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烫皮肤的炎热阳光一天天变得更强,发挥凶猛的威力。东京从三天前就开始多次更新最高气温的纪录,还有不少人因为中暑而倒下。
美丽金发上滴下汗水的久藤彩鸟正待在闷热到简直呼吸困难的车里,以极为憔悴的表情对负责开车的女性搭话:
「……上杉小姐。」
「什么事?」
「所谓现世的地狱……或许就是指东京的盛夏。从地面上升的热气,高于体温的自来水,即使开到最强也没有发挥效果的故障冷气。必须日日置身于这三重苦难之中还得同时努力求学或工作,这正是人世之罪业吧。持续学习、持续工作后会走向何种未来?人生的终点又是什么呢?讲来讲去总而言之换句话说……只限此时此地就好,你能不能用神迹想点办法?」
彩鸟解开衬衫的第一颗钮扣,以完全投降的态度如此悲叹。
接受淑女教育的她难得如此散漫。
发育程度和年龄并不相称的丰满胸口浮著一层薄薄汗水,展现出的诱惑力甚至足以深深吸引住异性的目光。
虽说她就读于允许学生穿著便服的私立学校,但是现在这副模样要是被看到,肯定会被叫去训导处。明明是自然状态,视觉上却如此不健全,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对照之下,驾驶座上那个绑著马尾的黑发女性——被唤作上杉的女性在此酷暑中却身穿套装依旧保持仪容整齐。
这名套装女性毫不踌躇地给出无情回应:
「不好意思,我无能为力。」
「拜托你想想办法。」
「不行,忍耐吧。」
她立刻回答,而且果然还是冷淡无情。这就是所谓的全面碰壁吧。
这种身处如此杀人酷暑还能默默开车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的钢铁之心,或许彩鸟也该效法一下。
然而这是两回事。
想要不动用空调就度过东京的夏季,等于是自杀行为。中暑倒下的人日益增加,各家媒体也大幅报导。
彩鸟放掉全身力气,把视线转向车窗外。
「如果是颇哩提,对车辆的检查保养就不会有所疏忽……这下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可以推论出正是因为被彻底仰仗文明利器的这个现代环境给宠坏,我的武艺才会退化,今天就接受这也是精神修行的一环吧。」
「忍耐这点程度的暑气哪里算得上是修行。既然觉得退化,只要再重新锻炼就好了。如果是现在,要我为了发泄炎热造成的烦闷而陪你练个几下倒也不是不行喔。」
上杉女士大概也因为太热而心浮气躁吧,发言语气和内容都比平常粗暴。然而彩鸟却有点意外地抬起头。
「上杉小姐愿意陪我锻炼?」
「没错,虽然是代理颇哩提大人,但是与其要我做这种类似侍童的杂事,修行反而是和我更加搭配的工作。」
「这……确实是个好提案。对我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机会,有空闲时还请你务必指教一回。」
虽然是自暴自弃的发言,但彩鸟的积极反应对上杉女士来说似乎也是意料之外。
因为如果知道她是什么人,就无法随随便便提出想在锻炼时找她作陪的要求。
上杉女士在号志跳成红灯时停了下来,透过后照镜向彩鸟发问:
「抱歉在你期待时泼冷水,但我几乎没有指导人的经验喔,没关系吗?」
「光是能请你跟我交手就已经很光荣了。身为著名最强武神众『护法神十二天』之一,也是保管『毗沙门天』神格的大人——越后之龙上杉谦信公若能陪同我一起锻炼,可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而且,我正好也想发泄一下内斗造成的闷气。」
