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章

「只要相处得久一点,就算不愿意也会知道吧。」

——优树这样的预测果然成真了。

虽然理解依然不足,但他认为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可以看见神鸣泽世界这名转学生的真实面貌了。

比如说长年是茧居族的她。

自己一个人在宅邸里都在做什么呢?

一直都在上网吗?还是迷上了漫画与动画呢?又或者是直接过着沉溺于酒精与雪茄的生活当中呢?

「不,你错了。」

世界摇了摇头。

然后像觉得很无趣般说:

「如果要问我在做什么的话,我只能这么回答。我在睡觉。」

「哦哦……在睡觉啊。」

「是啊,什么都没做,就是在睡觉。一整天都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时间过去。」

接着她又加了这么一句。

「因为我的身体不是很强壮。」

不过也不可能一整天都睡得着。

说到空档时间在做什么嘛,她表示都拿来看书了。

「我看了很多书。」

世界这么说。

「我没有什么好恶,只是从千代帮我准备的书里面选择吸引我注意的来看。」

优树问了书籍的内容,大部分是图鉴、百科全书、历史书。

光是听到这些,不知为何就觉得她看起来很聪明。

「对吧?我的脑筋很好。」

她说完就挺起胸膛。

很可惜的是,这样的言行举止让她看起来不太聪明,但这时候不把事情点破才算懂得人情世故。

老成的气息以及与其完全相反的孩子气。

这两种面貌同时存在于一个身体内,这正是神鸣泽世界的魅力。

一般认为看了许多书的人知识一定相当渊博,但这对神鸣泽世界来说不见得适用。

她的知识反而相当偏颇。

比如她知道加勒比海某小国的人口与产业等知识,却不清楚每个国民一定都听过名字的某偶像团体。

「神鸣泽知道很多奇怪的事情耶。」

「唔呣,因为我头脑很好啊。」

「但是重要的事情却什么都不知道。」

「有什么办法嘛,因为我是个茧居族啊。」

「这样的话无法成为优秀的女高中生唷。」

「为了成为优秀的女高中生……」

世界探出身体……

「应该怎么做才好?教教我吧。」

「这没办法一句话说清楚。比方说,女高中生这种人呢,只要一到休息时间就会到学校的厕所里补妆。」

「是这样吗?这我就不知道了。」

「知道如何画眉、如何擦粉底等情报的家伙呢,就比较容易交到朋友,也有比较多聊天的话题。」

「原来如此,这真是个有用的情报。」

到了隔天。

不靠千代帮忙而自己化妆的世界,展示自己半吊子※生剥鬼般的外表,结果引起优树一阵爆笑。(译注:出自日本秋田县传统文化的鬼怪,会惩罚懒惰者与坏小孩。)

优树这时候心里想着,像这样的行为也是她的魅力之一。

神鸣泽世界不只是手不灵巧而已,她在各个方面都相当笨拙。

怕烫的她,舌头经常烫伤。

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也会跌倒。

喝东西时常洒出来。

自己不会穿鞋子。

无法同时做两件事情。

讲话当中常会咬到舌头。

「这已经可以说是我家主人的一种才能了。」

千代小姐以『那又如何?』的表情做出这样的评论。

「就算笨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主人有什么不足的地方,由女仆来帮忙补足就可以了。」

