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合宿

因为所有伙伴都到齐了,我们便正式开始备战文化祭。

开始放暑假后的一小段时间,我们过著每天只管练习的充实生活──并非如此。

练习当然是要练的,但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件事是必须得做、得考虑到的事。读书。

主要盯著我跟六郎的,就是学生会会长。

「要是有好成绩,跟大人交手的时候会很有利喔。」

会长这番经验谈,(自己觉得)成绩不振而遭到老师跟父母不当对待的我也认同。

「读书,还有当前的练习目标都是必要的。」

要成功在文化祭上公演,有个很大的门槛。

校规明文禁止北高学生进行乐团活动。

北高的学校庆典一连举行三天。

第一天是体育祭,第二天借附近的县立会馆办舞台活动,第三天就是在校内进行各种展览的文化祭。符合升学高中印象、妥贴地安排好各项学校活动。

其中,第三天晚上会在操场上设置舞台,以舞台为中心举办后夜祭,那是每年活动的最高潮。

Animato animato就是在那个舞台上崭露头角的。

在禁止乐团活动的情况下,似乎一直有请外面的乐团来炒热气氛,但完全不准学生所组成的乐团上场。

「你们想在北高祭上公演,一定要改校规。」

那就得在全校集会与PTA(注:Parent-Teacher Association,学生家长与教职员组成的团体,类似台湾的家长会。)总会上投票。

因为怕被学校发现,所以现在已经暂停开放乐曲下载,再加上六郎那件事,因此磷她们担心要花点时间才能得到同学们的支持,但会长断言,这当中最大的难关,是PTA。

「北高家长的平均年龄大概是五十几岁,对乐团活动了解不深,而且多半是当地人,应该不少人还记得成为禁团远因、当时Animato animato所引发的骚动,要说服他们并不容易。」

更何况家长阵营里,还有教务主任在。

要说服他们想必会相当辛苦,其难度不言而喻。

「……这样的话,快闪公演还是最好的办法吧?」

面对眼前难题,穿著夏季浴衣吃棉花糖的磷百思不得其解,之后脱口说出最终手段。

我们居住的地区,每年都会在这条把市区一分为二的大河边举办烟火大会。

磷无视大家还要练习跟读书,一味闹著说要看要看,连会长都输给她,于是变成了一边看烟火大会一边开作战会议。

往日闲散的街道跟河畔,充斥著不知道平常到底躲在哪里、多到吓死人的人潮。

连在这种祭典会场也一板一眼穿制服来的会长轻声斥责。

「我不准快闪公演喔。懂吗?一场成功的活动,不只要炒热活动气氛,也必须得到周围人们的谅解、好好收拾善后,好比这场烟火大会也是如此。难道你们打算让憧憬的LIVE以失败作结吗!?」

