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假已经近在眼前,我们在学校的时间逐渐缩短。
下午三点半我离开教室走下长长的阶梯到了学生街,在杂货店买了瓶姜汁汽水,虽然我既不讨厌也不喜欢姜汁汽水的味道,但挺中意这个名称所以偶尔会喝。
单手拿着姜汁汽水我慢悠悠的走着,目的地是岛东侧的港口,一路上附近田间的土路蜿蜒曲折。
正值春冬交替的时期,昨天外套大衣的纽扣还是紧紧地闭着的,今天单穿着上衣都感觉燥热。风虽然吹着还是有点冷,但这个时节脸颊感受到的冷气也让人舒心。现在正值卷心菜和菠菜的收获期,周围整齐排列的田垄上,黄绿欲滴的幼苗鳞次栉比。
我边喝着姜汁汽水来到海边的街道,当然这里并没立着【此处是街道】的看板,而是从土路走到石板路有种终于走到街道的感觉。
海边的街道沿着海岸延伸,南北纵向细长的坐落着,向东走的话面前就是港口,港口那里白色的灯塔和红屋顶的邮局相邻排列着。
我驻足于邮局门前,因为门前还挂着【准备中】的牌子,现在离邮局的关门时间还早,估计现在在配送中吧,毕竟这座岛的邮递员只有一位。
这段时间里我背向【准备中】的牌子远望大海,看到有几艘渔船出海了,那些渔船究竟是去做什么的?捕鱼的话时间也太晚了,是要为明天做好准备嘛;还是说平日的作业结束之后为大家提供出海钓鱼的服务;亦或者是突然想要离开这座岛了嘛。
往船的前进方向看去确实能隐约的在水平线上看见陆地,绝不能算近的距离,但确实有一种只要想去也许能到那里也说不定的感觉,至少看上去肯定给人这样的氛围。
让人看不见那块陆地之类的魔法堀当然可以做到,七年前刚来到阶梯岛的我也考虑着让住民眼中看不到外面的陆地比较好,让住民意识到岛外的存在这种事,会成为引发问题的导火线。
到现在还能在水平线上隐约看到陆地自然也是堀的愿望。堀喜欢在这座岛上能看到陆地的样子,因为从她嘴里说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的很少见,所以我也就没有再反对。
终于渔船的船头转向南方,停下引擎在海上摇曳。我转开瓶装姜汁汽水的盖子又喝了一口,有点辣。
【七草同学】
有人喊我。
追寻着声音的来源我回过头去看到一位矮个子的女孩站在邮箱前,是我班上的班长水谷,留着前刘海的她把那充满魅力的额头对着我。
【是买邮票?】
我暧昧的点了点头,因为要买邮票的话在学生街的杂货店就有,没有必要特地跑来邮局。
【班长呢?】
【等会要去打工,顺便来这里寄信】
她向邮局前的红色邮筒里投放了一封信,阶梯岛没有手机信号所以现在寄信还是主流。
【新闻部的事听说了吗?】
她这么说道。
我摇了摇头问道。
【发生了什么?】
我和班长都加入了新闻部,其他部员还有真边、堀、佐佐冈、大地以及安达。新闻部是安达所创建,特地准备的与三月庄不同的大地的容身之处,这样对外的说法。我们正准备着某项新闻的报道,因为发生了些特殊情况所以主题不得不改变,因此部的正式活动决定从新学年开始,所以现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面向邮筒的班长重新面对着我。
【安达同学好像希望能在开学典礼那天放出创刊号】
开学典礼确实是在四月八日才对,正好在三周之后。(译:现在是三月十八日七草视角)
【还真是性急呢】
【时间还算充足,我也是赞成安达的提案的】
【但是报道的内容还没有决定不是吗?】
【虽然确实是这样,不过难得的要到春假了,开展活动不是正合适吗】
【若是用不会引起任何人不满的平稳主题报道我也是非常欢迎的,不过我不想再浪费大地的努力】
之前那次新闻报道的内容无法公开便是顾问教师匿名老师的指示,那是一篇安达为了攻击堀而精心准备的让对阶梯岛的不满数据化的调查问卷,【被舍弃的人们】统一起来,给这座安稳祥和的阶梯岛带来问题的那种报道。
当然那则报道无法公开也在安达的预料之中吧,毕竟堀也是部员,不需要把新闻贴在走廊上,光是调查新闻的过程就足以给堀带来伤害,实际上那个一本正经的魔女也确实如安达所料非常受伤。
若是安达这次也是同样目的的话,我会因为两个理由而有阻止她的必要,第一个理由自然是为了堀,而另一个则是为了让大地不被这种蠢事所波及。
正常的新闻部活动单纯制作报纸的话当然没有问题,大地能开心的话对我而言也是喜事,但是我不觉得安达会和和气气的为了加深友谊而开展社团活动。
我看向班长,她看起来神色紧张,托着下巴只有眼神盯着我。
【七草同学是讨厌安达同学嘛?】
用喜欢讨厌是很难回答的,比较像不擅长应付的那种。
【我并不是特地和安达唱反调,但你看我们必须优先考虑大地不是嘛,毕竟我们是高中生和小学生】
【并不是指那回事】
班长看起来不太高兴,就像咬到没有清理干净沙子的贝壳一样,浮现出独特的表情。看来我是要被责备了,虽然明白情况,可我还没搞清楚被她讨厌的原因。
【那是指什么意思?】
重新发问之后班长不自然的微笑着,像是那种积累了压力时出于自卫而浮现在脸上的那种笑容。
【你还没有回复她对吧?】
比起她的发言,责备我的眼神更让我明确。大约两周前我被安达告白了,话虽如此那对我来说仅仅是我们之间纠纷的一小部分,不是代表她真的对我有意思。
班长继续说道。
