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序章

明明太阳就在头顶上,却感受不到阳光。雨从早下到现在,势头不减反增,还刮起了风。

现场笼罩在倾盆大雨之中。

──这天气正适合决战呢。

迪亚布罗眺望著深灰色的天空。

他也没披披风,直接来到《深殿》湿淋淋的阳台上。

一位担纲队长的女性站在所有人面前,迪亚布罗在队伍中听她说话。来到异世界后,迪亚布罗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女性名叫诺亚•季文。

迪亚布罗不晓得她在原本的世界里叫什么名字,倒是曾听她满怀怨念地提起在黑心企业里当OL的事。

诺亚以严肃的口吻说:

「接下来我们即将进攻迦梅德皇帝的居城。」

「终于可以大闹一场啦!」

矮人族少年──亚伦意气风发地说。

王宫骑士团的成员们耸了耸肩。

虽然总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但如今迪亚布罗也是其中一员。

他轻轻叹了口气。

──组队……组队啊……不管是跟人联手并肩作战,还是集体行动,过去从来没有一次是顺利的。

心情好郁闷。

可是只靠自己,又突破不了敌人的结界。

《魔导机城维奥威格斯》能够阻绝魔法。倘若迪亚布罗的飞翔魔术或转移魔术突然失效,还没开打,他就会意外身亡了。

诺亚他们似乎有办法入侵的样子。

详细情况不得而知。

虽然想问也是可以问……但对迪亚布罗而言,在团体中发问是极其困难的事。

应该说光是正常对话就已经很难了。

迪亚布罗有重度的沟通障碍。

即便到了异世界,他还是得发挥游戏中的魔王演技,才能勉强与人交谈。

即使如此,如今迪亚布罗是队员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摆著魔王的架子口吐狂言,显然是不懂得察言观色的「白目」。

所以集合以来迪亚布罗一次都不曾开口。

「…………」

保持沉默的时候,心里的杂念反而变多了。

──啊啊,我想起以前的生活了。当时我把游戏当成自己的生存意义,在MMORPG里扮演魔王,顶多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开口。

过去如走马灯般掠过脑海。

就在迪亚布罗极力逃避现实的时候,一旁的库尔姆问道:

「要怎样才能进去那座城堡啊?」

虽然她的外表看似可爱小女孩,却是货真价实的魔王。而且还是号称最强的克雷布斯库尔姆。她的真面目其实是披著盔甲的巨大怪物,现在是自我封印才变成了小女孩的模样。

库尔姆指向巨大的魔导机城维奥威格斯。

「该不会要爬上去吧?」

宛如觊觎著王都这颗果实的毒虫一般,皇帝的居城近在眼前,相隔的距离徒步不用半天就能到了。

高塔状的脚把城堡顶得比山还高。

感觉好像要费很大的力气才爬得上去。

诺亚神情肃穆地点了点头。

「我们要使用《转移》。」

「唔唔……?不会被结界弹开吗?」

「别担心。我们已经用这个魔术具(Magic item)测试过了。」

诺亚从怀里掏出某样东西。

那是一块摺好的布。

外观乍看只是一般市场贩售的廉价麻布。

不过,一仔细观察魔力──

便能发现浅褐色的布面似乎正闪闪发光。

库尔姆嗤之以鼻地说:

「哼……本魔王从没闻过这种魔术的气味呢。是你做的吗?」

「不,此魔术具出自贤圣玛琳之手。听说她活了很久,创造(Create)出许多不同凡响的魔术具。」

「原来如此。」

库尔姆露出一脸微妙的表情,不予置评。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迪亚布罗对这个异世界里的贤圣几乎一无所知。毕竟贤圣在游戏里是很少出现的NPC(Non-Player Character)。

不过,直接把无知写在脸上也太逊了,一点都不像魔王。

迪亚布罗刻意装出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抱著胳膊轻轻点头。

「嗯……贤圣的魔术具啊。」

魔术师乌塔塔和诺亚瞥了他一眼,不过幸好她们没继续追问下去。

诺亚接著说:

