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生宿舍单人房里,与银发碧眼修女过著谜样同居生活的高中生上条当麻,平常都是拿上锁的整体浴室当卧室。他总是抱著毛毯躺到擦乾的浴缸里睡觉,但只有今天他一睁开眼睛,「不幸」就造访到他身上。
讲得明白点,就是这种感觉: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为……为什么西式马桶会变得像公园喷水池似的──?」
才刚起床,上条就以最讨厌的方法实际感受到水乡泽国NIPPON的风情。
总之上条把平常完全没在用的工具箱搬出来,却完全不明白该从哪里修起。他随便把四方型水箱的盖子打开看看,念著:
「这原因到底出在哪,昨天明明还好好的啊……?」
真要说起来,他连怎样看起来才叫正常都不知道,根本无从下手。
上条束手无策,忍不住放弃面对状况,仰望正上方。
就连这种时候,澄澈的蓝天都是如此清朗。
「……嗯?」
上条正产生有点想毁灭世界的念头时,忽然注意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蓝……天?
上条整个人冻住了,战战兢兢地确认四周。
他这才发现这里不是学生宿舍的整体浴室,头上是一片辽阔的蓝天,脚下是整片像体育馆一样打磨过的木纹大地。而且没有所谓的墙壁,前方一百八十度全是水平线。回头往后一看,才终于看到几个……该说是三角形,像饭团,还是有如金字塔?总之就是些形状工整,像是山峰的物体。那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立体物,但少说也离这里有两三公里远。
这片过度简约的景色,只让人目睹到它的规模之巨大,而撇下理所当然的现实感。只有随著徐徐轻风飘来的海水腥味,勉强阻止上条的心飘浮不定。
这里是哪里?
什么原因造成这个状况?
从什么时候误入了这诡异的世界?
……上条当麻拋开这一切合理至极的疑问,如此大叫:
「拜托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西式马桶摆著没人管耶!死定了啦~放我回去啦~要是弄到连楼下都淹水,我会被骂惨的!搞不好还会被写成轰动的新闻登上网站──!」
快点。
尽快。
上条才不管这里是哪里,又隐藏了何种秘密,总之他得尽快回学生宿舍,为此不择手段!
(有几个问题,例如搜索范围极端宽广,却几乎没有能做为标记的物体。到处乱找可以,问题是回不回得来这里,而且要确切掌握自己一开始出现的位置,也是件相当累人的事。)
上条切换思考,一件件处理。
虽然不知道原理为何,不过「起点」说不定具有其他座标没有的特殊意义。为了随时能回来「这里」,上条必须在脚下的地面(……不,或许是地板?)做个记号。
所幸地面就像体育馆一样,是打磨过的木纹大地。
稍微用拇指指甲压一下,就能轻松刮出╳记号。
(好,这下「外出准备」就搞定了。以此为起点,我要在这只有一大片地板的世界找什么?是莫名其妙的机器,还是某个人;是本来就在这里的人,还是跟我一样,从其他某个地方跑来的人……?)
上条记得自己刚才环顾四周,也只找到几座形状工整的三角形山峰。但上条仍然忍不住频频四处张望,这也许类似在沙漠中寻找绿洲的动作。
而他太疏忽了。
既然上条当麻是「冷不防」被传送过来的,他当然应该考虑到自己以外的人也有可能「冷不防」被传送过来。
首先,他从极近距离目击到茵蒂克丝的换衣服场面。
接著,御坂美琴大小姐从较远位置瞪著他们俩。
「……耍白痴吗?」
就在气氛以加速度的方式变得越来越沉重不堪时,上条忍不住低语。
然后终于吼叫出声:
「耍白痴吗!这完全是在耍白痴吧!这种的就算拿机率来讲也太扯了!简直就像连续玩俄罗斯轮盘十次,连续十次都第一枪就把脑袋轰掉吧!我不管这是刚出道的搞笑艺人突然出国拍外景还是异世界召唤,总之拜托照程序来好吗~!」
上条明明有苦苦诉说这世界的荒谬,但两名少女充耳不闻。
冰冷至极。
她们用冰冷至极的眼神说道:
「……当麻只剩下两个选择了,要么好好聆听一段长篇大论的说教,要么让我一口咬到你爬不起来……」
「就有这种人呢,明明拥有能暂停时间或改变世界的超强能力,却真的白痴到只想到掀女生的裙子……」
上条望向远方。
晚了一拍他才实际感受到,不放眼现实真的会没命。
「不,我觉得没这种的喔!这真的杀过头了喔!等等啦,一个耍笨只能吐一次槽啦!一次全来我真的会尸骨无存啦!啊!喂!你白痴啊!不要这么轻易就准备使用超电磁炮Railgun!」
上诉遭到驳回。
两个女生即将展开冷血无情的联手行动:茵蒂克丝狠狠咬住上条右手的瞬间,游戏场代币抓准时机猛飞而来。
就在实行的前一刻。
轰隆──!
