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lin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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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也知道你是故意的好不好!你这个混帐洗衣板辫子眼镜女!」
时值午休时间,地点在图书室的阅读区。大爷我──花洒,也就是如月雨露,站了起来,对站在正对面的女子吐出了我卯足全副身心灵的吼声。
「哎呀?我只是学你使使坏而已,你却说得这么过分。」
和我对峙的女子──Pansy,也就是三色院菫子,对我的吼声显得丝毫不放在心上,在我身旁的椅子上轻轻坐下。
「你对我的所作所为要过分得多啦!」
……好,如果只看这个状况,我也许会像个没头没脑乱吼女生的混帐家伙,但还请各位等一下,这样想就太武断了。
我的小家子气,的确是众所周知。
但即使我格局小,总不会毫无理由就吼女生。
所以,首先请让我简洁地说出理由来。
是因为这女人要我舔她穿的室内鞋。
我要她「让我开心」却换来这种结果,想也知道我当然会生气了。
从常理推想,女生听一个喜欢波霸的健全男生说「让我开心」,会腼腆地拿室内鞋给男生舔吗?答案是不会!万万不会!
「今天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从第一集的序章就一再按捺下来的怒气,终于就要在此刻爆炸!给我认命吧!
「……你说得对。对不起。」
「你这女的就是……什么?」
喂,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稀有事态了耶。
每天无论我如何讲大道理,无论我如何暴跳如雷都绝对不会反省的Pansy……这样的Pansy……这可不是说出道歉的话了吗!
「干嘛啦……突然给我道歉……」
Pansy基本上根本不会反省。她顽固又任性,一有什么事情不顺她的意就会闹起别扭。然后她闹多少别扭就会乘上多少倍,换算成对我找碴的倍数,是个最强最可怕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竟然会对我道歉……我看明天可能会下起长枪雨啊……
「我有说错吗?我明明懂得你真正想要什么,却做出完全不一样的事……而且还是故意惹你不高兴,怎么想都是我不对。」
我想要的东西再简单不过,就是「看到这女人真正的模样」。
Pansy平常绑著很不起眼的辫子,戴著土得要命的眼镜,胸部像洗衣板一样扁,是个扣分要素铁三角应有尽有,抱歉到了极点的昭和女子,但其实这女的有著另一种面貌。
看到她那种面貌时,我就是会「开心」。
「我真的好差劲……明明知道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开心……」
当Pansy解开辫子,拿下眼镜,松开缠胸布时,说我对这女人容貌的评价会就此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也并不夸张。
一头丝绢般柔顺的半长发、柔和的眼眸、清秀的鼻子和小巧却可爱的嘴唇。
再加上把这一切衬托得更加完美的美妙身材。
坦白说对我而言,(扣掉个性不算)全世界最美的女人就是这女的。
……虽然就算杀了我,这句话在她面前也说不出口就是了。
附带一提,被这种理想女人的美貌骗得一愣一愣,一周前甚至做出「每天要来图书室」这种约定的King of 笨蛋,其实就是大爷我。
从那之后,我不曾看过她的那种模样,却还每天乖乖到图书室报到,所以实在是希望可以得到点回报。
废话少说。
「喔、喔喔……」
总之,Pansy这种太令人意外的态度让我一肚子毒气都泄了,不由得坐到了椅子上。
「不过,我有几句话想让你知道。」
哇……她反省的眼神里怎么好像找回了活力,一直看著我耶……
毒气泄掉了,换成不祥的预感大管大管地灌进来啊。
「……干嘛啦?」
「就是最喜欢你的我,心里的想法。」
在这个时间点,各位敏锐的读者可能已经猜到,Pansy她……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竟然发下豪语说她喜欢我。
「你心里的想法?」
至于我,则发下豪语说(除了外表以外)我最讨厌Pansy了。
各位读者想问我为什么会讨厌这么一个其实很漂亮的女生?那当然是因为这个女人的个性……
「是啊,如果是花洒同学,就算被你用像是猪讨饲料吃的眼光看到那样的我,我也不在乎。因为,这不就和平常一样而已?」
答案是因为她就像这样,在正常驾驶模式下就会对我喷毒,个性煞气到了极点。
这世上到底哪里有会把喜欢的男人当猪看待的女人呢?这里就有一个。
「可是,我不想被其他人看到我那种模样。如果在图书室,说不定就会有人来。所以,在别的地方让你看我那个模样,你觉得怎么样?」
「你说哪里有这样的地方?」
Pansy眼睛一亮,彷佛就等我问出这个问题。
「我想想。要能够只有我们两个人独处,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的地方……正好有个地方很合适。」
「在哪里?」
「就是你的房间。」
「真的假的……你比我想像中更闷声好色……痛死啦!」
这一瞬间,从Pansy右手飞出的一本书对我的脸造成剧痛。
我眼眶含泪地看清楚这凶器,发现上面写著《法布尔昆虫记》。
「花洒同学有色色的误会,所以我决定法布你一下作为处罚。我只是想去你家玩。用常理推想也该知道吧?」
我说啊,拿「法布」当动词,应该是指「拿芳香剂(注:取自知名芳香剂品名Febreze)喷一喷的行为」,绝对不是「把《法布尔昆虫记》当成凶器来使用的行为」。照常理推想也该知道吧?
「竟然能去你房间,让我满心期待呢。」
她丝毫不理会我痛得说不出话,仍然不改平淡的口气,双手在胸前用力一握。
我就好心让你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用你拿手的正向思考进行下去的。
「痛痛痛……绝对不要来。」
「这是为什么呢?为了对你父母强调我的时尚与清纯感,我都有好好准备和现在穿的黑袜不一样的白袜,一点破绽都没有啊。」
根本上各方面都有著太大的破绽。
「我再说一次,绝对不要来。」
「哎呀,你该不会是指裙子的长度?真没办法。那我就比平常再弄短个两公分……」
「要我说几次都行。绝对不要来。」
「……好过分。」
嘿,你以为垂头丧气,我就会准你来?怎么可能?
不要命的就把Pansy放进房间试试看,想也知道反正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各种不想被别人知道的兴趣嗜好都会被拆穿,日后就被她拿这些把柄来取笑、羞辱……啊啊,还是别再想下去了,愈想愈觉得不寒而栗。
「好嘛,有什么关系嘛?」
「怎么可能没关系?」
不认命女Pansy连人带椅挪动到我身旁。
这让她身上独特的温和香气刺激我的鼻孔,但我不会就这么被骗。
「只要你对我好,说不定等著你的就会是很棒的奖赏喔。」
喔喔?你说这话时,还拿起芥川龙之介的《蜘蛛之丝》猛翻页给我看?
