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马克里尔参战的罗佩斯神情疲倦地让背部抵著舰长席的椅背。
事实上,如果完全发挥马克里尔的性能,其实能让龙一在狮鹫队出发前与纳古鲁会合。
之所以没这么做,原因是罗佩斯指示不向伟透露马克里尔的真正性能。
纳古鲁在地球上活动时,比起飞行,更常潜航,所以马克里尔拥有的压倒性潜航速度与最大航程可当作危机时的王牌。因此罗佩斯希望能尽可能保密,不透露马克里尔的水中机动性能。
虽然伟自己也同意要主动出击,但只要伟得知马克里尔可能赶上,他就会最大限度去利用马克里尔吧。考虑到伟的个性,罗佩斯做出这样的判断。
就算罗佩斯下达命令不准依靠马克里尔的战力,伟恐怕还是会营造出龙一不得不出击的状况吧。这是伟的优点也是缺点。伟太过看重自己的部队,甚至有不惜因此利用并牺牲其他我方人员的倾向。
一旦龙一被他拖进战场中,马克里尔的性能就会在联盟面前曝光。因为这次的战斗无法彻底歼灭敌人,罗佩斯也不打算背负破坏育婴人工浮岛的恶名。
龙一出击时自罗莎手中接过的档案卡中记录了在击破驱逐舰之后的行动模式指示。龙一遵循指示在停留于深度一千公尺的纳古鲁的更下方,于深度两千公尺处待命。
若战况维持有利进行至下一阶段,龙一就没有出场机会。然而因为伟无法阻止毕塔的失控,迫使罗佩斯不得不将马克里尔投入战场。
◇◇◇
马克里尔参战之后,海中的战况优劣转瞬间颠覆。
马克里尔的水中机动性能远远超越常识所能衡量。
「驱逐舰纽卡索严重损伤!」
「阿莱克托部队,耗损率抵达三成!」
「驱逐舰汤斯维尔右舷损伤!无法继续战斗!」
坏消息接二连三送到司令官手中。这些几乎全都是因为新参战的天蓝色Dowl在短时间内造成的。
「叫汤斯维尔脱离这片海域!阿莱克托部队在敌机与人工浮岛之间构筑防卫线!」
迅速下达指示的同时,司令官浏览手边萤幕上显示的现有战力。
「逼不得已了。命令培训生的海上母舰前进。叫夜叉从甲板上狙击敌方Dowl。
「了解。海上母舰勤勉号,自现在起转由本司令部指挥,立刻参加战斗。」
司令官的决定立刻传达至苍生等人搭乘的海上母舰的舰长。
◇◇◇
「没办法了啊……」
透过海上母舰的舰长得知培训生出击的命令后,真由理切断通讯,在八岐大蛇的驾驶座上喃喃自语。
马克里尔会出现在此处完全出乎真由理的预料。要以泛用机与那架Dowl战斗几乎等同于羊入虎口。
「如果蕾妮驾驶著胧月,那还另当别论……」
现在三人搭乘的机体都是夜叉。若要问真由理的真心话,她也想命令玲音等三人立刻逃离此处。
然而,在马克里尔参战后战况一口气恶化也是事实。
尽管真由理认为就算是杰诺姆斯也不会真的击沉育婴人工浮岛,但仍然有「法曼的悲剧」这样的前例在。真由理无法对现在手中持有兵器的任何人下达逃命的指示。
真由理开启通讯频道,向三人的机体发讯。
三架Dowl站在海上母舰的甲板上,手持有如巨大的突击步枪的武器。苍生、朱理、玲音的夜叉举著与伟的狮鹫同样类型的微型飞弹发射器,凝视著人工浮岛的近海。
海上母舰正逐渐远离育婴人工浮岛。此处已经是战场了。
『我差不多该动身了。你们三个千万不要太勉强自己。』
从扬声器传来的真由理的说话声,让苍生的身躯猛然一阵颤抖。苍生反射性地想著:幸好之前已经把操纵介面改成MITU了。
如果是NITU,刚才的颤抖应该会反映在机体的动作上。虽然苍生已经知道这是临战前的兴奋,但在其他人眼中也许像是一种胆怯。
『真由理小姐,要小心喔。』
玲音的语调因不安而顾抖。
她因为面临战斗而感到畏惧吗?
苍生不知道玲音是胧月的专属驾驶员,有这种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因为玲音的口吻听起来就是那么虚弱。
『你愿意担心我吗?太好了,我还以为我会这样永远被蕾妮讨厌。』
『请不要讲这种触霉头的话!』
苍生也与玲音感想相同。刚才真由理那句话听起来彷佛已经下定决心面对自己的死期。
『刚才的事我还没原谅,我现在还是讨厌真由理小姐!所以之后请来跟我当面道歉。』
『哦?居然来这招啊……我明白了。我会真心诚意向你道歉的。』
造型奇异的阿莱克托母机八岐大蛇逐渐远离海上母舰。
『就这样了,晚点见。』
留下这句话,八岐大蛇自海面上消失。
『玲音。』
朱理轻唤玲音的名字,那在苍生耳中听起来像是激励。
怎么可以让姊姊超前呢──苍生如此斥责自己。
『我知道。』
然而玲音简短的回答听起来沉静稳重,没有分毫的胆怯。
那反应与苍生对玲音怀抱的印象有著偌大的落差。
『开始吧。』
玲音扣下飞弹发射器的扳机。
飞弹划出平滑的曲线落入数百公尺外的海面。
小型水柱自海面窜升,爆炸的闪光照亮海面,海面下银灰色的装甲映入众人视野。
『抓到了!玲音,真有一手。』
『要用微型飞弹击坠Dowl,果然还是不太容易啊……』
听见朱理的称赞,玲音以嘀咕抱怨当作回应。玲音瞄准了那机体接二连三射出飞弹。
那毫无迷惘、毫不留情地行动,让苍生心中的困惑更加膨胀。
真由理命令八架无人子机与母机分离,追向天蓝色的机体马克里尔。
防卫部队的阿莱克托在马克里尔面前简直溃不成军。
(只能靠我来压制马克里尔了。)
真由理下定了决心。
也许是自视甚高。
但这并非毫无根据的自吹自擂。
能同时操纵八架子机加上母机共九架机体的操纵手,人才济济的联盟军中也只有真由理一人。
独自一人控制多架机体。多机体之间的灵活合作所带来的优势,与视野良好无遮蔽的宇宙相比,在视距较差的海中更加明显。
(找到了。)
马克里尔击溃了阿莱克托部队的波状攻势,正在追逐打算脱离战斗海域的驱逐舰汤斯维尔。
的确汤斯维尔仍然高挂著战斗旗帜,也没有停止发动机运作。
既然没有表明放弃战斗的意圆,那么按照战场上的规则攻击这艘船舰也不构成问题。
然而,试图击沉已失去实质战斗力的船舰的那份无情,仍然让真由理感到厌恶。
真由理让母机停止于此处,命令子机绕向马克里尔的背面。
在龙一的意识还没读懂显示在面罩上的警讯文字之前,他已经听从自己的直觉,将机体转动四分之一圈,将设置于肩膀的盾牌朝著后方举起。
超能电子引擎疾速运转,让龙一擅长的流体控制得以扭转物理法则。
沿著盾面形成的水壁挡下了飞弹的爆炸。
龙一脱离冲击波产生的泡沫群。
然而,对马克里尔的攻击并非单单一次。
超空穴效应水中飞弹自下方杀来。龙一连忙命令机体横移。
液体流动控制的SIMA产生的现象形成二次效应的水流,使飞弹的轨道微微偏移。尽管没有命中,飞弹却仍在马克里尔的极近之处爆炸。
冲击波与随后而来的气泡脉波摇晃著马克里尔的水之障蔽。
「啧……就算用了引爆信管也太准了吧!」
自龙一口中冲出的怨言,马克里尔将之解释为疑问。在面罩上显示敌方的飞弹很可能采用限时信管的讯息。
「测量与我的距离后事先设定引爆时间?这种麻烦又不精准的方法?」
龙一自问自答时,第三发飞弹冲向他。
「音波探测和电磁波探测都已经干扰了,为什么位置会被对方摸得这么清楚?」
用水壁防御爆炸的同时,龙一下意识地说出疑问。
(波型真奇怪。难道是将思考波加工不让驾驶员身分曝光的装置?)
