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丛云学园的正门。
「这里吗?」
抬头看着校舍的神明露出感慨良多的表情……
「这里就是你就读的学校啊。原来如此,确实相当雄伟。」
「是啊。」
同样抬头看着校舍的佑树表示:
「因为是家境不错的少爷和大小姐就读的学校,而且又是私立,应该算满有钱的吧。」
「有许多捐款吗?」
「是啊。」
「好奢华的校舍。」
「是的。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喂喂,等一下好吗?」
来海插嘴进来……
「我也就读这间学校,要诋毁它的话也得先经过我的同意才行吧。」
「哦,这就是所谓爱校精神的表现吗?」
「毕竟我是班代嘛。」
「这个立场很微妙耶,如果说是隶属于学生会也就算了。」
「不只是普通的班代哦?因为我是和佑树同学同班,而且还一起担任班代。这可是有很大的差别哦?我们总是在放学后的教室里独处,然后做了各种事情。那些日子真的很快乐。」
「……我从之前就这么觉得了,你经常在谈话中强调这件事耶。」
「好啦,先进去看看吧。」
这时做出仲裁的人是春子。
「在这里争吵也不是办法。我也经常到这所学校来,所以就由我来带路吧。」
「唔呣?这里应该是高中吧。」
「嗯嗯,是啊。」
「我记得你不是小学生吗?」
「嗯嗯,是啊。」
「小学生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这是什么蠢问题。」
春子无奈地摇摇头……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瞒着哥哥,经常到这里来偷窥啊。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怀念那段日子啊。」
「……坦承自己是偷窥狂的时候,应该更有羞耻心一点吧。」
「没关系,因为妹妹思念哥哥的心情是最尊贵的。这就是爱啊。」
「你真是都不会变耶。」
神明露出开心的笑容。
「既然己身罪恶的告解时间结束了……」
这时千代微笑着说:
「差不多该进去了吧。中庭已经准备好红茶,在校内绕一圈后,就优雅地进行茶会吧。」
于是行程就这么决定下来了。
男女总共五个人,一边欣赏着周围的环境同时并肩往前走。
「好漂亮的樱花。」
神明发出感叹的声音。
丛云学园的校地里有一条特别漂亮的樱花步道,在这附近是稍有名气的赏樱胜地,经常因为赏樱的家庭或者恋人而热闹非凡。
「这种感觉真是不错,我原本就很喜欢这样的景色哦。」
「我们班上的同学,会在这里铺上塑胶垫举行宴会哦。」
「没错,这段时期就算晚上留在学校也没关系。佑树同学曾经参加过这种活动吗?我从来没看过有人邀请你啊。」
「无可奉告。」
众人在两人诉说怀念之情与解说环境的情况下继续往前走。
体育馆、礼堂、泳池、操场。
「果然花了不少钱呢。」
「这间学校本来就很有钱,也有不少家里相当富裕的学生。」
「喂,别看着我啊。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就是啊,这不是哥哥的责任,在暗地里进行各种工作的主要是我。」
「又是你啊。」
众人进入校舍当中。
看着过去曾在里面学习的各科教室。
音乐教室、家政教室、理科教室、资料室。
以及广播室。
「啊——啊——啊——这间学校被我们以正统且伟大的武力完全压制住了。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那是什么,你在模仿恐怖份子吗?」
「才不是哩,是反抗学校体制的革命学生啦。」
「只有恐怖份子才喜欢嚷着革命啦。」
「嗯,不过确实是会想试试看这种事。」
「对吧对吧?啊——啊——啊——我们学生最高评议会,对学园的理事会要求点心的自主权。」
「要求太寒酸了吧。」
「都使用武力了。」
「啊——啊——再重复一次,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众人尽情地玩了一阵子后才来到二年A班教室。
「哦哦,这里就是佑树的教室吗?」
「不只是佑树同学,也是我的教室。这一点可别忘了哦。」
「哦哦,这里就是卿卿我我的现场吗?」
「等一下,都说过没那回事了。」
「哥哥,那现在要不要跟我在这里卿卿我我一番呢?我们可以扮成同学。」
「你别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排得井然有序的桌椅。
黑板。
「各位,要不要在上面写点东西?」
「不错哦,反正也把这里包下来了。」
「来写吧来写吧。」
大家握住粉笔后,就在黑板上随意写上自己喜欢的字眼。从『努力』『骨气』等新年新希望般的名词,到『新鲜』『烧肉』『饮酒』『健康』等反映出人生的字眼都出现了。只能说这群人真是太过自由奔放。
