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Avatāra再临 第五章

在一只群体精灵——地精梅露露的引导下,西乡焰来到贵宾室前。

把这个只有巴掌大的小小精灵放在头上后,来到异世界的感受突然变得加倍真实。尽管西乡焰并不确定这个丁点大身体里的何处具备了生物活动能力,然而肯定附带着某种他没有必要知道的机能。

「这里!女王的房间!是这里!」

「谢谢你啊。到这边就行,你可以回引擎室了。」

「知道了!向飞鸟的家人问好!」

梅露露「咚!」地跳下焰的头顶,发出可爱脚步声逐渐远去。不知道「飞鸟的家人」是指谁的焰歪着脑袋冒出问号,不过又觉得她一定是和哪个人搞错了。

(迷你尺寸的人型精灵……年少组看到应该会很高兴,但再怎么说也不能带回去吧。)

就算想当成这次的见闻说给大家听,未免也太怪诞不经。

光是宣称自己去了一趟异世界就已经十分可疑,要是再讲到手掌大的精灵还有能在水上行驶的巨大列车,肯定不会有任何人相信。「CANARIA寄养之家」的少年少女们虽然有点特殊,不过内心依旧是现代儿童。要是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们,反而会觉得被当成小孩而生气吧。

想完这些事,焰重新转身面对房门。当他举起右手正打算敲门时,彩鸟用跑的从隔壁车厢来到此处。

「……学长?你又被女王传唤了吗?」

「不,我是有事所以主动过来。你呢?」

「我……嗯,跟学长差不多,主要是想拿回寄放的东西。」

彩鸟以非常自然的态度回答,焰也不再感到惊讶。

因为彩鸟打从一开始,就给人一种好像知道这场异变的感觉。

就连一行人被召唤到箱庭的理由,也就是那封邮件,她也一清二楚。虽然焰无从得知彩鸟是基于什么理由和何种原委才会跟箱庭扯上关系——然而就算是那样,彼此在学校里互为学妹和学长的关系,还有各自身为委托人与被雇用研究者的立场也不会因此有什么改变。

所以焰特地不回问,而是带着认真表情点头。

「是吗,你应该知道对方不是一般人吧?」

「是的,而且比学长还清楚。」

「真的假的?这部分的事情我也很想听听,不过要等回去之后再说。」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既然双方都理解彼此各自有不同的问题,应该要等到适合开口的时候。

焰一脸紧张,叩叩敲响贵宾室的门扉,希望能够进去。

暂时没有获得任何反应,因此焰又轻轻敲了两下,这次里面才传出声音。

「请进,我允许你们进来。」

是女王的声音,果然她的确在里面。

两人换上严肃态度,踏入贵宾室。不知道对方又会以何种手法来吓唬人的焰虽然事先提高警戒,不过这次并没有特地设置什么陷阱。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穿执事服,可能是佣人的女性,还看到会走路的烛台。

那位女性佣人绑着一条长长的辫子,以柔和的眼神凝视这边。

她散发出完美成熟女性的气质,笑容满面地对着彩鸟挥手。彩鸟则带着僵硬笑容以视线稍微响应,然后站正姿势。

房间内部摆设着符合贵宾室规格的豪华绚烂用品,玻璃雕琢出的吊灯里点着蜡烛,烛火摇摇晃晃地照亮室内。

刻有苍炎旗帜的走路烛台正在忙碌奔波,负责准备茶水。应该是在房间深处那扇只有五十公分左右的小门另一边泡茶吧,不过烛台到底要怎么泡茶真是让人满心疑问。

然而,眼前的人物并不是可以随便提起这种闲聊的对象。

女王「Queen Halloween」正端庄优雅地坐在橡木圆桌旁,和「黄金女王」这别名可说是名符其实的金发与容貌也依旧美丽端整——然而……

不知道为什么,她却面无表情地以有点恼怒的眼神看着焰他们。

焰原本想尽快说明来意,但既然对方表现出如此明显的不高兴态度,实在无法主动开口。

……他心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无礼举动。

焰用视线询问彩鸟,意外的是,回看着他的彩鸟却一脸像是吃了黄莲的表情。看来即使按照彩鸟的标准,焰似乎也做了某种没有礼貌的行为。

想道歉却心里没底的焰只能尴尬地看向女王。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那位女性佣人要笑不笑地指出他的错误。

