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因为是神明,所以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神明创造出人类、建构文明,让星球地表充满了繁荣的光景。
神明受到许多人尊敬与崇拜,而神明也颇为享受这种感觉。神明很喜欢人类,也爱着自己创造出来的庭园模型。为了报答神明,人类发明了各种技术与艺术,做出了愚蠢与聪明的行为,营造出美丽与丑陋的情景,让世界像万花筒一样五彩缤纷来取悦神明。
世界相当充实。
直到「那个时候」到来——
佑树得到保证,他大部分原有的日常生活都可以受到保障。
『我们必须尽量让佑树先生撑久一点才行,因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代替的人才。』
佑树在内心绷着脸向对方说出「谢谢你们这么亲切哦」。像是对待牛或者猪,在享用它们美味的肉之前,也都是细心地照顾它们长大。
『所谓的日常生活……』
佑树试着确认内容。
确认的对象是千代小姐——也就是那名独自管理着神明居住的宅邸,长得十分漂亮但是很恐怖的女仆。
『具体来说,是哪些范围受到保障呢?』
『除了几项例外之外,几乎是全部。』
『那比如说,和家人一起住在原本的家里?』
『没有问题。』
『可以自由外出然后也没有门禁?也可以去国外旅行?』
『请尽量没有关系。』
『也可以谈恋爱吗?』
『享受青春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那我也可以追求千代小姐啰?』
『如果性欲无处可以发泄的话,随时欢迎您这么做。』
原本是开玩笑,但对方却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还真的是百无禁忌,不过对方的笑容还是很恐怖。
『这样的话,反而是「几项例外」特别令人在意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啦。就是对自己的立场有所自觉,然后回应我们家主人的要求。还有在特定的日子、时间到访我们家主人的居所。大概就是这种程度的事情。』
『……听完之后,怎么觉得是颇为容易的工作。』
『那就请您感谢我们家的主人吧。』
女仆直接忽视了佑树的疑问并这么表示。
『身为祭品的人之所以能如此自由,完全是因为我们家主人如此希望。请不要辜负了她的好意并且惹她伤心,这一点您能做到吗?老爷。』
†
「……就这样,我结婚了。」
「哦~是这样啊。」
听完佑树的自白,小岩井来实就不停地点头。
地点是在私立丛云学园高中部,二年A班教室里。
在班上其他同学已经回家的放学之后,.身为班代的他们正在努力进行着分类上课用讲义的工作。
「……咦?咦咦?」
迟了十秒钟左右,小岩井来实才瞪大了眼睛。
「等一下,咦?你刚才说什么?」
「没有啦,就是说我结婚了。」
在讲义角落钉上钉书针的佑树重复了一遍。
「那个……」
他的伙伴,也就是另一名班代发愣了一阵子。
「抱歉哦,佑树同学。我完全不了解你说的『就这样』是什么情形,应该说一不小心就左耳进右耳出了。你结婚了?真的吗?」
「嗯,我真的结婚了。」
佑树很骄傲般挺起胸膛,并且用鼻子轻哼了一声。
「结、结、结婚吗?结婚、共结连理、携手共度人生……」
另一方面来实则是瞪大了眼睛,说话吞吞吐吐而且露出慌了手脚的模样……
「……等一下,仔细一想就知道不可能了。别开这种玩笑好吗?我这个人很容易就会相信别人说的话。」
「说的也是,一般人应该都会这么想吧。」
「说起来佑树同学和我一样是十六岁吧?这样怎么可能结婚呢?」
「是啊,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佑树同学真的很过分,竟然以欺骗我这个弱女子为乐。这简直是诈欺。真的是名符其实的结婚诈欺。」
说了俏皮的比喻后,这名同班同学就晃着略呈波浪状的头发轻轻笑了起来。
「不过,佑树同学如果真的结婚的话……」
她一边补充钉书针……
「你妹妹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哦。」
「是啊,她应该会吓一大跳吧。然后就口吐白沫昏过去。接着又像僵尸一样复活,并且破口大骂。最后说一句最讨厌哥哥了,然后开始大哭。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想也是,应该会这样吧。」