「来画插图吧。」
「拿有色粉笔来用。」
画面变得更华丽。
众人愈来愈投入,最后整面黑板都被带有某种意义的字眼或者图案给填满。
「像毕业典礼一样。」
某个人说出这样的感想。一说之后,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在校内绕了一圈后就来到中庭。
中庭孤伶伶地放了一张圆桌。桌上铺了纯白桌布,整齐地排列着颇时髦的杯子与茶壶。
「很不错嘛。」
「赏花配红茶吗?总觉得有点不足啊。」
「当然也准备了酒,也有许多料理。」
「不愧是千代小姐。」
粉红色花瓣纷纷飘落。
天空中没有云,只有一片蓝色。
「那么,首先来……干杯吧?」
「来干杯吧。」
「干杯。」
「干杯。」
互碰的杯子发出细微的「叮」一声。
接着众人打开话匣子畅谈了起来。
谈论至今为止的旅途里各种所见所闻。
谈论经历重重艰难后获得加倍的感动。
不论是漂亮还是丑陋的事物,它们全都有自己美丽的一面。
「确实是很棒的经验。」
「有许多光靠照片或影像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那是一段很丰富的时光。想不到世界上还有那么多能够打动人心的事物,我只能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感到丢脸。」
他们大吃、大喝、大笑。
对于活着、存在着的喜悦,现在全集中在桌面以及包围着它的五个人之间。
「不过呢……」
话题告一段落时,佑树便环视周围。
「这里连半个人都没有耶。」
没错,没有任何人在。
这里应该是充满活力的学园才对。就算是假日,这一点应该也不会变。在樱花季又是假日的时候,应该更加热闹才对。
「虽然这样也满有趣的,不过是不是应该提早一点过来呢?」
「不,没关系。」
摇晃手中威士忌的神明摇了摇头。
「我本来就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毕竟至今为止的经历对我还是有所影响。而且说起来这幅景色的责任是在我身上,我没有立场多说些什么。」
「这样啊。」
佑树简短地回应。
来海、春子以及千代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只是人类,也感觉不到其他会动的东西,甚至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只有花瓣在这样的情形中缓缓飘落。
「我想跟大家道谢。」
世界环视众人后正色表示:
「你们带我体会了非常精彩的世界。所有看到与碰到的东西,全都具备无可取代的美感。真的是很棒的经验。」
花瓣轻轻地掉落到桌子上。
世界掬起淡粉红色花瓣说:
「小岩井来海,你开朗的性格多次拯救了我。你总是那么自由奔放,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一有机会就会直接顶撞我。不过现在想起来,那也是你贴心的举动吧。我很感谢你。」
漫天的樱花瓣,现在看起来就跟宝石的碎片一样。历经浪荡与冒险,绕了一大圈远路之后,才让人发现世界是如此光辉美丽。
「桐岛春子,你是比实际年龄聪明许多的人物。许多时候都扮演令人搞不清楚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的小丑。对我来说,你也是竞争对手般的存在,没有你的话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我要跟你说声谢谢。」
花瓣轻飘飘地悄然落下。
白皙手指轻轻把玩淡粉红色花瓣。
然后「呼」一声吹气。花瓣就像是地心引力不存在一样,随心所欲地在空中刻划下自己的脚步。
「千代。长期以来,我和你都处于微妙的关系,可以说是距离最近同时也最远的存在。内心虽然不能原谅你,但又只能委托你照顾——简直就像镜子的表里两面般,虽属一体但绝对不可能交会的两个人。但到了这个时候我终于可以了解,你无疑是我最好的随从。谢谢你。」
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来海像觉得很无趣般玩着空了的杯子。
春子可能是想装出没听见的模样吧,只见她把手肘撑在桌上,把头别到一边去。千代则依然保持着微笑,表情却仿佛雕像一般凝固。
「佑树。」
世界最后看向坐在旁边的佑树。
佑树笔直地承受她的视线。即使其他人都无法承受这道视线,他也绝对不会把自己的眼睛移开。
「这确实是一场相当精彩的旅行,这样的蜜月旅行应该是前所未有。你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按照你所说的,最后送给了我一个大礼。不论是多次配合我无理的要求,还是鲁莽地对我求婚,都是我无论重生多少次都无法回报的恩情。」
