活生生的迷宫」。
首先,通道会依据月份和日期的不同,改变出口的位置。
其次,各楼层都由仅能以星灵能源驱动的电梯进行连结,就算帝国军得以入侵其中,也启动不了任何一座电梯。
因此可说是无从入侵。
这就是皇厅在这百年来对女王宫抱持的绝对信任。
而这一百年的信任,就在今天崩毁了。
女王谒见厅──
这里原是以葡萄酒色的地毯点缀的静谧大厅,但外头的爆炸气浪频频从窗户窜入,在大厅里肆虐狂吹,将宁静二字拋到了九霄云外。
让人生寒的冰冷夜风,混杂了灼烧肌肤的点点火星。
在这阵混沌的空气中──
「涅比利斯女王啊。」
帝国军派来的刺客所发出的宣告,回荡在女王谒见厅中。
不过──
将天帝的护卫以「刺客」两字作为代称,或许有些不够般配。
「我没打算在这里耗掉太多时间,毕竟再过没几分钟,王宫守护星们应该就会赶来救驾,所以我才会这么说。」
使徒圣第一席,「瞬」之骑士约海姆。
他身穿盔甲和披风合为一体的专属战斗服,是个留著红发的壮硕男子。男子在这时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只是一步。
几乎就在女王涅比利斯八世认知到这个行动的同一时间,女王的浏海被剧烈地吹拂起来。
是风压吗?明明只是往前踏出一步而已?
「立刻沉眠于此吧。」
男子挥下了刀身细窄的长剑。
瞬间传送──看到剑士施展出让人产生这般错觉的步法逼近,女王睁大眼睛吼道:
「坠落吧!」
空气形成了炮弹。
预先汇聚于大厅天花板的巨大空气团块,在魔女一声令下,化为足以贯穿地板形成大洞的炮弹坠落。
与此同时,炮弹掀起的强劲下沉气流,也成了守护女王的无形屏障。
──女王移动到阶梯二楼的踏脚平台。
──使徒圣约海姆则是被推回女王谒见厅的大厅入口。
狂吹的强风朝著走道疏散而去。
「『寂静之风』的米拉啊。明明浑名如此,但星灵术倒是相当粗暴。」
「你说的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插图009)
她从踏脚平台俯视著帝国剑士。
女王米拉蓓尔•露•涅比利斯八世举起手,梳理被吹得紊乱的浏海。她险些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胸口,但仍以理性加以克制。
心脏跳得极为厉害。
至于原因相当明瞭──使徒圣仅仅一个踏步就冲入怀里的冲击,澈底点燃她的战意。
「米拉蓓尔•露•涅比利斯八世──寄宿著风之星灵分支『大气』的星灵使。你操控的并不是风,而是规模更加庞大的空气。」
帝国剑士约海姆像是在朗读报告书般,以不带感情的口吻说道:
「十一岁时首次踏上战场,在这之后的十年间,你出战的次数居于全纯血种之冠,并打下了帝国领土的百分之三。虽然身为魔女,但也精通武术和暗杀技巧,堪称是皇厅的第一高手,也被视为史上最强的女王候选人。」
「…………」
「『但你已变得不如以往了』。」
这并不是在挑衅。
语气平淡的使徒圣第一席,只是在宣读通知罢了。
「你强大的实力,是以无情的战斗人偶之姿于战场上打磨出来的。在当上女王之后,若成天只是对国民展露笑容,或是参加冗长得让人想睡的会议,就算是钢铁也会生出锈斑。」
「你明明是帝国人,却把幻想的内容说得像是亲眼目睹过似的。」
「我确实亲眼目睹了。」
男子缓缓架起细窄的长剑。
「是这座城堡的人让我知道的。」
「这样啊。」
对米拉蓓尔女王来说,这样的事实已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皇厅有背叛者。
而且她几乎能够笃定,背叛者是与自己相处甚密之人。她的内心甚至已经推导出嫌疑人是「哪一个女儿」了。
「这只是在作取舍罢了。」
在只有两人的大厅里,米拉蓓尔女王的声音宏亮地传了开来。
「我个人的力量衰弱退步,只不过是小事一件。只要能以女王的身分守护皇厅,那就称得上是正确的选择吧?」
她看向帝国剑士的身后,被砍成方块状的大门残骸。
……护卫还没来吗?