这些话有道理到毫无反驳的余地。

不过LIVE本来就是办不成也没办法的事,这也是会长之所以烦恼的原因。

「要是过往有什么优异的成绩就好办了,不过你们应该是市内的黑名单吧?」

被会长一瞄,我跟磷别过脸去。

与磷四目相对。

原本这边该是互相笑著说「糟了……」的时候,但我心里一直纠结著磷僵硬的表情,搞得自己的表情也跟著僵硬起来。

「啊,差不多要放烟火了!」磷也挪开视线,指向天空。

尽管这行为跟之前的磷一样,不看会长、说话也不跟会长对眼,可过程明显地改变了。

「不要打哈哈。就算不能办活动,还有其他能做的事。」

北高管乐社每年都会举办给家长看的演奏会。

会长拟定的作战方针,是用外部参加的形式,硬是加入这场办在暑假结束前的演奏会。

「我听过你们现有的歌,不过都是给年轻人听的。准备几首节奏没这么快、格调比较高的歌然后练习吧。」

这是会长提议的「当前练习目标」。

先在演奏会上获得支持,拿来当做说服家长的材料。

这个作战方针里负担最大的是担任作曲编曲的HIMIKO。光是作曲就很吃力了,还得针对和平常不同的客群作曲,会更加辛苦。

秉持著「要是有我可以做到的事情,什么我都会帮忙」的心情,大家纷纷带炒面啊苹果糖啊一类的东西来请她。

「曲子,还有演出时的成绩都很重要。女生们没问题,你们两个在暑假后的考试里,以考到全学年五十名以内为目标。」

听到会长的话,我和六郎抱著「我们都自顾不暇了,果然没有空闲帮忙」的心情,回收递给HIMIKO的食物。

「等一下!为什么收回去啊!」

磷像是在保护HIMIKO一样发出抗议之声。

明明应该是一如记忆中开心愉快的互动,可现在磷却连看都不看我,已经不是可以乐观地当做些微误差视之的状况了。

订好目标,与读书并行,练习也进入白热化阶段。

我们集合练习HIMIKO与六郎做的乐曲,反覆修改不满意的地方,文化祭舞台用的曲目规划跟说服家长用的乐曲也全部备齐。

除了使用店长那边的出租练习室外,偶尔还会去HIMIKO家打扰。大家基本上一团和气,有时会长会过来看看情况、帮我们打气,顺便报告一下现况。

会长策划的读书与练习行程维持在一个绝妙的平衡上,吹散湿热酷暑的充实生活转瞬过去──这是我记忆中的暑假。

「休息一下比较好吧?」

「……说得……也是……」

听了六郎的建议,HIMIKO一边喝水一边点头。

所有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但六郎喊停的原因,明显地不是因为成员疲劳的关系。

我的演奏和磷的歌声,怎么样都无法契合。

「我去便利商店买点零食喔!」

磷跑出练习室。

会长跟磷换手似地抵达,她一面惊讶地转头看著磷,一面走进练习室。

「虽然我觉得到休息为止的时间越来越短就是了。」

六郎百无聊赖似地拨著贝斯弦,开口。

「智,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

「为什么是我?」

「……筱原同学的话,或许有……可能……」

连HIMIKO都这么说。

会长没有拿出她的拿手好戏酸我一顿,而是责备似地斜睨。

自从那次表演给会长看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不知为何,那之后我和磷之间的气氛便相当尴尬;我努力压抑自己心情,加上害怕前一次的冲突重演,不知不觉间就跟磷拉开了距离。

刚刚也是,磷从暂停演奏到离开练习室,都没有看我一眼。

某个地方生出的裂痕越来越大,过去歪斜到我无计可施的程度。

这样下去,连LIVE上要唱的曲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完成。

「……抱歉,我到外面去冷静一下。」

放下吉他,我离开了练习室。

夏天的太阳晒得柏油发烫,有种从头到脚都烧滚滚的感觉。

蝉鸣唧唧,吵得要命。

我逃难似地跑到荫凉处,蹲下。

额头压上汗湿的手臂,遮蔽视线。

「怎么会这样……」

因满溢的情感而失去方向的心也好、跟磷的关系也好、出岔了的过去也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修复才好了。

第二天。

「你们有兴趣去打工吗──?」

店长来HIMIKO家找正在举办地狱读书会的我们五人,她像睡不饱似地揉著眼睛,手里还挥著一张说明文件。

「这个打工含住宿,时薪不错喔──」

店长拿来的,是招募在临县举办的Rock‧Festival,也就是夏季音乐节工作人员的传单。

这场办在海水浴场跟露营区等度假设施旁边的音乐节,需要会场硬体设置、引导观众、协助活动摊位等等的打杂工读生。

又和前一次不一样了。

原本店长推荐我们这份工作的时间点,应该再晚一点才对。

「夏季音乐节!?」

磷兴奋得双眼放光,然而会长压住她,冷静地应对。

「抱歉,店长,我们得抽出时间练习。」

言外之意是我们还要念书,所以没办法去打工。

「欸──这样你们打算要怎么还债?」

「……还债?」

会长的声音突然一低,没有比这个更可怕的事了。

我跟磷都保持沉默,店长毫不留情地继续说。

「你们要是赶快还我十万的话,我晚上喝一杯的配菜也能好一点啊。」

「我们才没有借那么多!」

「……那么,你们借了多少呢?不过就是高中生。」

会长伸手如爪,抓住磷的下颚。

磷一边挣扎轻敲会长的手,一边解释在LIVE HOUSE发生的事情。

听完解释,会长捏捏眉间。

「……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我重排读书会的行程。」

这是地狱读书会真的变成地狱的瞬间。

「那么,打工日是什么时候?」

听到会长问,店长回「从后天开始」。

「有需要这么早就先过去吗?」

会长跟磷,接著是我,都一脸疑惑。

夏季音乐节的正式活动日期要再晚一点。打工日程明显开始得太早。

在我的记忆里,这个打工兼移地训练的起始日,应该比刚刚店长说的「后天」要更晚上几天才对。

「本来不用这么早去的,是有人拜托才──」

店长偷瞄的,是在我们后面装不知情的六郎跟HIMIKO。

莫非移地训练的日程之所以比之前要早,起因是他们担心我们的情况很奇怪,所以才暗中安排的?

「算啦,要念书还要练习,本来就分身乏术了,那移地训练的时间还是长一点好。」

换句话说,在移地训练期间举行的地狱读书会,时间会比之前那一次更长。

「住宿费怎么办?」

既然是我们自己要提早到当地的,那提早这段时间的住宿费当然是我们负责处理。

会长点出跟钱有关的问题,店长回答。

「啊──没关系没关系,住宿地点的老板很照顾我,不收钱。」

这次也是在动用谜一般人脉的店长主导下,我们早了好几天开始移地训练。

就算是为了回报大家的贴心,我得早点在移地训练的期间,修复与磷之间的关系。

「好!出发!」

早上。

我们Primember加会长共五人在车站集合,盘算半天,用电车跟巴士转乘这种最经济的方式前往夏季音乐节的会场。

尽管日期提早了几天,不过在车站的互动和我记忆里的样子差不多。

「行李太多。」

我按照之前的记忆,尽可能装得一脸没事,轻拍磷背后塞得鼓圆的背包。

可光是这样,磷就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欸,海跟露营区喔!?盂兰盆节跟正月过年喔!?行李一定会增加的嘛!」