「我说啊,少年。你刚刚敲门的次数不对吧?」

「啊?」

「学长,根据国际礼仪,规定如果是认识的对象要敲三次;如果是初次见面或上流阶级,必须敲四次以上。只敲两次这种做法……呃,怎么说,本来是用在洗手间之类的地方……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在拜访高贵人物时那样敲门。」

不好……焰感觉自己背脊结冻。

这种礼仪在日本经常被省略,但对方可是出身于西欧文化的神明。自己的房间被当成厕所当然会感到不快,更何况焰在上一次谒见时已经做出迟到这种无礼行径。尽管之前获得宽宥,不过像这样连续犯错当然会导致印象变差。

女王也带着非难之意嘟起嘴,直截了当地做出判决。

「西乡焰,基于你是我等的代表候补人选,我最多可以原谅两次无礼行径。就赏赐你这点宽大吧——但是,没有下一次。因为就连现在这瞬间,我也在犹豫着很想杀掉你。」

以后要小心,女王先给予警告才喝起红茶。

到两次为止的冒犯行为居然都可以获得原谅,女王似乎比传闻中更加宽容。

虽说大概也是因为焰运气好,但他今后依旧不想再做出那种在无自觉状态下跨过死线的愚行。焰在内心铭记回去后首先一定要学会英国式的礼仪,然后行了个礼,往后退开。

比起自己直接讲明来意,让彩鸟先开口应该会比较好。

彩鸟也立刻察觉他的用意,向前一步。

由于焰也在场,彩鸟犹豫了一下该如何开口——不过她只要做出决断就会立刻行动。想好第一句话该怎么说之后,彩鸟优雅地行礼。

「好久不见了,女王,斯卡哈老师。女王骑士『斐思·雷斯』在此回归。」

「嗯,是很久不见了,以你个人的感觉时间应该是相隔十四年吧?对吗,斯卡哈?」

女王以视线询问后,被唤作斯卡哈的女性一边回应,一边拿起走路烛台送来的红茶倒入杯中。

「正是如此,女王——嘻嘻,看到彩鸟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不过那个骑士称号是你转生前的东西,既然要报上名号,该使用久藤或是英国那边的姓氏。」

「实在惶恐,我以后会那样做……老师您一点也没变,现在是担任执事长(Lord Butler)吗?」

「嗯,适合吧?」

身为执事长的斯卡哈以手扠腰,特地摆了个姿势。彩鸟不由得面露苦笑表示同意,因为实际上的确很适合。执事服这种贴身服装会凸显身体曲线,高挑修长又拥有傲人匀称身材的她穿上之后,光是站着就宛如一幅画。无论是看在异性还是同性眼里,毫无疑问都会显得很有魅力吧。

彩鸟似乎有些尴尬地换上客套笑容,用一些无关紧要的发言继续对话。

「老师您穿什么都适合——其他老师没有来吗?」

「人是没有来,但报告应该逐一都有收到吧。现在肯定因为你之前的丑态而满心怒火,实际上我就是这样。」

斯卡哈的脸上虽然带着柔和微笑,表达怒意时的双眼里却带着沸腾情绪。

彩鸟以苦闷表情低下头,旁边喝着红茶的女王则一脸打从心底感到愉快的笑容。

但是在一边旁听的焰却顾不上这些。

从字里行间推测,女王和彩鸟似乎是主从关系。

再加上「转生」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说真的他很想听听解释。而且还有其他让人在意之处,焰原本打算立刻从旁插嘴发问,但是感觉女王连他的反应都视为一种娱乐。考虑到彩鸟的立场,现在应该要保持沉默才是上策。

「……惭愧至极,我已经做好骑士称号遭到剥夺的心理准备。」

「是啊,要不是女王特意维护,我已经打算直接那样做了。」

彩鸟和焰都惊讶地看向女王。女王从容自若地喝着红茶,但这个说法让她有点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斯卡哈,我并没有特意维护她。」

