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鉴灵脉之大浴场的三温暖休息室。
「换句话说……做大哥的人啊,都会误以为弟弟是自己的所有物或该保护的动物。」
「我懂。」
「有道理。」
焰边说边把凑成一对的卡牌丢到桌上,仁和阿周那也用力点头同意。这下焰手上的牌还有两张,仁是三张,阿周那也是三张。
看样子他们是在玩外界式的抽鬼牌。
全身脱光只有在腰间围著一条毛巾,边玩卡牌游戏边喝著印度奶茶的阿周那双眼紧盯著仁手上的牌,然后开口继续这个话题。
「如果身为哥哥的人实际上很优秀的话,有时候我这个做弟弟的也可以接受那种态度。可是既然比我弱,真希望对方不要抢著出头。也不要一脸:『是哥哥我保护你的,感谢我吧弟弟』的表情。明明很弱,明明还欠债。」
「哈哈,听起来你上辈子欠他很多喔。」
「所谓的优秀弟弟其实也很辛苦啊。」
真的是……阿周那叹口气并伸手抽牌。但是不知为何,就是没办法凑成一对。仁原本一副悠哉模样,却突然皱起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
「不过啊,被优秀哥哥溺爱是不是也算另一种很辛苦的情况?啊,我这边是有一位『自己把他当成哥哥的人』,不是真正的哥哥。那种即使我处于现在的立场也没有被敌视的反应,老实说到底如何呢?反而会让我觉得好像根本没被他放在眼里。」
「啊,那种情况我也懂。不过我这边是『原本以为没血缘的大哥结果是亲哥哥』的模式——哎呀该怎么说明才贴切?就是那种明明跑在我这个弟弟的前面,却因为在意这边所以一直回头偷看的感觉。就是那种明明其实可以跑得更快也可以飞得更远,却因为弟弟进入视线范围而过度介意,输出力道也因此减少三成的类型。只要看到那种态度,就会让人很想对他的屁股踹上一脚。」
领头跑者因为在意后面而回头的行为,对于以此背影为目标的人来说,根本是一种侮辱。身为弟弟的焰似乎不能原谅这种事。
听到如此切中重点的比喻,仁像是很畅快地开口附和:
「对,就是这样!我非常感同身受!我这边可是为了追上目标而如此拚命,那个人应该要拿出真正实力往前冲才对啊!我就是对那种态度一直很不满!」
语毕,仁俐落地抽出焰的牌,凑成一对。
现在仁只剩一张牌,等阿周那在下一轮抽走他的牌,就可以获得胜利。焰为了抓住最后的机会,瞪著阿周那的牌并慎重挑选。
阿周那听完两人的经验,换上极为苦闷的表情。
「噢……那种状况我也可以理解。」
「哦?你有经验?」
「嗯,我和兄长……不,和仇敌在生涯中曾经携手过唯一一次。不过当时我年纪尚轻,那家伙明明走在前面,明明总是率先行动,却从未停止过担心背后的行为。那时候他的背影让我感到愤怒——原来是这样,那就是所谓的反感吗?」
阿周那抬头望向夜空,眼神飘往远方。把星光视为无法挽回的过去,静静凝视。
知道阿周那经历的仁静静垂眼看向下方。
不过完全不清楚阿周那经历和传说的焰把已经融化一半的巧克力豆塞进嘴里后,很自以为是地说道:
「那种行为真的很瞧不起人,有机会『回敬』一下吗?」
「……实际上如何呢?而且基本上,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有机会……」
「你真笨,太死脑筋了。不管再怎么等,自己想要的机会和状况都不会主动来临。有时候必须坚持自我主张,拿出全部握力去把命运紧抓在手里才行。不然你以后会后悔喔。」
什么都不知道的焰很不负责任地这样说。然而正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阿周那才会惊讶得瞪大眼睛。这种理念,和他活到现在的人生根本完全相反。
阿周那换上比较认真的表情,对著西乡焰询问命运的正确存在形式。
「——西乡焰,你认为命运(Karma)并不是要背负之物,而是要主动去抓取之物?」
「嗯?那还用说。有道是人世五十载,与天界相较什么的。就算知道你是印度哪里的王子大人又拥有什么样的功绩,其实我还是没办法立刻理解。可是我自己也一样,要是继续什么都不做,就不会去参与粒子体的研究,孤儿院也也会分崩离析。所以如果有自己期望的未来,当然只能尽全力去争取喽。」
「即使那其实不是自身所期望的未来也一样吗?」
阿周那把身体往前探。
焰稍微把视线从卡牌上移开,用手抵著下巴说道:
「——『人生是崇高之物。
人类必须雕琢自然授予的这颗宝石。
直到其灿烂光辉能回报这份辛劳。』……你有听过这首诗吗?」
「……?不,我第一次听到。」
「是吗……呃,关于这首诗啊,作者是一个曾经被蔑视为『死亡商人』,然而即使如此,后来依旧照亮人类前进之路的人。而且也是这个人设立了一个顶点,所有活在我这时代里的科学家都以该顶点为目标。也可以说他是建立了一个权威。」
西乡焰的语气充满自豪。光看这个态度,就能明白这个人留下的诗对他来说想必是个很特别的东西。
「那个人啊,明明生前曾开垦大河﹑捐款给国家,也成就很多事业……却意外得知自己在死后会被称为死亡商人。」
「还活著的时候就知道死后的风评?」
「没错。对于自己以化学家身分发明出来的东西除了会被用于开拓土地,反而更常被当成武器剥夺无数生命的状况,其实他一直感到遗憾悲伤。结果却连死后的风评都是那样。」
希望人类的未来能获得幸福——原本是如此祈愿的功绩,却剥夺了许多生命。
那到底是多么沉重的心痛和悲叹呢?