坐在八岐大蛇的驾驶座上,捕捉到至今从未感受到过的思考波,真由理露出浅笑。
(该说是感应力版本的变声器吧?)
将下一波的无人机送向攻击位置。
(机械释放的人工波型,恰巧成了个不错的标靶!)
确实感应力并非小说家们想像中那样方便的能力。无法随心所欲读取对方的思考内容,更不可能与距离数百公里的对象彼此沟通。
但是,感应力能察觉数百公尺范围内人的思考波。尽管无法理解思考的内容,还是能察觉对方思考的运作。
因此经过机械加工而释放不自然的思考波波型的机体,对于感应能力者而言就相当于高声呼喊告知自己的位置。
同时真由理是联邦军旗下阿莱克托操纵手之中水准格外突出的感应能力者。马克里尔新设的装置不断释出人工思考波以妨碍感应能力者洞悉驾驶员身分,因此真由理要洞悉其位置简直易如反掌。
与一般只有对抗固体的惯性控制与气体分子扩散控制的Dowl相比,拥有液体流动控制SIMA的龙一所驾驶的马克里尔面对水中爆炸也能发挥出色的防御力。
然而龙一不像玲音那样拥有无穷无尽的SIMA。若短时间内连续受到攻击,防御力就会逐渐降低。
阿莱克托保持著两到三百公尺的距离接连射出水中飞弹,龙一却迟迟逮不到阿莱克托。
机体较小的阿莱克托动作较灵敏。
然而单论速度是马克里尔更胜一筹。瞬间的爆发力也是马克里尔占优势。
龙一也并非只被远距操纵的无人机玩弄在股掌之间。
看准了正打算脱离战场的无人机,龙一收起回旋钻孔枪改持鱼枪屡次逼近。
然而每当他朝著阿莱克托就要扣下鱼枪扳机的瞬间,都会有水中飞弹从其他角度逼近。
(为什么能像这样连续发射飞弹?现在这里到底有几架阿莱克托?)
就常识而言,阿莱克托的缺点在于兵器的最大搭载量。
从威力来推测,从刚才开始接连射向马克里尔的飞弹算是尺寸较大的种类。阿莱克托能装载的数量大概是一发,最多也只有两发。
然而马克里尔刚才已经连续受到将近二十发的飞弹攻击。
(不可能有这么充实的战力才对。)
如果真有数十架的阿莱克托在后方待命,刚才对驱逐舰的攻击不可能那么顺利,刻意保留战力更是不可能。
(可恶!到底是用了什么把戏?)
(四号、五号,回海上母舰。一号,重回包围网。)
龙一心中疑惑的解答其实超乎想像地单纯。真由理只是让无人机射出飞弹之后依序回到海上母舰接受补给而已。
比一般操纵手多出二到四倍,同时支配八架无人机的能力。此外对感应力远距操纵系统的良好适性大幅延长了真由理与无人机的感应距离,实现了这样的战术。
话虽如此,真由理也并非游刃有余。
(还撑得住吗?)
马克里尔的防御力远超过真由理的估计。就如同机动卫士连续使用SIMA会急遽消耗体力,阿莱克托操纵手长时间使用远距操纵系统也必须消费精神上的耐力。
(水中飞弹的库存也差不多快见底了吧。)
再加上补给也令人不安。海上母舰是借来训练用的,并未预期参加实战。
(对方究竟是为什么还要持续战斗?)
真由理还是搞不懂这场战斗的意义何在。如果是为了让纳古鲁逃脱,在这片海域长时间持续战斗反而会带来反效果才对。
也许马克里尔可能办到,但狮鹫绝无法在海中长距离移动。既然狮鹫出现在此处,纳古鲁肯定也潜伏在这片海域的某处才对。
(难不成他们真的打算攻击育婴人工浮岛?)
真由理感到背脊有种冰冷的触感。
这场战斗究竟还会持续到何时?
心中这么想的不只是真由理。
『玲音,你觉得这些家伙的目的是什么?』
站在海上母舰的甲板上连续射出微型飞弹的同时,朱理以厌烦的口吻询问玲音。
「我不知道。如果照常理判断,早就该撤退了。」
微型飞弹无法击沉Dowl。尽管惯性控制在水中的防御效果较低,但装载的炸药量太少破坏力不足。
不过仍然能妨碍对方的行动。现在两架狮鹫都无法靠近育婴人工浮岛,同时又受到阿莱克托部队的波状攻击,机体损伤似乎正逐渐累积。
『玲音同学,如果是现在,不用微型飞弹改用武器直接攻击,不就能击破狮鹫吗?』
由于自己的攻击无法对敌方造成损伤而暗自焦急,苍生以询问的形式向玲音提议发起近身战斗──不,该说是请求许可吧。
『反正弹药也快要耗尽了,如果对方还有什么计策,在对方出手之前先出击也是不错的选择。』
出乎玲音预料的是,实战经验丰富的朱理也同意苍生的鲁莽想法。
两人的心情玲音也能明白,微型飞弹剩余量不多也是事实。不只是三人的Dowl,守备队的弹药肯定也已经消耗大半。
育婴人工浮岛的守备主要依靠战斗用舰艇维持,人工浮岛本身没有攻击力也没有补给功能。驱逐舰、航空母舰,以及包含阿莱克托的航空战力、其他小型舰艇。将推进器改装水中型的阿莱克托基本上也是采取于航空母舰接受补给的形式。
追根究柢来说,在这次战端开启时,战力就已经明显不足。因为平常负责育婴人工浮岛的一部分舰艇已经为了搜索杰诺姆斯的空宙母舰纳古鲁而前往澳洲西方海域。
在战力有缺口的状态下,开战时航空母舰首先遭到击沉,再加上马克里尔的参战击沉了两艘驱逐舰之一,另一艘已经脱离战线。就这样继续缠斗下去究竟对敌方或我方哪边比较不利,玲音其实无法断定。
这个状态究竟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演变成耐力赛或胆量游戏了吗?