「哎呀,是这样吗?因为以女王您来说,这次是个很慈悲的判断。」

「也不是因为慈悲。但是很浪费吧?毕竟我啊,对于这孩子的血统可是特别中意。虽说简单就能破坏,不过你不觉得放手会很可惜吗?」

女王这样说完,伸出右手并把掌心朝上转。

伴随着她翻转手腕的动作,虚空中出现一张白银卡片。刻于中心的太阳与黄金之旗帜想来是象征「Queen Halloween」的图案吧。

西乡焰看到那个旗帜,不由得歪了歪头。

(咦……那个标记,我记得是「Everything Company」的……?)

他放低视线确认手机的标志,「Everything Company」制造的手机上也使用了跟女王旗帜非常类似的商标。

西乡焰开始考察这点代表什么意义。

斯卡哈察觉女王的意思,掩着嘴露出奇妙的微笑。

「原来如此,您意思是要把爱剑还给她之后再进行评定吗?」

「就是那样,毕竟她是在惯用武器被收走的状况下败北。对于一次的落败,略施宽容也未尝不可吧?」

女王用指尖弹了一下卡片,让卡片旋转着飞向彩鸟。

斯卡哈在后方以双臂环胸,收起笑容宣告。

「——就是这样,久藤彩鸟。女王愿意不追究你先前的败战。下次你一定要让希腊的怪物与中华的俗物见识到阿尔斯特(Ulster)的作风,出阵吧!」

她以锐利眼神下令。彩鸟看了一眼刻有「Queen Halloween」旗帜的卡片,态度恭敬地低下头。

「谨遵敕命——那么学长,我先告辞了。」

「噢……嗯,不过真的不要紧吗?」

「没问题。从现在起,我会保护好学长和铃华,让你们连一根手指——不,连一根头发都不会受到伤害。」

彩鸟静静微笑,然后离开贵宾室。门外随后响起跑向最后一节车厢的脚步声,她大概是要去迎击即将来袭的敌人吧。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后,两人把视线放到西乡焰身上。

焰不知道该从什么话题开口才好,表情也非常僵硬。

斯卡哈实在看不下去,她忍着笑意往前一步,然后行了一礼。

「初次见面,没错吧?我是执事长兼女仆长兼女王的监督者——名叫斯卡哈。在我的监督范围内,你应该不会莫名其妙被杀,所以不需要这么紧张喔。」

「……不,我并不是因为紧张。」

虽然被斯卡哈带着挖苦笑容如此纠正,但这并不是问题的重点。总之,该问的事情跟该说的事情都太多,光是因为先前的对话,就让焰想问的问题数量增加为十倍。

然而也不能继续保持沉默,让对方掌握主导权。

焰决定把彩鸟的事情放到以后再说,现在要先给出之前的答复。

「女王,首先关于前几天的事情,我已经得出自己的答案了。」

「是吗?那我就听听看吧。」

女王放下装着红茶的茶杯,看向焰的双眼。

虽然有办法稍微看出喜怒哀乐,但基本上很难明白她在想什么。再加上女王的发言总是简洁扼要,想交涉也是困难重重。

焰原本犹豫着第一句话该怎么说,又觉得隐瞒也是白费力气所以干脆开口:

「女王,你是希望我参加主权战争,和你一起战斗吧?」

「这种讲法有语病,但大概没错。」

「关于这点我可以答应,也可以接受既然有人试图利用星辰粒子体为非作歹就该战斗的理论——但是我希望你能认同我战斗的理由是为了双方的利益。」

为了双方的利益——焰才刚讲出这句话,女王稍微动了动眉毛。尽管这大概不足以让她感到意外,不过多少也觉得是个无趣的判断吧。

像这种对手,最妥当的做法是先使出七成实力来看看反应。

不出所料,女王没有立刻拒绝。然而或许是完全失去兴趣了吧,她放低视线把注意力转到红茶上,把西乡焰丢到意识外之后才机械式地反问:

「是吗——然后呢?」

「为了战斗,我想问清楚敌人的详细情报。包括『天之牡牛』的真面目,还有目前袭击『精灵列车』的敌人,所有你们知道的事情都要告诉我。」

「哎呀,真是狮子大开口呢。」

在旁边听见这些话的斯卡哈以夸张态度响应。大概是对焰的要求感到不以为然吧,但是这种称得上无谋的条件反而勾起女王的关心。

既然讲出「相互利益」,如果西乡焰这边无法出示任何情报,根本一切免谈。因为他要求提供敌人的「所有」情报,当然也包括关系到恩赐游戏解答的内容。

一方面想要如此深入的情报,还表示能提供堪称对等的讯息。这是推测西乡焰手中掌握多少筹码的机会,同时也可以判断是否该舍弃他。

女王再度看向焰,带着微笑提出或许是最后一次的问题。

「我是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能拿什么东西来交换?」

「剩下的太阳主权拥有者的详细情报。」

听到焰如此夸口,连女王也忍不住眨了几次眼睛。她原本打算一旦焰讲出无聊响应就要立刻把他换掉,但刚才的发言实在不能当作耳边风。对于太阳主权,才刚被召唤到箱庭世界的西乡焰到底知道些什么?

焰拿出手机,指着上面的标志。

「看到这个太阳商标……『Everything Company』的象征标志后,我突然想通一点。那就是你们和箱庭的其他神明是不是只有透过给予某种传说或旗帜的组织,才能够介入我们的世界呢?」

月兔、白雪姬、弥诺陶洛斯、天之牡牛。

明明这些都是外界的传说,却被箱庭理所当然地接纳。这就是箱庭和外界互相干涉的证据,也是箱庭干涉外界过去的证明。

「其实活在二〇〇〇年代的我被召唤时就该察觉,箱庭诸神干涉的不只是过去,而是所有时代,包括对我们来说的现代。不,反而应该说既然能够干涉过去,当然没有理由不干涉现代。」

焰嘴上虽然如此说明,但老实说这是个盲点。只是仔细想想,这也是天经地义。

因为过去和现代的差别只在于是否能够观测,基本上双方等价。

女王似乎有点提起兴致,她翘起脚回答焰的问题。

「没错,我们这些箱庭的神灵如果要干涉外界,会以某种形式透过人类的组织进行。例如宗教组织就是代表性的例子,另外借用旗帜的国家和组织等也和我们有深厚关联。」

「例如英国国旗『Union Flag』之类?」

听到焰的提问,这次换成斯卡哈点头回应。

「差不多是那样。韦尔斯(Wales)的红龙旗是其中一例,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的蛇杖也是。彩鸟的『Everything Company』的纹章

(Symbol)是以太阳作为主题吧?那是在财阀的黎明期,以我等提供支持为交换条件而给予的象征。至于时代,我记得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没多久。」

唔……焰翻找着自己的记忆。话说起来世界卫生组织的象征标志是一把缠绕着蛇的杖,那应该是和希腊神话有关系的旗帜。

「居然连国际组织都可以干涉……还真是吓人。」

「当然,为了让干涉过的事实能够聚集固定,会有几个必须克服的障碍。你可以把这次的恩赐游戏也当成其中一环。」

「……连『天之牡牛』危害世界也是其中一环?」

「不,我指的是『星辰粒子体会拯救世界』的事实。」

这句话等于是在表示「西乡焰拯救世界」的结果已经事先准备好了。焰因此更有把握,加重语气说道:

「那么,我要拉回正题。女王你想让我和制造出『天之牡牛』的家伙战斗,换句话说这是因为——参加太阳主权游戏的对战者,和使用粒子体为非作歹的家伙是同一人物吧?」

女王默默点头,以动作催促焰继续说下去。

「如此一来,可以反向推测出想对星辰粒子体下手的那些家伙很有可能就是与太阳主权战争有牵扯的一党。关于这点我有一些头绪,有必要的话,我甚至可以在这里出示被那些家伙拿来当成象征的旗帜。」