彩鸟带著敬畏讲出这个名号。
要是有人听到,大概会惊讶得跳起来吧。
彩鸟似乎有点愉快地叠起双脚露出微笑。
「从第一次见面那时开始,上杉小姐的存在就让我心生疑问。虽然曾经略有耳闻上杉谦信公是女性的说法,可是看到本人像这样在自己的目前现身,还是让我不由自主地受到另一种冲击。以川中岛之战为代表的各式远征英勇传说……我想趁这个机会亲自体验并探查清楚。」
「什么啊,结果你这家伙也是想挖掘我的秘密吗?」
「虽然那的确是我真正的想法,但想和你比划一下同样也是我真正的想法。」
彩鸟并没有试图掩饰,而是正大光明地如此说道。
上杉女士也很难得地以愉快的语气回应。
然而就算得知这位女性是上杉谦信公,恐怕还是会让人不得不感到疑问吧。
越后之龙,毗沙门天的化身(Avatar)——上杉谦信公在日本是个无人不知的人物。
最早以战国时代最强武将之身打出名号的武将就是这个上杉谦信公。
传言中曾经和织田家、武田家、北条家这些日本顶尖的武将们交战,并使对方感到战栗的上杉谦信在其生涯中历经过七十场战役,而且只败战仅仅两次。
据说以万夫莫敌的将军而闻名天下的上杉谦信自诩为「毗沙门天的化身」,使用代表毗沙门天的「毗」字旗,以及代表「不动明王」的「龙」字旗作为军旗。
虽说由上杉谦信负责保管「毗沙门天」的神格并成为代理的状况并非特别不对劲的事情——但问题是这个人的性别。
正如彩鸟先前所言,也不是没有主张上杉谦信是女性的说法。
尤其是西班牙特使所写的报告书中存在著能支持「上杉谦信女性说」的确实证据,日本国内也留下像是在怀疑其性别的歌谣,因此无法将这个说法彻底断定为民间谣传——而且讲到最根本的问题,是只要看一眼她的外貌,应该就能立刻领悟如果没有诸神的介入,要守住这个秘密是绝无可能办到之事。
毕竟上杉女士只要别开口也别拿武器然后静静坐著,看起来简直是大和抚子这种日本传统女性形象的范本。
一旦放下那头柔顺闪亮的长长黑发,再搭配宛如白雪般晶莹剔透的肌肤,肯定所有人都会屏住呼吸看到出神。
她在双方初次见面时穿著和服的模样,至今仍旧深深烙印在彩鸟心里。
甚至让彩鸟脑中闪过——「立如芍药,坐若牡丹,行犹百合」这样的赞美词。上杉的肉体、外表年龄都是和她相近的十八岁,也是彩鸟从之前起就一直想找机会彼此聊聊的对象之一。
不知道她是身负何种使命来以护神「毗沙门天(Vaiśravaṇa)」代理之身自称为上杉谦信公,并作为神格保持者显现于人世呢?实在让人深感好奇。
「哼哼,好吧,我对欧洲的武术技巧也有兴趣。等去海外出差的颇哩提大人回到日本,我的护卫工作就会结束,之后不管要找我几次都可以奉陪。」
嘴角带著浅笑的上杉女士稍微用力踩下油门,接受彩鸟的要求。
两人即将到达目的地「CANARIA寄养之家」。
这时彩鸟想起自己的胸口还暴露在外,先是自我反省般地微微红了脸,才害羞地赶忙扣好扣子。
「话说回来……颇哩提是去哪个国家出差?」
「什么啊,你没听说吗?」
「因为直接的雇主不是我而是母亲大人,不过我有听说过她是和学长的哥哥……呃,就是和十六夜先生一起去南美大陆了。」
彩鸟换上比较认真的表情继续这话题。南美大陆也是形成「天之牡牛」的地域,她大概是在担心该不会又发生了什么新事件吧。
上杉女士正在犹豫到底该怎么解释时,车子正好到达孤儿院前方。
「我明白了,就连同这件事一起说明吧。因为看样子释天那家伙刚好也有来。」
「释天先生吗?」
彩鸟有些意外地看向孤儿院的车库。
里面的确停放著释天的爱车。