「嗯,或许是这样没错啦。」

「优树先生有什么不满吗?」

「也不是说不满啦。不过一旦神鸣泽开始到学校上课,那家伙不足的地方又要由谁来帮忙呢?」

「哎唷,这种事情还用说吗?」

千代小姐这么说完就露出满脸笑容。

优树也以「啊哈哈」的笑声来回答她。

笑容满面。

啊哈哈。

笑容满面。

啊哈哈。

笑容的沟通持续许多次,这段期间千代小姐的视线一直放在优树身上。

虽然就情势来看,这是自然的发展,但优树还是忍不住露出苦笑。

说起来,神鸣泽世界的双手固然不灵活,但是从个性上更能看出她的笨拙之处——优树必须再过一阵子才能发现这件事。

「哦……这样啊,神鸣泽同学终于要来了啊。」

私立丛云学园高中部,三年A班教室里。

小岩井来海一边摊开回家作业,一边说出这样的感想。

「优树同学的努力有所回报了,真是恭喜你。」

「是啊——谢谢啰。」

放学后的教室里,只有两名班代留下来。

白天已经变长,现在教室里还相当明亮,中庭传来啦啦队练习时充满精神的吆喝声。

「大概明天……」

优树翻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并且这么报告着。

「就能把她带到学校来,她现在好像在做各种准备。」

「准备什么?」

「应该是假发和帽子之类的吧。」

「哦哦……原来如此。」

嘴里虽然如此回答,不过来海还是忙着解答算式。她紧盯着参考书,绞尽脑汁想要算出答案。

「这怎么说都是件好事,嗯嗯。」

「那家伙来学校之后要好好跟她相处唷,小岩井同学。」

「这个嘛,尽量啦。我是想帮忙啊。」

振笔疾书。

振笔疾书。

笔记本上的空格被填上数字与记号。

在啦啦队吆喝声作为背景音乐的情况下,优树一边迅速翻着书……

「应该会花一点时间,不对,是一定会花一点时间。」

「你说神鸣泽同学要融入学校吗?」

「对啊。不过,也只能慢慢进行了。那家伙格格不入的模样可以说相当夸张,所以事情没那么简单。」

「但是优树同学……」

来海一边用力搔着头发一边说:

「说不定没什么时间让你慢慢来唷。」

「咦?为什么?」

「嗯……」

接着是一阵子的沉默。

在笔记本上书写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

「这我就先不多做评论了。」

「这是什么答案?」

「怎么说呢,总之就是有很多原因啦。」

「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但看得出你有难言之隐。」

「我的立场超级微妙啊。」

来海以有点开玩笑的样子这么说。

像是在吊优树的胃口一样。

「不过呢,我是站在优树这一边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唷。」

「嗯,听你这么说真是高兴。」

「哎呀,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而且你帮了我之后,我也算是欠你人情啊。」

「没有啦,我想那件事我们早就扯平了,小岩井同学才是帮了我很多忙呢。」

「没这回事唷。那时候打了那场架,让优树同学受到不少误解,到现在也只有我这个朋友而已,老实说那都是我害的。」

「不不不,那跟小岩井同学没有关系。」

「应该说,优树同学太强了啦。而且,根本不懂得什么叫手下留情。」

「关于这一点,真的很抱歉,完全是我不对。」

「因为优树同学呢,从以前就是没办法丢下其他人不管的类型。」

来海把头从笔记本上抬起来。

然后看向窗外,很怀念般地叙述着。

「我觉得优树同学这一点真的非常棒,而且非常帅。虽然也因此容易遭到误解,但会跟随你的人就是会一路跟下去。像我和你妹妹就是这样。」

「听你这么说真是令人高兴。」

「但是以格格不入的程度来看,优树同学和神鸣泽同学差不多唷。优树同学从不和我以外的同学讲话,而且感情也不好。这一点你要特别记住。」

「…………」

优树开始搔起脸颊。

他看了一下天花板,然后跟来海一起把视线望向窗外……

「小岩井同学啊……」

「什么事?」

「我一直犹豫着该不该说,现在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我跟优树同学都认识这么久了。」

来海重新转向优树,并且端正姿势。

然后她以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

「尽量说吧,我会诚心诚意且认真地回答你。」

「……了解,那么我就直说了。」

稍微空了一拍之后……

优树也端正姿势,露出严肃的表情。

然后指着来海的笔记本陈述道:

「那边不是X而是Y吧。」

「…………」

来海眉间出现皴纹。

然后眼睛在笔记本上扫动,重复检查了几次后……

「优树同学。」

「什么事?」

「优树同学的这种地方让人有点讨厌。」

「我就觉得你会这么说。」

优树咧嘴笑了起来,并说:

「因为我很容易被误解啊。」

隔天。

优树按照宣言,带着世界来到学校。

时间大概刚超过上午十点,已经完全迟到了。

「嗯,别在意啦。」

他们并肩站在空无一人的校门前面。

优树安慰着首次成功到校的同班同学。

「能够到达这里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真的很棒了。所以真的不用哭啦。」

「呜呜呜……」

爱哭的同班同学早就开始哭哭啼啼了。

「抱歉哦,优树。我一直都像这样……呜呜……」

「哎呀,别在意啦。虽然是在不断休息的情况下,但你都靠自己的脚走到这里来了。」

「早知道会这么晚才到校,一开始就应该搭车来了。但都是我做出任性的要求……」

「没有啦,搭车来的话也会引人侧目。而且神鸣泽你不是说既然要去的话,想要用自己的脚走路去吗?所以迟到这种小事没关系啦。」

「但是因为我而害阁下也迟到……」

「迟到这点小事真的没什么,你别在意啦。」

「呜呜……」

优树的安慰没有效果,世界不停流下泪水。

(这家伙今后也会像这样吗……)

这时优树忍不住担心了起来。

她为了迎来这一天,做出黑色长假发上戴贝雷帽这种不知道有没有意义的双重对策。但感觉这样下去的话,努力准备好的打扮也无法发挥效果。

(嗯,不过也没关系啦。)

优树转换自己的心情。

(因为这家伙很可爱啊。)

没错,神鸣泽世界相当可爱。

不论是黑发、贝雷帽还是制服都很适合她。

再怎么说,人类最重要的就是外表。已经克服这一点的她,顺利被学校与班上学生接受的可能性绝对不低才对。

只要能抓住契机的话,大概就没问题啦。

「那我们走吧,神鸣泽。」

优树「咚」一声敲了一下世界的背来催促她。

「总之只要保持平常心就可以了,不用特别努力。你不开口的话就很可爱,所以没问题的。」

「真、真的吗?我很可爱吗?这样啊。」

「不用想什么要以转学生的身分造成轰动啊,首先只要不给人负面的印象就可以了。」

「唔呣,我知道了。我不会想多余的事情。」

「还有别太期待我的帮助。」

「知道了,我不会期待。」

「很好。」

在点头的同时,铃声也响了起来。

这是第一节课结束的讯号。

课程之间的休息时间。

走在走廊上的优树与世界这对搭档,早已经是注目的焦点。

已经隐藏住银发,而且也跟其他人一样穿了制服。更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行动。

但就算是这样,神鸣泽世界这个存在仍是如此显眼。

不论是带着好意或者是相反的视线,都会集中在她的身上。她就是能散发出这样的气息。

「呜呜……」

而这时候她已经是泫然欲泣。

虽然上学途中(尤其是在电车里)也曾处身于这样的状态当中。但置身于一直以来的目的地,应该让她的泪腺变得更加脆弱了吧。

走廊上的优树尽可能挡住人们对世界发出的好奇眼神,并且朝教室迈进。

钻过三年A班的大门,优树的眼神首先和小岩井来海对上了。

「喂,优树同学?」

「哈啰,早安啊。」

「一点都不早了,完全迟到了吧。振作一点好吗?班代。」

「抱歉、抱歉。」

其他同学都默默看着两名班代之间的对话。

不论是聚集在远方的家伙,还是到刚才都还笑着跟来海聊天的团体。最多都只是挤出暧昧的微笑,根本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也没有跟优树打招呼。

如果要说这就是桐岛优树在班上所处的位置,那么确实是如此。但班上同学今天是因为其他理由才会出现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

「啊,你好,早安啊。」

来海对世界这么搭话。

她轻轻举起手来,露出姑且看看情况的态度。

「早……」

相对地,世界则是……

「早、早、早、早……」

羞红了脸,并且吞吞吐吐地回答着。

然后低下头,忸怩地动着双手……

「……啊呜。」

结果什么话都没说完。

来海以柔和的笑容把事情带过,又回去与友人们对话。

同一时间,原本微妙的空气变得轻柔,教室又回归到谈笑的气氛当中。

(谢啦,小岩井同学。)