听到这句话,连女王和斯卡哈也不由得看向彼此。时间只有短短几秒钟,但双方都没有提出异议,想来已经判断这是个不错的妥协点。

毕竟她们并非想要无谓导致星辰粒子体的研究者变少。

焰拿出移动电话,开启相簿,做好随时可以出示图片的准备。

「如果只是要让你们看看图片,现在当场可以办到。若是想要详细数据,必须去我的研究室才行……如何?作为筹码还太廉价吗?」

「这个嘛……还不足以换到恩赐游戏的解答。」

「但是女王,要是选择放逐结果却被佛门捡了便宜倒也令人不快。不管是星辰粒子体,还是这颗原石都一样。」

执事长带着愉快笑容看向焰。下一瞬间,焰感觉到彷佛会让背脊结冻的一股寒意。他对这种像是小孩子找到有趣玩具时的视线还有印象,眼前这女性乍看之下显得正经认真,但本质上似乎是女王的同类。

女王撑起手肘托住脸颊,以怀疑眼神打量焰。

「……我不认为他是锻炼后就会发光的战士,你意思是你办得到?」

「我没有把握,不过想挑战看看。我很幸运,至今都碰上一些优秀的弟子。武力方面有瑟坦特,技术方面有彩鸟……所以我想差不多也该收一名欠缺武力但擅长智勇的弟子。」

是吗……女王简单回应。既然她没有反驳,看样子两人之间已有结论。

斯卡哈晃着背后的长长辫子走向焰,再度换上之前的柔和笑容。

「焰小弟,我们可以接受你一部分的意见。所以由我来指导你,直到这次的太阳主权游戏结束,这样如何?」

「啊,不……很抱歉,我不擅长打打杀杀之类的事情……」

「哎呀,你没有听黑兔说过吗?恩赐游戏是测试武智勇三方面的考验,只要你具备智勇,要争取胜算就已经十分足够。」

「……意思是你要教导我这个新手该如何在游戏中应战?」

「就是那样。我可以回答问题,也会听取意见。至于武力方面……嗯,只是稍微参加的话也未尝不可。」

如何呢?执事长以手扠腰,一脸得意地说道。

对于斯卡哈的提议,焰犹豫了一瞬间。她愿意出手帮忙这场战斗当然让人感谢,问题是这位女性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乍看之下是个有常识的人,可是焰能够基于本能感觉出她跟女王其实是同类。最重要的是平常对任何人都很亲切的彩鸟却笑得那么尴尬,彷佛是在彰显出这位女性隐藏的本质。

(我想要情报,但是不想负担太多风险……世界上没这种好事吗?)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首要之务是是除去目前遭受的威胁。

「想要更多就是奢求了吗——我明白了。以后,我在恩赐游戏这方面拜您为师。」

「哎呀?怎么突然讲话这么恭敬?更随性一点也没关系喔?」

「这是心态问题。想吸收教导,率直跟敬畏是必要条件。要对师长表示敬意,从形式开始是最好的做法。」

西乡焰挺直上半身,低头鞠躬。

斯卡哈晃着辫子睁大双眼,声音像是因为感动而颤抖。

「喔……喔喔……!您……您听到了吗,女王!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有弟子对我讲出如此值得赞赏的发言!哎呀,这真是想让其他傻瓜弟子们听上百万遍的句子……!」

斯卡哈感动又悲伤地抬头望天,听起来她似乎有很多弟子。女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反应,然后低声说道:

「……哼,这么郑重是无所谓,不过你最好尽量提高警觉。因为她的教育方针虽然采斯巴达式,但相反地,在照顾人时却会宠过头。」

「宠……宠过头?」

「没错,宠过头。还有我要顺便把话说在前面。关于彩鸟的问题,你问了也是白搭。」

「……为什么?」

「这句话没有负面意义。因为即使抽掉和财阀的关系,那孩子对日本人来说也是特别的存在。在适当时机到来之前,彼此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女王这番话让焰更加满头雾水,因为这些话再怎么样也解释不通。不是西乡焰本人的特别,而是日本人的特别?到底是什么意思?