停好车以后,上杉女士稍微擦去汗水,打开后车门引导彩鸟下车。
「之前事件后过了三个月,我等也改变了想法。既然箱庭的存在已经被发现,那么继续对西乡焰隐瞒我等身分并没有好处。所以最后得出乾脆把一切坦白告知,并且对西乡焰提供协助或许会比较好的结论。」
「原……原来如此。但是,学长和铃华能够理解吗?」
彩鸟不安地皱起眉头。
就算打两人年幼时就受其照顾的人物有一天突然宣布:「其实我是帝释天!」感觉也不会被他们视为事实,顶多只会被当成笑话吧。
然而上杉女士却挺著胸膛如此断言。
「不管相不相信,释天都会让他们接受。虽然看起来是那样,但释天平常不但在酒色上都不知克制,而且还是浪费分子这种集人类各种腐败于一身,跟垃圾破烂没两样的家伙。能和帝释天的神格相似至此的人在世上可没有几个,反而该说肯定只要讲出神名就能让他们接受。」
上杉女士充满自信地频频点头。
能让部下如此明确断定为废物的神灵想必也很少。
看在彩鸟眼里并不觉得释天是如此糟糕的神明,不过或许是接触机会越多,越会看清对方的缺点吧。不管怎么样,今天是要确立今后方针的重要日子。
进入暑假后,焰三人都得出空闲时间。
有许多事情必须在太阳主权战争开始前先做好决定。就算不说明释天他们其实是神灵,也只要说是箱庭相关人士就可以了吧。
彩鸟端正姿势鼓起干劲,伸手打开孤儿院大厅的门——这时。
孤儿院内部传出西乡焰和彩里铃华的咆哮。
*
「——从现在起!要召开第二十四次『处决御门释天』审判!」
「等一下!你们根本还没审就已经判了!」
「吵死啦!被告给我闭嘴!」
「你这混帐知道什么叫作事不过二十三吗!这次连铃华小姐我的肚量都已经爆炸,怒发也冲破天际超越世界了啊可恶!给我老老实实地接受公正宽大的魔女审判吧!」
磅磅磅!三个人都在拍桌大吼。
西乡焰和彩里铃华以灌注所有怒气与不屑的眼神瞪著另一个人——御门释天。两人甚至已经愤怒到面目狰狞。
彩鸟和上杉女士愣愣地站在大厅入口,彼此对看。
「里面好像正在闹著什么事情……怎……怎么办呢?」
「这下要进去的确有困难,先观察一下状况吧。」
她们把耳朵贴在大厅前方的房门上,窥探里面的情形。
这场审判似乎呈现出由焰&铃华这对搭档主导的一面倒进展。
焰没有给释天开口辩白的机会,直接把银行存摺甩到他的脸上。
「罪状!存在孤儿院这个帐户里的奖金以及补助金全都遭到某个人盗用!在我为了检验传染病而前往欧洲的期间,能够使用存摺提款的人只有铃华、彩鸟,以及释天三人!因此,原告方断定以上犯行都是源自于御门释天的盗用!」
「为什么突然断定!证……证据呢?指控我是犯人的证据在哪里!」
「证据一!帐户减少的金额总共是五亿日币!当然不可能使用ATM领钱!铃华检察官!」
「检察官接获原告的告诉后,基于此证据前去询问附近的合作银行!结果柜台的大姊姊笑著提供了以下的证言:『孤儿院的钱?是平常那位大叔把钱全都领走了喔♪』!」
「很好,有罪!Guilty!」
「Guilty!Guilty!」
「等……等一下!我有异议!光是那样显然证据不足!银行行员证词里提到的『平常那位潇洒大叔』是我的证据又在哪里!」
「「曾经去同一间银行盗领过二十三次的惯犯讲这什么鬼话!你这个人渣!」」
砰磅!两人的膝盖飞踢都命中了释天的侧头部。
原本被迫贴著沙发脚跪坐的释天几次弹跳后重重撞墙,就这样再也不动了。看来自我申辩的时间已经结束。
气喘吁吁的两人发出长到不能再长的叹息,然后一起垂下肩膀。
在这种状况下——有个少年半张著嘴,无法跟上事态发展。
那正是在三个月前的「天之牡牛」事件后,被这间孤儿院「CANARIA寄养之家」收留的少年,阿斯特里欧斯。