【部内出现这样的纠纷很让人困扰,明明是活动都还没怎么开展过的社团,你们那边不好好处理这些的话,我们该用什么样态度和你们接触】
我和安达在新闻部的会议上也是一直在唱反调,这样看来旁人眼中那个告白一定有着某种内情也说不定。安达就连事情会变成这样都考虑到才向我告白的嘛?但她的话大概是早就这么计算好的吧,在很早的时间节点当着全部部员的面向我表达好意如此优秀的一招,真是零风险高回报。
我尽可能温柔地笑道。
【我明白了,最近会去找她单独谈的】
班长还是不高兴的样子。
【话说回来真边同学什么都没说吗?】
【说起来她也建议我诚实的回应对方】
【真是搞不懂你们呢】
是这样嘛,我觉得和平时真边会说的没什么区别才对。
班长愁眉苦脸的说道。
【七草同学和真边同学是什么关系?】
【从小学开始的友人】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更加——】
班长好像在深入思考些什么,就我而言希望能够赶紧结束这个麻烦的话题,但是就当我在考虑适当的撒个谎然后逃跑的时候她又说道。
【比如说真边同学被不认识的某个人告白了,七草同学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嘛?】
【那当然会考虑些什么】
【考虑些什么?】
还真是难缠。
挺难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于是我蒙混过关的说道。
【真边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曾经被人告白过,收到过情书,当时看起来很高兴】
【真的吗?】
班长掩饰着自己的表情,但是情绪高涨的说道,现在与其说是消极不如说她的好奇心占据上风。
我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这样的谎我可撒不出来】
对方是同班的男孩,戴着眼镜、高个子同时学习也相当优秀的人,往坏了说感觉有点软弱,往好了说散发出温柔的氛围。
【那之后怎么样了?】
【立刻就写了回信】
大概是觉得用信件回复信件才合乎礼仪吧。
真边放学后买了信函集,特地返回学校图书馆找了个自习用的座位坐着,甚至还拜托我确认言辞文句是否有问题,于是我坐在她旁边看书。
真边看起来非常烦恼的在笔记本上打着草稿,同时反复删改。表情虽然看起来和平时区别不大,不过有人向她表示好意还是让她很开心,非常认真的样子。
我则如她拜托的,检查文章是否有语病,记得好像没有一句需要修改,而且本就是简短易于理解不可能会弄错的回信。我说OK之后真边谨慎的写好信封封面,然后将信放入信封后放在了对方的桌上。作为我的小小辅从旁助,把信封从桌上放到了抽屉里。
班长浮现出奇怪的笑容,好像用全身的力气说道。
【究竟是什么样的回应?】
【没什么,很普通。您的事情我不太了解,恋爱这种事我也不太明白所以无法成为您的恋人,但是能成为朋友的话很高兴,类似这种】
【那之后呢?】
【没了,这就结束了】
我当然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多么认真的向真边表达好意,不过就结果而言两个人之间没能建立能被称呼为友人的关系,虽然在休息时间看到过两个人搭话的情况,但我有印象没过多久对方就开始躲着真边。
【七草同学有做什么吗?】
【并没有特别做什么,只确认文章是否有语病】
我把姜汁汽水放到嘴边。
【但是果然还是不希望真边有恋人的感觉对嘛】
那个时候的话我觉得确实可能会有和独占欲相近的情感存在。
但那绝对不是能被称为恋爱的东西——无论是哪里的谁,究竟以为自己能有多了解真边由宇这个人,明明不像我一样能够近距离陪在她身边,不要简单的说出喜欢真边由宇这样的话。作为个人坦率的感想,若是正确的理解她并且还能够保护她的存在出现的话,我肯定立刻就会给他们送上祝福。
我随意敷衍着。
【大概和听到家人的恋爱话题差不多的感觉,之所以有不舒心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希望能别让我知道这样的印象】
【悄悄摸摸的谈就行?】
【那倒不是,堂堂正正的恋爱就好,只是会让我稍微不爽而已】
真正让我讨厌的不是真边有恋人,而是因此会让真边出现些许的变化。爱什么的恋什么的虽然是非常棒的事,但若是因此歪曲了真边的本质,作为会对我造成的伤害而言非常充分。
不过现在情况有点不同,单说结论,现在的我一点也不希望真边有恋人,即便那个人不会让真边出现一丁点变化,出现我以外的人存在她的身边还不会改变她着实让我嫉妒,当然我没有说明到那个程度让班长高兴的打算。
【打工的时间,没问题?】
我问道。
班长啊的叫出声,视线也落在了手表上。
【差不多该走了,和安达的事请尽可能妥善安稳的解决】
还真是提了个很难的要求呢,我露出苦笑,姑且先点了点头。
班长稍微盯着我瞧了瞧,然后朝我挥了挥手后打算离开,但是迈出步伐之前她说道。
【七草同学的氛围是不是变了?】
【不知道呢,是不是长高了】
班长诧异的皱起眉头,又一次确认过时间之后【那么,再见了】说着背过身去。
*(译注:从现在起七草会经常进行渣男宣言)
当然我也在某些方面有所变化。