也就是说,垂下一条通往天堂的丝……但这只是假象。
「总觉得最终我还是会掉进地狱,是我想太多吗?」
「你放心。在那儿等著你的是我。」
这世上哪里有高中男生能够放心让自己的房间化为地狱?
「是吗?你不用等了,乖乖回家去吧。」
「……求求你。我好想去你房间。」
Pansy抓住我的制服衣襬,用力拉扯几下央求我。这非常烦。
「啰唆。你这样很烦,给我赶快死心。」
「……是吗?我知道了。」
Pansy表现得比刚才更沮丧,从我身上放开手。你用这种外表沮丧又有什么用?
「那么,非常遗憾,但我会放弃去猪舍。」
好。既然让她说出了这句话,我的胜利就可以确定了齁齁。
虽然不知道Pansy是有什么坚持,但她对我绝对不会说谎齁齁。
这女人很多神秘的地方,但只有这点是可以信用的齁齁齁齁。
「你就该这样。我虽然喜欢你真正的外表,对你的内在却讨厌得要命。」
「我会照办的。我虽然不怎么爱你的外表,对你的内在却喜欢得要命。」
这女的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在很多方面都令人起疑,不过就别管这些了。
现在我该赞扬自己的功劳,没让自己的房间沦为地狱。
「那我要走啦。」
好了,今天反正不会有机会看到这女人的那个模样了,还是赶快逃命吧。
要是继续待在这里,我的房间沦为地狱的可能性就会不断窜升。
「好的。谢谢你今天也陪我一起聊天。我非常开心。」
我从椅子上起身,走向图书室的出口,Pansy就对我心满意足地这么说。
我可只有满满的不爽,这种状况真令人不痛快。
*
「唉……」
我离开图书室后,在回自己班上的途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至于叹气的原因,倒不是出在Pansy,而是出在我班上。
以往我一直伪装自己的个性,扮演一个迟钝纯情BOY,想受大家欢迎。但不巧的是这个计画失败,如今我的这个个性已经完全败露。到这一步,原因都还是自己沉不住气,所以我还能够接受,但我连诓骗本校两大美女的嫌疑都不小心给弄到手,在校内失去立场,就实在是很难受……然而,这也不是我叹气的原因。
因为这些嫌疑已经洗刷乾净,除了别班和别学年……还有一小部分人以外,班上同学都已经接受了我的这种个性。
「啊,花洒!可以耽误你几分钟吗?」
看吧?我这样一回到教室,就有班上同学会来找我说话。
要是我还被讨厌,可不会有这种事。
「怎么啦,翌桧?」
这个对我展现开朗笑容的女生是羽立桧菜,通称「翌桧」。
把这丫头的姓氏纵向拼在一起,就是「翌」,然后加上名字里的「桧」变成「翌桧」(注:罗汉柏的日文名称),就是这个外号的由来。她额头略宽,绑著微微过肩的马尾。迷人的垂眼酝酿出一种朴素的可爱,是个暗中颇受部分男生欢迎的女生。
「其实啊,我现在正为了写要在校内发的报纸报导,在做问卷调查!然后,我有问题要问花洒!我就直接问了,你对期中考有多少信心!」
翌桧参加校刊社,所以有时候会像这样用问卷调查的形式收集用来写报导的题材。她歪著头,面带笑容把红笔当成麦克风递过来的模样有点可爱。
还有除此之外,这丫头另外有个非常有趣的地方。
「那还用说?当然是拿下全学年第一名啊。」
「咦咦!花洒拿得到全学年第一名哩?」
就像这样,翌桧吃惊或是情绪亢奋的时候,说话就会跑出津轻腔。
毕竟她是青森县出身,直到国中时代都还就读青森市内一间位于某个有猴子和鹿的公园附近的学校啊。所以平常她都会用敬语说话以免露出津轻腔。
「开玩笑的。」
「真是的!请不要吓我好不好!那么,实际情形怎么样?」
她脸颊都红了,撇过脸去掩饰自己忍不住说出津轻腔的羞耻,再度问起同一个问题。再捉弄她多半就会被骂,所以还是先自重吧。
「我有把握不至于需要留校补修。」
「是这样啊?也就是说,班上没有自信的人似乎就只有一位了啊。」
翌桧用红笔迅速书写,显得心满意足。
看来我是这次问卷调查问到的最后一个。
「是喔……就只有一个?」
「对啊!倒是我看你,似乎知道这一个人是谁啊?」
「算是啦……不就是她吗?」
我一边回答问题一边僵硬地转动视线,翌桧也就跟著僵硬地转头。
视线所向之处,有一名女学生正眼眶含泪地和笔记大眼瞪小眼。
「呜呜~~!人家不懂啦~~!」
这个抱著头望笔记兴叹的,就是我的儿时玩伴葵花──日向葵。
她还是一样有张可爱的脸,表情却沮丧到了极点。
「完全正确!班上唯一回答没有自信的就是葵花。」
「这可谢了。」
毕竟葵花很不会念书啊。
若说会有谁回答没有自信,那也就只有她了吧。
……而流落到会像这样事不关己旁观的立场,让我觉得有点揪心。
「唉……伤脑筋……这样下去就得留校补修了啦,怎么办……」
本来我从国中时代就一直教她功课,是觉得这次也应该教她,但某个事件的影响,让我们现在的交情没有好到可以让我教她功课。
不过如果她主动说要我教她,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啦……
「是不是该请谁来教我比较好呢~~……!」
葵花说著这句话在教室内扫动的视线忽然当场定住。因为她的视线和我对上了。
然后她也不撇开视线,就这么用无力的眼神朝我看过来。
……这该不会……就是那么回事?既然这样……
「我说啊,葵……」
「那葵花,我来教你功课!」
喂~~!翌桧抢在我前面,跑去葵花那边了啦!
「呃……翌桧……没关系吗?」
要是再早一点下定决心,说不定葵花依靠的人就会是我了!
「被你这样盯著看,我哪里还能放著你不管!你哪里不懂?」
「啊……嗯……谢谢你!呃,这里跟这里不懂……」
「了解!那我就来讲解吧!这里呢……」
可恶。凭现在的我和葵花之间的关系,要加入实在有困难啊。放弃吧。
教葵花功课的人不是非我不可……我说不是就不是!