「嗯。」
佑树点点头。
虽然算不上什么像样的回答,但总比默不作声还要好。
「自从接受你的求婚以来,就几乎没有尝试过维持夫妇关系的行为。但现在就不一样了,我们飞往世界各地,共享深刻的经验、互相扶持。我和你比任何一对夫妻还要贴合夫妻的含意,我们互相是对方在世界上唯一且无可取代的伴侣。」
「嗯,我也这么认为。」
「但有件事情我还是要抱怨一下。」
神明露出落寞的笑容。
「你到最后果然还是走狗。」
「…………」
佑树安静下来。
这不是安静下来就能混过去的事。可是他,桐岛佑树就是无法对这句话有任何的回应。
「你如愿以偿了。」
神明再次环视众人,做出宣言。
「我看过这个世界的美了。在海洋、陆地、天空中奔驰,仔仔细细地确认过每一个角落。我至今为止所做的事情果然没有错。因此到最后也要做正确的事情——我要解救世界。」
没有任何人说话。不对,是没办法开口。
现场没有风以及其他声音。只有樱花瓣永无止尽地轻轻落下。
「别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
神明的笑容里已经没有阴影。
在场的人当中,只有她带着开朗的神情。
「你们显示了世界的价值,我则承认了它的价值。在承受濒死煎熬的情况下持续保护,却又没有什么机会实际接触的世界,是你们让我有了真实感,并觉得它实在太棒了。这是过去从来没有人完成过的伟业。挺起胸膛来,不然至少也抬起脸来吧。笑着送我离开。」
周围没有半个人,也没有其他生物的气息。
是九十九机关的势力把人彻底排除了?不对。真的没有任何人在。根本不需要排除,因为这附近本来就没有人类存在了。
「我反而会为了犯下如此重罪而发抖。到今天为止,到底有多少生命与未来,在我没有自觉的情况下消失了?我自己是第一次看见……这就是所谓的灭亡吗?」
蔚蓝的天空中没有一片白云。
即使到世界的尽头,大概都……不对,应该说绝对都只有这样的一片蓝天。说起来,就连世界的尽头这样的概念应该都已经消失了。从周遭如此明亮,却怎样都看不见太阳的模样就能证明这一点。此地已经是世界亦非世界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原本佑树打算什么都不说,因为根本没有立场可以发言,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世界,你从什么时候就发现事情会变成这样,还有我们准备让事情变成这样呢?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是为了让你对这个世界有所依恋,为了不让你舍弃这个世界,才会带你参加这种卑鄙的旅行。」
「其实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神明显得很轻松。
她现在进行的也就是所谓的覆盘,就像是比赛结束之后的解说员,或者是观战者会做的事情。这时已经没有分敌方或我方,只是一只手拿着啤酒在酒吧里诉说心得。
「只有我能拯救这个世界,这是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事情。如此一来,就只能让我改变想法了。考虑到你的性格,这样的手段绝对不会太多……我的预测有错吗?」
「没有,你猜对了。」
「对吧?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当然早就知道丈夫在想什么。」
这些话里没有讽刺的意味。
但也不会有比这更讽刺的。佑树之所以没有咬紧牙根,是因为他甚至不允许自己这么做。如果得到允许的话,他应该会当场打破自己的头,把里面的东西全拖出来吧。
「你……」
但他还是想办法独自动着嘴巴:
「你还有其他路可以选吧?以你拥有的能力,应该能办到任何事才对。不论是消除这个世界,还是重新创造一个世界,或者是带我到新世界去。不论什么事你都办得到。明明办得到却又什么都没做。一直以来,你所做的就只有替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当活祭品。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不更任性地选择其他的路呢?」
「这个嘛,究竟是为什么呢……」
神明游移视线歪着脖子。
「我也不知道。老实说我想这么做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随心所欲地过生活,按照自己的意思创造世界,然后和佑树两个人生活在其中……不对,应该可以再奢侈一点吧?比如说带着在场所有人逃进全新的未来当中。我应该能办到这种事,确实存在这样的选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办不到。我知道只有这一点自己绝对办不到,也没有立场这么做。」