上周我重拾回自己,七年前被丢弃于阶梯岛的自己,说曾经丢弃过他可能不太准确,不如说当时被舍弃的是我才对,毕竟他是以自己的意识从我身上分离来这座岛的。
安达的告白也与此有关。
我原本想要在适当的时机接受她的告白,考虑到今后的发展,总之先成为安达的恋人的话是不是会比较有利,这么判断着。就拿新闻部的活动来说,更容易创造出和安达单独相处的机会,而这也代表能够让安达和堀分离,说实话比起拒绝她而言有更多益处。
但在拾起【阶梯岛的我】之后,我变得怎么都无法欺骗自己成为安达的恋人,双方明知道这份恋情是虚伪的,但那个被捡回的我的感情一直在阻止我。
自己的感情真是麻烦,让我烦躁。
一定是因为那个在这座岛生活七年的我非常正经的恋慕着堀,如果仅是如此的话情况倒是很容易理解,但继承他感情后的我同时还有一直以来对真边由宇抱有的感情和记忆,所以状况变得很麻烦。我对真边由宇的感情完全没有另一个我对堀所抱有的情感那么容易理解,就像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不满一样,堆积在我心中。
从那之后要是我选择对谁告白的话,当然只能是堀,拥抱谁或是在谁耳边细语爱意亦或是希望和谁共度余生的话只可能是堀,极端的说,若是真边和堀同时遇到生命危险而我只能救一方的话我肯定会选择堀。
能够想到的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形我都会优先堀,然而若是问我堀和真边哪边更加重要的话,我发自真心的选择真边。
真是让人搞不清情况。
不牵扯进现实情况仅考虑理念上的感情的话,我爱着真边由宇。
最麻烦的一点是,这种让我烦躁的感情,我竟然一点也不讨厌。
*
在我腻烦继续眺望海面的时候听到了引擎声,就像老电影里听到的马车跑在硬路面一样咔嗒咔嗒的蹄铁声。
戴着头盔的时任姐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板着脸逐渐停下红色摩托,在邮筒旁单脚撑着。
【这不是七君嘛,怎么了?】
【在等时任姐】
【这样啊,听起来好麻烦】
【确实不是容易理解的话题吧,大概】
时任姐给摩托熄火,然后把头盔脱下塞进后备箱。
【我会陪你的所以把那个给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我手上的姜汁汽水。
【这是喝过的】
【早就过了在意那种事的年龄了,要说什么?】
【主要是安达的话题】
时任姐从我眼前走过顺便从我手上拿走姜汁汽水。
【为什么,不想扯上关系?】
【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邮局的工作意外的有趣呢】
【比魔女的工作还要有趣嘛】
【魔女可没有什么工作】
她将瓶盖打开把姜汁汽水倒入嘴里。
然后继续说道。
【不过那个时候每天都很痛苦呢】
【因为能使用魔法?】
【没错,什么都能变得想象中一样,所以必须去决定许多事物变成我所想的样子】
她用自己细细的手指抓住门上的看板翻了个面,另一面写着【营业中】
【而去决定什么这事,一条条的累得要死】
时任姐是岛上唯一的邮递员。
同时也是前任魔女。
黄昏的邮局光线昏暗,比外面的空气还要冷,闻到了冬日留下的灯油的味道,不过暖炉早已经不见踪影,坐在柜台对面的时任姐一点点的喝着姜汁汽水,同时打开柜台上一本页面很大的书,好像是面向年龄略大对象的复杂线条画本。
我坐在等候用的长椅上,混杂着茜色的阳光从背后的窗户射进来让我的影子向时任姐方向延伸。
【线条画的话不觉得这里有点太暗了?】
【集中注意力的话会感觉亮不少,你想知道安达的什么事?】
【她的过去,从时任姐认识她开始到她离开这里的部分请全部告诉我】
过去时任姐曾经借给她们二人魔法,作为考试让她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创造岛屿,并打算将自己的魔法让渡给做的更有意思的一边,那场考试的胜者是堀,并且在那之后安达离开了这里。
【我想知道安达的目的,为什么她想要获得魔法,想知道她究竟想要破坏些什么,又究竟想要保护些什么】
【那种事就算是我也不知道】
【但我有种从七年前开始安达就抱有与现在相同目的的直感】
那场考试里获得魔法的堀创造了阶梯岛。
同时安达制作了一座什么都没有的岛,准确的说还有一座老旧的公寓,就像已经灭亡部族的遗迹般凄凉的坐落在岛屿正中。我记得很清楚,比起景色那座岛的声音更让人留下印象,她的那座岛上没有一丝声音,仿佛被孤独所填满,引起耳鸣的无声。
【安达的魔法不想牵涉到其它人,而这应该是她自身意识的体现,包含有她的感情才对】
【你这不是很明白吗,这么一说的话她想要破坏的便是魔法,而想要保护的则是反面的事物】
魔法的对面是什么。
现实?我觉得应该没想错。但应该还有更加具体的词语来形容,破坏魔法和魔女的世界到底能获得些什么,能保护些什么。
【至少可以确定安达对魔法有某种执着】
【是这样吗?对那个孩子来说也许所有一切都只是单纯随性而为也说不定】
【即便确实是随性而为,也不会是单纯的。从那天之后已经过了七年,安达却特地再次来到这座岛,甚至在现实里找到堀,还用威胁这种老套的方法】