「啊!糟糕!葵花,请你等我一下!」
「嗯、嗯……知道了。」
我正发呆看著她们两人,翌桧就想起了什么事情跑回我身旁,把脸凑到我耳边。这个动作让一阵苹果般的洗发精香气刺激我的鼻子,让我有些怦然心动。
「花洒,回答没有自信的人是只有葵花,但另外还有一个人其实显得没什么自信,却逞强回答有自信。如果不介意,你要不要去教这个人功课?我觉得这拿来当成开口说话的机会还挺不错的。」
「啥?」
「那我就先告辞了!葵花,久等啦!」
翌桧最后朝我可爱地眨了眨眼,回到葵花身边去了。
这样啊……另外还有一个其实没有自信的家伙……
「该死!这可和满垒无人出局差不多难缠啊!」
彷佛要呼应我的念头似的,另一个地方传来一个男生说话的声音。
我对这句话起了反应,转头看去,就看到有个人面向桌子念书。
也是啦,翌桧所说的「其实没有自信的家伙」,应该就是他了吧。
因为个性不认输,嘴上回答「有自信」却陷入苦战的家伙……
对他,我也是从国中时代就一直教他功课啊。
好,难得翌桧帮我制造了机会!这次我一定要把握!
「喂~~小……」
「小桑,要是觉得考试会不太妙,我来教你,我们一起加油吧?」
喂~~路人男生!你这小子,干嘛抢在我前面跟他说话啊!
这岂不是害我失去找他说话的机会了吗!要知道我也是路人,可没有力量硬要加入啊!
「嘿!你在说什么鬼话啊!期中考这种小事,如果不靠自己一个人撑过去,还算是什么男人!」
这个用热血笑容拒绝班上同学帮助的男生是小桑──大贺太阳。
他是棒球校队的王牌,也是个很适合剃平头的热血男儿。
从国中时代就跟我很要好,是我……「曾经的」好友。
我想只要看到「曾经」这个字眼就会猜到,我和小桑的感情现在非常不好。
导火线就是一起发生在从四月中旬到下旬这段期间的大事件。
不,即使没有那件事,相信我们的交情也迟早会瓦解。
毕竟小桑从以前就一直对我怀抱恨意啊。
他记恨的源头是在国中时代,因为他喜欢的女生喜欢的男生是我。
听说小桑明知这个事实,却仍拚命追求那个女生,但世事无常,到头来,对方还是不接受他的心意。小桑因此转而恨上了我,一直暗中伺机要陷害我。
而这一刻就在今年的四月来临,小桑对我设下了一个圈套。
我完完全全上了他的当,在光天白日之下,败露了我对大家伪装成迟钝纯情BOY的实情,得到了全校最低的地位。
这就是彻底粉碎我重要交友关系的事件概略情形。
然而把我从这种困境中救出来的,却也是小桑。
几经曲折,最后小桑在全班同学面前光明正大地招出了自己所做的事,甚至深深磕头道歉:「对不起,我骗了大家。」洗刷了我的嫌疑。
但不巧的是,他道歉的对象是「我以外」的全班同学,我并不包括在内。
小桑终究只是把帐算清楚,并不是跟我和好。
另外,小桑这实实在在的道歉没有白费,他并未失去在校内的地位。
所以他也同样得到大家的原谅,和班上同学处得好好的。
事件就这样算是得到了解决,但还是留下了很大的祸根。
抱歉让各位读者久等了,这才是我叹气的原因。
从那次事件以来,我和小桑的关系是不用说了,被牵连进来的几个人跟我之间的交情也变得糟糕透顶,其中之一就是葵花。
我们明明同班却故意避开彼此,没怎么好好说话。
所以我只要待在教室里就是会觉得有点不自在,每到午休时间来临的同时,就会逃命似的前往图书室。
只是如果没有跟Pansy之间的那个约定,我大概会去别的地方。
「谢谢你,翌桧!我现在好清楚好清楚了!」
「好!比赛才刚开始呢!」
唉……亏我还打定主意,想说今天一定要跟他们说话呢……
*
我在班会结束的同时拿起书包,踩著沉重的脚步踏上归途。
本来放学后,我一样会为了遵守与Pansy定下的「每天去图书室」的约定而前往图书室,但我今天不去。
因为刚才Pansy传来简讯说:「今天放学后我有事要办。」
Pansy她啊,每次午休时间都待在图书室,但放学后就是有时候会不在。
她说有事要办,我是想像不太到,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做什么。
……算了,别想了吧。不管她在放学后做什么事,都跟我无关。
「我回来了。」
我打开玄关的门,打声回到家的招呼,但没有人回应。奇怪?老妈出去了吗?
我还以为她一定在客厅里看她最喜欢的偶像DVD呢……
啊,对了,她说最近交了个格外谈得来的朋友,也许就是去见这个朋友了吧……那就赶快回自己房间去吧。我鞋子一扔,踩著重重的脚步爬上楼梯。
一进房间就把书包一丢,然后制服也不脱就往床上俯冲!
「啊啊啊啊啊啊!真的是该怎么办才好啦~~?」
我把脸埋进枕头,双脚乱踢,用没出息的姿势喊出胸中的一切。
我呼喊的理由当然……不是Pansy,而是在学校处得尴尬的那几个家伙。
不管我怎么堆砌藉口,心意都是老实的。坦白说,我想跟他们和好。
当然啦,当时我的确变得有够讨厌他们的喔,讨厌得连他们的脸都不想看喔。
可是啊……说来说去,他们在最后关头还是救了我。
所以,我既感谢他们也想跟他们道谢。也就是说……我想跟他们重修旧好啦!可恶!
尤其跟小桑更是绝对要和好。从国中时代算来,四年来我一直跟这个好友很要好,会想恢复跟他之间的交情,对我来说是极其理所当然。
可是,因为时机不巧等种种因素……不,就别找藉口了吧。
原因就是我自己退缩,只做得出一些不上不下的行动。
像今天也是,有充分的硬跑过去插嘴的余地。
我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自己胆小。一想到我找他们说话,他们可能会不舒服,脚步就停下来,声音也发不出来。我每天都这样,什么事都不做。
「唉~~……该怎么说,我好逊啊。」
要是有个什么契机就好了啊……那样一来,我也一定……
「雨露~~!我回来喽~~!」
这时从一楼传来的是老妈的声音。看来她回到家了。
「喔喔,回来啦?」
既然这样,我可得赶快去玄关才行。为什么?因为这是如月家的规矩。
「有人回来时,待在家里的人就要好好来到玄关迎接。」
这是爸为了维系家人的感情而定下的规矩,至今从未有人违反过。
「我回来了。你今天这么快就回来啦?那正好。」
我一下楼梯,就看见一名和小丸子的妈妈一模一样的卷发女性。
如月桂树,是我化妆化很浓的老妈。
年龄是永远的二十九岁。单纯照算下来,她还会变成一个十三岁就生下我的猛者。
「喔,今天凑巧……啥?正好?」
「来,别那么害羞,赶快,进来进来!我们一起看DVD吧!」
咦?老妈带了朋友回来吗?既然这样,等打完招呼后,我就赶快回房……
「呃……那……打扰了。」
「……喔啦?」
怪了?这个忸忸怩怩,客客气气进到我家的人物,格外像是我看惯的那个辫子眼镜女,这是怎么回事呢?我用力揉揉眼睛,重新看清楚,然而……嗯,她在。
啊啊!原来如此!是幻觉啊!I see,I see!