女王优雅地把后面的头发往上拨了拨,然后喝口红茶,心情似乎还算不错地开口:

「不过也对,可以告诉你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你说明一下。」

「遵命——那么焰小弟,对于『万圣节』,你了解多少?」

「只知道皮毛。简单来说,女王就是秋季盂兰盆节的拟人化吧?」

——这瞬间,女王换上不高兴的神色。她皱眉瞪着焰的模样,正可以比喻为暖春一口气转变为寒冬。

不明白自己踩中什么地雷的焰一脸僵硬表情。他甚至有种错觉,根据状况,说不定自己刚才有一瞬已经陷入死地。措辞语气方面应该已经在上次获得不必拘礼的许可,所以这次踩中的地雷是其他问题。

他慎重地开口发问,像是在撤除地雷。

「……那个,女王是不是不喜欢被称为盂兰盆节?」

「不喜欢,因为听起来很不可爱啊。虽然也不算有错,但以后不准那样叫我。」

女王转开脸嘟着嘴闹起别扭。

焰对于她的感性还不是完全了解,但不该强制别人接受讨厌的东西。于是他再记下一个会成为地雷的要素,接着重新回答。

「好,那我换个说法。简单来说,那是把生死观投射在季节变化上的凯尔特民族之祭典……没错吧,斯卡哈小姐?」

「叫我老师,因为大家都是这样叫。你出身于二〇〇〇年代,居然如此了解……该不会也知道我的传说吧?」

「呃,对不起,我不知道。只是我待的孤儿院有个习惯,规定万圣节一定要盛大度过。因为这是创办者最喜欢的祭典。」

西乡焰带着出自真心的敬爱。做出说明。

孤儿院「CANARIA寄养之家」的创办人——是个除了金丝雀这名字,其他一切成谜的女性。她热烈喜爱的祭典就是万圣节。

在近代日本,大概没有其他节庆像万圣节这样普及于广泛地域,而且无论大人小孩都可以保持童心参加。当然,也有各地区举办的佞武多祭、天神祭、祇园祭等大规模祭典,但广受日本全国接纳的节庆大概只有万圣节、圣诞节,以及元旦这三个节日而已。

以某种意义来说,焰刚刚的发言也包含对女王的敬畏——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却露出忧伤的眼神,转开视线。

「……是吗,原来那孩子在外界也一直感谢着万圣节吗?」

「咦?」

「没什么。不过也对,近代的万圣节祭典因为是大众节庆,内容的确有被改编调整。原本女王的灵格是负责掌管生与死,以及星与星之境界。至于彩鸟则是女王发现的死灵——这种讲法有点错误,总之,是让一个『没能出生的婴儿灵魂』获得肉体并转生。目的是要让她以『Everything Company』一员的身份,和星辰粒子体的相关人物——也就是焰小弟你接触。」

「那么,彩鸟的前世是……流产的小孩吗?」

「不对,如果是,我会直接那样说。我都刻意讲得很含糊了,你该适度地察言观色。」

斯卡哈突然换上截然不同的严厉视线,看样子这是不该提及的话题。而且根据她刚刚含混带过的方式,想来是有某种说不定会让人相当不快的理由。

不过能知道这些就够了。焰呼了口气,像是总算放心。

「是吗……不过太好了,我原本担心彩鸟是被强迫的,不过如果是因为刚才的理由,我也能理解为什么她会服从女王。对那家伙来说,女王就等于是恩人吗?」

这大概是焰一直挂心的问题吧。察觉他不安的根本原因后,斯卡哈越发意外地瞪大眼睛,然后露出真心的温柔微笑。

「实在让人惊讶,原来你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如此正经呢。你要好好珍惜自己这份诚实喔。虽然对恶徒来说是可以趁虚而入的破绽,不过面对恶魔和怪物时会成为最强的武器。」

「是……是那样吗?」

「没错,就是这样。彩鸟缺少这部分,你要帮她补上。那孩子很有实力也很诚实……但是过于纯粹,所以很容易中一些无聊的圈套。」

她总是在最后阶段掉以轻心……执事长竖着食指提出忠告。焰也觉得可以理解,彩鸟耿直又正义感强烈,不过是个不知世事的大小姐,也有脆弱之处。所谓的过于纯粹就是指这方面吧。