目前寄住于孤儿院里的他在附近的法式料理店「Don Bruno」工作,今天却在没有任何说明的情况下被带来此地,只能穿著店里的围裙,按照要求坐在法官席上。
调整好呼吸的焰转身面对没有跟上现场状况的阿斯特里欧斯。
「那么阿斯特里欧斯首席法官,请您做出公平正大的判断以及有罪的判决。」
「你……你冷静一点,焰。虽然你们在我工作时突然把我带来这里,还叫我担任首席法官……但是抱歉我必须这样说,我出生的时代根本没有货币这种概念,所以我不是很懂释天的罪状是什么,也不明白你们到底在生气什么。而且真要说起来,在繁忙的午餐时段溜出店里的罪恶感反而更强烈。」
阿斯特里欧斯被带来这里的原因,大概是希望他能以第三者的身分来做出最低限度的定夺吧。然而身为当事者的阿斯特里欧斯直到现在还是没能充分了解状况,只是伸手捡起几乎已经被掏空的银行存摺。
他似乎可以理解劳动的义务,不过还没进步到明白这个时代的等价交换。大概只把货币当成一种从以物易物延伸出的方式。
看到阿斯特里欧斯似乎很困扰地歪著脑袋,焰也皱起眉头。
「啊,对喔。弥诺陶洛斯的时代……青铜器时代好像还没有货币机制?」
「毕竟阿斯特里欧斯出身于西元前两千年的时代嘛。」
「就是那样。不过那时有远比现代单纯的以物易物方式……为了做出公平的判决,你们可以用粮食存量之类来举例吗?」
「没……没错没错!法官无法理解的证据根本没有意义!还有身为被告,我要求传唤律师!现在就去敝公司调用优秀的人才……」
「很好,那么由我来接手吧。」
磅!上杉女士推开大门,像是看准了时机。
彩鸟因为偷听行为曝光而显得很慌乱。
释天则脸色苍白地大叫:
「呜喔!上杉!等一下,我才没有叫你来!」
「你不必客气。原本这种场合应该要找阎魔王来,但他还在出差。以上杉之名为誓,我保证会做出公平正大的判决。」
「不对!我要找的是辩护律师!才没有人需要头脑简单的黑心法官!」
这话很有道理,然而没有人同情释天。
上杉女士拿出工作用的平光眼镜,开始统整先前的证据。
「来整理被告是犯人的证据吧。
①能够动用受害银行帐户的人只有御门释天、彩里铃华、久藤彩鸟这三人。
②银行柜台的行员提出证词,表示从帐户中提领金钱的人是男性。
③另外,御门释天上个月也在歌舞伎町欠下了巨额负债,所以有充足的动机。」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
「又来了吗!你又欠钱了吗!」
「这次是又迷上了怎样的女人?是在国外被父母卖掉的可怜少女?还是被新兴宗教骗了的寡妇?或者是……被进口作为非法器官来源的偷渡客?」
啪!彩鸟拍了拍手,像是终于想通什么。
「……啊,所以擅自盗用补助金也是因为那样……」
原本彩鸟直到今日都不清楚盗用的内情,不过既然有这种无法公开的理由,那么也是无可奈何。毕竟要是闹上警局直接把事实全盘托出,被救出的那些女性也必须前往法庭。焰和铃华正是因为明白这方面的苦衷,所以才只动用私刑——不过,讲起来还是两码子事。
「呜……既然你们已经知道这么多,看来不可能继续佯装不知……!」
「不,我认为你早就已经死路一条了,老老实实地接受制裁吧。」
上杉女士冷静地把拇指朝下,摆出有罪的手势。真是毫无慈悲。
「……那么,剩下多少钱?」
「没了,为了帮助被卷入某事件的兄妹档,我把所有钱都花光了。」
「你是白痴吗!」
「那是五亿啊!五亿!不是五十万也不是五百万,而是五亿日币!到底要怎么花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全部用光!你这个屎天!」