「是为了在这里的我们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根本——」
「不。这当然也是理由之一。结果我还是忍不住以你的事情为第一优先。该怎么说才好呢……对了,这应该是惩罚。因为我犯下了某种罪过。」
「罪过?哪有这种事,你可是……」
「不,就是有。我自己知道。大概只有我才知道。」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绪。
希望成为生涯伴侣的对象此时的话,佑树完全无法理解。
能够理解的就只有两件事。首先是一切都已经太迟,再来是这种状况是自己亲手造成。
「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除了没有立场这么说之外,这句话本来就是禁句。
然而佑树还是忍不住说出来。就算能在九十九机关里大显身手,他依然只是十六岁的少年。
「我不会贪心地说要拯救世界上的一切……可是就没有其他方法,能让多一点家伙得到幸福吗?」
「没有了。」
神明立亥回答。
像是早就预测到佑树会这么问,她的回答没有一丝迟疑。
「在早一点的阶段,也就是世界还能保持完整型态时,我没办法下定决心。因为我到最近才认为这个世界有这样的价值。你就是为了这一点,才带我参加这次的蜜月旅行吧?」
「嗯嗯,是啊。所以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企图,还是参加了旅行。」
「只能说我们扯平了。结果你们也太过配合我任性的要求,所以才会变成这样。虽然你们尽量不让我看见……但这整个世界很早之前就已经结束。也是因为这样,旅行的后半才都选择到偏僻的地点冒险吧?」
这是根本不用回答也能够知道的事实。看见无人且短期间内逐渐废墟化的学园就可以一目了然。
「那么,再会了。」
咻!
首次有风吹动。
这是阵并非春风亦非寒风,甚至不知道从哪个方位吹过来的风。
「造成这种结果的责任在我身上,你们不用在意。我反倒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留下一个不像样的世界。我的能力最多就只能做到这样了。」
花瓣飞舞。
激烈且美丽地飞舞,甚至让人看不见自己的手掌。
真的是名符其实的樱花雨。
「谢谢。看来我确实很幸福。」
从某处传来这样的声音。
不过就只有这样,其他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回过神来才发现,覆盖整个视野的花瓣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不只花瓣,连校舍、操场、讲堂等眼睛能看得见的存在全都不见了。
而最重要的人也不见踪影。
神鸣泽世界。到处都看不到牺牲自己来拯救世界的神明,只有桌椅与一整片蓝天残留下来。
「很幸福吗?」
来海苦着一张脸独自呢喃。
「听她这么讲就无话可说了。真是败给她。」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春子用鼻子哼了一声回应来海。
「这种情况就是所谓的一筹莫展,根本没有任何未来,只有眼前能看见的世界被残留下来而已吧。」
「春子小妹,先喝一杯吧?不然真的干不下去了。」
「我也这么想,看来我们可以结婚了。」
水火不容的两个人消沉地互碰了一下杯子。
另一方面,千代一言不发,表情也没有变化,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平常那种铜墙铁壁般的微笑反而能代表她的心情。也难怪她会这样,因为在场的人物当中,她和神鸣泽世界之间的关系可以说相当特别。
另一个关系特别的人此时正盖住脸庞仰着头。甚至不允许自己咬住嘴唇的少年,现在依然在苦撑。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相当在意自己做过的事情。
「不过,像这样的发展呢……」
来海「啪叽」一声打了下响指,立刻有一瓶看起来年份久远的兰姆酒出现。来海把酒倒进杯子里说:
「除了我们四个人之外都算是悲惨的结局吧?继续这场游戏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样哦?只有我们四个人生活在一大片的荒野中央吗?」
「没办法像亚当和夏娃那样就是了。」
春子接过倒了酒的杯子,以恨恨的口气表示:
「我本身是满喜欢这种增产报国的发展,但现在实在没办法这么做。」