「可是如果没有女王,我就不会认识彩鸟,孤儿院的存续也会面临危机。光是能知道这些关联,我就觉得可以见到女王真是太好了。」

「没错,全都要归功于我。很宽大吧?」

「嗯,的确宽大……不过,让彩鸟一个人去战斗真的不要紧吗?」

「没问题,她只是因为太过和平所以有些松懈,吃过苦头后应该已经冷静下来了吧?只要那孩子认真取胜,就算在凯尔特神群的战士里也找不出几个能和她对抗的人。如果只看资质,她是可以和瑟坦特匹敌的优秀人才。」

哼哼……斯卡哈表现出心情很好的态度。是因为部下兼弟子的彩鸟已经离开,所以她也表现出原本个性吧。

焰稍微放松,力气放尽般地坐下,把身体瘫在椅背上。

然后他抬起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话说回来,女王。要我参加太阳主权战争是可以,但是你会提供什么报酬吗?」

女王停下喝红茶的动作,看往焰的方向。

她眯起双眼,视线里带着利落的尖锐。焰以为这也是地雷而狂冒冷汗,不过女王并没有表现出要危害他的态度,而是再度把红茶送往嘴边。

这大概是某种指示吧,斯卡哈带着苦笑往前一步。

「焰小弟,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报酬……不过只要在这次的太阳主权战争中获胜并继续下去,我想你自然会理解报酬是什么。」

「……意思是要我什么都别想,总之先打赢第一战再说?」

「就是那样,理解力优秀是件好事。嗯,只要你破解这场预赛游戏,届时你身边应该也会出现什么巨大变化,现在先好好期待吧。」

斯卡哈把手指放在嘴上,淘气地眨了眨眼。明明是个少女的动作,她做起来却有模有样,想来是精神上还很年轻吧。

不管怎么样,首先要获胜。

女王和斯卡哈告诉焰,这是第一前提。

就在此时,精灵列车因为来自外部的冲击而剧烈摇晃。

*

列车的车顶化为钢铁箭矢如雨般不断落下的战场。阿斯特里欧斯把来自四面八方的弩炮箭矢全数打落,「六伤」的战士们也不认输,以快速射击迎战。

目前战况胶着,然而这是一场双方都不允许出现任何失败的战斗。一旦升上车顶的弩炮遭到破坏,「六伤」就会迅速落入下风。

为了尽量提升轮换频率,最后一节车厢里依然进行着流畅的准备工作。

「装填完毕的射手记得举起旗子!」

「把预备的弩炮箭矢全都拿出来!」

「还差一点就能进入灵脉!一定要成功逃走!」

兽人们发出怒吼,鼓起干劲。敌人是有能力因应这种猛攻的高手,万一被对方闯入车厢内,战线就会一口气崩溃。那样一来就完蛋了。

铃华擦去雨水以及紧张造成的汗水,努力思考。

(伤脑筋,我还以为敌人起码会有一瞬间停下脚步,结果却完全没有静止过。好不容易看到他们停下来,结果却在射程范围之外。)

唔唔唔……铃华一脸苦恼地双手抱胸。虽然没有告诉彩鸟,但她的恩惠其实还有另一个隐藏妙招。要是顺利,甚至有机会让这场拉锯战彻底翻盘。

然而看来敌人已经察觉出她的射程距离,想必不会再做出冒然冲过来的愚行吧。

(嗯~……无计可施了吗?虽然也是为了今后,但实在没办法!)

好!铃华放弃新计划,决定集中精神继续现在的作战。就算没办法按照自己想法掌控游戏也能干脆切换心态算是她的优点。因为这种情况下要是一直挂心,反而有可能变成破绽。

另一方面,必须使用笨重的大战斧来对付大量攻击的状况让阿斯特里欧斯陷入苦战。如果他使用的武器是三叉枪或是长剑之类,应该早就已经突破防守。

白额虎烦躁地龇牙咧嘴,用利爪抓着空气。

「知道我们不能有大动作,对方倒是随意乱来嘛!你也可以选择干脆连同参加者一起全部破坏掉的做法吧,怪牛。」

「没有那种选择,因为那样做会让一切依旧成谜。」

阿斯特里欧斯有一定要见到西乡焰的理由。

如果没有辨明「救济」的意义就直接胜利,会宛如骨鲠在喉,在心里还留下疙瘩。那种事让人无法接受。

他举着大战斧,从上空俯瞰想找出攻略法。

「事态演变至今,敌人的实力已经曝光。显然对方当中有被授予转移恩惠的成员,射程顶多是一百二十公尺,不过似乎可以『转移被发射出去的弩炮箭矢』。要是我们在射程内停下脚步,肯定会被射穿后脑。」