又是多么庞大的苦恼呢?
「即使赚得庞大财富,成为世界数一数二的大富豪,他的内心也无法感到满足。毕竟那是他希望能让哪个人能幸福而制作的发明,却演变成那种结果,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感叹自己雕琢至今的人生、意志、心愿在死后却什么都不会留下的那个人——觉得至少要把希望延续到下一个世代,所以就拿自己的财产去投资。」
「死亡商人」——以他人性命作为代价以赚取金钱的黑暗人生。
男性希望至少要回报那些被夺走的生命,于是设立一个权威。
当西乡焰还充满自豪地叙述时,旁边的仁听懂他到底是在说谁,于是拍了拍手开口说道:
「——你是在说阿佛烈•诺贝尔,后来设立诺贝尔奖的那个人吧。」
「没错……我说你别把最精彩的部分抢走啊异世界人!」
焰伸出手对仁用力一指,同时吐槽嘈两句。
仁稍微道歉之后,继续话题。
「抱歉抱歉。不过原来『诺贝尔和平奖』有这种含意啊。」
「没错。虽然强调他是在意自己的风评会让这些事迹听起来很世俗……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读过许多那个人留下来的诗句后,会让我忍不住期待他其实真的是个很纯粹的人。也会猜测是这份纯粹愿望为了正确引导人类未来,所以主动扛起了一个责任。而这种正确的行动,也成功消除了他死后的负面风评。」
「……换句话说?」
「所以啦,既然我们现在像这样活著,要改变风评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你讨厌『违约的英雄』这种称呼,那么只要正大光明,在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赢得这场游戏就好了……喔!」
语毕,焰从阿周那手中抽出一张牌。
接著他放下凑齐的最后一对卡牌,很得意地举起拳头。
「好,这次终于是我赢了!既然是故乡的游戏,当然不成问题!」
「咦~可是我觉得这游戏靠运气的要素太强了。」
「说什么傻话,玩的时候当然要用心机啊,尤其是阿周那什么都表现在脸上,根本一看就知道。」
「所以说,就是靠运气的要素太强了。可以从阿周那那里抽牌的人会压倒性有利啊。」
讲得真过分。
然而输掉的阿周那并没有表现出不快反应。
留在他手中的鬼牌,画著一半是天使一半是恶魔的小丑。觉得这张鬼牌彷佛是在暗示自己的阿周那露出自嘲笑容,把身体靠到椅背上。
「不违反规则的胜利吗——说的对,至少在这次的太阳主权游戏里,我应该要诚实地战斗下去。不,反而该说或许这才是我真正的愿望。」
「喂喂,你这句话听起来好恐怖。和我们一起战斗时可不准违反规则喔。」
「哈哈,我明白。我想到最后彼此还是会分道扬镳,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尽全力协助你。」
哦?仁•拉塞尔似乎很意外地挑起一边眉毛。
待在「Avatāra」时,阿周那表现出的气质就像随时都拉紧的弓弦。如今却稍微放松,甚至另有余裕展露笑容。
仁来回看了看焰和阿周那,在内心苦笑。
(……是吗,或许他需要的正是这种普通的友人。)
对于自己的错误判断,仁感到很可耻。因为唤醒沉睡于箱庭灵山之中的阿周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仁自己。
对于想在主权战争中胜利所以需要战力的「Avatāra」来说,身为印度神群最强战士,也是半神半人的阿周那正是他们极为渴望的强大人选。
毕竟这个第二次主权战争的参赛者一定要拥有人类的血统,否则无法出场。
而数千年以来只是持续沉睡的阿周那,灵格并没有完全神灵化,正是理想的参赛者。
如果西乡焰这个人类对掌握阿周那会有帮助——
(把我们的内情各诉他……或许也不坏。)
告诉他王群「Avatāra」的目的,以及必须达成的义务。
还有——在这次主权战争中绝对不能让对方优胜的,共同敌人。
*
——叮咚叮咚!
