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翔大口喘息,低头看著躺在一旁的鳄鱼守卫。
与鳄鱼守卫的这场激战,最终是阳翔等人反败为胜。
当露希亚以心奏封印鳄鱼守卫大多数的技能,贵法成功分析出对手的铠甲,进而降低铠甲的硬度,然后他又帮阳翔再制造一把长剑,在阳翔一剑劈开铠甲之际,这场战斗便胜负已定。
「你来得真慢,露希亚。自从在迷宫被迫与你分开之后,我真没想到得抵达这里才可以跟你会合。」
「抱歉,我途中有点迷路……不如说是受到干扰──」
露希亚在稍作思考的同时,挑选著适合的词汇开口解释。
但是话才说到一半,旭姬就从旁一把抱住露希亚。
「露希亚~!谢谢你及时前来帮忙!」
「都、都提醒过你别突然抱住我呀。」
「耶嘿嘿~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你是从哪学来这句话的啊……」
露希亚无奈地发出叹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放弃抵抗,任由旭姬摆布。
「所以你迷路长达两个小时吗?」
贵法锁紧眉头地提出质疑。
「我掉进一个奇怪的地方,而且因为那里的魔物一度陷入苦战。」
「明明你这么厉害耶?」
「…………」
露希亚开始来回思考,却想不出贴切的话语,最终就这么不发一语。
这时,克莱布一掌拍向贵法的肩膀。
「这点事情就不必纠结吧,贵法。露希亚是很厉害没错,而且厉害到甚至有余力来帮忙。况且要是没有她的话,我们可能打不赢鳄鱼守卫喔。」
「对呀,重点是一个没搞好,我们或许早在三个月前就GAME OVER了。」
「露、露希亚出手帮忙的时机,就、就跟当时一模一样。」
咲月和希也纷纷帮露西亚缓颊。
露希亚面露微笑,回想起当时的情形。
回想起与阳翔等人初次相遇的时候──
三个月前──
露希亚出现在《UNION》里。
为的是收集情报,拯救一切都遭受管制、毫无自由可言的绝望未来──为的是设法取得能够除掉赛特的手段。
首先出乎她意料的地方,就是活在这个世界的玩家们,全都笑脸盈盈地在享受冒险。
──尽管是身处在大众尚未知晓此线上游戏开发目标的时代里……
在未来,就连阳光都是唯独拥有才能(sense)之人可以享受的奢侈品。
人们所拥有的才能──会从一阶至五阶区分成五个阶段,唯独评鉴为一阶跟二阶之人才有资格居住在地表上。
三阶和四阶会被关在地底下,被赋予人工光源。
若是五阶的话,就会被丢进地底更深处,只能得到从上层透进来的微弱人工光源。
那是永不见天日的最底层。
那是几乎无法看见彼此相貌的黑暗空间。
就算能够看见,也都是一张张跟死人无异的脸庞,并非如同此处玩家这样的笑容。在那里假如与人狭路相逢,就只是准备开战的信号罢了。
这就是以改革世界为号召,为了提升才能而不断追求竞争所带来的弊端。若是想得到阳光,就只能提升阶段,就只能不停战斗来提升阶段,就只能把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当成踏脚石。
对于近乎忘记何谓笑容的露希亚而言,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耀眼。
其中──又以日后被称为〈昴宿〉的这支队伍最为绚烂夺目。
「好,交给我吧!〈狮子轰爪(Rasalas)〉!」
「咦!阳翔,那是我的目标耶!〈龙影击(Fullerene)〉!」
「贵法,这种事是先抢先赢。那家伙的掉落道具就由我接收啦。」
「喂,你们两个少在那边碍事!是想被魔导炸飞出去吗!?」
「就、就跟往常一样等打完之后再平分吧,各位~」
「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我的子弹才是最快的!」
他们像是互相竞争似地发挥才能,接连打倒眼前的魔物。
真的是很开心地在使用才能。
看在露希亚的眼里,这是一个相当具有冲击性的画面。
她起初之所以会观察这群人,纯粹是因为这支队伍最终培育出成为绝望象徵的旭姬,但是现在以别种角度对他们心生好奇。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享受生活的孩子们。
对于身边没有同龄友人的露希亚而言,眼前不断上演的这幅光景,是她过去从唯一结交到的朋友口中听来、宛如白日梦般的故事。
露希亚观察几天之后──
她的心情更加困惑了。
在某一次的头目战里,精确说来是面对巨大蚂蚁──杀手蚁时,阳翔因为一时大意而陷入危机。
身为肉盾的阳翔若是面临险境,将会导致整个队伍瓦解。阳翔等人此时的处境,有如风中残烛般随时都会丧命。
他们的脸上逐渐失去笑容。
──岂有此理,他们怎么会在这个阶段就全军覆没……
这跟自己所知的未来相去甚远。
露希亚对于他们的历史并非清楚到钜细靡遗,可是眼前这摆明将会改变未来的状况,令她感到困惑不已。
「大家快重振旗鼓!我会想办法降低这家伙的抗性──呜啊!」
「唉唷,为何魔导会没效呀!」
「啊哇哇,我、我现在该、该、该如何是好……」
他们本该以传说队伍之姿闯出名号,进而让旭姬得到成长才对。