Guilty!Guilty!兄妹俩气得龇牙咧嘴,宛如化身恶鬼。
虽然他们很想再痛殴释天几下,但现在连做这种事都是浪费时间。
所谓连明天要吃的米都没著落就是指这种状况。
支付给西乡焰个人的奖金要到这次的欧洲远征结束后半个月才会入帐,换句话说他们现在身无分文,再这样下去孤儿院会枯死。
「可恶……怎么办?既然已经拿去还债,铃华小姐我认为犯人声称手边没剩下钱的说词也不是谎话,这下该怎么做才好,兄弟(Brother)?」
「很不妙呢,姊妹(Sisiter)。这是孤儿院创设以来,第二次遭遇到的重大危机。如果是平常,可以用一拳&一脚&赔偿三倍的惩罚来放过他,但是这次的金额不一样,现在可不是跑去什么异世界的时候。事到如今,只能卖掉释天的器官来弥补一点差额……」
「学……学长,还有铃华,我想释天先生那边应该也有什么进退两难的隐情吧。这次就由我来垫付生活费,可以就此收场吗?」
语毕,彩鸟从皮包中拿出信用卡。铃华虽然因为看到黑卡而有点退缩,焰的表情却很忧郁。
「不……我们已经欠彩鸟大小姐太多了。基于人道,我不想再欠更多债。如果可以全部算在释天头上那就另当别论……不过怎么能给大小姐添这样的麻烦,也就是以具体数字来说怎么能借用两百万……」
「不必担心,欠债会以9:1的比例各自登记在释天先生和学长名下。请不必用金钱,而是用行动来还债。」
「……啊,结果还是要把这笔帐也算在焰头上吗?」
不愧是小彩……铃华感到很佩服。
坐在法官席上的阿斯特里欧斯看了一下时钟……发现午餐时间已经快要结束,只能静静地独自叹了一口气。
*
——「天之牡牛」到处肆虐的事件后过了三个月。
把「Everything Company」制造的「星辰粒子体」散布与配发出去后,传染病引发的瘟疫得以沉静下来,认为损害已经被抑制到最低限应该没有问题。
身为开发者的西乡焰在那之后似乎立刻前往海外现场,在观察病患进展与清洗受病原菌污染的土壤时,他都有从旁参与。也判明在那里发现的两种粒子体都是性质和焰开发的「星辰粒子体」极为相近的东西。
一行人把御门释天用席子整个包住然后吊挂起来,接著询问上杉女士的来意。
她拿到来自箱庭的邀请函,原本打算按照预定公开自己等人的真实身分——也就是身为「护法神十二天」的名号,却在御门释天的苦苦哀求下决定作罢。
焰盘腿坐在沙发上,仔细推敲上杉女士先前的发言。
「……哦,原来释天和上杉小姐都是箱庭的相关人士吗?」
「你好像不太惊讶。」
「这个嘛……也是啦,因为在我得知彩鸟是异世界……箱庭的相关人士后,已经隐约想像过了。而且不管怎么想,释天在台风那天的言行都很奇怪。」
焰用力搔著脑袋,回忆起两个多月前的往事。
被召唤到箱庭的那一天——曾有两个人对西乡焰提出忠告,询问他「有没有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
第一个人是「Everything Company」的大小姐,久藤彩鸟。
第二个人则是这个被捆起来的社长——开公司经营国际性保全服务以及特工派遣业务的御门释天。仅管他现在被层层捆住,不过连焰也听说过释天在相关业界里是相当有名的佣兵。
毕竟他们可是世界排行前五的大财阀「Everything Company」爱用的佣兵集团。
护卫重要人士,事先解决恐怖攻击,还拥有单一个人根本无法想像的庞大情报网。
据说一旦和他们为敌,只要一个动静一个声响,目标还来不及惨叫就会被解决。因为这种战斗能力,也有很多人称呼他们这一派为「军神」。
……感觉完全不像是这种被捆起来吊挂的男人能获得的外号。