……都弄出这么大的声响了,近处的警备队应当最先察觉到才是。
此地──女王宫的防卫系统大致可分为两类。
一是专司守护女王等重要人物的「王宫守护星」,以及负责狩猎入侵者的游击部队「支配星」,而这些成员全都是实力高超的星灵使。
如今却一名成员都没有现身,这显然已经超越了困惑的程度,实属异常状态。
……难道说,待在谒见厅前的护卫们全都被这名剑士击败了?
……还是说,其他使徒圣也入侵女王宫,而他们正与之交战?
女王观察著敌方的一举一动。
浮上她心头的并非任何一名护卫,而是次女爱丽丝莉洁的面容。
虽然年仅十七,但就战力来说,她无疑是露家的杀手锏。算算时间,她现在应该已经抵达王宫了才是。
「你在等冰祸魔女驰援吗?」
「唔!」
心思被他看穿了。
震撼和焦虑的情绪,让女王的思考停了一拍。
──约海姆的身影一晃。
能用一个蹬地的动作摇撼女王谒见厅的剑士,以目不暇给的流利动作劈开眼前的虚空。
「居然破解了我的术式!」
炸弹气旋──
这原本是一种气象用语,用以形容急遽增强的低气压;但女王米拉蓓尔的星灵术却是名副其实,让空气变成了无形的机器水雷。
接触到炸弹气旋的猎物,就会被卷进台风等级的漩涡之中。
她若是拿出真本事,就连帝国军方的战车都会直接瘫痪。而这名剑士居然一感受到气流增生的预兆,就用剑斩断了大气?
不可能。
就算这名剑士确实拥有炉火纯青的实力,若不能事先知悉女王星灵术的个中精妙,就绝对作不出这样的反应。
「果然有人通敌……!」
「资讯战可是很重要的。我可从不认为能以正攻法解决女王你啊。」
「『是伊莉蒂雅对吧』。」
剑士没有开口。
他只是笔直地挥落长剑。即使被米拉蓓尔女王的风之结界四下吹袭,使徒圣的长剑仍劈裂了疾风向前挺进。
一道冰冷的感觉窜过全身。
在脸颊触碰到坚硬物体的瞬间,米拉蓓尔的脸颊随即喷洒出红色的血沫。
「好痛!」
这一剑砍得有多深?
是只砍到皮肤表面?还是切到了肌肉?女王无暇确认自己的伤势,仅能全力向后飞退。
好快。不对,这名剑士的举止已经不是能用快来形容的了。
锐利得难以置信。
若只是单纯的快,是不可能破解米拉蓓尔展开的风之结界。他兼具高超的速度和力量,并升华成更高次元的机动能力。
「纳命来。」
「──────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两人同时停下动作。
涅比利斯八世并未施展星灵术。
然而,使徒圣约海姆虽然已经逼近到女王眼前,仍在踏脚平台上踩了煞车。
──女王的眼神变了。
次女爱丽丝或是三女希丝蓓尔在场,肯定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吧。
那对眸子宛如机械,欠缺了生机。那是不曾在女儿们面前展露的──纯血种米拉蓓尔•露•涅比利斯八世所独有的眼神。
「……真没办法。不管是护卫还是爱丽丝,看来暂时都不会来了。」
褪去衣物的唰唰声响起。
女王王袍的外套拥有优异的防弹和防刃能力,她却亲自脱下了厚实的盔甲,留下一身轻便的行头。
「我实在很不想亲手摧毁女王谒见厅呢。」
叽──
米拉蓓尔•露•涅比利斯八世的周遭传来诡异的声响。那是大气星灵躁动时所产生的空气断层现象。
受到压抑的星灵,如今即将解放。
「这一切即将落幕。」
「…………」
使徒圣第一席不发一语地接下女王的宣告。
而这名男子流泄出的低喃则是──
「你终究还是不明白我的『身分』啊。」
仅此一言。
混杂著失望至极与哀怜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