磷的声音很兴奋,但样子果然带著某种慌乱。

「移地训练的目标是要盯这两个笨蛋念书,还有救一下你们乱七八糟的演奏,应该不会有玩的时间吧?」

会长严厉的吐槽插了进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服装上。

「是说,为什么会长穿制服啊?」

我随便套了件T恤牛仔裤配凉鞋,HIMIKO则身穿质料轻薄柔软的长袖衣与长裙,高雅清爽的颜色跟她盖住表情的头发形成强烈对比,六郎穿著风格微妙的轻松便服,磷的服装看上去简直像国小三年级的男生制服。

虽说烟火大会的时候也是这样,我还是理所当然的开口问明显跟大家不一样的会长。

会长一脸精明干练地回答。

「校规规定,就算是假日,外出时也要穿制服。」

我之前也想到过原因或许是这样。然而这年头,谁还会遵守这种校规?

「莫非是因为你的便服太俗──」

「要赶不上电车啰。全挤在这种地方会给人造成困扰,快走快走。」

会长硬是切断我的怀疑,快步朝售票机走去。

我不经意望向磷,她拿著从售票机买的票,露出一脸认真的模样。

「你干嘛这么紧张?」

「不,因为啊,要是刷票的方法错了,被砰当一下关门会很丢脸,而且还会被后面的人白眼吧?」

「刷票?关门?」

我们一脸疑惑。

就连演这种普通的动作,注意到磷莫名僵硬的声音,我就会满脑子都是莫非磷对我──的妄想,于是动作开始变得笨拙。

「森山说的,是不是自动闸门?」

六郎看出我们跟磷之间的认知落差。

「磷,仔细看,闸门在那里。」

「咦?」

磷视线投注的方向有个高到人腰部左右的栅栏,正中央开了一条通道。

旁边站了一位站务员,处理乘客递过来的车票。

「手动闸门!?而且只有一个!?」

这还号称是市内最大的车站啊超想哭的。

只有考大学学测的时候乘客会一口气暴增,所以每年都会出现考生挤在闸门口附近的混乱场面。

搬到这个城市时只用到飞机跟巴士的磷,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没什么看头的闸口。

「为了过闸口不出包在脑中反覆演练的流程,在这里是没用的。」

磷失望地垂下肩膀。

……这样日常的对话跟之前一样顺畅,但我跟磷之间的气氛依然尴尬。

虽然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自以为是的假设盘据在脑海一角,从垃圾处理场事件之后对磷的情感便不断升高,让我的行动迟钝起来。