优树在心中道谢。

主动与对方接触却又不过于深入,这样的行动让人不得不佩服她。

托她的福,世界避免了打从一开始就遭到孤立的情势。可以说第一阶段已经成功了。

「神鸣泽。」

「唔、唔呣?」

「你的位子在那里,就是我的旁边。」

「唔、唔呣,知道了。」

世界不停点头。

然后以僵硬的动作站到优树所指示的座位旁边。

即使班上同学正做着各自的事情度过这段时间,还是会不由得注视着她。优树也坐到自己位子上,然后窥看着世界的模样。

「…………」

她还是一脸困扰的表情直立在现场。

就这样站了好一阵子,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

「呜呜……接下来该怎么办?」

才用含泪的眼睛看向优树。

要从这么基本教起吗?

仰天长叹的优树靠过去说:

「这个嘛,首先你应该有带教科书吧?把它们放到桌子里面。」

「这、这样吗?」

「然后下一节课上的是古文,把那本教科书放到桌上。」

「这、这样可以吗?」

「然后坐下来等,之后就会开始上课了。」

「唔、唔呣,我知道了。」

世界点了好几次头。

接着把背杆挺直等待着。

她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紧张表情,让在旁边看的优树担心不已。

叮——咚——当——咚——

上课铃声及时响起,古文老师走进教室里。

第一堂课顺利结束了。

刚迈入老年的古文教师是个很识相的人,所以没有故意指名首次见到的学生,也完全没有把世界当成话题,真是太感谢他了。要是指名世界到黑板上写答案的话,一定会引起什么麻烦吧。

叮——咚——当——咚——

下课钟声响后古文老师便离开教室,学生们也纷纷站起来。

下一堂是体育课。

「神鸣泽。」

优树对着左顾右盼看着周围的世界……

「我没办法跟你一起去换衣服,自己好好加油吧。」

「唔、唔呣,我知道了。」

「倒是你可以上体育课吗?你的身体不好吧?」

「我想尽量努力看看。」

世界以带着决心的声音说:

「应该没办法运动,但既然有这个机会,就算换衣服也好。」

「了解——那么,小岩井同学……」

「我在、我在。」

「可以拜托你照顾神鸣泽吗?」

「好唷……那么神鸣泽同学,过来吧。我带你到更衣室去。」

这时优树只能看着跟在班代背后离开的世界。

(嗯,应该没问题吧。)

优树一边进行自己体育课的准备一边这么想。

(刚才的课也顺利度过了,太过担心的话反而对她没什么好处。)

就这样,短短十分钟后。

闯进优树耳朵里的,是昏倒的神鸣泽世界被送到保健室去的通知。

「……抱歉哦,优树。」

世界横躺在保健室的折叠床上。

她以八字眉的模样道歉。

「嘴上说着大话,结果却变成这种下场。真是丢脸。」

「哎呀,别在意啦。」

反而是优树才想要道歉呢。

没办法看清体弱多病的转学生极限到底在什么地方,这是自己的失误——这样的想法错了吗?

而且听来海所说,世界在更衣室里,没有任何的前兆就整个人倒下去了。要事前预测应该相当困难吧。

「这下有点不妙了。」

优树边搔头边发牢骚。

「这样的话,想要过普通的校园生活实在有点困难。看来还是不应该带你来学校上课。」

「没这回事唷,优树。」

世界摇了摇头。

「我自认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也是在这样的前提下说想像一般人一样到学校上课,而阁下也配合了我任性的要求。」