「她没拿菜刀出来已经算很贴心了吧。」
「是啊,你妹妹确实是兄控的模范。」
「所以说……」
佑树一边检查完成的讲义一边这么表示。
「今后搭讪我的人就算是发展不伦关系了,绝对不能够玩火唷?」
「你这么说是为了要牵制我吗?」
「没有啦,单纯是闲聊。」
「应该说,你这结婚的设定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不知道,我才想问呢。」
「这样啊,真奇怪。虽然佑树同学一直是这样啦……」
「不过老实说呢……」
佑树心里想着像这样的闲聊,只是为了好好体会能活着回学校上课的喜悦而已。老实说,根本没想过还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在这里和小岩井闲话家常——因为前几天,没有任何事前通知就被召唤到九十九机关时,他就已经有再也回不来的觉悟了。
当然因为了解自己的身分,以及应该要负起的责任,所以每一天都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心理准备……不过如果有被卡车撞到,明明还记得那个瞬间的影像与感觉,却不知为何没有任何伤痕而且元气十足的经验,那就和佑树目前的心情十分相似了。他到现在还是没什么真实感,事情发生之后明明又过了好几天,还是觉得心底不踏实。
……他也把这些事情说给来实听。
「原来如此~」
她用力点了点头。
「这下就真相大白了,我终于知道这几天佑树同学有点奇怪的理由。」
「……你真的知道吗?自己这么说或许有点好笑,但如果我是小岩井的话,听了刚才的说明一定还是搞不懂。」
「我知道啊,然后也了解了,难怪佑树同学会这么受到异性欢迎。」
「啥?」
佑树露出「你在说什么鬼话啊?」的表情。
相对的,来实脸上则是「我看透一切了」的表情。
「佑树同学从以前就经常这么说对吧?像是只要能活着就是赚到了之类的内容。不知道该说是乐观,还是已经了悟人生……」
「我哪有那么伟大啊,这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或许吧。不过呢,几乎对所有女孩来说,外表都比内在重要啦。不是实际上如何,外表与印象才是重点。」
「哦……是这样啊。」
「就和不良少年总是有女朋友的道理相同。不觉得把头发染成显眼的颜色并且梳成飞机头,就跟孔雀张开彩色尾羽很像吗?总之看起来又强大又华丽就是吸引人啦。」
原来如此。
感觉能够理解她的比喻。
「总之呢,女孩子就是对散发危险气息的男性没有抵抗力。因为女生是看起来复杂,其实很单纯的生物。」
「危险的男性吗……」
「虽然有很多故作姿态来散发这种气息的人,但佑树同学并不是这样。从你身上就散发出死亡的气息啊。」
「呵呵,夸奖我也没有奖励唷?」
「不不不,没这回事吧?因为佑树同学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只要愿意,不论多少奖金都能拿出来吧?呜呵呵……」
「哇啊——!女生最后还是看钱吗!」
「爱情与面包一样重要啦。啊……这份讲义印刷出错了。」
「OK——把它换掉吧。」
两人一边进行这样的对话,一边结束了这一天放学后的工作。
『那明天见了,佑树同学。』
她在分手前一定会这么说。两人认识相当久了,而且她也是在不触及核心的情况下可以诉说自己身边事情的对象。所以她每一句『明天见』都带着特别的意义,而佑树每次听见也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希望还会有『明天』。
也希望能够平安地迎接后天,以及接下来的每一天。
†
隔天就被安排了再次与神鸣泽世界见面的机会。
(不过事情真的变得有点奇怪。)
喀哒喀咚……
喀哒喀咚……
抓着总武线电车吊环的佑树一边摇晃一边想着。
(没想到会和神明结婚……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佑树到站后下车,穿越剪票口后走在两旁都是银杏的路上。
这边附近除了是都内知名的闲静住宅区之外,同时也被指定为特定保护区,所以也是不太受到开发浪潮影响的区域。到处都可以看见战前建立的洋馆,而且有不少房子里面依然有住户。