不能只按照之前的流程行事吗?尽管想著是不是得有一些不一样的行动,可又怕这么一来或许会更加无法挽回,因而让我裹足不前。

最后,我除了压抑自己的情感、照著过去扮演自己之外就别无他法,而我们就这样开始移地训练。

在我肚子饿得咕咕叫想吃午餐的时候,我们抵达了住宿地点。

半路上就开始步行,除了住宿行李之外还带著吉他与练习用器材的我们,走的浑身是汗。

总之先放行李然后吃饭,那位说很照顾店长的老板把我们带到房间去。

「啊啊,我听小优说了喔。」

原本不开心的表情也烟消云散了。

察觉到的会长郑重地鞠躬道谢。

房间男女分开,放下行李后,我们走进附近的餐厅。

「那么,我们来确认移地训练的日程。」

点完餐等上菜的空档,会长开始说。

「上午读书,下午练习,晚上复习早上读的部分,还有重点加强要背的科目。」

看到那张会长特意做好的行程表后,我整个食欲全失。

「开始打工之后就没什么时间了,所以胜败取决于一开始的这几天。」

读书在男生房集合进行,乐团练习则是借用附近的场地。

夏季音乐节演出的团每年都会在这里做表演前的调整,所以只有他们抵达前的这段时间可以让我们自由使用,之后就只能找不会打扰他们的空档借用。

「还有一件事,基本到我忘记要确认了。」

会长看向我和六郎。

「你们暑假作业的进度呢?」

我低下头。然而,原本以为一定跟我一样不敢面对的六郎,却非常平静地喝著冰水开口。

「那种东西,在暑假开始前就做完了喔。」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每年都这样。」

「嘿,变态!(背叛者)」

六郎完全无视我的抗议。

「忽略每个学生的专长,硬塞一样的题目,我觉得这样只会妨碍学生提高程度。」

「学校之所以如此,是为了让你这种懒惰鬼养成读书习惯。像你这种把所有多出来的时间都拿去从事创作活动、一点都不想调整自己念书时间的人,不用一脸了不起的样子。」

会长一下就把六郎自信满满的理论打趴。

「算了,要是写完了就没什么好讲的了。嗯?你呢?」

低头盯著膝盖的我,总觉得会长的视线戳著我的脑门。

「暑假都过了一半,你不会完全都没做吧?」

我的注意力都放在跟磷之间尴尬的气氛上,完全忘记要做作业。

算了,反正上一次我也因为拚命练习导致忘记写作业,和这次一样,完全惹毛了会长。

「你、你们写得怎么样?」

「白痴问题。我早就写完在读升学考试的东西了。」

「才这一点马上就写完啦──」

「……因为今年要考试……作业反而比较少……」

知道是知道啦。

之后我被会长念了个体无完肤。

发生的事情就和之前一样,表面上平稳,流程大致上没有变化。

我就这样不晓得该做什么修复跟磷之间的关系,白白浪费掉大家制造给我的时间。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改变的若是之前发生的事情,或许可以简单地修复。

然而这次改变的是人的心情,我完全找不到修正它的方法。

比我记忆里要早开始的移地训练,没有发生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件,平稳地进行。

读书会依然是地狱,会长跟HIMIKO两人像牛头马面一样严厉地盯著我跟六郎,虽然有时候抓了独角仙或蝉跑进来的磷会救我们,但她与我之间依然有著不自然的距离,很少对上眼。

乐团练习因为时间变多,进展得相当不错,然而我跟磷之间总隔著难以磨灭的隔阂,演奏不是很顺畅。

即便曲子一如我的记忆渐渐完成,但仍有某种不到位的感觉。

会长一直近距离在听我们的演奏,不过和读书会时相反,她没有任何干涉,就只是仔细地观摩我们的练习。

时光飞逝,明天要开始打工了。

非常糟糕的情况。

这样下去,若演奏无法完成,就没办法跨越夏季音乐节最大的一个关卡。

可再怎么焦急,演奏还是不到位,完全没有改善的感觉。

夏季音乐节前一天,我一个人在住宿地附近的沙滩上散步。

本来应该要在途中遇见磷,然后天南地北乱聊回房间的。没见到磷的话,就会失去结束散步的时机点。

磷是根本没有出来散步,或是先发现我就回去了?

我为了重现聊天的过程而到处找磷,然而脚步却相当沉重。

「……是我的错吧?」

我一边听海浪声音一边想的,还是磷的事。

跟磷的关系搞得这么僵,是我的责任。

的确磷的样子也很奇怪,可因此动摇的我、心中越来越多的念想,的确让我和磷的关系磕磕绊绊,让事情更加复杂。

是不是若我能更冷静地扼杀对她的感情、用跟之前一样的态度跟磷相处,就能回到从前的关系呢?

但我整颗心无法控制,满满地都是我自以为是的妄想,越是不让它显露出来,对磷的态度就越奇怪。

「……说什么为了磷啊。」

结果,我并非只是想跟她再一起度过那些日子而已。

嘴巴上说著一切都是为了磷、得赎罪云云的大道理去接近她。

试著跟她一起重新度过这段时间,结果却仍旧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把磷可以笑著回味的这三个月搞得乱七八糟。

我要任性到什么程度?要伤害磷几次才高兴?

「……嗯?」

我不经意地发现,沙滩上好像有人。

天上星星虽然很亮,不过地上缺乏光源。我朝好像有人的那个方向看了看,却看不出到底是谁。

「那,你要说的话是什么?」

心脏用讨厌的速度跳动。

混著海浪声传来的声音,是磷。

她听起来像是在跟谁在说话;我尽可能地放轻动作靠近,躲在隐密的地方。

「丢著姬子一个人太可怜了。」

「没问题,我拜托石田同学照顾她了。」

与磷对话的,是会长。

那声音比质问我跟六郎写作业没的时候还冷硬。

什么情形?

这也是过去改变了的结果吗?或是上次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各种疑问充斥在脑海里,却找不出一个明确的解答。

「我不喜欢慢吞吞的拐弯抹角,就直接问了。」

会长突然出声问在海边玩水的磷。

「你跟筱原同学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意思?」

面对会长超直接的提问,磷回答得毫不犹豫。

「不要装傻,你们两人明显的不对劲,尤其是练习的时候。」

「是喔?我觉得我们感情还不错啊。」

「嗯嗯,没错,不过是在石田同学那件事发生以前。」

会长毫不留情地直击要害。

海浪的声音和我心脏的声音吵得要命。

「我打个比方……是你跟筱原同学告白被拒一类的事情吗?」

会长直率的询问让我哑口无言。

这什么不可能发生的猜测啊?

