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子位在主要干道旁,就距离来说,差不多位在王都与美特卡尔的正中间。
村外有个大湖,在那儿捕到的鱼是当地名产──赛西儿如此说明道。
也许是因为我们一直走在「伊托纳教团」(目测约五○公尺的)后方吧,所以一路平安,没有遭到魔物袭击。
不过「伊托纳教团」一来到村外,马车就突然莫名其妙地朝著和村子完全不同方向,没什么人烟的村外大湖前进。
「伊托纳教团」似乎不打算投宿村中的旅馆。因为是十人左右的旅团,所以不怕被魔物攻击吧,反正他们高兴就好。
我和赛西儿住进村内旅馆,记取昨天的教训,选了边角的房间休息。
「我听说『伊托纳教团』是由下级贵族创建的。」
我们在房间里放下行李时,赛西儿如此说道。
「听说只有贵族才能升到神官以上的职位。不是贵族的人,在『神圣力』觉醒后,不是被送到战场,就是被派遣到冒险者的团队里。」
「所谓的『神圣力』和魔法师的『魔力』相似,是使用回复魔法或辅助魔法的力量,对吗?」
「是的。所以在加入教团后,教团会让新成员优先习得回复魔法。一般人就会成为基层信徒,贵族则会成为干部,被教团收留的孩子则派到战场上或冒险者团队里……教团的架构大概就是这样吧。」
「被教团收留的莉妲之所以能成为神官长,是为了招募新成员,所以才会特别提拔她呢。」
「是这样没错。但是没有从一开始就被送上战场或迷宫,反而一直留在总部工作,我想莉妲小姐应该非常优秀吧。而且还是很好的好人。」
赛西儿端详著莉妲送她的「治愈LV1」水晶球。
她看了一会儿,把水晶球放在掌心上。
「请凪大人收下它吧。」
接著,她把水晶球朝我递了过来。
「这是莉妲送你的耶?」
我不会说奴隶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因为我是来自文明社会的主人。
「比起我,凪大人更适合拥有这个技能。」
赛西儿迷惘了一瞬,宣布道:
「因为,如果凪大人死了,我也会追随您去死。」
「什么啦!」
……这是在开玩笑吧?
可是赛西儿的眼神很认真。
明明年纪没有小我几岁(虽然看起来小我很多),可以不要这么快就决定人生吗?拜托你说不会,好不好?
才认识第二天,奴隶就决定为主人舍命,身为主人,到底该如何是好?
「……对、对了,你白天时不是说,自己的赎身费是一二○○万吗?」
我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那是什么意思啊?你的赎身费是十二万艾尔厦,只要做满同等酬劳的工作,就可以重获自由。我们的『契约』不是这样吗?」
「假如要从凪大人手中买走我,就会变成那样的价钱。」
「从我手中买走你?」
「您没有因为我是魔族就歧视我,而且还以对等的态度对待我。」
「那是因为我来自异世界,对魔族没有偏见。」
「而且还改造我,把我变成『外挂级角色』。」
「那是因为我们必须瞭解彼此技能,做实验的结果。」
「……您还说……我是『老婆』。」
「对不起那是为了逼教团答应让我们同行而做的加油添醋!」
「凪大人的想法不重要!」
「这种说法会不会太过分啊?」
「凪大人,请听我说。」
赛西儿以柔嫩光滑的小手握住我的手,说道:
「我们魔族是『互相共鸣』的种族。」
魔族和水、风、大地、火焰一样,属于大自然的一部分。
之所以具有强大的魔力,是因为魔族能借用自然界的力量。
基本上,自然界没有「个体」这种存在。
树木是森林的一部分。水滴是河川或海洋的一部分。个体总是与全体融合在一起。
因此,具有个人意识的魔族,总是特别寂寞。
也因此,假如魔族发现能与自己灵魂共鸣的对象,就会和对方永远在一起。
即使对方是一棵树,是一朵花,或者是一只鸟。
正因为魔族有这样的特性,所以才无法适应人类文明,不能像其他半人族那样融入人类社会。所以家园才会被人类侵占,种族才会被人类灭亡。
可是,偶尔也会出现与人类共鸣的魔族。
「就像我一样。」
赛西儿做出结论。
「我想,我是和凪大人起共鸣了。因为,我和凪大人在一起时,觉得自己很幸福……被『契约』束缚,让我觉得自己是凪大人的一部分。我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怎么办?赛西儿是认真的。
之所以买下赛西儿,是因为阿斯塔提拜托我的缘故。而且我也想要有个能告诉我这世界各种事情的小老师。
现在的我,当然很希望她能留在我身边。
可是我没打算绑住她一辈子。
不然……我不就变成黑心雇主了吗?
等我适应这个世界后,我本来打算随便找个藉口毁约,让赛西儿自由生活的。
话说回来,在这个年纪被决定一辈子非蓄奴不可,也未免太沉重了吧!