玲音心中也希望战斗能早点落幕。
尽管如此,玲音还是认为两人主动出击的念头是种鲁莽。
「两位,能决定这件事的不是我们。在海上母舰的甲板上攻击Dowl。只要命令没变,我们就不应该擅自离开岗位。」
她以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止两人投身于赌局。
至于杰诺姆斯方面,拖延这场战斗有其意义。正确来说,在不得不让马克里尔参战的当下,就产生了让战斗状态维持一定程度时间的意义。
「结果一切都如博士的期望啊。该不会博士事先已经预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吧。」
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罗佩斯以那就自言自语而言稍大的音量,语气苦涩地喃喃说道。
「我想就算是博士,也不可能拥有如同『拉普拉斯的恶魔』的预测能力吧。」
被罗佩斯请到舰桥站在舰长席旁边的罗莎回应了罗佩斯的自言自语。
「不过在现实中,状况的确演变为让马克里尔在实战中测试新设的感应力伪装装置的大好机会。」
罗佩斯与罗莎口中的「博士」指的是杰诺姆斯的首席科学家,尚恩‧欧普莱耶。这次在前往爪哇海沟基地之前,在马克里尔上实验性地装设了妨碍感应能力者洞悉驾験身分的装置。纳古鲁离开杰诺姆斯的大本营,前来爪哇海沟与帝汶海沟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实地测试感应力伪装装置。
而知道这件事的除了罗佩斯之外,只有舰桥人员、马克里尔的整备人员以及罗莎。马克里尔的驾驶龙一并不知情。
「……我想应该还是队长多虑了吧。」
「博士是否事先预料到现在的状况就先放一旁,就装置的实战测试来说,时间应该够长了吧?」
罗莎语气委婉地否定罗佩斯的怀疑后,希亚以平板的语调如此提出意见。
「测试的成败得将数据送给博士之后才能得知,不过就各方面来看,继续战斗没有意义可言。」
「说的也是……是时候了。」
罗佩斯颔首同意希亚的意见。
「命令路易的狮鹫三号前往伟身边,告知他撤退。纳古鲁潜航至敌方无法攻击的深度,潜入战斗海域下方。」
综观杰诺姆斯与联盟双方,对当下状况最为不满的恐怕是伟吧。
『对不起,队长。都是因为我。』
「有藉口之后再说!」
先对著现在才恢复理智的部下怒吼之后。
「不过是区区的阿莱克托,那家伙到底是在摸什么鱼啊?」
又对著完全被真由理夺走主导权的龙一嘀咕。
要理解这反应只是迁怒所需的冷静早已经逐渐遭到侵蚀。
受到阿莱克托包围而进退两难的不只是龙一,反倒是伟与毕塔的状况更加危急。
从海上母舰甲板上不停飞来的微型飞弹虽然不造成实际损伤,但也相当恼人。
「毕塔,弹药还剩多少?」
『还剩一发,队长。』
手上的弹药已经不足以反击,更加剧了心中焦躁。
(乾脆冲向人工浮岛吧?)
后方的退路已经被截断了。
向下潜航逃离的路径刚才已经尝试数次,但是每次都遭遇阿莱克托先绕到下方朝自己射出鱼雷和飞弹。如果只是一两架阿莱克托也许还能强行突破,但在连续不断的波状攻击之下,伟也只能浮升。单论海中的机动性,敌方的阿莱克托压倒性地胜过狮鹫。
相对来看,阻挡在前方的应该是没有经过特别改造的泛用机。二对三,虽然数量上为劣势,但要以狮鹫对决可能是最容易得手的对象。
『队长,我来杀出血路!』
就在伟下定决心正面突破的那个瞬间,毕塔朝著前方的敌方海上母舰全速冲刺。
「等等,毕塔!不要冲动!」
伟立刻追赶在毕塔身后。
两架狮鹫朝著此处急速冲来。
苍生见状,立刻从背后的武器架上取出了夜叉的标准近身战斗配备,钩镰枪状的回旋钻孔枪。
『苍生,不可以。』
苍生就要跳进海中迎敌时,玲音的说话声拦住了他。
玲音以及朱理冷静地对著前方的机体接连射出飞弹。
这时两人突然发现,那架狮鹫的反应似乎不太正常。
彷佛不在乎机体损伤,笔直地朝著此处而来。
与后方机体一面左右闪避一面苦苦追赶的行动大相径庭。
两架狮鹫也因此成了彼此分离的孤立状态。
同时,前方的狮鹫已经逼近至海上母舰的极近之处。
狮鹫启动腰部与背部的推进器,冲出海面。
玲音的夜叉首当其冲。
玲音不慌不忙地连续发射微型飞弹。
狮鹫的盾牌自左臂脱离,落入海中。右肩遭到飞弹直接命中,关节部位喷溅火花。
然而,这还不足以击坠狮鹫。
「玲音同学!」
苍生下意识地呼喊。
狮鹫将飞弹发射器指向夜叉。
玲音将肩膀的盾牌对准了夜叉的射击弹道。
飞弹在极近距离处发射。
在玲音的盾面剧烈爆炸。
暴风横扫甲板,飞弹的破片四处飞射。
夜叉的盾牌完全抵抗了爆炸的冲击。
姿势不稳的狮鹫在甲板上著地。
苍生刺出灌注了满腔愤怒的钩鎌枪。枪尖刺中敌机右臂与躯干的连结处。
失去一条手臂,狮鹫踉跄倒退。
这时朱理以机体浑身力量将肩膀盾牌撞向敌机。
狮鹫落入海中。
几乎就在同时,玲音的夜叉单膝跪地。
「玲音同学!」
『玲音,没事吗!』
两人的声音明显透露著惊慌。
『我没事。只是一时情急把超能电子引擎的效能开太大了。』
玲音让夜叉重新站起身,以带著几分羞赧的语气答道。
苍生与朱理在驾驶舱内松了一口气。不过要安心还太早了些。
失去右臂、装甲与推进器受到严重损坏,但毕塔的狮鹫仍未失去战斗能力。
毕塔机在海中重新取回平衡,浮升至海面。机体左手中握著伟之前烧毁空母甲板所使用的同种燃烧手榴弹。
狮鹫投出手榴弹。
朱理和苍生不明白在甲板上滚动的物体究竟是什么。
玲音也不明白那物体的用途,但是她直觉明白了那肯定会带来危险。
玲音拾起手榴弹,跳进海中。
『玲音同学!』『玲音!』
玲音的意识没有空档能听见苍生与朱理的吶喊。
将SIMA注入超能电子引擎,创造包覆整个手榴弹的球状薄膜。
玲音的SIMA特性是「念动」与「隔绝」。虽然搭乘的并非专用机,但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就如同苍生过去在小田原军驾驶塔罗斯Ⅳ发动电击使娑羯罗一时之间机能停止,尽管超能电子引擎并未配合个人特色而调整,本质上的功能同样是增幅SIMA并稳定输出,使之影响现实。
玲音搭乘的夜叉的手掌中,手榴弹引爆了。
形成燃烧气体的微粒子充满在球形力场内。不须接触空气的燃烧成分在与海水混合的状态下产生高热。
球形力场内的海水转瞬间气化,由内向外压迫玲音创造的防御膜。
(不行,没办法封住……!)