「就是啊。和佑树同学过着后宫生活确实相当有魅力,何况这次我们几个的感情相当不错。」
「当成回到封建时代的话就可以接受。」
「那个时候是一夫多妻制吧。」
两人以参加女孩聚会的心情热络地谈话。
一阵子之后,千代才呼出一口气并举手说「我……」。
「也可以喝一杯吗?」
「请吧请吧。」
「已经看开了吗?」
「不,怎么可能呢。」
面对欢迎自己加入的来海与春子,千代露出满脸笑容。
「强烈的打击已经让我肝肠寸断,但是就算保持安静也于事无补。看来这次在世界结束之后依然有点时间,这样的话至少也喝点酒吧。因为这里能随心所欲地让任何种类的酒出现。」
「不错哦。这样才像千代小姐嘛。」
「兰姆酒虽然也不错,不过要不要试试大航海时代的马德拉酒呢?那是这个世上最高等级的年份,在这个地方可以尽情畅饮。」
春子打了个响指。
立刻凭空出现一个满是灰尘的旧瓶子。
「那么……」
打开瓶盖的春子说:
「哥哥,虽然我们想要一醉解千愁,但你也差不多该做出选择了。」
咕嘟咕嘟咕嘟。
接近黑色的紫色液体倒进了杯子里……
「尽管一直是如此,但这次对神鸣泽世界来说是相当残酷的打击。把整个世界当成人质,连对她来说相当特别的哥哥都成为交涉的材料,甚至成功让我、来海小姐和千代小姐都变成无可取代的人物。可以说确实地把其他问题都排除掉了,但是免于灭亡的就只有这里的四个人。神明挣扎到最后一刻,才保留了世界的碎片和我们四个人。这就是这次的结果了。」
「……稍等一下。」
依然盖住脸、仰头向天的佑树这么说。
「心情糟到极点,脑袋一时转不过来,所以我无话可说。」
「哥哥,虽然你这么说,但哪一次不是这样呢?」
「这样已经算不错了,要是以前的话我早就疯掉了。」
「我知道了,那你就继续沉浸在余韵当中吧。这段期间就由我来解说,因为这也算是我的工作。」
春子以马德拉酒滋润喉咙后……
「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这次的游戏就此结束了。我们必须让身为玩家的哥哥做出选择。是要让单方面被订定不合理规则的游戏就此结束,还是要继续下去呢?」
单调的蓝天不断往外扩张。
除了天空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上下左右全都是蓝色。不对,说起来上下左右的概念根本就失去意义了。桌椅、美酒都确实存在,但也只是虚无。这里就是这样的地点。简直就像是只会播放终场字幕的电影院一样。
「……这次呢……」
隔了一会儿,佑树才丢出这么一句话。
然后又静了下来。即使到了这个时候——经历过多达百万次以上的绝望,佑树还是说不出话来。佑树受到的打击就是如此沉重。
「这次真的非常非常糟糕,我竟然让那个家伙受到这样的伤害。就算是为了整个世界,依然太不择手段了。」
「是吗?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开玩笑吧?最好的办法却造成最糟的结局。」
「是的。但打从一开始它就是这样的游戏。」
春子指出的观点相当正确。
这时佑树的脑袋终于冷静下来,毕竟他也经验老到了。
「还是先确认一下。」
他看着妹妹……
「这次的『裁定者』是你吧?春子。」
「是的。」「然后——」
接着看向同学与女仆……
「小岩井同学与千代小姐也是吗?」
「没错哦。」
「您确实是明察秋毫。」
来海很没家教地把两条腿伸直,而千代则是挺直腰背大口喝酒……
「嗯,但领航员的工作还是让给春子小妹吧。她好像有许多想法。」
「我和来海小姐继续喝酒,接下来就交给你们兄妹吧。」
其他两个人完全放手不管了。
原本应该指责她们放弃自己的职务……
「春子。」
「是的。」
「她们说你有想法?」
「请不要太过期待。我不能提出什么解决的办法哦。」
春子先这么说完……
「我一路看过许多情况,这说不定只能聊以慰藉。」
「足够了,说来听听吧。」
「就是这个游戏真的很奇怪。」
「哪个部分?」
「虽然每次都觉得有地方不对劲,但这次终于找到问题点了。这次我们真的是尽情大闹了一番。夺取整个国家、在世界里到处奔驰——嗯嗯,真的打从心底感到很高兴,甚至觉得这个世界不可能有那样的愉悦感。」
「嗯嗯。因为这次我们是站在九十九机关这边。」
「不,就算是这样,应该还是有界限才对。即使有他们的全力后援,还是有许多无法说明的事情。说起来,那本来就不是个人能够体验得到的经验。」
「当然啦。怎么说都是九十九机关,不论办到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但是那个九十九机关本身的存在就很奇怪。」
春子如此断言。
面对似乎带有某种确信的妹妹,也就是裁定者,佑树只能以沉默催促她说下去。
「这次以哥哥为首的许多相关人员都是站在九十九机关这边,我也靠着这个立场详细地检查了他们。这个组织的存在果然相当奇妙,实在太不合道理了。」