不过依照眼前的局势,这个未来即将被毁。
眼见杀手蚁那犹若利刃般的步足,即将贯穿旭姬的身体──露希亚反射性地采取了行动。
一支箭矢命中杀手蚁的步足,直接从根部将其射断。利刃掠过旭姬的身旁,就这么飞向半空中。另一支箭矢命中杀手蚁的额头,让它当场毙命。
「……」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露希亚的身上。
──我究竟在做什么……
这是再确切不过的介入。
这是绝对不该做出的举动。
更是身负使命之人无法想像的愚蠢行径。
──我怎么会这么做……
就连露希亚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
即便这时出手相救,对于自己的未来也不会有丝毫影响。这个世界依旧是这个世界,会编织出属于自己的历史。
不过,露希亚就是没办法坐视不管。
舍不得看见他们就此失去笑容。
害怕看见他们那总是散布著快乐、照亮周围的温暖情谊,逐渐受到黑暗绝望所荼毒。
露希亚不愿再被往日的过失所苛责。
恍如理所当然般采取行动。
──我现在应该夺走他们的记忆。
等等,这种事随时随地都可以办到。
尽管大脑做出应该立刻掩饰自我身分的判断,露西亚却因为身体并未服从大脑行动所产生的焦虑感而陷入混乱──
「谢谢你救了我!」
旭姬率先冲上前去,立刻握住露希亚的手。
像这样毫无防备地与人接触,在未来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情况,甚至会让人怀疑自己怎么会没有遭受攻击。
这种就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行径,在露希亚的心中漾起涟漪。
「不会……」
露希亚顶著一张扑克脸,如此简短回应。
她无法用正眼看著这群人。
自己几乎快被旭姬的笑容和阳翔那充满好奇心的神情给压垮。
「你真的好厉害喔!你叫做什么名字!?是使用何种才能?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强悍的弓箭手,你的武器好帅气喔,借我看借我看!」
旭姬不顾大脑暂时当机的露希亚,毫不客气地提出请求。
露希亚以仅存的理性,终于得出自己必须尽快逃离现场的判断。
「再见。」
露希亚想要甩掉旭姬的手,旭姬却出乎意料地紧握住露希亚的手,导致她没能挣脱。
「你等等嘛!我们再多聊一下啦~!」
旭姬露出诚挚和蔼的笑容,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
「唔!我跟你们没有什么好聊的。」
旭姬被露希亚强行把手甩开后,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这让露希亚产生些许的罪恶感。
「你就等一下嘛,稍微聊几句又没关系,还是你有什么急事吗?」
按捺不住好奇心的阳翔也加入对话。
「是没有这回事啦……」
此时此刻,露希亚恨透了自己的这张嘴巴。
明明不必老实回答,只要随口找个理由离开现场就好了。
看来自己的判断力暂时大打折扣,甚至都忘了还有这个选择。这对任务将会造成严重的妨碍。
「你真是太强了,拜托你指导一下,我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强!」
「我没什么好指导你们的,纯粹是一时兴起才出手相救,并没有想要和你们打好关系的意思。」
「好啦好啦,不过──」
「告辞。」
露希亚强行中止话题,迅速转身离去。
即便她很不忍心这么做,最终还是无法回头看向旭姬等人……
露希亚明确感受到有各种比往常更为强烈的情感,正在动摇著她的内心。
恍如在一片平静无波的冰冷湖水上,忽然接连漾起阵阵涟漪相互碰撞……给人一种永不厌倦的新鲜感。
露希亚再次躲在暗处监视旭姬一行人。
眼前的他们,并非一如未来所流传的那样所向披靡。
按照现阶段的观察,他们并不是打从一开始就非常强悍,反倒经常陷入苦战。
不过他们从来没有打输过……是名符其实的不败队伍。
大家总会加入巧思,发现才能全新的使用方法,也会为了达成相同的目标而携手孕育出各式各样的合作才能,同时意志坚定地让才能迈向更高的境界。
这对经常单独行动的露希亚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文化冲击。
露希亚起先认为才能(sense)一如字面形容,是唯独自己所拥有、近似于感觉的某种特质。而且在未来里,这样的认知可说是正确无误。
可是对于旭姬等人而言,才能并不仅止于此。
透过彼此之间的关怀,他们的才能不断突飞猛进。
要不然怎会在同伴身陷危机之际,就这么凑巧地强化才能。
坚强的意志力──
露希亚不禁认为,这就是让〈昴宿〉成为传说队伍的基石。
──如此一来,能够提升才能的力量来源是……
露希亚开始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该不会是多此一举。
──他们就算没有我的帮助,还是可以扭转乾坤战胜敌人吗?