「我知道颇哩提小姐是个超人,但释天乍看之下根本没有那种好像很厉害的感觉啊,而且他还动不动就欠债也动不动就盗用款项。」
「那么,这个没志气的不可靠家伙是和哪里的怪物有关?穷神之类吗?」
「为了他个人的名誉,我还是代为隐瞒吧。不过,我想你们知道以后肯定能够信服。」
上杉女士以不屑的眼神看向帝释天。
虽然席子里传出抽搭哭泣声,但依旧没有人同情他。
彩鸟咳了一声,拉回话题。
「那么,关于这位上杉小姐的真实身分——」
「不,这不用说明也猜得到。」
「毕竟都直接叫作上杉谦信了。我不知道你是上杉家的代理人还是其他什么,但是在姓名方面多努力掩饰一下是不是比较好啊?」
「……唔。」
上杉女士嘟起嘴表示抗议,不过并没有开口反驳。
她也不是自己愿意直接使用本名。
依靠信仰来提高灵格密度的神灵和神格保持者有个缺点,光是使用伪名就会导致灵格减少。再加上她是以毗沙门天代理人的身分再度诞生,若以伪名自称,等于是对主神的冒犯行为。基于以上这些隐情才使用了本名,结果却被如此批评,让她有点难以接受。
只是焰等人并没有理会上杉女士的不满,而是继续讨论。
「算了,怎样都好。举办游戏的时期有正好碰上暑假真是让人感谢,那么我们具体上该怎么做?」
「只要打开这封邀请函,就会再度被召唤到箱庭。你们被当成特例,可以自由往来箱庭和外界,但关于这方面的详细情况,等到达开幕式会场以后再问吧。」
上杉女士拿出印有「Queen Halloween」旗帜的邀请函。
上次是电子邮件,不过这次似乎是实体信件。
虽然是有可能因为女王的一时兴起而改变的举办通知,但是总比过于特异而导致己方受害要来得好。
「那么事不宜迟……」
「啊……等……等一下!在那之前我还有些事情想说!」
当焰等人正准备打开邀请函时,被捆在席子里的御门释天开口大叫。
一口气承受所有人的冰冷视线让释天忍不住稍微沉默,不过大概是有什么不由得他继续畏缩的理由,他还是用蛮力绷断包住自己的席子,脱身后从皮包里拿出两张闪烁著光辉的卡片,递给焰和铃华两人。
「先把这个恩赐卡给你们,你们应该都还没有这东西吧?」
「恩赐卡?这是什么?生日卡?」
「贺年卡?」
「圣诞卡……也不是呢。」
听到两人带头胡闹,彩鸟有些不好意思地跟风。
释天没有理睬他们,而是继续说道:
「只要有这个恩赐卡,就能够随时携带自己拥有的装备以及会在紧急状况时用到的生活用品。你们要记得把拿到的恩赐都收进这张卡片里。」
「……哦,简而言之,这就是可以取出内容物的四次元卡片吗?」
「你可以当作是那样。再加上我已经自行推论过今后的游戏进展,把一整套可能会用到的恩赐都放了进去。只要不弄丢这张卡片,应该能在各种情况下都发挥功用吧……不过呢,价钱倒是高得出乎意料,我没想到整套装备就要价九位数。」
释天似乎很尴尬地搔著脑袋。
一行人就像是遭到奇袭,纷纷瞪大眼睛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说九位数……意思是消失的五亿日币是……」
「抱歉!那些钱全都用来买这两张卡片和里面的东西了!我原本以为可以更便宜一点,但不知道是因为被人趁机哄抬的情况比想像中严重,还是因为自己平常好事做太少,总之该怎么说……真的很抱歉。要是知道你们会被叫去参加太阳主权战争,我就能帮忙准备更有用的恩惠,没想到长期脱离主办立场的情况却适得其反。用掉的钱我一定会还,希望你们这次能原谅我。」
释天边叹气边垂下肩膀,看来他先前提到的「被卷入某事件的兄妹档」似乎是指焰和铃华。
所以这次事件的真相,就是释天想在这边的世界里准备能帮助两人在太阳主权战争中获胜的恩惠,结果却被迫花费更多的金钱。