虽然会长应该不了解情况,可我听到这边还是很冏。

想像我告白然后被拒还好,反过来就太扯了。

「怎么样,森山同学。」

「啊哈哈,这什么啊?我为什么要跟阿智告白?」

磷的声音相当冷静。

宛如晚上的雾气般,既宁静又冰冷。

「但是,你喜欢筱原同学吧?」

「嗯,喜欢。」

磷的声音一下子像跳跃起来似地明亮。

而我的身体则瞬间发烫。

可我立刻就明白过来,磷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问的不是朋友,而是对异性的喜欢。」

面对会长不耐烦的语调,磷这次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不喜欢喔。」

或许没有比这更冷的声音了。

「……你也会说这种谎?」

「不是说谎,我虽然喜欢阿智,不过不是那种喜欢。」

但那个声音非常机械性,像在抗拒著什么。

到这里,我身体里无法控制、自以为是的心情,像烛火般瞬间熄灭,轻易地就让我哑口无言。

剩下的,是心口上被开了洞似的感觉,还有胃里满满的钝疼。

正是适合让蠢到没救的我清醒过来的痛。

「这样的话,为什么要这么无视筱原同学呢?」

会长喊叫似地问磷。

「不知道。好不容易成了好朋友,奇怪的……是阿智吧……」

磷话没说完就离开了,会长没有追上去。

她稍微绕了一下之后,踩著沉重的脚步走回住宿地。

我坐在原地,脸埋在膝盖上,大大地吐气。

「……」

是的。

是的。

奇怪的,是我。

想让磷微笑著画上句点。

应该只有这个目标的,但光是发生预料之外的事情,我就动摇了。

刻意忘记病床上磷曾经的慌乱,被磷是不是喜欢我这种不可能的妄想摆布。

喜欢的心情,让我又伤害了磷。

时光重来一次,若是连错误都重蹈覆辙就没有意义了。

「明天开始,要好好做。」

我再次告诉自己。

我是为了不告诉磷自己的心情而重返过去的。

让磷开心欢笑的那三个月,能在最后漂亮的作结。

我是只为了这个才重返过去的。

人心一旦改变,便难以修正?

这什么笑话。

在这个时间点,一开始改变的,不就是我的心情?

齿轮出了岔子的原因,全都是因为我的心情不是吗?

既然如此,只要修正我的感情,那么磷的心情也好、跟磷之间的关系也好,应该都可以复原才是。

只要拚命装出没有喜欢上她的样子,就好。

这么一来,她一定会对我露出笑容。

我在沙滩上死死地坐了一阵。

偷偷回到房间时,指针指向了凌晨两点。

夏季音乐节的打工从第二天开始。

我跟六郎负责会场硬体设置,一直在运送相当有重量的骨架。老实说很希望HIMIKO来帮忙,但生理上是女生的HIMIKO正和会长与磷一起在整理当天的交通、确认急救流程等事务。

连著好几天的打工里,最拚命的是会长。

毕竟夏季音乐节已经举办了近十年,集合了许多执行活动的技巧、风险管理、得到周边居民理解的技巧等可学。

会长不仅把自己的工作做到完美,更是只要抓到空档就去请教熟悉业务的工作人员,广泛地吸收现场的知识,很快就开始迅速正确地作业,让人想不到她只是个打工人员。

纵使她本来就是学生会干部、有参与执行学校活动的经验当基础,不过这成长的速度还是有点恐怖。

「阿智,辛苦啦!」

「你也是,明明就没什么体力,还那么努力。」

休息时间,磷跑了过来。

她手上拿著不知道从哪拿到的果汁罐要戳我的背,彼此的距离逐步接近。

我打了个手势。

躲在暗处的HIMIKO,把果汁罐按在磷的脖子上。

磷惨叫起来。

「两个人联手太贼了!」

「从正面来就是你的不对啊。」

开始打工后过了两天,我和磷之间的气氛回到跟以前一样了。

好似之前没有更多改变似的,我突然开始用跟以前一模一样的态度对待她,磷一开始很疑惑,不但有阵子不看我,声音也还是僵僵的。可过了那个槛之后,就恢复得相当快。

磷对我露出了跟以前一样的笑容。

果然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我跟会长说话时磷的表情有点落寞也好、自己误会歌声而动摇也好,全都是我自我感觉太良好生出的误会。

就这样遏止这种感情,一举一动都跟以前一样的话,便能笑著跟磷道别。

我硬是压抑住自己的心情,努力打工。

夏季音乐节会一连举办两天。

从第一天的中午开始到第二天早上,将有十组以上的歌手轮番上阵演出。

入场的只有已经买了预售票的人,所以相较之下比较不混乱,不过因为之中还有第一次参加活动或是停车场停满所以卡在路上的人,要引导他们还是相当忙碌。

一旦习惯就能克服这种紧绷的场面,不过有许多很细的工作,像是贩售商品、协助摊位的杂务,还有应对以遗失物为首的各种问题。我们分属不同的区域,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务。