从大路上背对铁路转进另一侧后,进入住宅区。在类似老旧绳子一般蜿蜒的一连串坡道与楼梯上走了一阵子,不久就看见目的地的建筑物了。
那里是第二次到访的神明宅邸。
「等您很久了。」
佑树站到生锈的大门前面,还没按门铃,千代小姐就出来迎接佑树。
「我家主人已经快等不及了,请进来吧。」
「啊,谢谢。那么打扰了。」
佑树实在对这个女仆没辙。
虽然态度温柔而且是个美人,年纪似乎也和自己差不多,但总觉得她的笑容有种压迫感。面对面接触后,就会陷入胃部被人用力拧着的错觉当中。
「您已经习惯……」
在前方引导佑树进入宅邸的千代小姐边走边这么问道。
「和我们家主人的相处方式了吗?」
「嗯……该怎么说呢,我会想点办法的。」
「感谢您如此令人放心的发言,想必佑树大人应该有什么有自信的策略吧?」
「没有那么棒的东西啦,只是我今天心里已经事先下定某个决心了。」
「是什么决心呢?」
「秘密。」
「……好吧。对我来说,只要有成果,过程就一点都不重要。就请您好好努力吧。」
两人来到神鸣泽世界的房间前面。
千代小姐敬了个礼后就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只有佑树一个人被留了下来。
「那么……」
他与房门正面对峙。
虽然不像第一次时那么夸张,但还是有点紧张。虽说是因为当时的情势而『结婚』,变成了夫妇关系,但对方依然是遥远的存在。
她今天又会如何迎接自己呢?
是会像个神明,以身为高等存在的毅然、优雅的态度来迎接佑树吗?初次见面时她就是那样……只不过那个时候马上就露出真面目了,这次她还是会再接再厉地以同样的表演风格来面对自己吗?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俗话说有一就有二。
(唉,随便啦。)
佑树决定不再犹豫了。
考虑那么多也没有用。
到了第二次就有心理准备,不会再像上次那样。
(好,进去吧!)。
调整一阵子呼吸之后……
佑树便敲门,并且打开房门。
就这样映入他眼帘的是……
活了一千年的神明那全身赤裸、身上只缠着红色缎带的模样。
「欢迎回来,亲·爱·的。」
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的佑树面前,神鸣泽世界倚坐在床上,摆出诱人的姿势……
「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先·吃·我呢?耶嘿。」
然后说出这样的话来。
「…………」
佑树全身变得雪白,额头附近出现几条直线,然后嘴角流下一条血——如果用漫画来呈现目前的佑树,大概就是这样的画面了。
「欢、欢迎回来,亲爱的。」
世界再次发动攻击……
「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先·吃·我呢?耶嘿。」
「………………」
佑树静静地关上房门。
他快步退回走廊,走回到女仆待在里面的接待室。
「那个……抱歉。真的很抱歉,千代小姐。」
「什么事?」
佑树对悠闲地把红茶杯举到嘴边的女仆说:
「那个……你们家的主人,好像是个笨蛋哦。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就算是开玩笑,敢侮辱我们家主人也算是胆子很大了。就让我毫不留情地往您胯下一踢来当作奖励吧。」
「没有啦,不是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我能说的只有一句话。」
女仆一边把果酱加进杯子里一边说:
「请回到我们家主人的身边去吧。不愿意的话,就用我的脚把您像颗足球一样踢回去。」
「不用麻烦您了。」
「我很会盘球唷?实力可以和马拉度纳并列。」
「那就更不用了。」
「刚才那么有自信地说出『我会想办法的』,结果是在说谎吗?」
「呃,我是那么说了没错……」
「请现在立刻往右转,不然的话我真的要开始盘球了。」
被赶回来了。
没办法的佑树只能沿原路走回去。
(不过等一下,这样到底是要我怎么办?)
他开始整理依然混乱的思绪。
活了一千年的神明,现在与自己有特别关系的另一半,以极为裸露的模样说出愚蠢的台词——以上就是所有的状况。That's all。造成的冲击甚至会让人忘记提问「那句话一般应该是裸体围裙的时候说的吧?」。除了静静关上房门之外又能够做什么呢?