「彩鸟,女王要我拿给你的新武器也放在焰的恩赐卡里,晚点你要记得确认一下。」
「我……我也有吗?」
「当然。因为不管怎么想,在这些人当中的最强战力都是你啊,所以先增强战力是最好的做法。铃华也可以把从申公豹那里抢来的『开天珠』收进卡片里。」(注:第二集原文为「开転珠」,此集起更正「开天珠」)
「原……原来如此,感觉真的很方便。我现在去拿!」
铃华咚咚咚地冲向自己房间。
释天接下来转向阿斯特里欧斯。
「阿斯特里欧斯,你的身分很难处理。你目前被视为焰等人的『所有物』,虽然也可以把你当成参赛者,但是既然拥有恩赐卡,其实有更有效的运用方法。因此我想暂时先继续把你当成所有物,这样可以吗?」
「我是无所谓,但具体来说该怎么做?」
「详情要等游戏开始有动静后再说明,所以你这次先留在孤儿院里吧。如果我的推测正确,你留在孤儿院里才能在危机时帮上忙。」
听完释天的提案后,阿斯特里欧斯只用视线向焰提问。
即使加上阿斯特里欧斯,西乡焰一行人也只有四名出场成员。他不确定做出这种会让人数更少的行为是否妥当。
然而,焰却意外地乾脆点头。
「这样也不错吧?毕竟不能没打声招呼就直接翘掉唐店里的工作。而且讲到愿意雇用来历不明人士的店家,我也只知道那里。」
「……这样真的好吗?」
「既然释天说他有想法,那么听他的话才是上策。因为除了金钱方面,这个释天叔叔是很可靠的人喔。」
是这样吧?焰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不过,释天这次也没有理会这句话。
在最后把视线移到焰身上后,他换上过去几乎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
「……焰,针对你,我在最后还有一件无论如何都要先问清楚的事情。」
「什……什么啊,这么突然。」
「你真的觉得参加太阳主权战争也没关系吗?对于参加这场太阳主权战争的意义,你——西乡焰有真正理解吗?」
听到御门释天的提问,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这句话充满符合「军神」之名的威严,也是平常的他绝对不会说出口的发言。
现在的释天脸上带著在彼此相识以来的五年间……绝对不曾在孤儿院少年少女们面前显露过的表情,对西乡焰提出质问。
——西乡焰参加太阳主权战争的理由。
邀请焰前往箱庭的女王虽然承诺会给他莫大的报酬,然而那等于是事后才取得同意,换句话说是结果论。即使突破了弥诺陶洛斯的迷宫,西乡焰依然远远算不上当事人。
为了让他能在这场神魔游戏中战斗下去并成为符合真正意义的参赛者(Player),释天才会质问焰本身的战斗理由。
「……战斗的理由吗?」
焰有点犹豫,他很清楚自己必须定义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因为战斗的理由或是发起行动的理由如果并不明确,在陷入危机时会很难奋起。
他本身也在这两个月内充分深思熟虑。
对于西乡焰来说——在这场主权战争里,他没有战斗的理由。
不过,却存在著让他参赛的理由。
源自金牛座的「天之牡牛」与「弥诺陶洛斯」等怪物的产生地点虽然是箱庭,但是被召唤出来的原因却是星辰粒子体。而恶用星辰粒子体的结果,则是上次的战斗。
光是为了争夺一个主权,就已经造成数千万人受灾。
为了找出引发这灾害的敌人,西乡焰必须参加主权战争。
「讲到我战斗的理由……答案是没有。虽说对女王很过意不去,但我并不打算争取异世界的名誉或游戏优胜等目标。只是觉得既然要参加,就要尽力做到最好。」