就在夕阳西斜,我一边喝运动饮料一边第三次休息的时候。

休息时间重叠的磷在我旁边砰一下坐下。

肩与肩微微碰触,从旁边传来的体温与柔软香气,让人感觉到距离超近。

彼此都汗流浃背,头发和工作人员T恤都湿得像是跳进海里刚出来似的。

我不断压抑自己,终于找回来了一点距离感。就算心痛得像是埋进异物,但比起跟磷关系恶化的时候还是好得多,对著磷微笑也不像之前那么痛苦。

我搞不清楚自己是习惯了切割胸中满溢的感情与表情,还是感觉已经坏掉了。

「好厉害喔,夏季音乐节!」

「嗯啊。」

磷一边咕嘟咕嘟地喝乾运动饮料,一边望向舞台。

跟LIVE HOUSE不一样,可以容纳相当多观众的室外广场上人声鼎沸,随著舞台上传来的演奏声音跳跃。

磷的指尖打著拍子。

身体跃跃欲试,一定是脑中浮现出自己在北高祭上卯起来又唱又跳的模样吧。

磷的侧脸明亮无比,似乎是因为比夏日暑气还热烈的庆典气氛而全身舒畅。

这么一来,一定能顺利处理那个意外。

就在这个时候。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两位休息,可以马上过来吗?」

在与我记忆中一样的时间点上,会长跑了过来。

旁边还有应该是从其他责任区域抓来的HIMIKO和六郎,和会长一起,周围弥漫著一股急迫的气氛。

「出了什么事?」

面对惊讶询问的磷,会长紧拢眉峰说「嗯嗯,特大的包」。

「有几组主力乐团塞在路上,可能没办法在时限内赶到会场。」

「蛤?演出者应该早点进会场才对啊……」

「等下再解释,总之先跟我去大会总部一趟。」

我们被会长带著,沉默不语地往大会总部跑去。

之所以会塞车,是因为碰到了土石流。

山路坍方路无法通行,他们就打算走别条路到会场,结果遇到大塞车,动都动不了。

会长说,由于现在是暑假旅游旺季,因此道路封闭了好几次,交通暂时完全瘫痪。

「客人几乎都是为了这个乐团来的。乐团成员虽然有事先预留充裕的时间,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车阵中出来,就算出车阵也得绕远路,不清楚何时才能抵达。」

即便走远路,也会碰到回避禁止通行的车流,应该会更挤。

这些人的抵达时间,乐观计算也会比预定表演时间要晚一个小时。

当时虽然想一个小时的话还会有办法……但这是外行人的意见。

「气氛这么嗨,主要乐团不在的话……」

负责会场营运的主管一脸悲怆地低语。

在会场气氛到达最高潮时,若主乐团无法及时上台,炒热的气氛会一下子冷掉,等迟到的乐团开始表演的时候,又要从零开始带动气氛。

不能让表演开天窗。

事出紧急,主办单位也在考虑是不是要让已经到现场的乐团再次上场,然而似乎每个乐团都婉拒的样子。

主打歌早就表演完了。

若是准备万全的状态倒也还好,可如果想用同样的曲目,去填整个活动最精华部分的空档,门槛会相当高。

再加上很有可能引起观众反感,考虑到将来的发展,这并不会是个让人想开心接受的委托。

于是我们成了炮灰。

活动负责人偶然听见我们趁打工空档在附近场地练习的表演──更精确点说是磷的歌声,研判「这团可以上场」,于是直接来拜托。

演出实力得到认可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然而仔细说明事情经过的会长却始终一脸担心。

「其他乐团会婉拒是当然的,尽管不是自己的问题,不过还是想避免被贴上负面标签。这点我们也一样,不,我们是非得避开不可。」

北高禁止乐团活动。

黑名单的范围并没有延伸到这里来,表演本身没问题,但在这里失败了也会惨不忍睹。

即便不是我们的问题,而且是被拜托上场的,然而若是在这么大的活动上出包导致被指责,会变成远胜于LIVE HOUSE那场骚动的大问题。

文化祭LIVE将化成泡影。

而且这场表演会变成只是帮知名乐团暖场填时间。

不管同不同意,都会被拿去跟有实力的知名乐团做比较,失败的可能性极高。

「上吧。」

但磷直接开口;直接面对眼前的状况,完全没有怯意。

「只能上了。」

听到磷坚定的话,会长还是一脸不安,HIMIKO更是已经是紧张到脑袋空白、全身发抖。

至于我,第一次时既紧张又兴奋,觉得好像可以办得到,不过现在却因为自己害练习多少有些停滞而有些不安。

可磷就像完全不怕似地开口

「这种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她拉起发抖的HIMIKO的手。

露出胜利的笑容,无畏地看著我们。

上一次我没注意到,但这次却看出来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们来救场吧,如果是我们的话,一定可以做到!」

「……没办法了。」

我比之前那次更加强烈地向会长和活动工作人员宣布。

「Primember临时参加演出,烦请准备!」

距离正式上场还有两个小时。

我们借了附近的练习室调整状况。

不是因为正式上场前体力消耗过头,只是去习惯正式上场的感觉。

但在这个突如其来的盛大舞台之前,我们这几天终于配合起来的乐音还乱乱的。HIMIKO最惨烈,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她死灰般的脸色比我印象中还夸张。