「当然不合道理啦。因为这是由狗屁『神明』制定的规则来营运的狗屁游戏啊。」
「那么我想问哥哥,说起来那个神明究竟是什么人呢?」
「……你之前也问过这个问题吧,但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确定的答案。如果能够找出神明的身分,我早就去揍那个家伙了。」
「我想应该办不到吧。」
「我知道。连人都不清楚在哪里的家伙,当然没办法揍他了。」
「不,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隔了几秒钟后。
聪明的妹妹才用有些犹豫的口气表示:
「真的存在制作这款游戏的神明吗?」
「……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既然是神明就有可能是不同次元的存在,所以我们根本无法看到祂。假设祂真的存在好了,也有可能是我们无法凭意识捕捉到祂。但是——这当然只是假设——我现在有另一个结论。」
妹妹慎重地选择用词。
佑树依然保持沉默,催促她说下去。
「这名看不见实体与存在的超越者,正让我们演猴戏然后在某处欣赏这样的表演。这就是我目前想像出来的构图。当然,没有依序加以验证。老实说,就算想验证也没有办法。这游戏每次结束就会被重置,以全新的设定重新开始。记忆会被消除,我们的人生也得从头来过。然后再次迎接某种结局并重置——看起来就只是不断重复这样的过程。」
「你选择用『看起来』这个形容,是想说实际上并非如此吗?」
「我再唠叨一次,这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首先,记忆会消失这个系统并非完美无缺。游戏途中,过去的记忆会如同闪回那样再次浮出,哥哥应该也有这样的经验吧?」
「确实有过好几次这样的经验。」
「真要说的话,『裁定者』这个系统也不合道理。我、来海小姐和千代小姐,为什么只有这三个人能够不受规则限制进行干涉呢?我以裁定者的立场如此断言,除了我们之外,其他任何存在都无法介入这场游戏。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也这么觉得。但这本来就是不合理的游戏,所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不合理这一点我也同意。但我想说的是,这游戏不算完全也不是完美无瑕。它会动摇,也有空隙与破绽。」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一点不像超越者会做的事。那个存在既然能制作出如此壮大且愚蠢的游戏,应该不会出现这么多失误。」
这是佑树也隐约感觉到的事情。
确实一直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佑树已经经历过上百万次令人发狂的绝望,对他来说,当然不可能只是糊里糊涂地承受打击。
「那么春子,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呢?你的结论究竟是什么?」
「我没有结论。我认为理论上不可能有,但可以借由推理来求出最接近事实的真相。」
「不用拐弯抹角,直接说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之所以会先干咳一声,应该是她内心已经有了定见吧。这时春子以平淡到不自然的声音说道:
「神明根本不是什么超越者。而是极为接近我们、浅显易懂的存在。不对,我在此断言吧。神明根本就在我们身边。」
「…………」
佑树静下来了。
并非因为这是个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而是他早就隐约有这种感觉。亲身的体验、涌出的直觉、马上就能接受的感触,全都告诉他这样反而比较自然。
再重复一次,佑树并非感到意外而陷入沉默,而是因为太过于绝望。因为那样子的话,实在——
「只不过,这毕竟是个带有致命缺陷的游戏。」
春子毫不间断地对保持沉默的佑树说:
「就算抓住一些狐狸尾巴也算不上什么安慰。想解决这个致命的缺陷——也就是程式错误,就要完成某个条件。那就是我们这几个知道问题的人,其中之一成为超越者。不用我说大家应该都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结果根本无法改变这种完全不合理的设定。哥哥,真的很抱歉。我必须很遗憾地说,实在无法帮上忙。」
「不,没这回事哦。」
佑树摇摇头并挤出笑容。
「我很感激你哦,光是帮忙整理状况就已经帮了大忙。我想应该会对即将继续玩游戏的我有所帮助。」