超能电子引擎显示过热的徵兆。玲音判断这样下去无法维持防御膜阻隔爆炸威力,于是在球体外侧创造了曲面平滑的凹槽状力场后,解除了球状的防御膜。
重获自由的热与压力化为爆发性的冲击波在玲音机前方向四面八方散开。玲音的夜叉因为反作用力而狠狠撞上海上母舰的船底。
若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玲音看起来就像是遭受爆炸威力波及吧。透过刚结束补给的无人机的摄影机目睹那光景,真由理的确这么误会了。
「蕾妮!」
真由理在八岐大蛇的驾驶座上不由得大喊。
她命令自己的机体前往玲音身旁的同时,命令无人机找出炸飞玲音的凶手。阿莱克托的侦测器立刻回传耗尽力量逐渐下沉的毕塔机。
「你这家伙,饶不了你!」
真由理这瞬间失去了理性的判断力。
命令无人机将刚补给的飞弹朝狮鹫发射。机体与机动卫士都已经消耗至极限的毕塔机承受不了水中飞弹的爆炸。
马克里尔的声纳捕捉到自身与育婴人工浮岛之间的海上母舰附近传来的爆炸声。龙一的面罩上随即显示出分析结果──那爆炸与刚才不停射向马克里尔的水中飞弹属于同种弹头。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在龙一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困惑烟消云散。
刚才包围自己的阿莱克托交替回到海上母舰补充飞弹。「阿莱克托是从航空母舰得到补给」的一般认知,让他遗落了这个可能性。
(只要看穿手法……!)
龙一决定强行突破阿莱克托的包围网,目标是成为补给据点的海上母舰。
不顾SIMA的消耗,直接以液体流动控制使水中飞弹的威力无效化。
阿莱克托之间的战术合作不知为何比刚才松散许多。
马克里尔转瞬间就追过停留在海面附近的伟的狮篇,击溃阻挡在眼前的阿莱克托,朝著海上母舰勤勉号迅速逼近。
马克里尔突破包围,让真由理恢复了理智。
(糟了……!)
让母机朝著玲音继续前进的同时,真由理向无人机发出指示。然而子机与马克里尔之间的距离有增无减。在直线上的速度,阿莱克托远远不及马克里尔。这事实令真由理哑然。
(马克里尔……居然性能如此之高!)
阿莱克托在水中的机动性胜过Dowl。这是至今为止的常识。然而那架蓝色Dowl轻而易举地颠覆了军事上的常识。
(尚恩‧欧普莱耶……)
当然驾驶马克里尔的机动卫士能力也很重要,但根本上的原因还是机体的卓越性能。
杰诺姆斯的天才科学家尚恩‧欧普莱耶令人战栗的技术力。
真由理感到一股寒意自背脊涌现。
这样的天才现在置身于对抗太阳系联盟的势力。他的技术也许会颠覆目前联盟的优势,就如同现在海中的优劣序位已经与常识相反。
真由理按捺著那份惊惧,命令无人机继续追逐马克里尔。
真由理知道她以外的操纵手旗下的阿莱克托正随著马克里尔的进击而接二连三遭到击沉。那情景透过追赶马克里尔的无人机的摄影机映入眼帘。
那也许就是明天,不,也许是一小时甚至一分钟后自己的模样。
忽视这不祥的预感,真由理命令母机前往救援玲音。
「毕塔──!」
海中传来的爆炸让伟不由得停止移动。下一瞬间,包围著伟的阿莱克托同时发动攻击。
伟虽然遭数发攻击命中,但勉强还是避开了造成超能电子引擎效能降低的致命性损伤。
以盾牌阻挡爆炸压力,以气体分子运动控制力场将气泡脉波降低至无害程度。但如果继续受到单方面的打击,沉没的结局也已经来到咫尺之处。
(到此为止了吗……)
就在伟就要被平常绝不可能的软弱想法所捉住的瞬间。
马克里尔从伟的身旁已惊人的速度疾驰而过。
在马克里尔的前进方向上打算向伟发动攻击的阿莱克托接连遭到破坏。
看著逐渐远去的马克里尔,伟愣愣地──
不,他以憎恨的眼神目送那背影。
「给了你这种程度的机体为什么现在才……应该能早点赶到吧!」
细语声下意识地从伟口中流出。突然间有声音回应那话语。
『队长!伟队长!听得见吗?』
那不是毕塔,而是另一个部下的声音。
「是路易吗?」
不,那其实不是回应。
『队长!听到请回答!』
「指令。传讯功能,开启。」
不知何时驾驶座的传讯功能已经关闭了。
路易那句话并非回应而是呼叫。
「路易,怎么了?」
『队长!太好了,接上线了……怎么了吗,队长?为什么关了通讯器?』
「不好意思,好像是一时失误关掉了。话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罗佩斯队长发出撤退命令了。』
「这样啊。」
『那个,队长……毕塔他……』
既然现在抵达此处,那么路易的机体应该也侦测到毕塔机的沉没才对。
「路易,我们撤退。」
『了、了解了!那个,马克里尔怎么办?』
「扔个撤退讯号给他就好。我们不在场,马克里尔也比较容易发挥吧。」
『了解了。』
联盟的阿莱克托追向在海上母舰附近减速的马克里尔之后发动攻击,但全都反遭破坏。
大部分的战力沉入海底,联盟军的包围网已经不复存在。
航行在不再有敌人的海中,伟朝著纳古鲁移动。
路易对马克里尔送出超音波通讯后,追著伟的机体离开。
玲音搭乘的夜叉将爆炸的威力引向前方,因为反作用力而被推向海上母舰,背部狠狠撞上母舰的船底。
超能电子引擎因为超过负荷而使得效能大幅下降。驾驶舱内保护机动卫士不因急遽加减速而受伤的惯性中和机能几乎停止运作。
然而玲音并没有因为朝后方的急遽加速与冲撞而受到伤害。她以自身的力量──不藉由超能电子引擎也能干涉物理现象,指数破百的SIMA──ExA消除了自身的惯性。
她身上没有多出任何一抹瘀青,也没有失去意识。夜叉之所以动弹不得,完全是机械方面的问题。
所以尽管玲音意识清醒,反而无法有效应付迅速逼近的马克里尔。
自甲板上的夜叉射出的微型飞弹威力不足以伤害马克里尔。
有够烦人。
龙一会往船底方向下潜,就只因为如此单纯的理由。
然而在该处,龙一撞见了另一架夜叉。仅只一架,它的姿势像是将背部贴著船身外壳,就这么「浮在水中」。
(埋伏?)
就龙一的立场来看,他会这么判断也是理所当然。
龙一迅速将鱼枪指向敌机。
就这个相对位置与姿势来看,敌方的机动卫士不可能没察觉马克里尔的逼近,但不知为何对方的Dowl没有摆出预备攻击的姿势。
甚至没有举起武器──不,身上根本连武器都没有。
龙一虽然感到疑惑,但那仍然是敌人。他原本来到此处就是为了击沉海上母舰,没有理由放过敌方的Dowl。
马克里尔的手指扣引鱼枪的扳机。
拖著尾巴的绳索,巨人尺寸的鱼叉朝著联盟军的Dowl飞驰。
夜叉「维持著原本的姿势」,旋转四分之一圈,以肩膀的盾牌挡下鱼叉。
(什么?)