但也不能就这样放弃任务。
佑树回到发生惨剧的房门前面,并且把门打开。
「呜呜……呜咿……」
女孩正抽抽答答地哭着。
神鸣泽世界用手背拭去泪水,以裸体缎带的模样啜泣着说:
「太过分了吧,真的太过分了。难得我鼓起勇气做出这样的行为,结果竟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默默地关上门离开,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啊——没有啦,怎么说才好呢……」
「我的方法错了吗?」
「嗯……至少不是普通的方法。」
「你对这种打扮没有兴趣吗?」
「我觉得这已经不是有没有兴趣的问题了。」
「像这样进攻的话,男人不是马上就会被攻陷了?」
「哪里来的偏颇情报啊。」
「不觉得应该要体谅一下年事已高、来日无多的我吗?」
「活了一千年的家伙提到寿命好像没什么说服力。」
「呜呜……呜咿……呜哇哇……」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你别哭了。我求求你别哭了!」
对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让女性哭泣更糟糕的事情了。
「嗯……总而言之呢……」
不论如何,还是先圆场吧。
佑树绞尽脑汁想着该说些什么。
「就是那个啦。也就是说,太厉害了,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我是说真的。所以我觉得你不用哭。」
「呜呜……太厉害了的意思是?」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你又美又可爱,而且太有吸引力了,所以我才会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因此一个不注意就默默把门关起来了。」
「呜呜……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真心不骗。」
「我又美又可爱,而且很有吸引力?」
「嗯,我拍胸脯保证。」
「对你来说,我是有魅力的存在吗?」
「这个……你看嘛,我可是第一次跟你见面就求婚了唷。你会对没有魅力的对象做这种事吗?不会吧?」
「……唔呣。」
神明大力吸起鼻涕,然后终于停止哭泣。
「这样啊,我很有魅力吗?呵呵……」
忽然心情变得很好般露出微笑。
同一时间,她的脸颊也染上了红霞。颜色转变的模样,就像刚挤出来的牛奶里加上了草莓糖浆那样鲜明。
「啊。」
她忽然用双臂遮住胸口,然后再次眼眶含泪,一边缩起身体一边说:
「不要一直盯着看好吗?真是羞死人了。」
「……到这个时候才说这种话?」
「我是想吸引你注意啊。」
女孩噘起嘴并继续说:
「我自己也知道,和你相遇的方式有点奇怪。所以才会为了尽快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而做出这种大胆的行动。」
「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但实在太快了。」
「是这样吗?某本书上说,裸体缎带与裸体围裙是攻陷男性的两种神兵利器啊。」
「快把那种书丢掉吧,里面可能只有虚假的情报。」
「顺带一提,那本书是千代选择并且推荐给我的……」
「那个女仆!」
这就是所谓的吃里扒外吗?
看来有需要跟那个人好好谈一谈。按照对方的回答,佑树有可能会变成盘球的人。
「总之不论做什么事情呢,都应该要好好循序渐进吧?不然,我可没办法跟得上你唷。」
「我知道了,那就依你吧。」
「还有别相信那个女仆了。」
「知道了,我不会相信她了。」
「嗯,还有——」
「哈啾!」
神明打喷嚏了。
哈啾!
哈啾!