就算安达没有任何缘由的讨厌魔法这种存在,就算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决定做这些事,不管性质如何,她难道没有表现得过于拘泥于魔法嘛。
时任姐盯着我看。
【不知不觉间不是已经知道得很详细了嘛】
【我有另一个我的记忆】
【一直在这里的七君的】
【没错,堀唯一敞开心扉的那个我】
所以对我而言阶梯岛几乎没有任何谜团,堀所知道的大半我也知道了,不知道的只有,堀对我——不想让另一个我知道的事情
【因此我想要知道时任姐的事,七年前我和堀认识之前的,你还是魔女时的事情】
时任姐沉默的微笑着,那看起来是一种过于美丽却又冷酷的笑容,就像被冬之精灵所爱而封入冰中的一朵花。我的提问好像踏入了时任姐心中最冰冷的角落一样,并且她丝毫没有掩饰什么的意思。
表情还是毫无变化,时任姐说道。
【若是堀的世界会被谁破坏的话,那估计只有真酱】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但或许,是你也说不定,你会破坏这座阶梯岛也说不定】
【不,我想保护这里】
【那种事我当然明白,但是想法和结果相反的事情也经常会有。喜欢的反面是漠不关心,不是经常有人这么说嘛?也许是过于理所当然而无法打动人心,同样的道理,讨厌的反面也是漠不关心,对这里的状况极其关心的你也是一样的危险,就像真酱和安达一样危险】
时任姐安静地从柜台对面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出题测试吧,就像七年前一样,这次是对你】
【测试?】
【没错,若是得出让我满意的结果,就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什么样的?】
【很简单,只有一条,遵守我的嘱托就行】
一边以抑扬的声音说着一边走到墙边,站在日光灯的开关面前停下,背对着我说道。
【之前也问过你,阶梯岛的理想是什么?】
那个答案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不舍弃任何事物】
【竟然知道了呢】
【虽然是通过作弊知道的】
从堀那问来的。
她为了不舍弃任何东西而制作出这座被舍弃的人们生活的岛屿,将被自身所舍弃人格的一部分至今为止保护在这座岛上。
【七君的考试就是这个题目,你不能再舍弃任何事物】
我闭上眼睛,轻轻的呼吸了一口气,时任姐想说的我明白了。
【这场考试什么时候结束?】
【到我满意为止】
【很为难啊,我还是比较急的】
【那就放弃吧,现在我没有能说的事】
时任姐的右手伸向开关,发出小小的声音后,日光灯发出光亮。
在人工的光亮下她重新面对着我笑了,那是司空见惯爱恶作剧的、欢快明亮笑容。
【想要我不再是旁观者的话,你也站上舞台】
我把手搭在嘴边。
不再舍弃任何事物,真是麻烦的题目,作出这种觉悟需要时间。
【不管怎么说没有限定结束时间的考试实在是不太公平】
【虽然也没有必须要对你光明磊落的需要,但是,我心满意足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心满意足之后?不是下定觉悟的时候?】
时任姐再次回到位置上,打开线条画本。
【我需要什么觉悟吗?】
【保护阶梯岛的觉悟,或者是破坏它的觉悟】
当她说过去的话题时,估计会不得不站在其中一边,不再是旁观者而被迫作出抉择,同时。
——对这里抱有强烈的关心的话,你也是危险的存在
时任姐这么说过。
意思是时任姐也将自身视为危险的存在也说不定。
【确实不一定,我也差不多该下定什么觉悟也说不定,不过,一码归一码——】
她左手托腮拿着彩色铅笔。
【我可是非常期待着七君的,能得出魔女诅咒答案的,难道不是你嘛,我这么想着】
至今为止听到过许多次的话语。
——魔女是被幸福所诅咒的
因为什么都做得到,所以不得不做出抉择。
【那是,能得出答案的问题?】
【谁知道呢,但你若是能就这样不舍弃任何事物的话,对我而言便是最心满意足的故事了】
时任姐,前代魔女。
七年前她对魔法失望了。
在变成那样之前她究竟遭遇了什么,我还是没能知晓。
*
说实话,我打算再次舍弃自己。
虽然还在迷茫中,不过我感觉恐怕这么做才是正确的。
想要舍弃的事物早已确定,对堀的爱情,想要陪伴在她身边的话,现在的我受真边由宇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比起身为普通女孩子的堀,觉得身为魔女的堀对我而言更加重要。
再一次,将纯粹爱着堀的我和辅助魔女工作的我分开比较具有效率,我这么考虑着。
继续维持着对她的爱意同时还要辅助她魔女的工作实在是非常累人,现在的我和真边在一起所衍生的价值观,以及和堀在一起所衍生的价值观混合在了一起,常常让我感到混乱,无论对我也好对堀也好,重新变成两个七草一定会更加幸福,等解决了安达的事后我打算向堀这么提议。(译者:这才是人话)
可是时任姐并不允许我这么做。
不在舍弃任何事物是对我的考试,她这么说道。
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再次舍弃我究竟有什么不行,她究竟在期待着发展成什么样的故事?