一阵更强烈的冲击力道,大幅震撼了整面地板的世界。
整片大地简直像小船一样差点翻覆。上条与茵蒂克丝交缠著摔倒在地,少年的脸埋进修女的双胸之间,一旁看见的大小姐正粗暴地把刺猬头当足球踢时,有了新的动静。
那是低吼般的轰鸣。
如同厚重雷云从远处靠近的声响。
「那是……啥啊……」
上条跟茵蒂克丝一起倒在地上,呻吟似的低声说。
那是个整体来说直径约五十公尺的金属制球体,整个表面冒出了满满的战舰般炮台。尤其惊人的,是从后方延伸而出,与七只机械臂连结的七门主炮。那规模已经不只是炮,而是令人联想到铁塔或桥梁。
脚部是倒Y字形的推进装置,但似乎不同于车轮或履带,而是稍微飘浮著,不知道是运用了空气力量的气垫还是静电。只能说那是非比寻常的科技成果,而且把所有数值都分配到杀伤力上了。简直就像将「一场战争」浓缩在一处,又像人类的负面技术全部加在一起的结晶。
山一般的金属团块,在磨得亮晶晶的木纹大地上没留下一点伤痕,一路比气垫球滑得更顺畅。这种光景只消看上一眼,就能炸飞脑中的现实感。
御坂美琴一边用皮鞋在上条的刺猬头上扭啊扭的,一边目瞪口呆地出声:
「……刚刚还没有那个东西对吧……那么大一个玩意儿,跟巨蛋球场一样显眼,不管放在哪里应该都看得到才对啊。」
「就跟我们一样,是冷不防被传送到这里来的……」
两人正在讲话时,那个「战争的代名词」还在发射那一大堆的炮台。每次发射都对大地造成惊人震动,上条他们虽然没被直接瞄准,却还是被震翻在地。
不过,既然开炮,就表示有该打的目标。
那个怪物在战斗。
可是,究竟是跟谁?
大家最熟悉的不良士兵,库温瑟•柏波特吉与贺维亚•温切尔这对二人组,正忍不住把无线对讲机砸在脚边。
「啊,该死!无线电忽然就不通了,说起来这里到底是哪里!上面是蓝天,下面是整片地板!我是误闯了哪个变态艺术家的绘画里了吗?」
「只能祈祷我们不是被OBJECT的流弹炸飞,正在白痴地进行濒死体验啦。是说!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缠著公主殿下的那玩意儿究竟是啥!是『信心组织』还是谁开发的生物武器吗?」
两人正在嚷嚷时,他们的守护神「贝比麦格农」还在像打综合格斗技般重复著前后左右的小幅移动,同时发射将近一百门的炮台。当「对手」太近时宁可挨跳弹也要以小型炮台射击敌人,「对手」退缩远离时就以巨大主炮连续轰炸。
都这样激烈进攻了,却还是打不倒「对手」。
真要说起来,以他们这些士兵的常识来想,实在想不到哪种存在能与OBJECT打得不分轩轾,甚至毫不逊色。
那么「对手」究竟是什么?