而且又连续打了两个,那是非常可爱的喷嚏。
「呜呜……好冷哦……」
「……你那种打扮也难怪会冷啦。先把衣服穿上吧,我到外面去等。」
†
——二十分钟后。
佑树终于和换好衣服的神鸣泽世界见面了。
「呼……舒服多了。」
神明一边抽着雪茄,一边松了一大口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世界上真的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了。我的常识不等于一般社会的常识,经历刚才的事件后好像了解这一点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今天的经验会成为今后重要的教训。我很感谢你唷,佑树。托你的福,我又学会一个知识了。」
「不客气,倒是……」
佑树坐到客人用的椅子上,并且提出内心的疑问。
「可以的话,转过来我这边好吗?你从刚才就很明显一直不把脸面向我说话唷。」
「我拒绝。」
连摇椅都依然朝向窗户的神明,明确地拒绝了佑树的要求。
「我已经决定,至少今天一整天都不和你面对面了,这是身为神的我所决定的事项。」
「……我也了解你的心情啦……」
「活了一千年来,这是感觉最丢脸的一次。」
女孩一边颤抖着肩膀一边挤出这样的话……
「应该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是冷静下来思考就能理解的事。但是却完全被千代所蒙蔽……这全是那个家伙不好。」
「是啊,都是那个人不好。」
「所以,我一点错都没有。」
「等等,一般来说你也有责任才对吧。」
「呣唔?」
「都说转过来看着我了,不然这样很难对话耶。应该说,我觉得这样很没礼貌唷?或许你是神明,而我是你的从属物,但怎么说也还算是客人吧。」
「呣唔……」
发出不满的声音后,神明就保持着沉默。
隔了一阵子后,她才用非常心不甘情不愿的态度转过头来……
「你对年事已高、来日无多的我真的很严厉。」
「活了一千年的家伙这么说真的很没说服力。」
「但你说的话也有道理,所以我决定对着你说话了。虽然害羞但我会忍耐。」
她比想像中还要直率。
看见她这种模样,佑树在不知不觉之间也增加了对她的好感。她实在是个让人无法生厌的家伙。
「好了,那重新来过吧。你好啊,神明。」
「唔、唔呣。你好,桐岛佑树。」
「我们还是第一次像这样好好对话。之前首次见面的时候,也没说到什么话就离开了。」
「唔呣,你说的对。」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上次还在下雪呢。」
「唔呣,温暖的日子确实比较舒服。」
吸完一根雪茄后,神明又拿出一根来点上火。她抽雪茄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佑树根据自己模糊的知识,雪茄应该是要多花点时间来享受的东西……对方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因为太紧张了呢?
「有件事我想先问一下。」
「唔呣。什么事情尽量问没关系。」
「我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什么?」
「我被献给你,变成你的东西。这一点不会错吧?」
「唔呣,没错。」
「但是我向你求婚,而你也接受,我们就成为夫妇关系了……这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应该以哪一种状况为优先呢?」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神明干脆地这么表示。
「关于这件事,千代和九十九机关也没有跟我说什么。所以我也无法掌握以及判断。」
「……喂喂,你也太随便了吧……」
「这没什么好在意的。不知道的事情就不用去想了,因为那只是在浪费时间。他们也没有跟你说什么吧?」
「是啦,是没跟我说什么。」
「其他还有什么事情想问的吗?」
「嗯,这个嘛……对了,为什么我会被选上?我是为了什么要成为你的东西?」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神明干脆地这么表示。
「决定谁成为祭品是九十九机关的工作,我完全没有任何意见,也没听说过什么理由。因此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选上。」
「……等等,你这样实在太夸张了……」
「我虽然是神,但并不是全知全能唷。」
女孩以困扰的表情继续说道:
「所以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就没办法告诉你。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问千代,那个人应该清楚才对。」
「那根本没用。应该说就算问了千代小姐,她也什么都不告诉我,所以我才会像这样来问你啊。」
「原来如此。那就只能举双手投降了,你放弃吧。」
「等一下、等一下,这很重要好吗?绝对无法忽视。应该说,你是神明,是很了不起的人,地位也比千代小姐还要高——」
「真是累人。原本认为已经以简洁易懂的方式说明给你听了,想不到你还是不了解。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你难道是笨蛋吗?」
「…………」
看见对方露出担心的表情,佑树顿时涌起一股复杂的心情。
「但有一点是我可以确定的唷。」
看见这样的佑树,神明又继续说明。
「我非常期待能像这样和你见面并且对话,而我现在也很快乐。对我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事了。」
「……这样啊,那还真是谢谢了。」
这也是她大方干脆,而且相当认真的主张。
对方表现出如此直率的态度,佑树也没办法再多说些什么了。他只觉得很不好意思。
「了解,我知道了。」
于是他便改变话题。
「别管刚才的事了,今天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唔呣,那就说来听听吧。」
「在那之前,我想先知道关于你的事情。怎么说我们也算结婚成为夫妻了,对吧?但我们对于对方都不甚了解,所以我们就先从这个问题开始解决起吧。」
「佑树,你说的话我也有同感,我也想知道你的事情。凡事都应该从这里开始——我放心了,看来你不是一个笨蛋。」
「还真是谢谢你哦,那么我马上就来提问……」
「等一下、等一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是你在发问,我也有很多事情想问你啊。接下来,应该轮到我这个来日无多的人了吧。」
「你真的很喜欢这个梗耶。」
不过佑树倒是能够接受她的要求。
但是到底从哪里说起才好呢?