在彩鸟一行人洗好澡的同时,车内响起这种在广播前总是会听到的熟悉音效。
音源并不是来自扬声器而是巨大的贝壳,这一点虽然很有异世界风情,不过也会让人很想花个一小时质问是不是连音效也该更讲究一点。
过了一会儿,贝壳里传出想来是游戏营运相关人士的声音。
「呃……测试测试。这里是精灵列车的营运总部!希望大家能在精灵列车上度过舒适旅程,所以从宇迦之御魂神大人那边收到激励的话语,以及好吃的白米!晚一点会在餐厅招待各位,如果大家都能过来品尝,我会非常开心!」
唰!播放用的贝壳中传出像是狐耳竖起的声音。
「另外还有各界的神灵大人们寄来的信件,不过这次好像要略过不提。有机会的话会由黑兔姊姊读给大家听,黑兔姊姊的粉丝们敬请期待♪」
我反而想问你是哪里的什么人!
家住哪里!
有没有男朋友?
——类似这样的愚蠢发言在精灵列车的各处响起。
根据情况,可能必须为了她的安全而判决这些粉丝有罪,不过幸好这些声音似乎都没有传进广播小姐的狐耳之中。
「那么——接下来有请上届优胜者,白夜叉大人来介绍第一战。希望大家能静下来仔细听清楚,谢谢!」
精灵列车内恢复安静。这并非只是因为他们听从了广播小姐的请求,而是她提到的名字实在过于有效。
所谓太阳主权战争的优胜者,也就是立于这个诸神箱庭之顶点的存在。
从世界的黎明期开始,一直从旁守护至今的最强宇宙真理(Brahman)之一。
拥有灿烂如光白银长发以及一对金色眼眸的大魔王——白夜王,拿起了广播用的麦克风。
「……嗯哼!似乎让各位久等了!我正是受托负责这次太阳主权战争营运的『白夜魔王』,白夜叉!」
精灵列车各处都响起欢迎的拍手声。
这反应让白夜叉心情很好,她继续说道:
「话虽如此,我想不会有人想听老人家的长篇大论,所以立刻进入正题吧。希望参赛者、主办者、出资者,还有观众们都拿起邀请函。」
精灵列车中响起大家都拿出邀请函的声音
确认内容后,每一个参赛者都倒吸了一口气。
邀请函上只写了这样一句话:
「恩赐游戏名 『失落的大陆(Lost Atlantis)』」。
「没错!精灵列车正在前往的主权战争第一舞台——就是过去整块大陆都被召唤进箱庭世界的那片大地!那里已经准备好配得上主权战争的舞台!」
四处都响起热烈的欢呼声。被召唤到这个箱庭世界内的对象,不只是人类、幻兽和神灵。箱庭世界还具备一个职责,那就是「为了正确引导人类历史而存在的第三点观测宇宙」。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有时候甚至会把星球的一部分也整个召唤过来。
久藤彩鸟、彩里铃华、春日部耀等女孩三人组看完恩赐游戏的标题,同时看向彼此。
「『失落的大陆』……这是指亚特兰蒂斯大陆吗?」
「呜哇~终于有个感觉像是冒险活动的游戏!小耀你有去过那里吗?」
「小耀?」
「嗯?对啊,小耀你有去过那里吗?」
耀先在内心附注一句:「其实我才是姊姊」,才再度看向邀请函上的那句话。
「没去过,不过有听说过那里有很多危险的幻兽。主要是希腊神话的幻兽和怪物,还有巨人之类。」
「连……连巨人都有啊……铃华小姐我能应付吗?」
「没问题。因为铃华你的空间跳跃极为强大,即使碰上最坏的情况也只要夺走敌人的武器然后逃走就好,对方其实很难追上。」
「是吗~好,到时候就我就老实逃走吧!」
铃华握紧拳头。耀一边吃著炸鱼一边说明自己今后的方针。
「在『No Name』的大家和十六夜回来之前,我会先放慢行动脚步。因为在那之前要观察参赛者们的战斗……还有彩鸟,在游戏中我们是敌人,所以随便把别人的恩惠(Gift)讲出来可不好喔。」
听到耀的指摘,彩鸟忍不住按住嘴巴。刚刚完全是她的失言。考虑到春日部耀和十六夜之间并没有联络的现状,她当然不知道铃华的恩惠是什么。
而且正是因为铃华有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在耀的面前才会一直不使用空间跳跃。
在这种一片祥和的气氛中,铃华和耀都有自觉到彼此是竞争对手,自己却让这份努力成为白费。
「对……对不起,铃华!我居然……!」