如果离开军事用语,参照「安全国」绘本中的资讯,可以用以下名词解释:
飞龙。
全长有二百公尺大的,翱翔天际的漆黑巨龙。这么个玩意儿正紧咬著OBJECT不放。
「疯了……」
库温瑟真想放弃一切。
「这根本是疯了!什么飞龙啊!喂,公主殿下的OBJECT差点要被那个抱住了啊!那么庞大的躯体竟然被当成小老鼠或松鼠一样捧起来,常识完全崩坏了啦!」
神秘的巨大生物比起OBJECT,缺乏了敏捷性。在他们的眼前,好几发主炮轰进了大大张开的翅膀与暴露在外的胴体部位。然而,对手似乎拥有天文学等级的耐久度,即使身上各处出血仍然继续战斗。「贝比麦格农」竟然会陷入火力不足的状况,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超乎预料了。
「喂,学生,什么都好,要是公主殿下就这样像抓娃娃机一样被掳走,我们真的会孤立无援喔,再不想想办法应该会很惨吧!」
「碰上那种对手能怎么办啦!」
「想想该怎么办不就是你的职责吗,你这死累赘!」
「你才是别每次只会唉唉叫,偶尔也该动动脑吧!」
两个笨蛋完全无视于状况,当场扭打起来。
然后天罚降临。
那时「贝比麦格农」将可变式主炮设定为轨道炮。而发射的比轿车还巨大的金属炮弹虽然直接命中黑龙胴体,却被极为顽强的体表弹开了。
以陡急角度跳弹的主炮炮弹,坠落在整面地板的大地上。
「啊。」
上帝好歹还给了他们讲一个字的时间。
紧接著,库温瑟与贺维亚两人就被拋进爆炸声的漩涡中。
「嗯──」
摄影机转到「贝比麦格农」的驾驶舱,公主殿下正偏著头。
金色短发与苗条身材,很适合在「安全国」让司机接送就读贵族女校,但她却是超大型武器OBJECT的驾驶员ELITE。她那怪物般的头脑能压制远超过战斗机的超高惯性G力,一边使用特殊护目镜连视线动作都纳入操纵体系内,一边自由自在地操纵大小超过一百门的火炮席卷战场。
而且。
公主殿下从刚才就尝试了好几次无线电通讯程序,但似乎都连系不上任何地方的任何人。
她继续跟真面目不详的──没错,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受到了网路攻击,让画面显示出根本不存在的目标──像是飞龙的物体互相开火,并如此低喃:
「总觉得好像被卷进什么事件了,不过管他的。」
「哎呀。」
长达脚踝的黑色秀发,不合名称的丰满肢体,包裹这一切的鲜红浴衣。称为「座敷童子」实在太火辣的这位大姊,轻轻偏了偏头。
金属挤压的叽叽声响起。
她将纤纤玉手举到脸旁。
她的掌心轻轻松松抓住一个比轿车更巨大的金属炮弹,座敷童子本人则毫发无伤。为什么,怎么办到的,她是以何种理论胜过那样巨大的质量武器?讨论这个问题没多大意义,因为做为前提的结论是「单纯的物理攻击对妖怪无效」,整个物理法则都不是妖怪的对手。
脚边好像有两个穿著军服的少年兵缩成一团,但她完全不放在心上。
「……虽然不懂是怎么回事,但看来似乎被卷进不必要的战争了,我本质上可是个懒骨头精神代表耶……」
顺便一提,就在离座敷童子不远的位置,她住惯了的宅邸的居民,名叫阵内忍的少年整个人倒在地上,眼冒金星。虽然没被直接打中,也没受到间接带来的冲击波影响,但精神上的刺激或许也足够在瞬间内震撼他的意识吧。
少年身旁蹲著一个胸部平平的雪女,用食指戳戳小忍的脸颊。
她的表情不知怎地,带有莫名的陶醉。
「呼,呼呼。虽然还有一点意识,但手脚没办法立刻敏捷行动。也就是说现在我大可以让生米煮成熟饭……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在你敞开和服骑到他身上前,先抬头看看天空如何?」
「哈呼,让人看两下也不足以浇熄我的欲火……」
「可是对方好像很亢奋,随时都可能扑过来喔。」
天空忽然被一个巨大物体挡住。
紧咬奇妙机械团块不放的黑龙,改变了矛头,想瞄准座敷童子与雪女这边下手。
在那之前,雪女的眼皮抖了一下。
光是这样就够了。
咻轰!一阵风开始带有杀伤力,那是冰冻至零下五十度的死亡之风。没有显而易见的闪光或轰鸣,但确实能导致地球上的生物死亡。这种绝对性的攻击局地重组生物环境,依靠水、空气与太阳生存的所有存在一律平等,只能绝灭。
其中被认为特别有效的,就是……
「……管你体型有多大,基础就是爬虫类,也就是变温动物。只能活在原本就炎热或寒冷的地带,身体构造无法承受急遽的温度变化。我只要把局地气候导向寒化,就能轻易抑止对手的活动……」