「……就算是那样,你还是要参加吗?」
「我也只能参加。至少包括『天之牡牛』在内的那些怪物,都是靠恶用星辰粒子体而召唤出来的东西。我不能放过那样的组织……只不过我的最优先目标是找出敌人,并没有特别去考虑更进一步的事情,所以我不会随便乱来。要是自己死了,孤儿院的孩子们就会流落街头,我无论如何都要避免这种事态。」
要针对恶用粒子体的组织,查出对方的全貌。
焰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参赛,并没有把优胜列入考量。
释天连连点头两三次就像是在仔细评估这段发言,然后才放松表情再度点了点头。
「要找出恶用星辰粒子体的敌人吗……也对,想让你维持积极干劲,这是最好的理由。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理由很适合西乡焰。」
「我也这样认为……不过啊,如果要讲个贪心点的希望,其实我很想和十六哥比赛一次看看。」
焰带著苦笑摇了摇头。
如果斯卡哈的发言是事实,那么十六夜会在满二十岁的同时失去出场权。
在那之前,焰很想和十六夜在游戏里认真较量一回。这毫无疑问是他的真心话,因为只要这场主权战争结束,西乡焰和逆回十六夜之间的接点恐怕会完全消失。
既然彼此的状况无法互相配合,这也是无可奈何的结果。
两人之间的缘分肯定是在五年前的那一天就已经断绝,之后各自待在永不交会的星辰之上。
「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有空时可以告诉我十六哥的调查结果。我认为一方面能根据那些结果来推测敌人的情报,而且只要妥善安排,还可以和十六哥一起发动夹击。」
逆回十六夜在故乡的世界。
西乡焰在箱庭的世界追寻敌人之谜。
或许是认同了这个结论,释天拍著焰的后背,边笑边站了起来。
「既然你考虑了这么多,那么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多说……也罢,这次是没有生命危险的游戏,接下来就好好去享受吧。毕竟是难得的异世界旅行。」
「嗯,我就是打算那样做。研究已经告一段落,而且也进入了下一个阶段。今后只要『生命大树(Genom Tree)』计画能够顺利,还会开始进行环境控制塔的具体建造计画。我会好好享受这短暂的休假。」
两人握拳互击。
于是,御门释天该提问的事情已经问完了。
上杉女士像是看准时机,在此时举起一只手并开口发言:
「关于这次的召唤,我和释天也会一起前往精灵列车。原本获得邀请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颇哩提大人,不过最后决定要麻烦她负责担任逆回十六夜的搭档。」
「啊……嗯,确实是妥当的人选呢。毕竟释天身边能配合十六哥的人,大概也只有颇哩提小姐吧。上杉小姐也可以接受这种安排吗?」
「这是吾之主神的敕命,别无他法,而且我曾经以特使身分多次前往箱庭。起码领多少奖赏,我就照顾你们多少吧。」
虽说身为被雇用的对象,这番言论实在有点傲慢,不过依旧显得很可靠。
铃华整理好行李回到大厅后,一行人聚集在一起,准备打开邀请函。
「好……那么出发吧!」
他们带著有些兴奋的情绪拆开信封。
才刚弄破邀请函的封蜡,周围立刻被光芒笼罩——
——她们被拋向位于上空四千公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