——能够得出魔女诅咒答案的,难道不是你嘛,我这么想着
那句话究竟是不是真心的,时任姐对我多少应该还是有某些期待的,但不舍弃任何事物的我是否能回应她的期待呢。
我在心中笑着。
——还真是变成非常积极的思考方式了呢
也许测试本身就是一种婉拒也说不定,是为了不让我任性妄为而给出的无法解决的难题也说不定,因此才给出【让时任姐心满意足为止】这样暧昧的结束条件也说不定。
然而我却已经开始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时任姐的信赖,明明还根本想不通她的想法,也根本不了解她的过去。
我已经开始做出不舍弃自己就这样维持与堀之间关系的觉悟,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够通过这个看不到终点的考试这么期待着,当然为此叹气的我,也是存在的。
虽然没有什么不快。
但身体里有两个自己这样的感觉,估计再过一段时间也难以习惯。
*
那天晚上我和大地谈了会。
从上个月开始我就尽可能空出时间和他说话。
原本是以解读大地和他母亲之间的关系为目的,虽然现在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我已经不再那么急着想要明白清楚他的情况,比起那些现在的我更加纯粹在听他说说话。
我们在房间里促膝相谈,他开始说道。
【我非常开心】
我并没有问他什么,他自发的这么说道,一定在来我房间之前他就决定要这么开始今晚的对话了吧。
略显迟疑、胆怯,用小心对待易碎物品般的声音他继续说着,就像平时的我们对待大地那样的纠葛,他或许也有同样的烦恼。
【陪我一起玩游戏也好、一起学习也好,和大家一起吃饭也好全都让我很开心,不过实际上并不是那样也说不定】
他打算说非常重要的事,努力鼓起勇气想要说自己无法说出口的事,可我没能好好理解他想要表达的事物。
【也就是说在这里的生活其实并不开心?】
大地使劲摇了摇头。
【并不是,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他沉默了一会,我静静地等待着后续。两个人都不说话的现在只能听到窗外的风声,因为和他说话时时钟的声音都会让我心烦,所以我早就把电池拔了出来,但也因此过了多久都搞不清楚了。
在沉重的寂静之后,他继续说道。
【和我本身的开心不太一样,感觉是被大家所决定的】
不经意间叹了口气,胸口难受的想哭,这孩子确实很聪明,同时纤细而又敏感,不过可能计算不是大地也能察觉的到吧。确实我们,尤其是我给大地贴上了标签,从最初开始决定了他是被舍弃而来到阶梯岛的不幸孩子。
慢慢地,就好像会击溃什么般继续说道。
【偶尔会有那种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确实有一种感觉,所以我有点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开心的生活着】
这些话若是被真边由宇听到会怎么想呢?
她擅自决定着大地生活在阶梯岛的现状是不幸的,认为他是必须被拯救的存在,若是听到明明非常痛苦却还是主张在这里的生活非常舒适的话语,她会怎么想?
答案早已确定。
不要接受这样的幸福,真边由宇会这么大声叫喊出来吧
比起阶梯岛带来的折衷幸福,母亲以发自真心的爱情拥抱大地带来的欢喜必然是更大的,即使不去否定现在的幸福,也不能停下争取最佳的脚步,真边一定会这么说,就算不直接这么说出来也会付诸相应的行动。
——真是的,你确实该被讨厌
我对自己想象中的真边由宇叹着气。
总之真边不在场,所以我要以自己的答案回答他的疑问,不,就算真边在场我也不得不说出这些该说的话。
【你每天过得都开心的话,就太好了】
之后我尽量天真无邪的笑了笑。
【其实我一直很不安,即便大地比起刚来到阶梯岛时露出更多的笑容,但还是不明白大地是否真的感到开心,毕竟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我总会想你是不是会特别在意我们】
大地抬起头,又使劲的摇头否认。
【没有那回事,大家都很温柔】
【恩,很安心你能这么告诉我。不过说实话还是有点遗憾,好像还没能从心底里得到信赖】
【我不是?】
【并不是指你,而是单说你的幸福。可能没有自觉,但你果然还是在某些方面勉强着自己,我在怀疑你是不是很想念母亲】
【我应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需要做,不过能不能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时间?】
【改变感受的方式是需要时间的,当你露出笑容的时候,我能相信你确实从心底里高兴着为止,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尽快的,到那时为止再等一会嘛】
非常认真的表情,大地点了点头。
【明白了,我会等的】
之后他又补上一句谢谢。
我也向他回应道谢谢。
我没有说谎的打算,但还是留下些微小的罪恶感,因为我在混淆大地真挚的话语。毕竟我也从心底里认为阶梯岛的日常并不是大地的幸福,当然,并不说在这里的幸福是虚假的,但我下定决心改善这位少年和母亲之间的关系。
对他至少要保证尽量的诚实。
于是我比起平时更进一步深入他的内心问道。
【不过你不和母亲一起没关系吗?】
大地用他清澈的眼瞳注视着我。
终于他点了点头。
【恩】
之后就像找借口一样的重复道。
【我喜欢这里,大家都很温柔】
小学二年级的少年离开家几个月,竟然不想家真是不可思议。不过仔细想想说不定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现实里的大地舍弃了对母亲的厌恶,害怕不断变得讨厌母亲的自己并将其舍弃。所以这个大地一定是讨厌母亲的吧,大概不会想回到母亲身边。
但也确实是很悲伤的事。
至少真边由宇会无条件的否定。
【这样啊,那就好】
我这么回答道,果然在他面前我还是无法维持住诚实。