六郎跟磷相较之下跟平常差不多,然而HIMIKO可能会打乱整体的节奏。

正式上场三十分钟前,会长冲进练习室。

「这是你们的介绍文,怎么样?」

突然有预定表上没有的无名乐团参加,主持人理所当然地会需要介绍稿。因此会长跟资深工作人员帮忙写了一篇连不实广告也逊色的超热血介绍文。

尽管会长一开始绷著脸说「为什么是我」,但我们用她是我们第一位客人,又是最棒的制作人为由硬是拜托她,然后把一切都赌在会长强烈的责任感上。

「我觉得写得有点过头就是了。」

会长先打了预防针递过来的文章果然一如预期的完美。磷兴奋地说「干劲都来啦!」,可HIMIKO却反而像压力更大似地握不稳鼓棒。

「这样搞不好会连我的音乐都被拉走。」

六郎冷静地分析。

对远比我记忆中还更紧张的HIMIKO,我有一股危机感。

「……那、那个……如果能在跟平常一样的环境下……演奏的话……」

不过看来不需要担心。迄今像手机静音模式安静发抖的HIMIKO,开口要求了我记得的那个解决方法。

和平常一样的环境,也就是在狭小的练习室里跟伙伴一起演奏,这与等下就要上场的正式舞台是完全相反的环境。

乍听之下是不可能的要求,大家全都疑惑起来,但HIMIKO没注意到我们这种反应,拉住会长衣襬。

「……如果会长……可以跟其他的客人一起看我们演出的话……我应该……可以好好打……」

这意料之外的要求,会长也吓一跳,「欸?」地双眼圆睁。

「……因为……会长……一直都看著我们练习……一开始……我其实……怕得不敢动……不过现在反而……」

即便说得断断续续,但她依旧清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对原本不知该怎么跟会长相处的HIMIKO而言,这是相当大的改变。

「……我还有协助摊位的工作,而且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离开工作岗位。」

然而会长也是个认真固执的人;面对HIMIKO罕见地自己说出的要求,她并没有轻易点头。

「会长,主乐团的人要到了吗?」

我问会长。

会长在写我们的介绍文时,也和其他的工作人员一起思考是不是有让主乐团及时赶到的办法。

但似乎仍然没能找到适合的方式。

还不只如此。

「……如果没办法在正式演出前抵达,要请你们表演的时间就会延长。」

「若是这样,更应该让LIVE的成功率提高才对。」

「可是──」

会长还在抵抗。

「可以吗,会长?毕竟你还没听过我们的正式表演。」

「你说什么啊?那次以后,你们的演奏我听过很多遍了。」

「不,你没听过。」

我如此断言,会长犹豫地陷入沉默。

旁边是几乎要哭出来的HIMIKO,磷跟六郎也一直看著她,给她无声的压力。

结果不只是HIMIKO,搞不好大家都希望会长在观众席上。

「……我知道了。但如果你们的表演嗨不起来,我马上就会跟工作人员会合商量对策,离开观众席。」

接著会长把手放在隔音门上,应该是要去跟工作人员转达这件事。

「你们要是表演得软趴趴,我是不会原谅你们的喔。」

她斜眼看了看我跟磷,小跑步离开了练习室。

「……那么,已经不能逃避了。」

我们从舞台边眺望整个会场。

运气不好的是太阳还没完全下山,我们看得见几百个客人的表情。

主持人说接下来有几组乐团会迟到,以及介绍临时参加的我们,但客人露骨地反应「这团谁啊?」。

几百条视线,都像在品评这个没听过的团似的,气氛有点冷,这种气氛再加上群众蕴含的力量,全变成沉重的压力,落在舞台侧翼上。

「……啊,会长她……在观众席……」

紧张到连最讨厌的敌人都拚命从观众席里寻找的HIMIKO,顺利地在大量的客人当中发现会长的身影。

会长冷冷地双手抱胸,站在比第一排稍微靠后一点的边角。

「喔,在耶在耶,有会长盯著,干劲就上来了。」

我一边做出把手放在额上眺望的动作一边说。

那么,再来就剩等磷打手势,一起冲到舞台上了。

我一面盘算一面准备,但等了又等,磷却始终都没有要行动的意思。

我觉得不可思议地回头一看。

「……嗯?」

磷的样子很奇怪。

尽管没有HIMIKO那么夸张,可她紧紧握在腰间的双手还是在抖。

这个和以前完完全全不一样的意外情况,让我吓了一跳。

「……啊。」

磷好像察觉到我的视线,与我四目相对。

「嘿嘿嘿,怎么说,我好像紧张起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因为在之前度过的那三个月当中,我从没有看过磷紧张的样子,只认识像LIVE HOUSE时那样,总是凭藉著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与毫无根据的自信猛冲的她。