「嗯……不过……」

「而且我很高兴唷。」

世界腼腆地笑着……

「来到学校和大家一起上课,我有种相当充实的感觉,这全是托优树的福唷。没有阁下的帮助,我就不可能待在这里。」

「这样啊,听你这么说我就轻松多了。」

「我也有很多的新发现唷。」

「发现?」

「阁下和班上同学的感情不是很好。」

「…………」

「只有一个人和阁下交谈,其他人看起来都不太愿意与阁下相处。」

世界露出担心的表情。

心想「你还有空担心我」的优树苦笑着说明:

「嗯,怎么说呢,总之就是有很多事情啦。」

「很多事情是?」

「首先呢,我的家里经营相当大的公司。光是这样,就让我在各方面显得很突兀了。」

「那其他呢?」

「我有好几次忍不住动手揍人。」

「阁下喜欢揍人吗?」

「怎么可能,是刚好碰到那样的场面。然后怎么说呢,就像是遭到误会之类的。」

「不用解开误会没关系吗?」

「能解开的话我也想解开,但一旦被贴上标签就很难撕下来了。我的眼神看起来比较凶恶。」

「……这样啊。」

世界叹了口气,然后绷起脸来。

「这个社会真的比我想像得还要复杂。」

她的脸看起来,简直就像有生以来首次面对人世间矛盾的小孩子一样,总觉得看起来很好笑。

「哎呀,我的事情不重要啦。」

优树把话题拉回来。

「你今天有什么打算?要先回家去吗?」

「……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学校待久一点。」

「不用今天也没关系吧?既然打算确实来上课的话,明天和后天也都会来学校吧。」

「唔呣。」

世界暂时考虑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就照阁下所说的吧。今天乖乖回家休息。」

就这样。

神鸣泽世界的第二次到校,就在第二节课途中弃权了。

优树认为不必为此而悲观。

反而应该认为已经有长足的进步。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但既然来到这个阶段,接下来应该就轻而易举了。如果再次变回茧居族,也大概知道让她回学校的程序。即使吵着不想到校,大概也会有说服她的胜算。

当然,只是来学校的话还算不了什么。

必须确实地上课、参加学校的活动并且与班上同学打成一片。这样世界才终于真正算是前进了。

(……嗯,我也没什么立场可以说别人啦。)

想到这里,优树忍不住哑然失笑。

凭自己现在的立场,有什么资格可以批评别人呢?

(我也要有所改变了吗……)

除了小岩井来海之外,还有妹妹在。对优树来说,自己的人际关系已经够热络,而他也感到满足了。但是站在『师傅』的立场,实在没办法让『徒弟』看见丢脸的一面。

隔天早上。

他们来到学校后,发现室内鞋不见了。

不是优树的,是神鸣泽世界的室内鞋。

(真的假的……)

优树数次怀疑自己的眼睛。

不只怀疑,甚至还揉了好几次眼睛。

但现实还是没有改变。几乎是全新的雪白室内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谁拿错了吗——?)

也不太像是这样。

世界上下左右的空间都已经没有鞋子了。如果是哪个冒失鬼不小心穿错了的话,应该会有多余的室内鞋留下来才对。

(神鸣泽自己搞错了?把室内鞋放到其他空格去了——)

这也不太可能。

她现在站在优树身边,和优树看着同一个方向,露出茫然的表情。看得出是了解目前状况,然后才陷入茫然的状态。

这样的话,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世界的室内鞋是被某个人故意拿走了。

(为什么?)

优树咬住嘴唇。

她没有受到这种对待的理由,她什么事都没有做,只是隔了很久才又到学校上课,然后途中身体不适而回家去而已。应该没有什么遭到怨恨的原因才对。

但为什么会这样?