露希亚对此感到一头雾水。
而且在露希亚的心中──
逐渐涌现出另外一股不可思议的情感。
──倘若可以的话,希望自己可以站在更接近他们的地方……
尽管露希亚至今生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不过她的年纪尚轻,自然而然会产生这种近似于本能的渴望。
在露希亚将这股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心情深埋在心底,持续监视的某一天,旭姬一行人再次陷入险境。
面对动作敏捷、形体半透明,让人看不清楚并且还会瞬间移动的死神魔物,他们的HP被慢慢削减,一如往常那样又身陷灭团的危机。
对于经常遭遇险境的他们,露希亚感到相当傻眼。
原因是这群孩子过于追求挑战强敌。一般来说,如果先没有花费几天的时间收集情报,并且想办法提升才能的话,是无法打倒《UNION》的头目级魔物。
不知该说这是孩童独有的自信,或是基于其他理由……旭姬等人总在差点没命的隔天,又跑去挑战下一个头目。
这次也一样,又是个让人实在不觉得他们有办法战胜的对手。
不过他们至今即使是遍体鳞伤,最终还是勉强取胜。
想必他们同样也可以打赢这个死神。
──可是他们这次的情况,比起过去更让人捏把冷汗。
是不是因为自己曾经介入过,进而引发某种程度的蝴蝶效应,甚至就连这个瞬间也对他们造成影响呢?
有可能因为自己的出手相救,对他们的成长造成些许阻碍也说不定。
有可能那些许的落差,会呈现在这场战斗的结果之中也说不定。
有可能传说不再是传说的那天,就在此时此刻来临也说不定。
「阳翔────!」
就在这时,斗气耗尽的阳翔即将被死神镰刀给斩下首级──
当露希亚回神时──自己已架起手中的弓。
她放任心中那股无法再压抑的冲动,用力拉紧弓弦。
随之出现的光之箭矢轻轻发出咻地一声,高速朝著死神飞去。
箭矢射穿了隐形死神的镰刀,将之封印。刀刃在即将斩下阳翔的头颅之前消失无踪。
箭矢进一步贯穿死神的身体。死神惊觉危险而决定逃跑,但他无法像刚才那样藉由瞬间移动隐去身形。
原因是瞬移能力已连同刚才的镰刀一同遭到封印。
「是你!」「你来帮我们了!」
阳翔和旭姬有如看见救世主般,喜出望外地发出欢呼。
露希亚能感受到他们重新振作起精神。
与此同时,露希亚的心中涌现一股暖流。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也包含在他们心中那紧紧相依的羁绊里。
而且──
「从今以后,你也是和我们一起并肩作战的同伴!」
对于才没见几次面、尚未搞清楚来历的外人,阳翔竟然如同理所当然般地表示接纳。
露希亚再也无法将这份善意拒于千里之外。
「嗯,交给我吧。」
露希亚给予阳翔的答覆里,仍含有些许迷惘。
但她已经无法继续压抑自己的心情了。
甚至说服自己,这么做才是正确的选择──
露希亚胸怀这股高亢的心情,就此投身于眼前的队伍里。
「是时候返回根据地啰,露希亚。」
露希亚暂时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因为阳翔的呼唤才回过神来。
「……嗯,说得也是。」
与他们一同并肩作战,露希亚感受到自己的才能有稍稍提升。
明明她在未来接受过极为刻苦的训练,成长还是有所极限。
他们那种破天荒的行径很容易遭遇困境,接连令自己陷入危机。露希亚已经不只一次两次对他们感到傻眼,甚至好几次都有想要大声训斥他们的冲动。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一再被这群孩子们震撼,被他们的生活方式触动心弦。
那是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感觉。
这股在未来里不曾体会过的未知情感,绝非可以透过理智压抑下来。
当这股情感越是强烈时,就越能感受到自身的才能得到了强化。
对于同伴的关怀。
那股坚强的意志力。
露希亚的脑中浮现「意志力该不会能够提升才能」的一个假设。
──如今回想起来,如果我当时也像这样……
一段回忆忽然浮现在脑海里。
那是一段既难过又苦涩……这辈子绝对无法忘怀的回忆。
──藉由坚强的意志力提升才能,自己或许意外地并没有料错。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露希亚甚至抱持著这样的想法。
因为她真心认为,这就是旭姬他们笑口常开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