敌机的动作,让龙一感到一阵强烈的错愕。
虽然搞不懂究竟是哪边不对,总之刚才那一幕就是不对劲。
龙一举起已经抽回绳索的鱼枪,靠近夜叉。
龙一自己也明白,自己因为困惑而变得太过慎重。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转身离开的选项。
拿出就马克里尔而言很慢但仍远超越一般Dowl的高速,龙一拉近与敌机之间的距离。
天蓝色的敌机扣下了扳机。
玲音并没有清楚看见敌机指部的动作。就算Dowl的摄影机性能再高,也不可能在夜晚的海中维持那样清晰的视野。
玲音是从马克里尔整体的动作来判断时机。
将SIMA注入效能已经严重低落的超能电子引擎,几乎有一半以上是「凭著自身力量」转动Dowl的机身抵挡攻击。
这就是极限了。
并非玲音的极限,而是夜叉的极限。
玲音感觉得到,超能电子引擎因为屡次超载而停止运作。从这个瞬间起,玲音搭乘的夜叉就成了一具远远不及传统兵器,大而无用的人型标靶。
因为这并非损伤而是故障,紧急逃生装置并未启动。
当然玲音还是能手动启动逃生装置,虽然夜叉的驾驶舱没有往海面浮起的功能,但这点程度的重量玲音肯定能靠「自身力量」将驾驶舱推升至海面吧。整架夜叉的重量玲音顶多只能维持一定深度,只剩驾驶舱的话就能逃脱。
前提是,对方愿意放自己一马。
玲音灵光一闪──乾脆对马克里尔发出通讯吧?
有投降这样的名义,无线电应该不会完全被阻隔才对。
玲音完全没有真的向杰诺姆斯投降的念头。但玲音认为如果能说上几句话,也许有机会能脱离险境。
──如果马克里尔的机动卫士,真如玲音所猜测就是如月龙一本人。
「通讯器。交战守则公用频道。发讯麦克风,开启。」
MITU与NITU不同,这类次要的操纵也能透过思考波完成。但玲音为了保险起见,使用语音指令开启通讯器。
将电波频道切换为规定上敌我公用的频率。这一般是用于投降或劝降的频道。虽然杰诺姆斯严格来说并非军队,但这与玲音接下来要冒的风险相比,只是个小小的赌注。
玲音知道敌机已经抽回鱼叉。
接下来它应该会在零距离状态下射出鱼枪。
敌机开始移动了。
逼近速度异样地快。
没时间再犹疑。
(究竟会给我什么样的回答呢……马克里尔的机动卫士。)
玲音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
就在这时。
两个身影冲进了自己与马克里尔之间。
『苍生?给我等一下!』
苍生确实听见了姊姊想制止自己的声音。
然而苍生压根不打算听从。他没办法再多等一秒。
海上母舰附近发生了强烈爆炸,冲击波究竟为什么没有传到此处,现在的苍生一点也不在意。
苍生只知道那正好是玲音刚才跳进海中的位置。
玲音就在那边。
苍生头上脚下跳进海中。
一瞬间的浮游感。
重力的方向急遽改变。
Dowl的驾驶席本身能纵向旋转三百六十度。在重力圈内就将头部定位在重力的反方向,在无重力环境下就随当下状况决定驾驶座最适当的倾斜度。
跳进海中的瞬间等同自由落体,与无重力环境相似。
冲进海面时因为水的阻力而急遽减速,系统便侦测到重力似乎从头顶方向传来。
夜叉头上脚下逐渐沉入海中,夜叉体内的驾驶座旋转一百八十度。
透过感测器重新组成的Dowl的视野影像中,是头朝下坠落。
但苍生自身的体感却是头朝上坠落。
不习惯视觉与体感之间有所出入,与Dowl的连结差点解除。
苍生连忙命令夜叉改变姿势。
夜叉将双脚往下摆,以站立的姿势往海底下沉。
取回与Dowl的一体感之后,苍生开始寻找玲音的机体。
将收讯器的灵敏度调到最大,寻找玲音机的识别讯号。
他很快就发现玲音正在舰尾方向上五十公尺远,深度大约更深十公尺左右的位置,而且正受到马克里尔的攻击。
苍生朝著玲音急速前进。因为刚才一时慌了,手上拿的是击退狮鹫时使用的钩镰枪。身上没有携带远距离的武器。
无法提供支援火力。既然如此,只能自己挡在玲音面前成为墙壁。
现在自己搭乘的机体并非因陀罗──这件事已经从苍生脑海中消失。
全力赶向玲音面前。
然而,马克里尔的运动速度远超越苍生的估计。
也因此──
原本应该要冲进玲音与马克里尔之间,却成了从马克里尔斜上方突袭的状况。
奇袭并没有成功。
马克里尔在遭到攻击之前停止移动,摆出了迎击苍生的架式。
马克里尔以盾牌格挡夜叉的钩连枪。
夜叉将盾面抵向马克里尔的鱼枪枪口。
夜叉与马克里尔如同彼此拥抱般接触。
苍生与龙一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近距离接触。
超能电子引擎产生的SIMA的力场互相干涉。
苍生想著──不知为何有种怀念的感觉。
龙一想著──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两人的意识一瞬间自现实抽离。
龙一首先回过神。
马克里尔的驾驶舱中再度响起警报声。
龙一反射性地使劲推开夜叉。
第一次的警报是告知眼前机体逼近的警讯。
那么现在响著的警报呢?
龙一遵循面罩上的提示,挪动视线看向逼近的物体。
那是高速撞向自己的阿莱克托无人机,尺寸不到Dowl的一半。
然而,阿莱克托并没有必须制造为人型的限制。形状单纯,构造上也不需要关节等可动部位。
单论机械本身的牢固程度,是阿莱克托在Dowl之上。
龙一以水壁阻挡阿莱克托的突击。
无人机持续向马克里尔左手前方展开的水壁推进,马克里尔在水中后退。
龙一将水壁改为网状,妨碍无人机的行动。
同时命令马克里尔移动至停止移动的阿莱克托的侧面,将鱼枪抵在阿莱克托的机身。
在几乎零距离的状态扣下扳机,鱼枪化为击桩机,鱼叉贯穿了阿莱克托的推进引擎。
马克里尔操纵激烈水流轰向阿莱克托,将失去航行能力的无人机推向刚才突袭自己的夜叉。
敌方Dowl没有成功闪躲阿莱克托,一同被水流冲向海上母舰的舰首方向。
龙一再度把视线拉回到另一架夜叉身上。
为了确实了结对方,命令马克里尔再度突击。
这时,比Dowl大上两倍的巨大身影阻挡在前方。
「苍生!蕾妮!」
目睹苍生受到无人机爆炸波及,以及成为马克里尔目标的玲音,真由理不由得叫道。
在这同一时间,她操纵八岐大蛇的思考并未停止。她命令自动驾驶装置让宽度五十公尺的全翼机型母舰冲进了马克里尔与玲音之间。
『真由理小姐!这太乱来了!』
玲音不知为何,并非用联盟军的频道而是以交战守则公用频道向真由理传讯。
真由理没有多余空档能切换频道,便直接以联盟军的频道直接回答:
「你没事啊。太好了。」
『别管我了,真由理小姐,请快点退开!母舰上不是完全没有武装吗?』
这次玲音以同频道的指向性通讯回答。
看来她精神上还能顾虑到避免将不利的情报泄漏给敌人。真由理听著玲音的说话声,如此判断。
「蕾妮的机体已经几乎不能动了吧?现在还浮著是蕾妮直接用念动力在支撑吧?」
『如果我会碍事的话我会马上脱离!所以真由理小姐也快点!』
坐在驾驶座上正打算执行舍身的突击战术,真由理的唇角幸福地挑起。
「你还愿意担心我啊?真让人开心。」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了!』
「蕾妮快点舍弃机体逃脱吧。我会想办法拖住这家伙。」
『真由理小姐!』
「偶尔也老实听从长辈的指示吧。保护小孩子可是大人的责任。」
『我不希望是像这样!真由理小姐,求求你!』
拒绝回应玲音的呼唤,真由理命令八岐大蛇移动至马克里尔面前。
天蓝色的Dowl不知为何没有反应。
虽然不知道理由,不过这是大好机会。
「推进器全开!」
真由理不只以思考波,她以声音命令副驾驶座上的自动驾驶装置。
全翼机型的阿莱克托母舰将新改装的水中推进器全速开启,朝马克里尔冲刺。
马克里尔舍弃了鱼枪,伸出双手挡下了母舰。
阿莱克托母舰八岐大蛇。虽然就宇宙战斗舰而言算小型机,但是从Dowl的角度来看,尺寸在自己的两倍以上。
那庞然大物朝著自己撞了上来,龙一却闪避不及。
(这是玲音的声音?)
