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快要结束,再不久就该是盛夏了。
以前的秀一会很享受在胜诉后沐浴在阳光下,那是为他而存在的聚光灯,又如同古代赐予英雄的黄金桂冠一般。
太阳是为了祝福北冈秀一而闪耀的。
但是,对现在的秀一来说, 太阳是天罚般的存在,曾经的祝福变成了刑罚,强烈的阳光使他的皮肤作痛,仿佛要将他烧尽一般。
理由很简单,他败诉了。
虽然受理事件是很常见的感情纠纷,但被告是个相当有名气的人,因此吸引了不少世间的目光,并且根据状况来看也有足够的理由减轻罪责,理应是场不会败诉的官司。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大受打击。
法院的楼梯前挤满了等待秀一出现的记者与摄影师。
法律界的年轻精英、荣光的眷顾者败诉,这本身就足以让他们弄个大新闻了。
媒体无论何时都是一个德行啊,秀一在心中咋舌。
把曾经捧上去的人再拉下来,这样就能再一次成为新闻。
「您觉得这次败诉的原因是什么?」
「会提出上诉吗?」
记者们如此问道。
上诉?当然会啊。
原因?不就是法官们胡子长见识短吗?
秀一像往常一样用轻浮的口吻回答记者的提问,当然,他也知道真正的败因在自己身上。
在最后辩论之际,突然间就说不出话来,原本为被告准备好的辩护词也一句都想不起来,大概就那样沉默了足足一分多钟。在那种情况下不管是慌张地阅读资料,还是打马虎眼敷衍过去,都不是职业律师该做的事。
「这已经是三连败了」
记者的发言让秀一回过神来。
是吗,我已经输了三次了啊。
不记得有过啊。
秀一像是要逃走那样从记者之间分开了一条路,乘上吾郎早已在里面等着他的黑色奔驰。
「小吾郎啊,我又败诉了呢」秀一坐在后座上,松开领带。
「果然还是按小吾郎说的那样,先停业一阵子比较好吧」
后视镜里的吾郎,微微笑了一下。
虽然吾郎因为用金线把嘴唇缝合起来而无法开口说话,但是秀一却能够明白吾郎想说什么。
(先忍一会儿吧,老师,至少在赢得契约者大战之前。)
肯定是想这么说吧。
说得没错啊,秀一想到,我的人生迄今为止都是完美无瑕的,可能的话,今后也要完美无瑕的继续下去,完美无瑕的结束。
回到事务所后,秀一享用了吾郎制作的晚餐。进餐结束后,吾郎递上了甜点和五种药品。
「药就停了吧,小吾郎。反正也没什么用」
(就算您这么说,也请务必全部服掉,这是医生的指示。)
吾郎用手语说道。
(就算无法治好,也应该能够抑制病情。)
真是好笑,把药放入口中的秀一心想,自己完全不觉得有抑制到过病情,倒不如说是日益加剧了。
吾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相簿,在秀一面前摊开。
那是秀一的母亲用来记录儿子成长的私人相册。
通过看那上面的照片,回想起过去的记忆,是近些天的必修课。把过去的记忆牢牢地捆在脑中不放,以此来预防记忆的消失。当然,也有着确认病情的目的在里面。
在吾郎指出一张照片后,秀一就说出那上面有着怎样的回忆。
啊、这是七五三时候的照片呢。你看,我手里拿着的千岁糖的袋子,这是摄影用的,根本就没有拿到糖,因为我那母亲总是说会长蛀牙。
这是小学运动会上作为大轴接力赛跑时候的照片,我把四个人都远远地甩在后面,那感觉真不错。
这个是中学的入学仪式,也算是有名的升学学校,当然了,我是以头名成绩合格的。
还有这个,这是高中辩论大会上取得优胜时的照片,我记得论题应该是『民主主义的极限』。不过没想到的是优胜奖杯居然是个便宜货,我当场就扔掉了。
这张是在大学期间司法考试合格的时候,就算没有进行过特别辅导,我也理所当然地拿了当时的第一名。那之后虽然拿到了律师徽章,不过却是个镀金的,我当时就拜托他们给我重做个纯金的了。
当吾郎指向第六张照片的时候,秀一却突然答不上来了。
那是一张手捧花束的秀一站在父母中间的照片,虽然认得出父母的长相,但这究竟是在哪里拍的,自己又为什么捧着花束呢,完全想不起来。
(这是老师作为辩护律师初次胜诉的庆功宴上的照片)
是吗
在吾郎的提示下终于想起来了。
这张忘了可不行啊,秀一勉强挤出笑容道,说起初次胜诉的话,当时由我担任辩护的可不就是小吾郎吗。
吾郎挤出一个微笑。
(是的,我能有今天都是托老师的福)
秀一暧昧地点点头,虽然记得是给吾郎辩护,但详细的内容已经想不起来了。
秀一已经忘了吾郎是被以抢劫伤害罪起诉,那时候基本已经可以说是没有翻身之地。他也忘了尽管那是初次出庭,自己仍然相当激进,做出了动用金钱、边恐吓对方边提出交易、把黑的说成是白的这样的事。
最终被判无罪的吾郎,自那时起就下定了今后的人生全部用来侍奉秀一的决心。
在拘留所里无数次见面的时候,吾郎就已经被秀一的热情打动,有生以来第一次向他人敞开了心扉。曾经打开一次的门绝不会再次封上。
虽然吾郎从孩童时代起就在不断地积累罪恶,但或许他在那一刻见到了能将自己的心灵全部洗净的人吧。
在得知了秀一的病症后,吾郎就立下了沉默的誓愿。作为让秀一痊愈的代价,自己心甘情愿放弃言语。
为了彻底封印自己的话语,吾郎用金线缝上了嘴唇,而饮食就仅限于能够通过微微开启的缝隙的程度。
选择金线是为了让沉默变得更加神圣,吾郎的沉默是要奉献给神的,不够神圣的话可不行。
「小吾郎啊,我就算把其他的都忘光了,也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秀一合上相簿,仰望着天花板叹道:「能够理解我的,就只有小吾郎而已」
吾郎注视着秀一的脖子,在洁白的皮肤上有着异常显眼的红色伤疤。
那一定是在契约者大战里受的伤。
在一开始听秀一提起假面契约者的时候,吾郎的确怀疑起了秀一的意识是否还正常,但看到了在镜子前变身的秀一之后,就为自己感到深深的羞耻。
(如果是老师的话)吾郎坚信秀一能够获胜,(一定能够在契约者大战中胜出,并治好自己的病。如果是老师的话)
到那一天,吾郎就会割断金线,和秀一一同享用庆功的美酒吧。
「差不多该吃晚餐了吧,小吾郎」秀一说道,「我肚子饿了」
当然,不久前就已经吃过了,但吾郎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他开始准备第二次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