「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吧。」
这就是神明提出的要求。
「自己的事情吗?」
佑树搔了搔头。
「没什么有趣的内容唷?」
「没关系。」
「应该说,我个人不太愿意想起这些事。」
「拜托你务必要说出来。」
神明显得兴致勃勃。
她甚至忘记雪茄的火熄灭了,前倾着身子强烈地要求着。看来是无处可逃了。于是佑树尽可能地说些能说出口的事情。
†
佑树是在十六年前呱呱坠地。以长男的身分,出生在三代经营的知名制药公司·桐岛制药这个大家族当中。
入赘到这个家族的父亲个性温和,而且没什么野心。
相对的母亲则是有些急躁、活泼,但相当热爱工作而且温柔。
他们夫妻的感情相当好,而且经济上也相当宽裕,所以佑树可以说是在『极优渥』的状况下长大。
但在他上小学不久之后,情况就有了转变。
某一天,某个像业务员的阴郁男性来到了桐岛家宅邸外。他带着满脸的虚假笑容这么说道:『恭喜恭喜,您家里的公子被认定为解救世界的人物了。我们将会在适合的时间前来迎接他,届时还请多多指教。』
当然一开始没人把他当一回事。男人的发言相当无礼而且出乎人意料之外,根本不知道他这么说的意思。父亲觉得傻眼,母亲觉得愤怒,把男人赶出去后还在门口撒盐驱邪,而那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男人隔天又来到宅邸前面。
而且隔天、再隔天,男人都同样来到现场并且重复说着『恭喜恭喜』。当然男人已经被列入拒绝往来的宾客,而且也没有任何人让他进门。但是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的男人,不知不觉间就站在玄关前面,然后露出满脸虚假的笑容。
不论是警察、侦探还是保全公司都派不上用场。男人用的不知道是什么手段,总之就是能穿越任何警备入侵桐岛家。而他是什么人,从何处来,又是住在什么地方等情报也完全无法得知。
觉得恐怖的父母亲拗不过对方,在心不甘情不愿的情况下,安排了与男人的对谈。
那个时候听见的内容,之前已经说过了。这个世界里有一位神明,而那位神明正保护着整个世界。而桐岛佑树则是被选为奉献给那位神明的活祭品,这个决定绝对无法更改,也没办法拒绝——
双亲冒出强烈的怒火。连平常温厚的父亲都气红了脸,以极恶毒的话咒骂着男人。而『能够得到相对的回报』的发言更是火上加油,父母亲也表现出拒绝对方要求的坚定态度。
男人则是带着满脸假笑回答:「我了解了,那么我会再找机会来访,届时希望能够听到两位好的回音。」
双亲立刻用鼻子冷笑了一声。他们两个人有绝对不让步的决心,以及一定能够办到的自信心。因为桐岛制药可是世界知名的大企业。他们不论是在政治界、警界还是媒体界,甚至是军方都有人脉,而且资金也相当丰富。有如此充足的条件,还无法从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手中保护儿子的话,那还算什么父母亲呢?