这可不行啊!我大概是精神上相当劳累了吧!今天就先睡了吧。
「真是的,菫子你不用这么客气啦!啊!雨露,我想你也认识,她是跟你上同一间学校的菫子!你不是叫她Pansy吗?」
哎呀,似乎连听觉先生都发疯了。真没想到我会产生听到老妈说话的幻觉。
要知道我可没有什么恋母情结喔。不过,也许我的内心深处正在向家人求救。
好啦!那就让我朝房间here we go吧!
「雨露!你干嘛想回房间!赶快,好好打招呼!」
幻觉先生,这太过火喽?不要连老妈猛力挥手的动作都重现出来好不好?
「你好,花洒同学。」
辫子眼镜式幻觉腼腆地微笑,朝我一鞠躬。
很有礼貌地脱掉皮鞋的脚上看得到白色的袜子。强调清洁感这点做得非常完美。
「真是的!不要让菫子先打招呼好不好!你也赶快过来好好打招呼!」
「喔、喔哇!」
喂喂,我站在楼梯上发呆,就被老妈用力拉扯手臂。
真没想到连触觉先生也疯成这样……不,就别再逃避现实了吧。
虽然这事实非常令人遗憾,令人绝望。
「……嗨,Pansy。」
现在,我的家沦为地狱(Cocytus)了。
「我跑来了♡」
喂,你以为摆低姿态吐舌头就会可爱吗?
「我、我说啊……老妈。老妈跟Pansy,原来认识?」
「咦?我没说过吗?我经常跟菫子一起玩啊!我们大概三天就见一次面!」
该不会Pansy从以前就不时说有事要办的事……就是这个?
「答对了。」
非常感谢你表演功力不减的读心超能力,请你给我马上滚回去。
「啊!糟糕!竟然在玄关聊起来,实在好失礼耶!你来客厅!来,雨露也来帮忙做欢迎菫子的准备!」
老妈,你等一下,我没打算欢迎这个魔王。我们马上送她走,就这么办吧。
「不、不了……我……」
「你在嘀咕什么!赶快过来!」
「……好。」
这就是母亲的强悍吗……说来没出息,但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办法违逆。唉……那就过去吧。
……然而在这之前,我无法不把愤怒发泄在身后的魔鬼身上。
「你不是说过死心不来了吗?」
「你只叫我不要来你的『房间』,可没说要我别来你的『家』。」
「开什么玩笑……这种歪理……」
「雨露,马上过来!」
该死啊啊啊啊啊啊!
「啊,菫子,你喜欢坐哪儿都行!雨露,你过来这边帮忙!」
好,只要去帮老妈的忙,至少就可以暂时跟Pansy保持距离了!
「我也来帮忙,如月桂树女士。今天我做了马德莲蛋糕来。」
她是不是不知道有一句话叫作愈帮愈忙?
「谢谢你~~菫子!还有,既然都来到家里,就不必用这么见外的称呼了!像平常那样叫我『劳莉叶』!」
「我明白了,劳莉叶女士。」
给我等一下,打断你们聊天是有点不好意思啦,可是我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请问一下,老妈……劳莉叶是什么?」
「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这什么话?如『月桂树』所以就叫『劳莉叶』不是吗?」
这种从自己的名字组合出花草树木的名称,取作绰号的行为……
难道说老妈……你想占女主角缺?
麻烦先去照照镜子,照了你就会知道,烫卷发、化妆又浓的主妇是做不来的。
「像蛋糕一样甜~~蜜蜜的劳莉叶,要给你好看!」(注:「桂树」与「蛋糕」的日文发音相似)
连登场台词都完备!这大婶是玩真的。
「呵呵呵呵呵,菫子的马德莲蛋糕,好期待喔。雨露,你也很高兴吧!毕竟之前我拿了马卡龙回家后,你就吃得津津有味,还说了『我将来想跟做得出这么好吃的马卡龙的女性结婚!』呢。」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看我说了什么鬼话!
「哎呀,那我也非常开心。」
喂,马上把你脸上那幸福的笑容给我擦掉。我也会把过去给擦掉。
「雨露,你把盘子放到手臂上,是在做什么?」
「噢,我是想挑战一下晓美式时空跳跃。」
「从外表上来说,应该是我比较能胜任吧?」
你这个超劣化小焰给我闭嘴!你的定位是QB!(注:晓美焰与QB均是《魔法少女小圆》的重要登场人物,前者在剧中曾多次穿越时空;QB则会以实现愿望的代价,吸引有资质的少女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
我可绝对不会跟你订契约!啊!已经订了!我已经跟她订了每天去图书室的契约!
……不对,现在不是这样逃避现实的时候了!
「我说啊……老妈。」
如果可以,我不想说出这句话。可是,要避免老妈那边继续无谓地泄漏我更多情报,就非说不可。虽然总觉得现在才说也已经太迟了……
「什么事啊~~雨露?」
「这个,我说啊,是有关Pansy。我可以带她去我房间吗?」
「……好害羞喔。」
不要忸忸怩怩,恶心。
「咦~~!不要!菫子要跟妈妈一起看DVD!不行☆」
老妈,用很少女的动作弹额头是不行的喔~~!不行☆
「怎么?还是说,你想跟菫子独处?这该不会是说,你们两个在交往之类的~~?好死相喔~~!劳莉叶,心脏怦怦跳~~☆」
自己说出自己的名字。被亲生妈妈这样搞的我,绝望力是53万。(注:《七龙珠》中弗利沙的起始战斗力为53万)
「不是,我才没有跟这女的交往。」
「不是的,我只是跟他互许未来。」
「哎呀!是这样喔?」
「哪有什么互许未来!」
「我们约好了,明天也要在图书室见面。」
「这未来也太近!」
不行。在厨房待愈久,状况就愈是恶化。
得想办法把Pansy弄到我房间去……应该说得想办法把她和老妈分开……
「可是,也对。如果这个时候能让雨露和菫子培养感情,将来菫子叫我一声妈的可能性也就……不是没有啊……」
怎么可能会有……可是,状况紧急,无论什么理由,我都非得拿来利用不可。
「我、我就说吧?你想想,就算是为了这个目的好了,我也应该带Pansy去我房间看看。可以吧?」
让敌斩肉,断敌之骨。我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得在现实中做出这样的事。
哇……老妈偷笑得有够明显的啦。她绝对会错意了啦。
「真拿你没办法啊。那今天妈妈就为了你忍耐一下!」
谢谢你,老妈。你这么少女地送了个秋波给我,让我心灵的泪水都流乾了。
「那菫子,不好意思,今天可以请你陪陪雨露吗?」
「我明白了。既然是这样,跟劳莉叶一起看DVD这件事就等改天有机会了。」
喂,你这女人,不要轻描淡写地编造出再来我家一次的藉口。
「花洒同学,这也没办法,我就让你有荣幸带我参观你房间吧。这是特例喔。」
这女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啊?