「没关系啦没关系,不必在意,学妹!反正迟早会曝光,而且住在异世界的我们只要输掉就结束了嘛!」
「因为你们三人是特别参赛名额,而且彩鸟是恩赐游戏的门外汉,所以无可厚非。不要受伤是最要紧的事情,万一真的碰上什么困难,你们可以来找我。毕竟我是年纪比较大的大姊姊嘛。」
还是很优秀的大姊姊,春日部耀连续两次夸大其词。
然而先前的失言并不是可以随便原谅的错误。乍看之下空间跳跃似乎无敌,不过实际上还是有一些弱点。而这个春日部耀,就是少数能称为天敌的人物之一。彩鸟明知这一点,却还是暴露出铃华的恩惠是空间跳跃。
这是过去的彩鸟绝不会发生的严重失误。
(我必须绷紧精神提高警觉……!我的目的只有要确保铃华和学长能平安无事。要是再这样下去,或许连这点也做不到。)
彩鸟拍打自己脸颊重新鼓起干劲。她现在重新体认到自己的心态其实退化得比身体更严重。在正赛中,这种程度的疏忽大意有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事态。
能在正赛前早一步察觉到自己过于松懈的缺失,算是值得高兴的好事。
彩鸟在内心发誓,要在这次的第一舞台挽回这次的洋相。
「话说回来,你们两个也来看看。邀请函上好像又出现什么。」
「有点像是地图,是什么呢?」
邀请函上出现看起来像是接下来目的地的大陆地图,还刻著三个太阳图案。
白夜叉看准参赛者们应该都看完邀请函内容的时机,气宇轩昂地点头说道:
「关于这趟旅程,将从由各位自行找出游戏开始。其中也有难度极高的游戏,因此希望各位在挑战攻略游戏时,能先确认自身的实力再出手。」
这当然……参赛者们纷纷点头同意。
然而主办者席位里的神域居民们却嘻嘻笑著抱怨只有那样未免太无聊。
听到那些奚落的声音,白夜叉先瞪了主办者席一眼,接著露出犀利的笑容。
「——噢,对了对了!这件事得先讲清楚!」
啪。扬声器中传出打开扇子的声音。
「出身箱庭,以及从外界被召唤来的各位英雄英杰,应该不需要我特地建议几句。不过只有一点必须在此宣告,毕竟神灵之中也有一些歪脑筋动得特别快的笨蛋。所以对于我接下来的宣言,参赛者和出资者都要铭记于灵魂!」
声调中带有一些严肃。
所有精灵列车上的乘客都竖起耳朵静待发言。
「关于二十四个太阳主权——禁止一切没有获得双方同意的掠夺行为!
打破这条禁令之人,将由身处三位数(全能领域)的成员使出不受制约的全力裁决!」
「什……!」
「呜哇哦!」
坐在主办者席的牛魔王和世界王俱利摩同时做出不同的反应。外面的观众席也陆陆续续传出类似惨叫的声音。
只要是能够正确理解白夜王发言含意的人,不可能藏得住惊讶反应。
要说唯一的例外,就只有在特等席上品尝红茶的女王而已。
只有她一边喝著红茶,一边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斯卡哈。我,曾经受过什么制约吗?」
「噢……嗯,毕竟女王您是自由之人,制约那种东西其实有也跟没有一样。您只要跟以前一样,继续做自由自在又随性暴虐的自己就好。」
说得也对……女王接受这个说法,要求她再倒第二杯红茶。
白夜叉似乎很愉快地打开扇子,发表游戏的概要。
「正赛的游戏攻略者当然会被赋予取得新太阳主权的权利!不过获得主权的方法,并非只有参加游戏这一条路!在此明言,也可以基于参赛者双方同意的内容来进行恩赐游戏,从他人身上赢取主权!
最后收集到过半数太阳主权之人,将成为这次主权战争的胜利者!」
直到有人收集到过半数主权为止,恩赐游戏将会持续举办下去。阿周那和申公豹之所以用十五到十七岁这种尚未成熟的肉体年龄来参赛,大概就是考虑到演变成持久战的可能性吧。
当所有参赛者全都针对游戏攻略而开始思索时,白夜叉再次高声宣言。
「那么出发吧!前往太阳主权战争的第一舞台——『失落的大陆』!」
车内响起热烈的欢呼声,同时精灵列车也进入灵脉开始超加速。把世界的命脉作为轨道的精灵列车车体发出灿烂光辉,寂静无声地往前奔驰。
即将挑战「失落的大陆」之谜的参赛者们,都因为谜题而心跳加速满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