他们甚至觉得轻松就能击败对方。
但是就结果来看,他们轻松的态度根本撑不到半年。
一开始是交友关系遭到攻击。包括政界、警界、媒体、军方,所有朋友都与他们断绝关系,也不再被邀请去参加派对和园游会,甚至连电话都打不通了。附近的邻居也在他们背后指指点点,佑树在学校也遭到同学的孤立。
接着是公司遭到攻击。公司遭遇恶意并购,有人打算窃占下任社长宝座,使得竞争陷入泥沼,股价也被某种势力算计而暴跌。所有责任全都被推到创业者一族——当家的双亲身上。
然后是血缘关系遭到攻击。虽然感情算不上好,但还是因为血缘关系团结在一起的家族成员们不断反叛,众叛亲离。
这些伏笔全都汇聚成一道浊流,一口气朝他们一家袭来。除了被凭空捏造丑闻,连日有八卦杂志记者突击采访之外,政治家也表达了担忧与遗憾之意。警察则是制造假证据来寻找雪上加霜的机会,媒体也不停播放谴责的消息,而讨债集团更是毫不容情地蜂拥而上。
就这样,佑树双亲的心遭到急速且确实的腐蚀。
最后差点发展成一家人寻死的结局。应该说的确有尝试过,但在实行之前被发现而遭到阻止,但双亲还是持续拒绝让儿子成为祭品。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依然年幼的佑树所说的一句话。他说了『没关系唷,我愿意去』。虽然不知道成为祭品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但是只要自己一个人忍耐,事情就能结束的话,那真是太划算了。而且这绝不是无谓的牺牲。再加上也不是立刻要成为祭品,如果这样就能拯救世界的话,那实在太有效率了。双亲为了自己也尽了所有的努力——
刚好在这个时候,之前的那个男人再次翩然来访,依然带着那种虚假的笑容这么说道:『您考虑得怎么样了呢?』
佑树的双亲垂下肩膀,承认自己的败北。
这就是桐岛佑树的人生产生决定性变化,而且再也无法回头的瞬间。
†
「哎呀——九十九机关真的很恐怖啊。」
结束漫长的话题后,佑树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我们家的公司真的很大喔?而且知名到连美国总统都要卖面子给我们的程度,但是却轻松就被对方逼到快倒闭。哎呀,真是太恐怖了。」
「这样啊,那真是一场灾难。」
世界点了点头,而佑树则是又加上了一段描述。
「全家自杀之所以马上失败,我想也是九十九机关确实加以预防的缘故。因为时机实在太巧了……你看这个地方。」
佑树说完就指着自己的脖子附近……
「不仔细看的话应该就看不出来,这是脖子被掐住的痕迹。打算全家自杀时被全力掐住,现在痕迹还残留着。」
这是父母亲一起留下来的手印。
佑树还很清楚地记得那个瞬间。双亲那虚无的双眼、无法呼吸的痛苦以及逐渐模糊的意识——尽管自己打算不再牵挂当时的事,但是一想起来就还是觉得隐隐作痛。
「被掐住后丧失意识,在几乎快要死去前就被阻止了。可以把人逼到绝境,但不能把人从山崖上推下去,那些家伙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啦,我死掉的话一切就没意义了吧。」
「唔呣,你死掉的话确实很困扰。」
「就像上半场就已经被踢进100球的足球赛那样,很早之前就已经分出胜负了。所以老实说,我从很早之前就已经放弃挣扎了,但是却说不出口。感觉我一说,他们两个人紧绷到极限,持续努力着的意念就会被我切断了。」
「唔呣,我懂你的意思。」
「实际上,被切断一次之后果然就不行了,家族之间的关系已经无法复原。顺带一提……那件事之后,我们家公司的获利就加倍了。亲戚也纷纷回到身边,与附近邻居的关系也得到改善,政界之类的人脉关系也都恢复了。『能得到相对的回报』这句话果然不是谎言。」
「那真是太好了,因为本来就应该支付相应的代价。」
「嗯,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不过……还是很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把你给弄哭了。」
佑树说了句「抱歉」,并且低下头来。
「我也知道这是听起来不太舒服的故事,但没想到你会哭得那么惨。真的很抱歉。」
「你在说什——」
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即使不停流泪还是毅然挺起胸膛的神明,脸上的表情就像盛夏午后的雷阵雨一般瞬间变暗,接着开始嚎啕大哭。
「抱歉、抱歉佑树,你一定很难过吧,一定很痛苦吧。都是我的错,抱歉、抱歉……」
「啊——!早知道就不说了!」
佑树急忙把手帕递了出去。
「真的没关系了,不要哭。事情都过去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抱歉、抱歉,呜啊啊啊啊……」