那对巨大翅膀还来不及拍动。
那个巨大下颚还来不及迸发出莫名闪光。
至少有二百公尺长,令人绝望的庞大身躯,简直像折法错误的纸飞机一样摇摇晃晃地掉落下来。黑龙一边破坏整面地板有如体育馆无限延伸的木纹大地一部分,一边坠落了。
压力向全方位挤出的强风,缠绕著细小粉尘浮现实体,就像一面墙壁。风墙拍打了座敷童子与雪女两人的身体,然后飞过她们身后。
雪女一脸跩样。
「呼呼,当电灯泡的人都会被我冰封……」
「怎样都好啦,不过在你胯下的小忍,是不是快进入冷冻睡眠状态了?」
在稍微远一点的位置,有两个人影一脸厌烦地眺望著巨大武器、黑龙与妖怪。
是安希恭介与东川守。
两人「本身」照理来说,应该都只是平凡无奇的日本大学生。
「喂喂,这次又被卷入哪种『悖谬Absurd』之中啦?」
「反正不是被拋进奇怪的游乐园,应该不会怎样吧。不过要是谁跟我说这次是好莱坞的影城什么的,我可真的要放弃一切,蒙头睡大觉了喔。」
就算眼前有摆明无视于物理法则的某些东西大摇大摆经过,他们也不会随便靠近。如果只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偶然看到巨大机器人就不该坐上去,碰到一颗按钮就能使用魔法的神奇装置也该直接走开,从天而降的少女更应该交给警察伯伯处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讨~厌啦~!不要什么事都怪在魅力四射的兔女郎可怜身上嘛☆」
听见突如其来从背后响起的女性尖叫,两个大男人肩膀重重一震。
于是他们贯彻初衷。
既然知道不妙,就没必要自己去惹麻烦。
因此安西与东川两个人头也不回,继续紧盯前方全速拔腿就跑。
「啊!好过分!遇到这种情况应该说:『怎么偏偏是你?』或『你不是已经翘辫子了吗!』然后做出惊吓反应才对吧?等等啦~!」
「惨了!碎碎念的声音一点都没拉远!根本就贴在我们背后!」
「不要回头!我们现在一定被拋进了『一回头就完蛋』的规则当中!」
以杀人妃的外号为人所知的少女莎霏,以及不管遇到什么惨事,不知为何都能勉强活下来的少年七净京一郎。
他们归纳整个状况,如此做结:
「真不想跟这事扯上关系。」
「是啊,人类也就算了,那里面明显混杂了非人存在,我可不敢保证连本来就不是人类的存在都杀得死。」
「……这个气氛我了解了,我现在连你也不想靠近了。」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
惊人的轰鸣爆发。
因为受到OBJECT的好几发炮击,又在零下五十度的极低温环境陷入细胞等级的活性弱化,「漆黑巨龙」都趴在地上了还想大闹。
离它最近的,是库温瑟、贺维亚、座敷童子、雪女与阵内忍。
然而散布于周围的所有人,都目击到了「那个」。
轰隆──!
彷佛贯穿世界的一道闪光迸发,毫不迟疑地刺穿了「漆黑巨龙」。
像饭团,像金字塔,奇妙地端正的三角形山峰。从它的山顶上,射出了「那个」。撕裂天空,飞越所有人头顶上,连刚才那番猛攻都能承受下来的「漆黑巨龙」,简直像一道菜肴般被轻易刺穿。
「那个」甚至不给它多余时间吼叫。
「那个」造就出可称为神祇之枪的结果,令二百公尺大的怪物大幅翻滚。怪物就像被风吹著跑的空罐,或是西部片决斗场面中在荒野滚动的圆草球,一路翻滚而去。差点没遭到池鱼之殃的上条全力往旁跳开闪避,「漆黑巨龙」一刻不停息,被迫滚动好几公里,直到地平线的那一头,最后忽地消失了。看那边传来低沉轰鸣与水柱(没错,考虑到距离非常遥远,大概比山岭的标高还要高),可知世界的尽头有著水岸地形。
啪哩一声,天空留下了带电的余波。
上条当麻喉咙发出咕嘟一声;库温瑟与贺维亚两个笨蛋整个倒在地上;阵内忍本来就被冰封,不受影响;安西恭介与东川守不禁仰望天空;七净京一郎开始觉得实在不该再依赖「死也死不掉的体质」了。
所有人的视线不禁朝向山峰,然而理所当然地,两三公里外的山顶上站著谁或什么,谁也看不出来。
「……」
而制造出惨重破坏的「她」,从工整的山顶上静静离去。
「她」没有回头。
伴随著铠甲磨擦的可怕锵啷声,并且从金黄长发散发出正好相反的温柔香气。
「她」身旁伴著小个头少年,前往「她」的目的地。
这里是「所有的一切」聚集的奇怪世界。
同时具备了颠覆定论的机会与打破王道的危机感,仅只一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