「……那我们马上过去。Pansy。」
「你不牵我的手,我可不让你带喔。」
「别给我得寸进尺!」
*
我本应平静的家沦为地狱,很快地十五分钟过去了。
我内心厌烦无比,但仍招待Pansy来到自己的房间……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打扰了。」
Pansy进来的同时,兴味盎然地四处张望。
以平常行动慢条斯理的她而言,难得有这么敏捷的动作。
她到处看时,我砰的一声关上门。
这是为了尽可能不让声响外漏而做的考量,绝对不是为了做见不得人的事。
「你这女人,竟然利用我老妈……」
我重重坐到床上,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发牢骚。
对这种不惜利用无辜的主妇也要来我房间的跟踪狂,一定要严加处罚。
「你误会了。今天是因为劳莉叶女士招待我,我才来她家里玩。」
「想也知道不可能,别给我随口胡扯。」
「你真的很不了解我呢。没办法,我就破例让你看看今天下午,劳莉叶女士传给我的简讯吧。」
Pansy一副受不了我似的口气,从包包里拿出智慧型手机交给我。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榻榻米花纹的手机保护壳,不过这不重要。所以,你是说什么简讯?
『菫子喵~~!如果你方便,今天要不要来劳莉叶家玩喵~~?』
太扯啦!喵喵你个喵咧!
「午休时间那时,我可是已经放弃了。」
我完全无法理解这时有什么好摆出一副跩脸的喵。
「那么,你是怎么跟老妈变熟的啊?」
「是我放学回家路上在一间书店看书,令堂就来找我说话。她说:『这不是冈田演得很帅的那部作品吗~~!』原来我看的书,是劳莉叶女士喜欢的偶像明星主演的电影原作。你也知道吧,前不久不就在上映吗?」
「就是主角是战争时的航空兵那部啊?记得片名是叫……」
「是《永远的JARO》。」(注:本来应该是指冈田准一主演的电影《永远的0》,但Pansy疑似开谐音玩笑,讲成了日本广告审查机构Japan Advertising Review Organization,缩写为JARO)
片名有这么像是永远审不完的广告审查机构吗?
「后来我又偶尔见到她,除了这部电影以外,二宫主演的《少爷》啦、斗真主演的《人间失格》啦……各种小说改编电影跟电视剧的话题让我们聊得很开心。我真的吓了一跳,因为我作梦也没想到她竟然是花洒同学的妈妈。这才真的是奇迹吧?」
看来是爱书人与偶像粉丝之间所存在的奇迹共通点,为我带来了残酷的命运。
「这样你了解了吗?」
「……嗯,虽然非常不合我意。」
「那太好了。那么,我差不多……要开始了。」
谈话告一段落,Pansy迅速蹲下,开始偷看床底下。
「喂,你在干嘛?」
「我想小小寻宝一下。」
「给我马上住手。」
臭魔王。看来你是想找出我的收藏,但你想得美。
只是话说回来,倒也不是放在那种地方啊。我的收藏是放在……啊,不行。
这女的是超能力者,心思有可能被看穿,还是别去想了吧。
「不在这里是吧?那么,会是放在书架吗?也许是把书衣掉包了……」
很遗憾,这你也猜错啦。可是,这不构成我容许你这种行动的理由。
所以我在Pansy想前往书架前时,用力抓住了她的手。
「喂,别给我没事找事。」
「你不放手,可是会后悔的喔。」
「开什么玩笑,那是你家的事。」
「不是。我是为了你好才说的。快点,再不然就要突破极限了。」
「别给我胡扯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是我要说的话。」
「不行的,花洒同学。不要啦,放开我……我真的已经……到极限了……」
「少啰唆,别给我东拉西扯,乖乖照我说的话做……」
「雨露、菫子,我端马德莲蛋糕跟红茶来喽~~!」
Limit Brea~~k!我立刻照您的吩咐放开您的贵手!
「……等等,哎呀?哎呀哎呀哎呀?」
这就是那种很经典的场面吧。老妈误以为自己的儿子在用有点强硬的态度试图对抗拒的女生做出非礼的行为却陷入苦战。
该怎么办才好呢?
「哎唷~~!妈妈真是的,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呵呵呵呵,对不起喔~~」
「没事的。因为什么都还没开始。」
「老妈,可以请你下次进我房间前先敲个门吗?」
「了~~解~~!那我把蛋糕跟红茶放在这边喽。」
老妈大剌剌走进我房里,把两人份的马德莲蛋糕和红茶放到桌上。
东西放完后还瞥了Pansy一眼,说了声:
「菫子,雨露的A书和A片,只要用钢珠笔的笔芯把书桌抽屉的夹层从下往上撬,就可以找到喽~~」
「老妈!别再说了,赶快给我回你的客厅去!」
「雨露好可怕喔~~!那菫子,之后就拜托你喽!」
「好的,谢谢伯母。」
老妈轻轻摇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为什么?做母亲的基本上不都会拯救儿子吗?
「好了,那么……」
但我连发这种牢骚的时间都没有。
Pansy就在我眼前,已经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根钢珠笔笔芯。
「Pansy,慢著。」
「有什么事呢?」
Pansy以显得格外开心的表情转过头来。
为什么这女人每次搞得我很头痛的时候,表情就会变得这么神采奕奕呢?
「你给我在这边坐下。」
「好。」
我拍了拍床上我身旁的位置,提供Pansy坐的地方后,也不知道她是有了什么乐观的误会,踩著格外雀跃的脚步乖乖照做。
「呼……刚才有点闹过头,我累了。」
她自然而然地把头往我肩上靠,我立刻从床上逃脱。
「你给我坐在那边别动。你敢有任何一点轻举妄动,下一秒我就不会手下留情。」
我站在原地,低头瞪著坐在床上的Pansy。
有种就给我轻举妄动啊,我会立刻……不,等一下喔。
如果我在这个时候试图加害Pansy,他是不是会出现呢?