「我已经看开也接受这个事实了,应该说我反而有点感谢呢。事实上公司的规模也变得比以前还大,几千名员工也不用因此而流落街头。」
「但是,这一切全都是我——呜呜、呜咿咿……」
「我不认为是你的错唷,我想你大概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吧?而九十九机关那些家伙,应该也不是自愿这么做的吧。就算他们真是自愿的好了,现在也无所谓了。我是真的这么想唷。」
佑树说完便弯下膝盖,和世界四目相交。
神明充满不安且湿濡的红色眼睛,现在正笔直地看着这边。
佑树也完全不眨眼地承受着神明的视线,并且开口表示:
「我能够遇见你真是太好了。我想这样应该就算扯平了,内心就是有这样的感觉。明明只见过两次面,这样真的很奇怪……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是。」
破涕为笑的神明这么回答。
「我也一样,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佑树也笑了起来。
「对了,今天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
「唔呣,你说吧。」
「我向你求婚,而你也接受了。然后……」
佑树先干咳了一声……
「我在想结婚之后应该做什么才好。我没有经过考虑就一时冲动而那么做,所以完全没有计划。」
「唔呣,真的一点计划性都没有。」
「然后我就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结论,刚才也稍微跟女仆小姐提到过——和你结婚的我应该做些什么事……」
他再次干咳了一声。
「神明大人啊,我会让你幸福。」
「……让我幸福?」
「是啊,我只决定了这件事。不论做什么,或者再怎么努力,我都要让你幸福,即使与全世界为敌也无所谓。为了你的幸福,我会竭尽所能地耍任性。这就是向你求婚的我绝对要遵守的规则。」
佑树坚决地说道。
神明则是露出惊讶的表情。
「……没有啦。抱歉,这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应该说有种顺序颠倒了的感觉。话说回来,我是不是太夸张了?嗯,说的也是,忽然听见这种话一般都会觉得害怕——」
「不会。」
神明摇了摇头。
「没有问题,真的很棒。嗯,实在太棒了。这样啊,我能够得到幸福吗?就算与全世界为敌都无所谓吗?」
女孩不停点着头。
感觉像是在咀嚼,也像是在舌尖上滚动红酒般慢慢地品尝着这句话。
「嗯,我好高兴,非常高兴。呵呵,谢谢你,佑树。我真的觉得很高兴,打从心底感谢你。」
接着就笑了起来。
那是宛如花朵盛开一般的笑容。
佑树顿时产生了「呜哦哦这是什么」的想法,这笑容也太炫目了吧。
「对了,我说你啊……」
神明对着心跳不已的佑树搭话。
「我也有一句话想要说,你愿意听吗?」
「?有话想说?」
「是啊,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应该说跟你一样,感觉说这句话的顺序有点颠倒了——」
神明先「呼」一声喘了口气。
然后端正自己的姿势。
「但就算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必须把它说出来。因为我已经来日无多了,所以我才下定决心把它说出口。」
「嗯、嗯。」
佑树自然地挺直腰杆。
「虽然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会仔细地听。尽量说吧。」
「可以吗?有不论我说什么都能承受的心理准备了吗?」
「嗯——应该啦。大致上应该没问题才对,我是这么想啦。」
「以半吊子的心情听见后才后悔的话,我可没办法负责唷?」
「喂喂,别威胁我啊。事到如今干嘛还这么说。」
佑树露出有些害怕的神情。
看见他这种模样,神明真的露出有点神秘的表情并且说:
「那么身为神明以及你的妻子,我要命令桐岛佑树。」
「请、请手下留情。」
「希望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啥?」
「名字啊。我的名字,神鸣泽世界。」
对方在双眼依然因为流泪而红肿的情况下……
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一笑。
「你还没有叫过我的名字,明明是夫妻,这样实在太奇怪了。所以从今以后你要用名字来称呼我,知道了吗?」
她像是要表示「被我摆了一道吧」一样,挺起了胸膛。
……这是一个新的发现。
看来神明出乎意料之外地颇为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