「哥哥,你错了。我其实是想证明,哥哥想前进的道路,前方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我们就像西洋棋的旗子一样,无法摆脱神明的意志来行动,甚至连这样的思考本身可能都是按照神明所想,我只是想表示这种束手无策的宿命而已。说起来就等于是进行死亡宣告,但总得有人来做这件事才行。」
「喂喂,春子,别露出这么痛苦的表情。接下来好戏才要上场吧?应该说好不容易才到达这地步了吧?我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习惯,一开始时有好几次都差点发疯,但现在终于能像这样冷静地观察事情。就算这种状况是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不行,哥哥。请别继续下去了。」
「别说蠢话了。到了这种地步还放弃的话,就只是个大蠢蛋吧。我是绝对——」
「哥哥。」
佑树静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种表情。
妹妹恳求的表情,比至今为止见过的任何表情都要软弱。这宛如直接体现了悲怆这个形容词的模样,绝对不适合出现在桐岛春子身上。
「哥哥,你发现了吗?」
「咦?发现什么?」
「哥哥你从刚才就一直在哭。」
「我在哭——?」
听见对方这么说的佑树瞪大了眼睛。
把手放到脸颊上的他感到一阵愕然。这是什么?人类的身体能够流出这么多眼泪吗?眼泪简直就像坏掉的水龙头般不停涌出,宛若从无法闭上嘴的狗口中持续滴下的口水。
「哥哥,你已经快坏掉了。」
肩膀发抖的春子挤出声音来。
「我不想继续再看下去了,无法再忍受哥哥的精神一一被撕裂成碎片的模样。拜托了,哥哥,请别再继续下去。这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地狱啊。不需要让自己继续置身于这样的环境当中。这时候停止游戏的话,世界就能维持这样的状态。这样不就很幸福了吗?」
这是春子深切的诉求。
仿佛把手伸进喉咙,直接抓住了她的心脏一样。
「我不会停哦。」
但是立刻就得到这样的回答。
即使眼泪如滂沱大雨般落下,佑树依然没有一丝犹豫。
「我不会停手。或许我已经坏掉了,或许原本就很绝望的状况变得更加绝望,但我还是要继续下去。我会永无止尽地玩下去。持续地玩,然后总有一天救出世界那个家伙。我一定会把她救出来。」
「这么想的哥哥本身,可能不过是被神明安排好的存在哦。这样还要继续下去?」
「没关系。我要继续下去。」
「……这样啊。哥哥真的很坚强。」
春子叹了口气。
那是混杂了领悟、失望、惊愕、敬意等种种感情,如同鸡尾酒一般的叹息。
「嗯,佑树同学本来就很顽固。」
在旁边看着事情发展的来海耸了耸肩。
「如果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事情就放弃,应该在更早之前就举手投降了。但这就是佑树同学的优点哦。」
「请尽情地挑战这条修罗之道吧。」
千代以铜墙铁壁般的微笑鼓励佑树。
「虽然在系统上我们无法提供支援。但内心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哦,佑树大人。」
「不过哥哥……」
春子挺直背杆询问。
「虽然知道毫无意义,但我还是想问一下。接下来哥哥有什么打算?要永远在没有任何对策的情况下玩这场游戏吗?」
这是毫不留情的问题。
明明打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选项,却还是提出这个不容回避的问题。这说起来比完全不给予选择的机会还要恶劣。
「游戏确实有破绽。我们这样的存在能够像这样介入系统的骨干,这个事实就是最佳的证明。只不过这个游戏的骨干就是不合理,所有事物都有可能在下一个瞬间完全翻转过来。」
春子以冷静透彻、公正……
完美无瑕的裁定者容貌,这么问道。
「哥哥,你的回答是?」
佑树的眼泪还是停不下来。
依然泪流满面的他,毫不迟疑地说:
「春子,这次就到此结束了。开始下一次吧。」
「……我知道了。这就是答案吧。」
春子没有叹气。
从头到尾都以平淡的口气说着这段话。
「在这可以说是一个段落的第一百万次挑战,同样无法改变宿业。现在所有因果都将被改写。不知道将被改写成什么样的因果。因为我没有这样的权限与权能。我能做的就只是在适当的时间丢出骰子。」
时间停止了。
空间扭曲了。
所有事物都停滞,同时快转或者倒带。
一切都失去意义,或者反而获得意义。
再建构。
「再见了,哥哥。希望这次就能有好结局。」
在这句话之后,世界就改变了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