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个样子的磷,是没办法引领整场LIVE迈向成功之路的。

应该已经顺利的修正过去了才对?这突如其来且致命的错误让我脑袋一片空白,说出口的话,也只是普通的感想。

「……你也会紧张啊?」

「我会紧张呀,不过,吶,因为有阿智在,事情就还不到头。」

我抓不到磷忽然说出的话的重点。

在主持人的煽动下,气氛到达最高潮,六郎和HIMIKO不安偷看我们的感觉,逼得我焦虑起来。

「我现在不就在吗?」

「……嗯,是啦……」

她朝著观众席望去,说得精确一点,是朝著会长所在的位置瞥了瞥。

「总觉得阿智一直在看某个很远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磷这话背后的真实意义。因为搞不懂,所以也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委靡不振的磷恢复精神。

「我一直都看著你唷。」

我脱口而出。

磷睁大眼睛。我无视胃部不舒服的感觉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是Primember的吉他手,也是你的第一号伙伴,没有时间看什么远的地方啦。」

「……嘿嘿,说得也是。」

磷轻轻地说。

主持人的介绍已经接近尾声,然而我们还没准备好要上场,状况有点棘手。

但我不再去多想磷说的话,要是一个没说好,盘据在内心的心情就要露馅了,我只能低头看磷。

「──噗噗。」

磷忽然笑出声。

我看著她,不晓得她是不是因紧张而变得奇怪起来,不过似乎不是这样。

「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啊?」

磷抬起头,绽放出满脸的笑容,像个天真的孩子,迫不及待地盯著观众席看。

她的脸上明显写著「赶快上台,让我们的音乐爆发出来」,那是我认识的磷的表情。

「明明就这么开心。」

她抓紧胸口,蹦蹦跳著。

磷的举动,一如我的记忆。

「我现在心跳得好快!」

然后就趁著这个势子,磅!一下用力地在我背上拍了一记。

「痛死啦!」

但原本僵硬的身体倒是因此缓和了下来,我跟站在旁边的HIMIKO说「你也来一下」,用力往HIMIKO的背脊上一拍。

最后轮到HIMIKO去拍六郎,不过却让六郎吃了几乎要暂时站不起来的一击。

「那么,我们上吧!」

带著满脸笑容的磷跑在最前面,带领著我们奔上舞台,

总觉得我好像很久没看到磷打从心底开心的表情了。

纵使是第二次,我也不知道表演会持续多久。

在收到主乐团抵达的消息后,我们一回到舞台侧翼就直接倒了。

幸好并不是中暑,所以我们四个人一起被送回住宿地,并排躺著。

但不知道为什么会长也包括在内,像是消耗了跟我们差不多的力气似的。

「喂──会长,我们认真的表演怎么样啊?」

「……普普通通啦。」

她老是这么说。

我们的表演开始后没有多久,她就和其他的客人一样全力跳跃、大声喊叫、乱了头发,随著本能起舞。

一开始虽然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顺从日本人哀伤的DNA跳得七零八落,可没多久就兴致高昂到像换了个人似地,与我们及观众融为一体。

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的LIVE嗨过头,还是受这段时间的后台工作造成的疲劳影响,会长跟我们一起砰通倒地。

另外,我记得会长的疯狂举动在文化祭LIVE上又重演了一次,让人忍不住觉得她是不是都用LIVE来发泄压力。

即便超级想吐槽,不过因为无法反抗会长,所以我宁愿保持沉默。

搞不好磷他们也是这么想,才小心翼翼地不去揭穿会长疯狂的样子也未可知。

「……那个,是说,夏季音乐节……怎么样了呢……」

HIMIKO担惊受怕地问会长。

我们四个人倒下后立刻被送到这里来。尽管依稀记得表演时气氛曾热烈到一扫之前身处敌营般的别扭感觉,却拿不准自己有没有可以让主乐团的人顺利接盘的水准。

比我们晚一点才被送到这里来的会长回答胆颤心惊的HIMIKO。

「气氛热烈,没有问题。恢复体力后给我做好心理准备,会被工作人员感谢到不好意思唷。」

HIMIKO似乎因为这一席话而真的放下心来;六郎对此没什么兴趣,先一步睡死。

「呜嘿嘿嘿。」

倒在我旁边的磷大大笑开。

「超棒!我现在真是超超超幸福的。」

她小小声地说,就这样带著满足的笑容进入梦中。

刚刚还醒著的会长跟HIMIKO,也像失去意识般睡著了。

朦胧中,我看著磷幸福的笑脸。

「……你是笨蛋吗?」

不要轻易使用超棒这种字眼啊。

你在文化祭LIVE上会更加幸福喔。

为此,继续压抑自己的心情、保持和之前一样的举动是不可或缺的。

没问题。我不会再出错了。

我告诉自己,我是为了守护这个笑容直到最后才重返过去的。

忍住胸口一闪而逝的痛楚。我就像意识断线似的,坠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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