在学校被孤立的Pansy唯一的朋友──那只长颈鹿锯锹形虫……
「刺针他……在你包包里吗?」
「你问他?他跑去常去的麻栎『Spirytus』舔树液了。」(注:Spirytus为波兰的伏特加品牌,以高达95-96度的高酒精浓度知名)
安全上垒!虽然这麻栎树的酒精浓度高了点,但就请你慢慢多舔一会儿吧。
「欸,花洒同学,我啊,今天有稍微打扮过才来,看得出来吗?」
Pansy开开心心地荡著双脚,不知道是要展现什么给我看。真的是一点都不重要。
「袜子是白的啊。」
「答对一半。剩下的呢?」
「裙子比平常短了两公分。」
「唉……答错了,你的眼睛还是一样就像臭掉的蛋一样。亏我弄短了二点五公分。」
「既然这样,你就该弄得连我这发臭的蛋一样的眼睛也看得出来。」
膝下十八公分和膝下十七点五公分的差距,根本形同虚设。
「你这话的意思,是要我打扮得漂亮点吗?」
「你明明就很清楚嘛。给我马上拿下眼镜,解开辫子,松掉缠胸布。」
「……你就那么想看我的那个模样?」
就说搞不懂你为什么这种时候要换成落寞的口气了。也太无法理解了吧。
「那还用说?我都有老实遵守约定每天去图书室,所以你也差不多该让我看看了。」
坦白说,我的不满已经累积到会觉得再去图书室也根本没有意义了。不管我怎么要求,每次每次待在图书室的都是辫子眼镜。
而且还每天都被她的毒舌数落得七零八落,这段日子糟透了。
「我有我的苦衷。」
这女的是怎样?说话口气硬是给我变得比平常沉重得多。
「苦衷?」
「有魔鬼盯上了我。我就是为了不被这魔鬼发现,才会打扮成现在这副模样,销声匿迹。要是有人愿意保护我就好了……」
这不太对吧?现在才第二集耶。要加码演〈异世界大战篇〉来救人气未免太早了。
而且责任编辑也根本从来没表示过一丁点这样的意思。
「别给我鬼扯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认为花洒同学应该努力了解我。」
「先把值得我付出这些努力的酬劳预借给我。你明明就说过只要是在我房间,就可以让我看。」
「好啊。」
「看吧,到头来还不是不给我看?实在是,你喔,真的是……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好啊。你想看我那个模样吧?」
咦?真的假的?真的肯给我看?慢著!……冷、冷静啊,我!
Pansy对我不会说谎,但有时会巧妙地操弄话语来诓我!
「我可以把你说的那个模样,当成你卸下眼镜、辫子跟缠胸布的模样吧?」
「是啊。我会好好遵守约定。所以,可以请你转过去,离远一点吗?被人看著换衣服,我会很害羞。」
「好、好啊……」
我急急忙忙转过身去,满心兴奋地走到房间角落。
结果背后可不是传来了衣物摩擦的声响吗!
喔喔喔喔喔喔!这女的真的给我在换衣服!好久没有……不对,慢著。
我要冷静地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
就在前不久,我一抓住Pansy的手就有个冒牌女主角从一楼跑上来。
而我现在站在位于房间角落的门前。
这也就是说,是那个常见的套路。一旦我得意忘形,老妈就会突然砰的一声打开门,我被撞飞,整个人扑到Pansy身上而产生误会的那套!
仔细一听,就听见一阵危险到了极点的拖鞋脚步声,所以肯定是这样不会错!
可是,既然注意到了这旗,就等于我的安全得到了保障。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的房间有著隐私的守护神「门锁」!
「芝麻关门!」
呼……这下就可以放心──【喀啦】
「雨露~~?你有没有衣服要洗的喵~~?」
竟然从隔壁房间外的阳台来到我的窗外了喵~~!我窗户没上锁喵~~!
我立刻把身体来个大回转!这下非得赶在弄出误会之前解释清楚不可喵!
「老妈,你等一下!首先听我解释……喵喔。」
「你为什么回头呢?我说过我不想被看到。」
……我忘了。我都忘了。Pansy正在换衣服。
既然我回过头去,当然就会看到她在换衣服。可是啊,可以让我说一句话吗?
为什么你会留著辫子和眼镜,却解开缠胸布,用制服遮住必须遮掩的上半身?
要知道不管胸部多大,要是你还留著辫子眼镜造型,就不但没有效果,反而要扣分耶。
「你怎么叫菫子做这种事情!」
糟糕,现在不是对波霸辫子眼镜发呆的时候了。
老妈这可不是以电光石火的身手来到我眼前了吗?
「不、不对!我什么都……」
「花洒同学,你是打算说你是幸运色狼吗?」(注:动漫作品中常见的各种主角意外撞见养眼镜头的情形)
请你说是不幸色狼。我再说一次,你可是辫子眼镜造型啊。
用制服遮住重要部位是无所谓啦,但你可以不要这样一直朝我逼过来吗?应该不行吧……这下不妙了啊。
「雨露!妈妈不是有好好告诉过你,这种事情要等满了十八岁再做吗!」
「花洒同学不遵守约定,要处罚。」
「不、不好意思!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所以……」
我的道歉根本只被当成耳边风。站在正前方的烫发主妇左手俐落地架式一摆,波霸微女迅速拿起右手边的书准备。然后……
「好痛……啊噗!」
我的右脸颊刚被打,左脸颊就来了法布尔昆虫记。
这是崭新的经验。就写在《花洒福音第五章第三十九节》吧。
我倒地不起,想著这样的念头,老妈就猛力揪住我的衣领。
「菫子,赶快把衣服穿好!雨露,你跟我来一下!」
我就这么被拖出房间。慢著,老妈!要是把Pansy一个人留在我房间里……啊啊!钢珠笔的笔芯出现了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
「老妈放开我!再这样下去我房间会……」
「不行!不行不行!」
有什么关系嘛~~!