既然已经理解到这种地步,攻略法也显而易见。简而言之,就是人手不够。只要再来一个实力足够的人员,那座铁制城堡就会被轻易入侵吧。

「仙虎,你所谓的同伴还没来吗?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嗯,让你久等了。我的搭档似乎已经到了。」

仙虎咧嘴露出笑容,之后暴风雨的风向突然改变。

原本来自东方,像是想挡下精灵列车的猛烈狂风改从西方吹来。阿斯特里欧斯因此吃了一惊,然而「天之牡牛」的积雨云并没有变化,偏偏只有风向出现戏剧性的改变。

阿斯特里欧斯立刻察觉有其他术者在场。

他看向地面寻找可能人选——然而动静却出现在遥远的上空。而且对方不只是现身,那个应该是术者的人影才刚张开双手,就让肆虐四方的风雨全聚集到自己周围,开始形成螺旋状。

「……喂,仙虎。你那个搭档在做什么?」

不妙的预感让阿斯特里欧斯皱起眉头。

看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的白额虎似乎很焦急地大叫。

「不……不妙……!那个蠢丫头难道是想要破坏铁制城堡吗!」

「你说什么!等一下,我这边的问题该怎么办?」

「要是那丫头会顾虑到这些,我的胃就可以常保安稳!」

看来这只仙虎得了胃病,喊声中带有极为殷切的情感。然而那个术者完全没有表现出有意停手的态度。

对方已经聚集几百吨的降雨,吸起数千吨的河水,还储存了足以扭曲空间的风力。而且还露齿而笑,像是随时会解放这些。

「真是……!现在去阻止也来不及了!暂时撤离吧!」

要求白额虎等等的制止声消失在暴风中,让阿斯特里欧斯心里满是焦躁。

他的目的是要见到叫作西乡焰的男子,不是破坏精灵列车。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让对方停手,然而目前现场能够阻止上空术师的人,只有手持「模拟神格·星牛雷霆」的自己。解放神格击出的雷光应该能把术师卷入并打飞吧,不过事情没那么简单。

问题是打倒术师后要怎么对付白额虎。

目前尚未展现出实力的这只星兽一旦认真起来,就算是拥有神格武器的阿斯特里欧斯也有可能处于劣势。

(但是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动手吗?)

战斧上出现雷光。事到如今,只能一斧把术师和白额虎一并解决。阿斯特里欧斯目前还保留力量,但恐怕没有余力和星兽为敌。

他踩到白额虎的背上,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

精灵列车「Sun Thousand号」的车顶窜出一条彷佛要贯穿天空的闪光。就算目标远在千里之外似乎也能贯穿的洗炼一箭在凶猛水流与暴风中沿着空档不断迅速前进,最后精彩地弹飞术师的脑袋。

「……咦……」

阿斯特里欧斯目瞪口呆。这一箭的确够格被称为绝技。

如果只是要飞行长远距离,箱庭中应该有许多招式技能都可以办到。

然而要彻底看穿这场暴风雨,在术师受到可自在变幻的流体保护下只凭一箭就取下敌人的首级,这种弓技只能比喻成神的领域。

到底该称赞对方,还是该为了敌人带来的威胁惊叹呢?无法抑制住兴奋颤抖的阿斯特里欧斯把视线移向车顶。

站在精灵列车车顶上的战士只有一人。

那是个带着激烈怒意瞪着这边的少女,在狂风暴雨中依旧保有灿烂光辉的金发正随风飘动。

抛开平时的面具,展现出战士面目的女王骑士——久藤彩鸟挺身阻挡于一人一虎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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