马上到晚上十点了,我准备接堀的电话,于是走向食堂。
*
【今天我和安达说话了】
堀这么说道。
在我提问之前她继续说道。
【没有什么危险的事,单纯新闻部的话题,希望四月的开学典礼能做出创刊号,为此春假的时候一起加油】
和从班长那听来的一样,看来经过一周的空白后安达再次行动起来,同时新闻部对她而言还存在别的价值。
【我去见了时任姐,稍微有些想问她的事】
【说了些什么?】
【想问她以前的事,七年前的安达之类的,不过今天什么都没告诉我】
【这样啊】
究竟该告诉堀多少。
话说她是否真的不知道我和时任姐的对话呢?用魔法偷听我们的对话也是有可能的,时任姐把今天和我的对话内容告诉堀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堀已经有所耳闻的话根本不可能保密,但就算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尽量不想对她说谎,无论多么微不足道的谎言都有可能带给未来巨大的影响。
但是我不打算继续说明我和时任姐之间的交涉,毕竟【再次,我舍弃自己】是非常纤细敏感的话题。
与之相对的我问道。
【关于以前的安达你知道多少?】
【说不清,不过应该比七草了解的多】
【能告诉我吗?】
话筒对面的堀沉默了一会。
我感觉她一定是不想告诉我安达的事,毕竟也没有和七年前到阶梯岛的那个我说过,所以肯定是有意图的瞒着我。
因此这个问题像是给堀的信号,为了确认她是不是有逃避这个问题,但是她发出嗯——嗯的声音说道。
【那我写信给你】
【给我?】
【恩,为了不说错什么】
让人意外,我还以为会和大地的时候一样【不是能擅自说的】这么拒绝我。
【弄错什么也无所谓,之后再改就好】
【我知道,但我尽可能的不想说错】
【好的,我等着】
光是能写信给我就很感激了。
问题在于安达,在无法理解她想法的现在,我希望己方能尽可能的不陷入被动。不过从现状上看感觉为时已晚,在安达没有任何明面上行动的这一周里我也没能做到多少事。
大概和我在想同一件事,堀说道。
【明天怎么办?】
【和预定一样,只要你那边没问题的话】
【我觉得没问题,完全按照七草说的】
【谢谢】
堀已经寄出去了几封信。
毕竟是要送往阶梯岛外面的,只能拜托她。
收信人是现实里的我和真边、以及匿名老师,预定后天送到他们手上。
这是安达给出的空闲时间里能够做到的一点小事,是为了寻求匿名老师协助的准备,说服现实里的她同时求助她帮忙解决大地的问题,为此明晚需要让匿名老师在那座长长的阶梯上和舍弃自己的那个自己见面。
【能顺利吗】
堀不安道。
【不知道,但我信赖着匿名老师】
我不太擅长用信赖这样的词语,因为总感觉这个词有种暴力的蛮横。
但此时我有意图的使用着,相信并依靠,我期望着匿名老师能回应我的期待。
2 真边 同日
这天夜晚,真边由宇站在敞开的窗前。
虽说晴朗的白天穿着长袖会汗流浃背,但现在的夜晚还很冷。
就像没有生物居住的澄澈湖面般清洁的夜空,星光闪烁,那一个个光芒都有着自己不同的规模和历史,而在这个瞬间,它们的光芒照射进我的眼瞳。真边这么思虑着,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丽,以至于我想要将这样的星空填满我的视界,于是真边把书桌旁的椅子搬到窗前坐着。
——我必须找到自己的话语
就像刀锋般锐利率直的话语。
想来自己总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并不限于传达给他人的,整理自己的思绪亦是一样。这次要说属于哪种的话是后者,并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理清自己的话语,不过一旦认清的话也打算告诉七草和堀,所以并没有明确的区别。
想要寻找的是能让阶梯岛变得更美好的话语,明明应该是这样。
可思绪却总是不可思议的被搅乱,也许是因为明天有和匿名老师一起登上阶梯的预定,而被那件事吸引了注意力也说不定,但感觉还不限于此,因为真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考虑七草。
突然发觉到。
——阶梯岛和七草还真像啊
该怎么表达呢,温柔的地方以及那种距离感。
这座岛很温柔,坚固的守护着被舍弃的人们,某种意义上也算理想乡,不会发生什么影响重大的特别争执,衣食住也都有所保证,同时也没有强求人们有所改变。当然七草并不像魔女般万能,无法消除斗争,也不能保障人们的生活,但他的理想不是和这座岛很像吗,就是说排除一切外在的影响争取直面自身的时间,同时也不强求对方有所改变,这难道不是七草眼中最正确的世界嘛。
如果是这样的话反驳阶梯岛的存在与反驳七草是一样的,就像向真边至今为止所遇到的人中最温柔的七草提出异议一般。
——至今为止我有反驳过七草吗?
当然,有过。
但并不是以希望他有所改变而提出反驳,一次都没有过,他保持原样就好,原本的那个他就是最佳的。
明明不会想着去否定作为个人的七草,延伸到阶梯岛这样的大小之后得出的结论就完全相反了吗,还是说七草和阶梯岛在本质上有所不同。
——如若阶梯岛对七草而言是理想的存在,我是否便无法否定这里的一切
心中也不会有这样模糊暧昧的疑问而爱上这个地方呢。
——我至今为止也许没有直视过七草也说不定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真边想着。
不像那种从遥远宇宙穿过黑暗而来的星光,而是被某种先入为主的思想歪曲了视界,变得感情用事。当然这并没有什么问题,拥有情感是理所应当的,但在此时很碍事。
原本对阶梯岛的不满是明确的。
从来到这座岛的那天起就明白。
阶梯岛没有和现实联系在一起,所以这里让人觉得恶心。但若是这样想的话现实又有什么价值?在隔离于现实的阶梯岛里获得幸福有什么不可以?就拿大地的问题来说,用魔法创造出爱大地的母亲不就能说解决问题了吗。
——怎么可能
为什么?哪里不可以了?感情上无法接受?谁的感情?只是我个人感情上的问题?七草的话会怎么回答?