*
后来我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把情形跟老妈解释完毕。
但这并未带来事态的解决。岂止尚未解决,反而可以说是恶化了吧。
我说服老妈时,我那成了空壳子的房间被Pansy搜了个透,我的兴趣嗜好全都拆穿了。而且老妈还做出「都到晚饭时间了,菫子要不要也吃过饭再回去喵?」这种没事找事到了极点的发言,让我家的餐桌上吹进了昭和年代的风。
「是喔~~?原来菫子搭电车上学啊!」
「是。因为从我家到学校,会有点远。」
客厅里的餐桌上摆出了想必比平常花了更多费用的晚餐,而座位安排则是活生生的地狱图解,对面坐著老妈,身旁坐著Pansy。
一想到会在什么样的时候,从哪一个口中迸出爆炸性发言,我就连饭菜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我本来还期待至少老爸回来就好,但老爸现在正在职场忙得焦头烂额。
刚才老爸传了一封简讯给我和老妈,说回到家多半已经深夜。
「你没想过要上附近的高中吗?」
「是啊,我完全没考虑过。」
「可是,和国中的朋友分开,你都不会寂寞吗?」
「不要紧的。因为我几乎完全没有朋友。」
也是啦,从这女人的个性来看,想来也是。
她似乎跟老妈很要好,但脸上总是不带感情,态度平淡,让人搞不清楚这女的到底在想什么。这样的人在学校会格格不入,说当然也的确是当然。
「咦咦~~!菫子明明是好孩子,为什么?雨露,你知道原因吗?」
「……天知道。我才不知道。」
老妈,不要把话题带到我身上。我不想加入谈话。
「雨露,你从刚刚态度就很差。」
哪怕老妈怎么瞪我,我才不管。光是待在这地狱里就该称赞我了。
「花洒同学,劳莉叶女士煮的饭菜非常好吃呢。」
「那太好了。你赶快吃一吃,吃完就给我回去。」
真亏你把别人的房间爱怎么搜就怎么搜……竟然还有脸连饭也留下来吃,还敢若无其事地找我说话。怎么想都只觉得你脑袋的构造有问题。
「雨露,你真的是怎么啦?妈妈很清楚刚才的事情是误会一场了啊。」
「老妈,跟那件事没有关系。我根本上就讨厌这女的。」
我忿忿地撂下这句话的瞬间,老妈的动作忽然定格了。
「……你刚刚说了什么?菫子可是女生耶。」
静止一秒钟后,一种像是发自丹田的低沉嗓音从老妈口中发了出来。
不妙……这是真正生气时的老妈。
「不管看起来多么不在乎,这世上没有哪个女生被人当面说『讨厌』还能不当一回事的。我不记得自己有把你教成会说这种过分的话。」
「呜……!」
该死。当然刚刚说那句话也许是我不对啦,可是最根本的原因就是……
「雨露,对菫子道歉。」
不行了。再把老妈惹得更生气并不明智,还是别贸然违抗比较好。
「……是我不好啦。」
「我没放在心上,不要紧的。」
我道歉的话一出口,Pansy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说出了明白的回答。
「对不起喔~~菫子,这孩子真的是嘴巴很坏……」
老妈切换成开朗的嗓音,面带笑容对Pansy说话。
看样子她的怒气算是消退了,但晚点应该会是训话全餐吧……糟透了。
「我不要紧的。因为花洒同学说话虽然粗野,可是非常善良。」
「哎呀?是这样?」
喂,你挑有望让老妈心情转好的话题,我是很感谢啦,可是这个选择不行吧。
「Pansy,你不要多嘴……」
「你给我安静!」
我闻到危险的炸弹特有的香气,所以想立刻处理,结果老妈二话不说就喝令闭嘴。
「菫子菫子,可以跟我谈谈雨露吗?这孩子都不肯跟我说学校里的事情。」
Pansy面对雀跃的老妈,以平淡的眼神朝我看过来。
「……说出来没关系吗?」
「……要在常识范围内啊。」
我其实很想阻止,但麻烦的是我刚刚才惹得老妈真的生气。
考虑到这一点,现在阻止Pansy说话将会非常不妙。
「我明白了,那……」
你可不要讲些没事找事的话啊……
「多亏了花洒同学,我的学校生活过得非常开心。我们每天都会在图书室聊天,他偶尔会来帮我做些图书室的工作。」
「是喔?然后呢然后呢?」
「花洒同学他每次都会先把很重或是不好收进书架上的书搬走。平常他很坏心眼,但这种时候却绝对不会抱怨。这种轻描淡写的温柔,让我非常开心。而且,他这个人能够为了让大家待得开心,为了保护能让大家幸福的地方,不惜牺牲自己。这种事我就绝对办不到。所以,我真的觉得他是个很棒的人,很尊敬他。」
BOOOOOOM!大爆炸啊!这种话请不要在当事人面前讲出来啊!
被人当面这么说,真的有够不好意思的,请你饶了我吧!
「雨露!你挺有一套的嘛!」
「老妈,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拜托不要在Pansy面前把我的头发搔得一团乱!这也是出局的!
「就是啊!这孩子,非常善良!以前啊,我们一家四口去旅行的时候,我弄丢了爸爸送我的宝贝项炼,可是当时他也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人一直找,然后就帮我找到了!当时我们还想说『怎么哪儿都找不到雨露!』还闹得很大,现在回想起来好怀念耶~~」
老妈,不要扯出这种陈年往事!真的不行啊!这种不行啦!