(她说「真由理小姐」?所以卡提斯少尉正坐在那架全翼机上?)
──因为公用频道送来的声音让他一瞬间分神。
(我刚才打算要杀的,其实是玲音吗?)
(所以刚才那架夜叉……真的是苍生?)
似曾相识的SIMA波动。龙一明白到当时的感觉果真不是错觉。
既然龙一背叛联盟成为杰诺姆斯的一员,理应已做好心理准备与苍生或玲音战斗。然而当可能性突如其来化作眼前现实,他仍然不由得心生迷惘。
迷惘延迟了他的判断。
全翼机已经逼近至无法闪躲的距离。
龙一舍弃了鱼枪,维持著略为倾斜的姿势以双手挡下了八岐大蛇。
没有使用鱼枪,是因为他得知对方是真由理而踌躇。
虽然马克里尔被向后推开,但龙一并未不认为这是多大的危机。
后方没有墙壁,因此也不用担心被挤扁。
没有任何事物阻碍他的行动,他可以立刻往上或往下方逃脱。
龙一决定逃往下方。
──然而,太迟了。迷惘确实削减了他的判断力。
机体的电脑传来警告。无人机正从下方逼近。
龙一连忙寻找其他可逃离的方向。
上方同样有无人机急速逼近。
左边、右边、后方亦相同。
阿莱克托组成的包围网已经完成了。
同时,从上下左右与后方,五架阿莱克托同时射出水中飞弹。
插图010
(疯了吗!)
在这状态下飞弹若命中马克里尔,全翼机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不,可能会受到比马克里尔更严重的损伤吧。十之八九会严重损伤而沉没。
真由理的攻击摆明了只是自杀行为──然而这样的想法转瞬间就从龙一脑中消失。
飞弹正要命中「自己」。
自己的性命现在正暴露在威胁之下。
生存本能横扫脑海。
超能电子引擎以最大效能全速运转。
马克里尔推开了八岐大蛇,拉开距离。
特有武装得到龙一灌输全力之后,在上下与左右产生了两片高速旋转的巨大水之环。水环从马克里尔的头顶绕向后方、脚底,经过面前又回到头顶。高压环状水刀的直径不断扩张。
水环从马克里尔的左侧绕向后方、右侧,经过面前又回到左侧。高压环状水刀的直径不断扩张。
两片水刀斩断了来自上方、下方、左侧、右侧及后方的飞弹──并且在眼前的全翼机身上切出巨大的十字。
爆炸的冲击波从四面八方冲向马克里尔。龙一创造球型水墙环绕机体,逃出了爆炸的威力圈。
在那爆炸中心还剩下什么?
究竟有什么事物自此消逝?
他没有机会能看到最后。
八岐大蛇与马克里尔剧烈冲撞。
「真由理小姐!」
明白了真由理的真正意图,玲音冲出驾驶舱。
机动卫士的驾驶用服装──操纵服具有宇宙空间活动的机能。尽管在水中,若驾驶员本身能承受水压,只要氧气还足够就能生存。
「真由理小姐!请不要这样!快点逃生!」
玲音以自己为中心创造出直径两公尺的气泡,打算朝八岐大蛇前进。
尽管她拥有异样强大的ExA,与搭乘胧月受到超能电子引擎辅助的情况仍然截然不同。
「真由理小姐!」
突然产生的急流让她连同整个气泡在海中剧烈摇晃。光是要抵御水压就已经耗尽全力,根本没办法前进。一阵天旋地转,让她甚至分不清楚上下左右。
朦胧的意识感觉到好几次的爆炸。但那感受同样模糊不清。
在狂乱的强烈水流摆布之夏──最后玲音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星空下的海面上。
不知何时,维持著气泡的ExA力场已经解除了。
玲音连忙挺起身子,以立泳的姿势环顾四周。
在远处她看见勤勉号的轮廓。看来自己被水流冲到了相当远的地方。
看著海上母舰大幅度摇晃,玲音推测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长。思考至此,玲音连忙提高通讯器的功率。
光靠操纵服的通讯器传不了太远,况且电波在水中的衰减相当剧烈。
「真由理小姐,听到请回答!真由理小姐!」
尽管如此,玲音还是无法阻止自己呼叫。
朦胧之中目睹的爆炸情景。
八岐大蛇机身上的十字伤痕。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答案已经浮现在脑海中,但玲音仍然在心中拚命否定。
「真由理小姐!请回答我!」
『玲音,是玲音吗?』
回应的声音并非她所寻求的说话声。
「朱理?是的,我是玲音。」
尽管如此玲音还是觉得松了口气,这是不争的事实。
『玲音,太好了!你等一下喔……嗯,发现你的座标了。我马上就去救你。』
「朱理你没事吗?战况怎么样了?」
『敌方撤退,战斗结束了。我和勤勉号还算平安。』
「那个,苍生他……」
尽管恐惧面对真相,但玲音还是无法不发问。
「还有真由理小姐,那个……」
但她终究还是没办法把问题完全说出口。
『……苍生没事。人已经捞回船上了。』
短暂的沉默。
『……真由理小姐,还没有找到。』
两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横跨天空的巨响声撕裂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那是什么!空宙母舰?』
「杰诺姆斯的空宙母舰,纳古鲁……」
纳古鲁已相当低的高度飞行。尽管现在是夜晚,那庞大身躯仍然清晰得令人吃惊。
强烈阵风拍向海面,将玲音压入水面。
玲音没有抵抗,躲在海面下避难。
再度浮上海面后,玲音以那双绽放著锐利光芒的双眸目送纳古鲁消失在东北东的天空。
「纳古鲁……还有杰诺姆斯。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
没有声音回应玲音的喃喃自语。
◇◇◇
苍生的夜叉被打捞至母舰的甲板上,机体本身没有严重损伤。只是在与马克里尔接触时受到来路不明的冲击而意识朦矓之时,马克里尔将阿莱克托撞向苍生,这阵冲击让苍生与机体的连结中断了。
只是在打捞到海上母舰之后苍生仍然意识不清,于是便被送进舰上的医务室,为防万一将他先安置在病床上。
但是苍生并非陷入昏迷。虽然迷蒙不清,但是他仍然亲眼目睹,同时也亲耳听见当时的状况。
「可恶!」
从病床上起身,苍生一拳敲在自己的大腿上。
「为什么我这么没用!」
两次、三次用拳头殴打自己。
医务室内不只苍生一个人,但没有人阻止他。此时旁人的视而不见也许是种包容吧。
停止捶打自己后,苍生将紧握的双手放在膝盖上。
他全都看见了。透过Dowl的摄影机,看见真由理的机体被水刀劈开的瞬间。
他也全都听见了。透过通讯器,传来玲音呼喊真由理的悲痛吶喊。
(这次同样什么也办不到……!)