「这次某位女性主动说要帮忙带我们进城。」

这时──一位身穿迦梅德帝国军服的地精少女出现在迪亚布罗等人背后。

她挺直背脊,踩著响亮的脚步声。

「我是爱拉•亚尔吉那,曾任迦梅德帝国侵略军的魔导机兵部队指挥官。曾被迫服从于帝国,不过多亏他们的搭救,我才得以自由。」

旁人顺著爱拉的视线望向迪亚布罗。突然变成众人注目的焦点,迪亚布罗差点发出「呀呜」的怪叫声。

为了掩饰心中的惊慌,他刻意摆出魔王的架子。

「哼!你说本魔王救了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收拾掉胆敢反抗我的蠢货罢了!」

这番话只是为了掩饰害羞。

但迪亚布罗的外貌和历经千锤百炼的熟练演技却带有真实的魄力。

「真、真是非常抱歉……」

爱拉缩著脖子道歉。

周围的王宫骑士团团员突然紧张起来。

只有魔王库尔姆和随从艾德尔卡特,以及知晓迪亚布罗真实身分的诺亚依旧保持镇定。

诺亚淡淡地说:

「不管过去如何,现在我们已经是伙伴了。大家要放下成见,千万不能起冲突。」

差点又要没完没了了。

迪亚布罗闭上嘴巴,作势要诺亚继续说下去。

于是诺亚接著说明:

「这魔术具可以通往看得见的地方,也就是说,它在建筑物内派不上用场。另外,虽然城堡看起来很大,不过爱拉阁下会帮忙带路。而且她还曾经指挥过城里的守备队。」

「是。虽然事隔两年,但内部结构应该没有大幅度变动才对。」

「我想也是。听说过去不曾有敌军攻进帝国的城堡,当然也就不需要进行改装。」

「毕竟帝国奉行理性主义嘛。」

「我很看好你喔。」

这场面简直就像在职场上介绍有工作经验的新进OL一样。

王宫骑士团团员们热情地接纳了爱拉。

惟独迪亚布罗一人板著面孔。

该说敏锐吗……那个叫乌塔塔的草原妖精少女开口问道:

「哎呀呀,你好像不是很满意嘛?有前敌军指挥官带路不是挺方便的吗?」

「……是这样没错。」

不但有任○门,甚至还有人帮忙带路。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说了你也不懂吧,迪亚布罗心想。

「……难得出现一座新迷宫,却在挑战前看了攻略本,真是太扫兴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哼……区区人族哪能参透魔王的想法。」

虽然迪亚布罗嘴上说得狂傲,但对方听不懂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纯属个人喜好的问题。

迪亚布罗通常是上攻略网站或留言区搜集情报,有时其他玩家的考究也令他敬佩不已。

「想在不暴雷的情况下攻略新迷宫」,这份玩心完全是出于兴趣。

──第一时间参加活动,堂堂正正地抢先破关,这才叫废人玩家嘛!

话虽如此,迪亚布罗也明白现在不是沉迷玩乐的状况。这次作战攸关许多人的性命。

只顾著自己的喜好实在是太荒唐了。要是公开说出这种谬论,肯定会引来众人挞伐。

──不过啊,所谓的情感可不受伦理和利弊得失束缚喔!

但是否顺著情感行动又是另一回事就是了。

不光是游戏,人会觉得「开心」,是因为努力和报酬达成了平衡。

所以随著难度降低,游戏也会变得流于形式,少了快感,却多了义务感。没想到来异世界还要经历这种事情,迪亚布罗不禁叹息。

不过,眼前的情况也由不得他沉溺于肤浅的感伤了──

诺亚把布摊开。

「魔力注入完成!魔术具《薄布之门(Cross Gate)》……发动!」

布面彷佛开了一道门,呈现出另一个地方的景象。

迪亚布罗心头一惊。

亲眼见识如此幻妙的场面,要说心情不激动绝对是骗人的。

不过,王宫骑士团的人却泰然自若。想必他们都不是第一次看了吧,所以迪亚布罗也摆出一副天经地义的表情。

诺亚叫道:

「进攻!」

号令一出,众人立刻高声应和。

「冲啊啊啊啊!」

率先冲出去的是勇者亚伦──那个银发的矮人族少年。他的性格最为好战,个体战斗力又强,最适合打头阵了。

接著,精灵剑士泰那图斯也进入门内。

团长麦奇希马姆•艾夫拉姆斯紧跟在诺亚身边保护她,以防发生不测。

其他人也都出击了。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依序等待上阵呢。

「蕾姆和雪拉都来送行啰。」

「…………」

回过头去就能看见两人吗?其他人也来送行了吗?萝婕、鲁玛琪娜、荷鲁恩、希比……

最后再看一眼……

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不过迪亚布罗随即甩了甩头。

他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库尔姆。

──真不习惯。

至少在扮演魔王时,迪亚布罗不常出现说不出话的情况。

不过现在他是诺亚的部下。

总觉得……狂傲的态度反而显得滑稽可笑。

身为不擅于沟通的人,一旦开始「察言观色」就完了。这样只会暴露真实的自己,连讲话都变得支支吾吾。

迪亚布罗不能让自己当众出丑。

「…………」

他并没有回头。

库尔姆身旁的魔族艾德尔卡特以独特的口吻说:

「不需要~~送行吗?免啦!我们一定会~~打倒皇帝!所以~~我们去去就回!」

「没错!本魔王很快就会回来吃饼乾了!!」

库尔姆脸上满是笑容。

就算击退了帝国军,一度沦陷的王都里恐怕也没有烤饼乾的店家了吧。

库尔姆又高举拳头说:

「还有苹果派!!」

当初迪亚布罗还很惊讶利菲里亚王国里竟有如此时髦的甜点,不过那似乎是来访者诺亚做的。

诺亚出声催促:

「快跟上!」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赶上阵呢。

迪亚布罗追著王宫骑士团团员冲进门内,库尔姆和艾德尔卡特也随即跟上。

风声变了。

视野顿时一片开阔。

剑戟交错的声响四起。

已经没有闲聊废话的时间了。

鲁玛琪娜在深殿一处房间内听部属报告。

圣骑士多莉雅行了一礼。

「诺亚宰相率领王宫骑士团攻进了魔导机城维奥威格斯!」

鲁玛琪娜点了点头,随后望向聚集在房内的成员──尤其是蕾姆和雪拉。

「你们不去见他真的好吗?」

蕾姆认真地答道:

「如果是迪亚布罗本人的要求也就算了,我可不希望害他分神。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我本来想给迪亚布罗一个大拥抱的,却被蕾姆阻止了。」

「决战前不该节外生枝。」

「你不觉得难过吗?」

「当然不。」

两人一直都是这样。

因为蕾姆和雪拉说她们不见迪亚布罗,因此其他人也不方便去送行。

虽然萝婕始终面无表情,却能明显感受到她内心的焦躁。

「……要不是魔导机兵坏了,我一定也会跟去。」

希比耸了耸肩。

「要是我再年轻个三十岁就好啰。」

荷鲁恩又对著空无一物的地方说话:

「我吗!?我去了只会碍手碍脚啦!用圣杯……?不不不,不行不行,这怎么可以!」

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很有精神,实际上说不定承受了极大的压力──鲁玛琪娜暗自担忧。

其实荷鲁恩正在跟圣杯女神芭芭伦交谈。不过虽说芭芭伦是异世界的女神,但除了持有者荷鲁恩以外,其他人都看不见她。

鲁玛琪娜从椅子上起身。

「他们未必能够全身而返,趁现在先做好救助和治愈的准备吧。」

「瞭解。」

多莉雅深深低头鞠躬。

其他信徒也听从指示开始动作。

蕾姆点点头说:

「雪拉,以防万一,我们也准备好随时应战吧。」

「什么万一?」

「不知道。不过,冒险者的职责就是保护人们啊。」

听到这么鼓舞人心的一句话,雪拉也被激起斗志,她握紧了拳头。

「嗯,我们一起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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