「呵呵,菫子,以后也请你跟雨露好好相处喽!」
「哪里,我才要这么拜托。以后也请多多关照了,花洒同学。」
「……好。」
我已经累积了足够的耻死量,费尽全力才像死人一样挤出这句话。
*
结束晚餐与闲聊,到了晚上八点,今天的地狱结束了。
一想到她们两人不会再拿我当题材聊下去,就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今天非常谢谢您,我真的好开心。」
「不用客气啦~~因为我也好开心啊!你要再来玩喔!」
老妈对站在玄关前深深一鞠躬的Pansy笑著挥手。
「嗯嘎!」
我的脑袋也被顺便用力往下按,强制朝她鞠躬。实在受不了。
「那么,我失陪了。」
「嗯!再见喔~~」
于是玄关的门就这么砰的一声关上,和平总算来到我家。
「那么,老妈,我出去一下。」
「呵呵~~不愧是我儿子。不用妈妈吩咐,你也都懂嘛!好孩子!」
「……好好好。」
我一边对老妈的奸笑脸觉得厌烦一边穿上鞋子,走出了家门。
我微微加快步调,走著走著很快就发现了眼熟的辫子眼镜女。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整个人转过来面向我。
「哎呀,你该不会是肯送我到车站?」
「才不是。我是有事要去便利商店,所以只有这一段跟你走一样的路。」
我右手拇指和食指互搓,做出回答。
「是吗?我明白了。那我们就一起走这一段吧。」
Pansy以若干雀跃的脚步走在我身旁。她脸上没有表情,但心情似乎很好。
「我说啊,花洒同学。」
之后我保持沉默走了一会儿,Pansy就以格外认真的声调开了口。
「干嘛啦?」
「你不跟他们和好,是打算撑到什么时候?」
「……这跟你无关吧?」
这女的好死不死,偏偏给我提这个话题。真的是有够烦的。
「无关就不能问吗?我可不曾听说有这样的规矩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觉得我会回答?」
「是啊,你已经回答了。所以暂时无望和好是吧?」
「我可不记得有说过半句这样的话。」
「你刚刚那句话就让我立刻猜到了。你不想回答,也就表示还没和好。你是找不到机会吧?」
啧,竟然不是用平常那种取笑我的声调,而是给我用正经的声音讲出这种话……
「要机会很简单。只要你开口,就会变成机会。」
「哪有可能?就说他们根本不想跟我扯上关系了。」
「这不可能。」
这女的,竟然二话不说就给我否定……
「你懂什么?我话先说在前面,我跟他们的交情可是很久了。所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比你多太多啦。」
「我就用问题回答问题。你所知道的他们,是那种知道你的本性而吵过一架之后就会赌气不跟你和好的人?还是说,是那种其实想跟你和好,但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令人伤脑筋又可悲的人?」
「……谁知道。我先走了。」
我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赶快去目的地吧。
我做出这个判断而加快脚步,渐渐和Pansy拉开距离。
「等一下。」
Pansy小跑步追上来,抓住我的手阻止我继续走。
「你很烦,放开我。我讨厌你。」
「这样就对了。」
「啥?」
先前总是平平淡淡、面无表情的Pansy,突然露出小小的笑容。
「就像这样,花洒在我面前不就能老实吗?只要能用现在的『你』,把你想的事情好好告诉他们,相信他们一定会懂的。」
「……」
「不想道歉就不用道歉,想生气就尽管生气。你根本不用担心会毁掉关系,因为你们的关系不就已经毁掉了吗?就算失败也只是维持现状,成功的话就会变得比现在好。一点坏处都没有,不是吗?」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相信她一定是好好理解过我的烦恼才会这样鼓励我。
要我别忸怩个没完没了,赶快行动。该死……所以我才讨厌她。
「朋友还是多一些比较好,而且这样又能创造出开心的回忆。」
「……这是你的经验谈吗?」
「你可以当作是这么回事。」
「是喔……那我就当作是这么回事。」
「悉听尊便。」
既然这样,你也该努力交朋友吧。
也不想想你老是把自己关在图书室,和我以外的人根本就讲不到几句话。
「还有啊,你也该放手啦,就说你很烦了。」
「哎呀,亏我还想就这么牵著手一起走呢,好遗憾。」
我挥开Pansy的手,迈出脚步。
*
后来我们完全不谈话,默默地走著走著就看见了眼熟的建筑物。
「我们能一起走的路,就只到这里了吧。」
「对。」
总算……我总算可以摆脱Pansy了。我的心情是多么神清气爽啊。
「我说花洒,可以陪我一下吗?」
「啥?我为什么要陪你这……等等,喂,你要去哪里?」
Pansy尚未听我回答,就往小路岔了出去。
我赶紧跟上,看见Pansy在一棵特别大、附近很少人走过的树下停下了脚步。
「可以请你在这里等一下吗?」
「……知道了……嗯?」
这女的在干嘛?突然给我绕到大树后头。
「久等了。」
「我说你啊,不要突然做这种莫名其……等等,喔哇!」
「毕竟在房间里没能给你看到。虽然胸部还是维持这样,你愿意将就一下吗?」
吓、吓我一跳……真没想到从大树后头出现的Pansy不是平常的辫子眼镜造型,而是换成了拿下眼镜,解开辫子的模样……
还是一样,正中我的好球带,美得令我忍不住想紧紧抱住她。
「呵呵,看你害羞的……真可爱。」
Pansy露出妖艳的笑容,慢慢靠向我身旁。
我就这么被定身似的动弹不得,她的手轻轻放到我头上。
「非常善良的花洒,你一定会顺利的。而且你放心,如果不顺利,我会好好负起责任鼓励你。」
Pansy摸著我的头,用不同于往常的平静声音说。
我们彼此脸孔的距离非常近,呼气喷在脸上让我痒痒的。
「……你说的鼓励,不能预支吗?」
「你这人真贪心……不过,只预支一点点的话,可以的……来,能请你闭上眼睛吗?」
「……好、好啊!」
彼此间有了一种奇妙的气氛。Pansy宁静的芬芳,右手传来有点刺的感觉。
不妙啊……总觉得很多事情都乱七八糟……嗯?最后那个感觉不太对吧?
「哎呀,你回来啦,刺针。」
「唔喔喔喔喔喔!」
朝右手一看,不知不觉间,巨大的刺针同学已经牢牢贴在上头!
刺针根本不把急急忙忙往后跳的我放在心上,摆动许多只脚移动到Pansy肩上的这种冷静,应该已经可以说是具备了国王的威严。
「这里该不会是……」
「是啊。这里就是刺针最常去的麻栎树『Spirytus』。」
我才不会讲出「这下可真的是碍事的虫了!」这种老套的笑点!(注:日文中「碍事的虫(邪魔虫)」是形容碍事的人)
「那么,说来遗憾,可以请你就用这个将就一下吗?」
咦?我还以为预支鼓励的事情已经不了了之,原来并没有?
那为什么这女的把双手放到头上比出耳朵?
「『主人~~♡今天我们要一起看什么样的书蹦蹦?』」
「你……!这……」
这……这岂不是我抽屉夹层里的收藏之一……《跟小兔女仆来场嘿嘿嘿的读书会》吗!这、这女人……竟然给我连内容都看完了吗!
「怎么样呢?虽然我不太有自信,但我拚命试著照做了。」
我只能看得哑口无言。我没要你做这种努力。
「真是的,竟然不肯说感想,你好坏心喔……那我们走吧。」
「……也对,就这么办吧。」
为什么预支鼓励会变成这样的情形?
虽然没弄成奇怪的情形,从某种角度来看算是安全上垒,但代价太大了。
「今天很谢谢你,花洒同学。」
Pansy走在意志消沉的我身旁,以平淡的声调对我道谢。
「啥?谢我什么?」
「谢谢你带我进你房间,跟我聊得很开心,还有……」
Pansy顿了顿。
脸颊微微泛红,但仍然坚决不将目光从我的眼睛上移开,继续丢出这句话:
「还好好送我到了车站。」
Pansy最后说完这句话就戴上眼镜,走进了位于正前方的建筑物──车站里去了。我看著她离开后,自己也转身,顺著来路回去。
「好了,回家路上就顺便去个便利商店吧。」
唉……她果然……有够可爱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