虽然赛西儿很可爱!可是太老实、太没戒心了。
毫无防备到让我一直很担心自己会不小心失去理智!
来自异世界,别说有稳定的工作了,在居无定所的情况下,要是不小心弄出小孩的话该怎么办啊!人生会就此完蛋哦!
「……凪大人?」
赛西儿不安地看著我。
她很珍惜基于「契约」而来的,与我之间的牵绊。
这样一来……就算我说要解放她,她也不会理我吧。
「当然,假如凪大人说『我不需要赛西儿』……那就没办法了……因为我不能……成为凪大人的绊脚石……」
「我不会说那种话的啦我会很重视你的啦!」
所以不要露出那种像是被拋弃的小狗般的表情!拜托!
眼中失去光彩,泪水已经潸潸落下。
如果我说出「我不需要你」,她说不定真的会寻死……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很伤脑筋的。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同伴,就像我的家人一样嘛。」
「──嗯!」
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烦恼吧。
反正直到前天为止,我也从来没想过会被召唤到异世界。
我一面抚摸著紧抱著我的赛西儿的头发,一面想著,我一定……要把持住理性才行。
天黑之后,我们来到村里的餐厅。
希望能尽量不引人注目的赛西儿以布块遮住头部,就像包著头巾一样。
我们一走进餐厅。
「这肉怎么这么难吃!」
吼叫声与杯盘同时交错于空中。
比我们早进入餐厅的,是保护商人马车的战士与魔法师。不过他们现在已经脱掉铠甲和斗篷,用矮人集团和妖精集团来称呼,应该比较正确?妖精们一脸厌烦地戳著盘子里的肉,矮人则是怒气冲天地对店员发脾气。
……不要接近他们比较好。
我和赛西儿在离店门口最近、人最少的位子座下。
我朝空中挥了挥手,一名女店员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你好,我想……」
「对不起!没有鱼!真的没有鱼!」
「……咦?」
「很抱歉,最近我们没办法接近湖边,所以只能供应鸡肉或殿加拉顿山猪的火腿而已。假如您不满意,请享用自备的粮食!」
「……怎么办呢?赛西儿?」
「总之,先来一点火腿、面包和汤好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店员完全不正眼看我们,逃跑般地离开了。
不过她很快地回来,把火腿和面包,以及加了绿色豆子的汤放在桌上。上菜速度好快!是说,菜都冷了。
「……这些只要二艾尔厦就好,对不起。」
我拿出银币,店员一把抢过,再次急急忙忙地跑走了。
「赛西儿,你不是说这村子的名产是鱼吗?」
「是呀。从湖里捕捉的淡水鱼是这村子的名产,有很多人是特地来吃鱼的。」
「不过这些是火腿和豆子汤耶。」
「我觉得满好吃的。凪大人觉得呢?」
「想成纯天然食品的话,是不错吃啦,不过她说没办法接近湖边,那是什么意思啊?」
「没办法接近湖边,所以没办法捕鱼的意思吧?」
怎么说呢,让人有点在意呢。
我们默默地用餐。
一阵子后,周围开始出现醉鬼的吵闹声。
商人的保镳们大声喧哗起来,就算不想听,对话也会钻进耳里。但是就收集消息而言,这样是很不错啦。
「不过还真让人火大呢!那些『伊托纳教团』的王八蛋!」
「我们好心问他们要不要帮忙介绍旅馆,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我们才不想跟脏兮兮的矮人说话,也不想跟矮人住在同一间旅馆里』,他们居然这么说哦!」
「所以他们才特地露宿在村外吗?人类优越主义偏激到那种程度,还真是异常耶。」
「他们最好被湖精吃掉啦。」
「明天公会的同伴就会来驱除湖精了。不关我们的事啦。」
别说了别说了,愈讲酒会变得愈难喝的,还是来乾吧来乾吧──一群人开始乾杯。
「我有件事想请问一下。」
我把店员叫来。
「这村子的名产不是鱼吗?为什么不能去湖边捕鱼呢?」
「……对不起。」
「我只是想知道原因而已啦。」
我还在摸索这个异世界。
幸亏有赛西儿的常识,所以我可以装成普通人;但光这样不足以让我们活下去。能收集到愈多消息,当然是最好的。
当。我把一枚银币放在桌上。
「湖精隔了五○年,回到这里了。」
店员总算开口。
「那是头上被触手覆盖的巨大鱼精。村里的人都叫它『利维坦』。听说我祖父的时代就已经存在了,不过后来被冒险者公会的人赶走,现在又回到湖里,所以我们没办法进入湖里捕鱼。」