阶梯岛本身与现实相去甚远这样考虑的依据是什么?
答案确实存在于我心中,确实如此,但我却无法用坦率的话语概括。群星是如此的闪耀,却有一种像在黑暗之中用手摸索着寻找什么一样的感觉。每当这种时候真边就会想七草会怎么做,想象着他的话语,他的话语就像小灯泡般的微弱光源一样,是真边现在最需要的一束光源,可是现在真边寻找的却正是七草的话语。
夜晚的风还很冷,真边关好窗户,就这么离开房间。
——不明白的话去问就好
即便无法概括自身的话语,去向七草一句句说明,询问他的意见就可以,没有一个人闷头想的必要。
晚上十点五分过后,真边向七草打去电话。
*
但是输入对方宿舍电话的号码后只能反复听到提示音,不是传呼应,而是更加安静的却不亲切的、仍在通话中的声音。
真边由宇感觉好像找到了自身的话语。
3 七草 三月十九日(星期五)
上课时的匿名老师和往常一样,虽然戴着面具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至少声色和平时一样平静。
匿名老师主要负责教数学,不过因为阶梯岛的教师数量严重不足所以也教其它理科系的科目,不过数学老师姑且算是对她而言的本职工作。课堂上的匿名老师总是用平静的口吻讲述着数学公式的推算,有些学生觉得这种课程催眠又枯燥,所以作为高中老师而言可能不算多么优秀,但我非常喜欢她的做法。
匿名老师讲课节奏很快,大概用正常上课速度的一半时间完成公式的说明,同时用富余的时间让学生们用之前讲的公式做出问题。【请做出其他同学无法在五分钟内解开的问题】老师这么说道,这可不是简单的课题,毕竟大家在同一个班级上着同样的课程,若单纯是把教科书上的数字更换一下也能够立刻解开,而这是那种需要让学生们自己绞尽脑汁的【扩展问题】。
当理解课程内容的学生在为如何出题烦恼时,匿名老师给那么还没能理解课程的学生们从最基础部分开始一句句说明,那样子与其说那是在教书倒不如说在讲记笔记的方式,【总之先记住这些】这样说明需要理解的要点,让这部分学生能在考试里多得一些分数。
她的立场非常明确,让擅长数学的学生上课不觉得厌烦而早点结束课程,同时让他们自己动脑解决课题。再辅助不擅长数学的学生让他们姑且能够解答出题目从而在考试中得分,【只要喜欢数学的学生能够沉迷其中就好】匿名老师这么说过【该让所有人学习的是,解决课题的方法和态度,与学科无关,这是个人的基本能力】,我认为她的教育方式合乎逻辑,但同时也觉得某些地方的割舍是否过于明确。
当然匿名老师也是希望能有更多的学生对数学感兴趣的,在高中一年级该上的课已经结束的现在讲起了数学的历史。
【二次函数的起源是伽利略,与自由落体的法则相关,自由落体——物体在下落时不受重力以外的外力影响,下落距离与时间的平方成正比,用数学记号表示的话,就是这个大家司空见惯的公式】
类似这种感觉。
就内容而言比起数学我觉得更像是物理的范畴,不过听着这样的话题,确实有种让本仅存在教科书和笔记本上的公式脱离书桌、教室、窗户之外,能感受到它们的现实意义而非常愉快。
匿名老师用她那平静的声音开始讲述万有引起学说的发展过程,比如自由落体的理论最开始是亚里士多德用【四元素中的一种土元素有为了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而回归大地这种性质】来解释,然后介绍了许多提出反论的学者,其中一位就是伽利略,伽利略将思维脱离主流的【自由落体的物体速度与其内部所具有的的能量有关】,考虑其他的因素——下落距离以及时间是否有关,建立了这样的假说。
【自由落体与物理本身的质量无关,而下落距离与时间的平方成正比,同时证明并解释这些有必要使用二次函数,仅有想法的话证明也好说明也罢都无法成立,但了解数学的话就能向人们传达这些】
匿名老师再次在黑板上写下二次函数,然后看向挂在教室后面的时钟,表盘上的时间显示已经到了下课,这个教室的时钟快了点。
之后匿名老师再次看向我们说道。
【现状而言,数学是世界上唯一一种无关国境的语言】
对她而言很少会有这种飞跃性的思维跳转,同学们大概也都因为这里突然出现的【国境】这个词而感到违和,毕竟阶梯岛没有国境。
紧接着铃声响起,下课了。
*
午休我刚到屋顶时,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正背靠着栅栏坐着,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我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坐在了他旁边。
【在写信?】
【恩恩,这种事还真是难呢】
大概是写给堀的信。
之前我有拜托他写信和堀交朋友。
【写信不累吗?】
【对近来的我而言是最有趣的娱乐,比追逐老鼠要有趣得多】
【那就好,没白介绍】
我吃起了午饭,刚买的夹着人造黄油和草莓果酱的奶油面包。
人造黄油也好草莓果酱也好甚至面包本身也好都透露出一种廉价的味道,不过还算好吃,就像三支箭的故事一样的面包(译:讲团结的,有兴趣自己搜),说起来真边很喜欢这个来着。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在笔记本上写了几句话,看了一会之后又划掉,我把盒装牛奶倒入嘴里,搭话道。
【很烦恼呢】
【很为难,写什么都好像在说谎一样】
【诶,你打算写实话的嘛】
【我什么时候说过谎】
这么说我确实无法反驳。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所说的话听起来本就像谎言,话说他名字就是捏造的,一直扮演着架空故事里的角色,他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正常和人交流的样子。但他的话语听起来却不可思议的让人感觉到真诚,无论在表面上捏造了多少事物,话语的本质都是他发自真心的。