使劲睁眼,忍住不掉泪。
咬紧牙关,忍住哽咽。
绝不可以哭泣。苍生如此命令自己。
(与其花时间悲伤,不如愤怒。)
对于无法胜过马克里尔的自己。
对于以无力感折磨自己的马克里尔。
双方是相同的。无论是自己输给马克里尔,或是马克里尔打败自己。
(除了获胜之外别无他法。如果赢不了,就永远只是丧家之犬。)
自己运气很好。苍生这么认为。
(我还活著。)
拒绝正视真由理的死,苍生这么想著。
(只要还活著,就有雪耻的机会。)
逼迫自己不要回想起玲音的悲恸语气,他如此告诉自己。
(下次要赢。无论使用什么兵器,无论用什么手段,无论对手是谁,反正一定要赢。)
不想再次品尝败北的悲惨心情。这想法填满了苍生的脑海。
这次的战斗让苍生深切体会。光靠他自己的力量,无法胜过马克里尔与其机动卫士。不,这其实是之前早就明白的事实,只是苍生一直没有正视。
但是现在已经无法继续拘泥于「靠自己的力量」这类细枝未节的小事──苍生如此告诫自己。
(要胜过马克里尔,就要随时能动用因陀罗。)
苍生露出凝重的神色得到结论。
(驾驶夜叉或盖吉斯,下次还是会输。必须随时能使用因陀罗才行。)
苍生思考著。
(一定要让因陀罗成为「我的机体」。)
苍生反覆思索。
(该怎么做才能让因陀罗归我所有?)
(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
瞪著空无一物的空间,只管埋头苦思。
◇◇◇
当马克里尔回到纳古鲁的停机库,纳古鲁便立刻浮升,自海面起飞。
由于紧急起飞的缘故,龙一也无法离开马克里尔的驾驶舱。当他离开驾驶座时,是纳古鲁藏身于太平洋海中之后的事了。
也许是因为逃脱了敌人的追捕,舰上成员终于能够松口气休息,现在停机库内几乎空无一人。
就一般程序来说龙一应该要向负责整备的技师解释机体状况,但要特地找出不在场的人也太麻烦了。为了符合最低限度的形式,龙一决定到舰桥进行归舰报告。
但是他的计算才踏出停机库便被迫改变。罗莎已经在停机库的大门外等著他了。
「哦?龙一,辛苦了。」
「进来停机库里面不就好了。何必特地在走廊上等?」
「你在说什么?话说龙一也要去舰桥吧?我们一起去吧。」
看来罗莎似乎想坚持「偶然间经过」的立场。确实刚才罗莎原本面朝著舰桥,在龙一走出大门后才转身看向他。
不过现在的龙一心情上无法相信这只是单纯的巧合。
「……算了,无所谓。」
话虽如此,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也无法继续追究那种没意义的琐碎问题。
「怎么了吗,龙一?」
发现龙一停下脚步,罗莎投以疑问的眼神。
「罗莎,你事先就知道了吗?」
罗莎对龙一的问题完全没有头绪。
尽管龙一这么问,她还是不明白那句话所指为何。
「我不懂这问题的意义。」
罗莎微蹙眉心,如此反问龙一。
然而在龙一眼中,那反应看起来摆明了是明知故问。
「刚才战斗的对象之中……算了,没事。」
你原本就知道苍生和玲音等人在场吗?龙一原本打算这么问,但在途中打断了自己。
因为他后来又觉得那是无意义的问题。
「喔,那是指那件事。我之前就知道了。」
但是罗莎光听龙一只说了一半的话,就理解了他打算追问什么事。正因为她已经理解,她刻意正眼看向龙一的双眼点头说道:
「所以呢?龙一,你现在正对我们的做法感到愤慨?怨恨我们?」
「没有。」
面对罗莎那挑衅般的问题,龙一按捺著情绪如此回答。
「我刚才说了没意义的话。当我没说过吧。」
「不会没意义啊。这次与他们战斗并非必然,至少并不是你必须做的事。」
龙一朝著舰桥迈开步伐。
罗莎紧跟在后。
「尽管加入了杰诺姆斯,也没有义务与友人互相厮杀。就算那朋友是联盟的士兵。」
罗莎就像是故意要激怒龙一般,在他的背后继续说道。
「这次的战斗,你可以拒绝与在训练学校有过交情的他们战斗。所以我们瞒著你。」
龙一没有加快脚步,只是踩著规律稳定的步伐穿过走廊。
「但只有这点你别误会,并非我们所有人都赞同这次的计画。我是赞成,但希亚──」
「罗莎。」
龙一没停下脚步,打断了罗莎的话。
罗莎恐怕是为了避免龙一与希亚之间起争执,所以打算让自己来扮黑脸吧。
明白了这一点,龙一断然说道:
「事情已经过去了。」
事到如今再去追究已经没有意义。
士兵只是棋子。棋子能得到的资讯有限。旗子有时候什么也无法得知,就只是遵照命令投身战斗──不,这样的情形反而占大多数吧。
也许自己误会了吧。龙一这么想著。得知能驾驶马克里尔的就只有自己之后,不知不觉间认为自己是个特别的人物──比方说,就像索菲亚的Exar那样。
自己是个士兵,接到命令就战斗。根本没必要知道敌人的身分。
战斗的对象就是「敌人」。就这么单纯。
不管与谁战斗或是杀了谁,这些都不需要去思考。
只要全心思考接下来要打倒的敌人即可。
他之所以参加杰诺姆斯,是因为一度品尝那悲惨的败北,而杰诺姆斯愿意提供可能打倒楼陀罗的机体。
打倒楼陀罗,成为最强的机动卫士。
不需要除此之外的「特别身分」。追求这之外的特别待遇才是错误。
──龙一将这句话深深刻在自己的心头。
◇◇◇
古林博尔抵达帝汶海域时是在战斗已然结束,纳古鲁已经逃走数小时之后的深夜时分。
玲音与早乙女姊弟相同,原本已经回到人工浮岛内的暂时住处,但由于接到秘密的呼叫而造访古林博尔。
玲音依照请求来到古林博尔的作战会议室。
在房间中等候她的,只有阿凯伊与多尔吉两人。
原本坐著的两人站起身。
玲音朝著舰长阿凯伊敬礼。
阿凯伊简单回礼之后,请玲音就座。
玲音坐在先回到座位上的阿凯伊与多尔吉的对面。
「蕾妮,这次真是辛苦你了。」
首先开口的是多尔吉。玲音说著「不会」,微微摇头。
「卡提斯少尉的噩耗,我很遗憾。」
阿凯伊这句话,让玲音露出几许寂寞的笑容表示同意。
也许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真由理的遗体已经寻获。遗体的损伤算不上严重,至少还能清楚分辨身分。
阿凯伊默默地看著玲音那虚弱的笑容好半晌,突然间对著她低下了头。
「沃德少尉,我很抱歉。」
「上校!」
上校道歉的理由,由于事出突然,玲音一时之间无法理解。
虽然玲音与阿凯伊并非初次见面,但也算不上熟识。个性怕生的玲音除了勉强发出惊愕的说话声之外,无法做出其他反应。
尽管听见玲音那近似惊叫的呼喊,阿凯伊仍然没有抬起脸,就这么低著头继续说道。
「如果我们古林博尔能赶上这场战斗,卡提斯少尉就不会战死吧。不,更根本的问题是如果我们没误中杰诺姆斯的小手段,这次的战斗根本就不会发生。真的很抱歉。」
「……请您抬起头来,上校。」
明白阿凯伊致歉的理由后,玲音终于能回以正常的反应。
「虽然我不明白详细经过,但我很明白上校绝对没有任何懈怠。况且,如果真要讨论这种可能性──」