「……它不会上岸骚扰村民吗?」
「因为它是水栖生物嘛。而且就魔物而言,『利维坦』算是很安分的了。」
店员若无其事地把银币放入围裙口袋里。
「只要不进入它的地盘,或者不加以刺激它,它就不会攻击人。」
「不进入它的地盘?加以刺激它?」
「比如在湖边升火露营,或者大声喧哗之类的。那么做会刺激它兴奋起来攻击人。不过村里也没有那种笨蛋啦。」
不过村子已经委托美特卡尔的冒险者公会来把它赶走了,明天晚上就能搞定它了。
所以尽管在村子里住下来吧,没什么好怕的。
而且晚上在野外行走反而更危险哦,你们可别现在就离开村子哦──店员说完,回到厨房里。
………………
这面包还真硬啊──汤都冷了呢──
嚼嚼嚼。
但是只要想到这些全是天然无农药、有机栽培的食物,就会觉得很宝贵呢──
咬咬咬,嚼嚼嚼。
……………………唉。
「赛西儿。」「凪大人。」
我们同时开口。
「您先吧。」
赛西儿把手放在腿上,等我说话。
「『伊托纳教团』的马车,是朝著湖那边走对吧?」
「因为他们不想住进旅馆里呢。」
「要露营的话,最好扎营在有水的地方呢。」
「而且也缺不了营火呢。」
「『伊托纳教团』会对著夕阳唱歌对吧?」
「听说唱起来非常有魄力呢。」
「综合以上这些,感觉起来他们好像会被『利维坦』攻击呢。」
唉。
我们同时叹了一口气。
「凪大人,莉妲小姐知道『利维坦』的事吗?」
「天晓得──那家伙自称对半人族很好,可是其他神官都是那个死样子。至于这个村子的村长,刚才我有看到他,是矮人族呢。」
「……说的也是。」
嚼嚼嚼,咬咬咬。
吃完了。
店员收走餐具。接下来,我们就没事可做了。
只剩回旅馆睡觉…………
……唉唉。
真没办法。
因为赛西儿以带著某种期待的眼神看著我嘛。
而且白天莉妲让我们和旅团同行,算是欠了她一分恩情。再加上她还送了我们「治愈LV1」和「瞑想LV1」的技能。
互不相欠是「过著平稳的普通生活」的基本。欠人情会让人觉得抬不起头,借钱给别人会一直担心有去无回。
其他神官的话,是死是活就不关我的事了。
「赛西儿,要不要来练习魔法呢?」
「练习魔法吗?」
「我们还没确认过以古代语咏唱攻击魔法,需要花多少时间呢。」
「是的。那我们就来练习吧。」
「想练习魔法的话,最好是在远离村子,没什么人的场所做对吧?」
「是、是的。」
「如果在前往没人的场所途中碰到认识的人,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对吧?」
「是!还有,我觉得和对方交换一下消息也是不错的做法。」
「因为要确认周围安不安全呢。」
「凪大人。」
「什么事?」
「您的这部分,很可爱哦。」
「……呿。」
赛西儿直勾勾地看著我,我不禁把脸撇向一旁。
可是她却祈祷般地交握双手,微笑著。
然后小声道:
「……所以我不能原谅那些利用了您的温柔的『黑心公司』。为什么我没有和凪大人生长在同一个世界呢……害您痛苦难过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们死得尸骨无存……」
……这呢喃也未免太凶残了吧?
我又不是基于好心才想警告莉妲的。虽然赛西儿可能误会了,不过老实说,我已经计算过利弊得失了。
还有一天才能抵达美特卡尔。
假如明天也能跟著「伊托纳教团」的马车一起行走,旅途就安全多了。
所以,要是对方出事,我们这边也会很伤脑筋的。
再加上被对方欠人情的话,有事时说不定能让对方站在自己这一边。毕竟我已经被国王和王都的奴隶商人、技能店的人盯上了。
综合以上几点,所以我才会选择去警告莉妲。才会使赛西儿产生误会,以看著耀眼事物般的眼神看著我。
如果顺利,说不定能以「利维坦」的消息和教团交换点什么。
不对,用这件事来对他们要求些什么好了。
基于以上原因,我们离开餐厅,朝著湖前进。
可是太迟了。
「这是什么啦!黏呼呼滑溜溜的啊啊啊啊!」
「伊托纳教团」的旅团已呈毁灭状态。
只剩神官长莉妲独自与从湖中出现的大量触手战斗。
用语解说
「魔族」
过去,居住于大陆深处的半人族。
虽然身为大自然的一部分,却拥有「个人」意识,因此容易感到寂寞。
非常珍惜能与自己「共鸣」的对象,例如树木、动物、花草等等。
成长速度比人类缓慢,外表看起来比同年龄的人类年幼五~十岁。这是为了和能共鸣重要的对象相处得更久之故,是魔族的种族特性。有时也会出现在遇到共鸣对象的瞬间,停止生长(成为成年人)的稀有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