难得她能够来到学校上课啊。

这样的话又会变回茧居——

「啊……那个,神鸣泽。」

现在不是发飙的时候。

神鸣泽世界是个很纤细的家伙。

说着到车站的路怎么这么长然后就哭了,在通勤尖峰时段的电车里挤得像沙丁鱼一样也哭了,连喝罐便利商店的罐装咖啡都哭了,她就是这样的家伙。

这时候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打圆场。

就算是藏室内鞋这种令人失笑的、老旧又粗糙的恶整,对世界依然能造成很大的效果。

「先冷静下来,不用担心。这应该是有人搞错了。」

「优树。」

僵在现场的世界忽然这么说。

声音虽然小,却有种吸引人注意的魅力。附近的几个学生都转过头来,心跳也跟着加快的优树回过头去。

然后他看见的是……

神鸣泽世界脸部夸张地扭曲,并且不停流下泪水的模样——

不是这样。

「优树。」

她正在笑。

神鸣泽世界正在笑。

那绝对不是硬挤出来的表情。

而且,她的眼睛甚至还闪闪发亮……

「我现在非常感动。」

然后这么说着。

优树则是露出「啥?」的表情。

「我太感动了,优树。我的心被打动了。」

世界重复了同样意义的话。

但优树还是只能露出「……为什么?」的狐疑表情。

世界就像老师要吊理解能力低的学生胃口般,以身体动作和手势说着:「看吧,优树。我的室内鞋消失了。」

「嗯、嗯,好像是这样。」

「应该是有人把我的室内鞋藏起来了。」

「嗯,或许是吧。」

「也就是说,这就是所谓的霸凌。」

「等等,还不一定就是这样。所以你不用感到沮丧——」

「我觉得很高兴。」

……果然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就像对方一脸认真地回答1+1=3一样。

也像明明对地动说深信不疑,却被教导天动说才是事实一样。

「那个……神鸣泽……」

优树畏畏缩缩地问着。

「如果说你是被霸凌了,你为什么会高兴呢?被人霸凌也就表示有人讨厌你吧?而且是颇为讨厌吧?一般来说应该不会感到高兴才对。」

「那还用说吗?」

优树反而被对方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

世界接着这么告诉他:

「因为有种『活着』的感觉啊。」

「哦……」

「我来到学校,有某个人不满意这种状况,结果就是我的室内鞋不见了。我和某个人有关系的事实,以具体的形式呈现在眼前,这还不令人感到高兴吗?」

「这样啊……」

这话如同从完全没有想像过的角度飞过来的变化球。

对优树来说,她的发言就像这种感觉。但看见世界真的很高兴的脸庞后,就开始觉得这也是有可能的事情了。

「嗯,说的也是。你原本是很严重的茧居族呢。」

「唔呣,是啊。」

「从这一点来考虑——就会觉得原来如此,也有这样的思考方式啊。」

「唔呣,就是这样。」

「不过你啊……」

优树半眯起眼睛来指责她。

「没有室内鞋,你今天该怎么办?脚底会弄脏,而且也会痛吧。」

「弄脏也没关系,痛也可以忍耐。」

「只有一个人没穿鞋会很显眼唷?而且也会被发现遭到霸凌唷?被发现的话就没办法和班上那些家伙交朋友啰?」

「完全没有关系。『没有办法交朋友』也是人际关系的一种形式,茧居族的我对此也觉得很高兴。」

耶嘿嘿、呜嘿嘿。

世界很高兴地笑着。已经不只是笑,而是笑开了。

(照这样子看来——她应该是说真的吧。)

真是让人吓一大跳。

没想到会有如此看待这种状况的家伙在。

「嗯……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今天就这样回去也没关系吧?得向老师报告发生了这种事吧,应该说还是要想一些办法比较好。」

「没有必要。」

世界用力摇了摇头。

「我不想那么做,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可以了。」

「等等,但是——」

「我们走吧,优树。拖拖拉拉的会迟到唷。」

这么说完,她便在没有穿室内鞋的情况下在走廊上前进。而且还露出意气风发的态度。

结果,世界在第三节课途中早退了。

原因跟平常一样是身体不适,和没有室内鞋无关。躺在保健室床上、听见裁判宣告中止比赛的她看起来感到很遗憾,完全没有硬撑或者逞强的模样。

(真是个怪人。)

优树再次有了这种想法。

感觉和世界扯上关系之后,就可以从许多不同的切入点来看这个世上发生的事情。

或许,这就是最能表现出她魅力所在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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