听见玲音那迟疑而彷佛责怪著自己的语气,阿凯伊抬起脸对她投出担忧的眼神。一旁的多尔吉反应也相同。
「如果我……搭乘的是胧月……」
「……这才是和蕾妮完全无关吧?」
多尔吉如此安慰玲音。
「说的也是……不过我认为,我当初还是不该进入训练学校。」
「……话说,沃德少尉,接下来让我们进入正题。」
发现道歉与安慰对玲音都只有反效果,阿凯伊决定尽早结束这话题。
「关于纳古鲁的新型Dowl,我想听听你的感想。」
玲音这时理解了两人找自己过来的理由。向直接与敌方交手的士兵询问敌方情报,这是理所当然且必须的手段。玲音也打起精神为了克尽索菲亚军官的职务,尽可能先把悲伤放在一旁。
「您是指马克里尔吧?」
「纳古鲁的新型Dowl名叫马克里尔?」
「是的。」
玲音仔细叙述了自去年八月底于磐都宇宙岛近海的初次遭遇、至月球背面宙域的交战,以及这次的战斗中得到的观察结果。
「……看来机体性能远比预料中更高阿。沃德少尉,感谢你的协助。」
「如果能为您有所贡献是我的荣幸,上校。」
阿凯伊与玲音同时站起身。
阿凯伊为了握手而伸出手,玲音则举手向阿凯伊敬礼。
尶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飘荡。
「上校……想握年轻女孩──而且还是蕾妮这样可爱女生的手,这种心情我不是无法理解,但是强迫人家不太好吧。」
多尔吉开阿凯伊的玩笑,试著抹去这叫人难堪的气氛。
「不会,这是我的荣幸。」
在阿凯伊回嘴之前,玲音已经握住了阿凯伊的手。
「这是我该说的话,沃德少尉。」
阿凯伊很快就松开玲音的手,并且对多尔吉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多尔吉上尉,羡慕吗?」
「……请千万别说什么这阵子就不洗手了,上校。」
两人那对待死党般的交流,让玲音浅浅一笑。
◇◇◇
纳古鲁逃进太平洋之后,停泊于海中基地内。并非为了补给,而是为了使用基地的通讯设施将这次作战的始末报告本部。旧国家当时使用的海底缆线中现在无人使用的弃置线路,现在成了杰诺姆斯的秘密通讯管道。
不只包含龙一在内的机动卫士,现在舰上成员绝大部分都在睡眠时,舰桥中只有罗佩斯与希亚坐在位子上。为了评断这次测试的成果,刚才其他技术人员也在场,不过现在他们也回到自己的舱房了。
「队长,档案传输准备完成了。」
面对著操纵面板的希亚向罗佩斯报告通讯的伪装加密已经完成。
「送出吧。」
「了解。」
希亚按下送出键之后,好一段时间盯著萤幕确定没有受到窃听或反向侦测的迹象之后,这才站起身。
「应该已经平安送达了。」
「很好。」
打从一开始罗佩斯就不认为本部会立刻捎来表示档案已查收的讯息。只要没有侦测到异状就够了。
「希亚,你也下去休息吧。」
「是,谢谢队长。」
虽然如此回答,但希亚仍然站在原处。
「……怎么了?」
罗佩斯心底也明白她想说什么。然而他也无法不发问,如果他什么也不问,希亚大概会一直站在舰桥里吧。
「队长。这次的作战真有那个必要性吗?」
听见预料中的疑问,罗佩斯叹息道:
「新装备总是需要测试。就算结果是失败,也绝非毫无意义。」
感应力伪装装置的评价结果为负面。经过战斗后得知,虽然装置达成隐藏身分的目的,但是缺点在于送出伪装过后的人工感应波就相当于告知敌方自己的现在位置。
由于是人工波动,即使不是拥有远距感应力的人也能藉由机械轻易察觉。启动这个装置进行战斗就等于自己大声嚷嚷要别人攻击自己。现况来说派不上用场,结果相当明瞭。
了解到新装备在实战上没有价值。就如同罗佩斯所说,这并非毫无意义。然而希亚真正想问的并非这件事。罗佩斯自然也知道希亚的用意,因此试著偏移问题的焦点。
「我的问题并非针对测验新装备这件事。如果目的是测试装置,那么应该不需要像这次的作战吧?」
不过罗佩斯也知道,希亚不会就这么轻易认同。
「希亚,你今天该休息了。」
「队长!」
「这是命令。」
罗佩斯心中对这次的作战确实也怀有疑问。不,不只是这次。最近本部发出的作战指令,有许多部分他也无法接受。
然而他能做到的顶多就是埋怨嘀咕罢了。就他的立场而言,他无法当著部下的面表示自己对本部的不信任。
「……我明白了。我先离开了。」
希亚走出舰桥。确定舱门已经关上,罗佩斯再度叹息。
◇◇◇
西元二四一八年一月十九日。太阳系联盟防御部队于帝汶育婴人工浮岛海域与杰诺姆斯的Dowl交战的隔天,于海上母舰勤勉号的甲板上举行牺牲者的合并公祭。
玲音与朱理、苍生也都参加了葬礼。玲音强忍著泪水,目送真由理的遗体遵循古老的传统随著海潮逐渐远去。
葬礼结束后,参加的军人三五成群各自离去。其中也包含了阿凯伊与多尔吉的身影。玲音等训练生将搭乘这艘船舰回到达尔温基地,因此便在此当场目送两人转乘其他船舰。
「玲音,那个……还好吗?」
看著显然强装镇定的玲音,朱理担忧地悄声问道。
「虽然不太好……但我不会情绪失控的,朱理。」
玲音露出笑容回答朱理。
因为那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哀働。
「玲音……」
让朱理就连「打起精神来」之类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那时候说了吧?我说,我就是讨厌真由理小姐这样……」
「咦?」
「不是透过通讯器,直接当面与真由理小姐说的,就是这句话。偏偏就是『我讨厌你』喔。明明就还有其他更适当的说法吧。明明就还有其他很多、很美好的话语才对。」
「但那时候……」
那个场面朱理也在场。朱理也认为在那个情境下玲音的反应也是人之常情,当时也无法想像那居然就是最后一次碰面。
朱理原本打算这样安慰玲音,但她还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那并非理性能解释。看著玲音的表情,让朱理霎那间明白了。
「真由理小姐有说过,之后再向我道歉。虽然是透过通讯器。只要她愿意道歉,我也能收回『讨厌』这两个字。」
玲音的口吻仍然沉稳,但是声音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我其实不讨厌真由理小姐。但是真由理小姐不遵守约定,我就没办法……收回……『讨厌』……」
「玲音……」
朱理将掉著泪的玲音揽入怀中。
朱理的眼眶也因泪水而濡湿。
「我讨厌……不守约定的人……」
「玲音,够了。别再说了……」
流著泪的两名少女拥抱著彼此。
在两人的身旁,少年瞪著天空咬紧牙根,双手紧握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