【你在写什么样的信?】
我问道。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略微低下头回答道。
【主要是关于独占欲】
【独占欲】
【容易理解的一种愿望,同时也是无法实现的一种愿望,在猫眼中看来有些愚蠢】
【猫没有独占欲吗?】
【没有,类似的情感倒是存在,比如嫉妒和留恋。不过无论多么任性的猫也都明白,自己连一只秋刀鱼都无法独占,毕竟自己会吃剩下骨架】
【听起来和独占欲应该是不同的话题】
【一样的,无论是多么微小的事物,都无法获得其全部。就算你握着一块小石子也无法获得小石子的未来,如果捏碎它的话也不过是破坏它的未来而已,当然这毫无意义,不过是你失去了手中的小石子,而那块石子变成砂砾四分五裂而已。我们能够独占的事物说到底只有自身而已,无法获得其它任何一切】
【那就这么写不就好了吗】
【能就这么直接写上去?】
【你不想说谎不是吗?】
【和你用这种感觉说话真是挺少见的呢】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轻声笑道,转起了拿在右手的笔。
【就算是真心话也有变成谎言的可能,相反的,无论对自己想说的话进行什么样的加工,既然已经决定传达给对方就必然是我真实的话语,我觉得陷入独占欲的漩涡是极其愚蠢的,但就这么直说的话,果然还是在欺骗我自己】
你明白吧?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说道。
【当然明白】我点头回应。
比如说人在非常焦急的时候可能会想怒骂对方,但同时也有着抑制这种想法的部分,而这两种想法都是真实的。因此若是被所谓【坦率的情感】操控勉强说出口的话,那也不过只是说出自己真实想法的一半,将这样存在的复数情感的其中一种作为自己的想法,果然也算是一种虚伪吧。
【也就是说你觉得被独占欲所操控是很愚蠢的,但同时也不想否定堀的这份感情,造成的矛盾让你不知道该怎么写这封信】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点点头对我的话表示赞同。
【大致上就是这么回事】
我嚼着面包的同时对两件事感到惊讶,其中一件事是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比我想象的更看重堀的事,另一件事当然是堀的回信好像提到了关于独占欲的类似词语。
【堀有找你商量什么?】
【商量什么?】
【独占欲的事】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随手把笔丢在手边,拿起放在一旁纸盒装番茄汁。
【看她的来信突然就有了这种感觉,于是想要告诉她想独占重要的事物并不是肮脏的情感,但还是很为难啊,毕竟我对独占欲这种情感毫无兴趣】
【所以真心话和应该写上去的东西不同】
【啊没错,所以非常困扰,必须写上造成这种偏差的原因】
从活了一百万次的猫那里一边听着堀来信的话题,我一边想着的果然还是真边的事情,我习惯性的会把所有话题联想到真边身上,估计不算什么好习惯,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改正的打算。
真边由宇总是会直率说出真心话。
但是否也包含着对自己感情的欺瞒呢,遵从本心引起他人不快时,是否对将要引起的恐怖、算计、麻烦的事物有强行撇开自己的视线。总是说真心话的她面对自身的感情时真的是率直的吗。
当然我也不是真边,自然无法回答,不过至少她还是挺擅长想象他人情感的,不过即便是不擅长这方面想象的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说出必然会伤害对方的话语时,真边大概也很难受,而她那时是怎样接纳那份痛苦的呢。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咬着盒装番茄汁的吸管看着我,在嘴边浮现出笑容。
【实际上该写的事我已经有头绪了,写某件轶事应该能最率直的表达我的看法,但要写出不引起对方误解的文章比较麻烦】
【诶,打算写什么】
【失恋的事】
【谁的?】
【我的】
我把牛奶放到嘴边,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喉咙里发出喝番茄汁的声音。
考虑了一会,我说道。
【我还以为你和美丽的白猫白头偕老了】
【不是指那件事,是说我还是人类时的事】
想听听详情吗?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看向我。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打算脱离猫这个角色,不再是故事里的登场人物,而是作为存在于现实中的人类打算说些什么。
【请务必告诉我】
我回答道。
【这样啊,但今天好像不太合适】
他说完后我才发现从楼梯那传来脚步声。
很快铁制门把转开出现了一位戴着红色眼镜的少女。
是安达,她笑着说。
【哦呀,好久不见了呢,秋山先生】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左手抓着笔和笔记本,右手拿着番茄汁站起身,就这么向安达走去的同时说道。
【你最喜欢的是什么书?】
【是什么呢,也许是你的日记】
【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那就从今天开始吧,作为你自己,而不是别人】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没有停下脚步,就这么走过安达身边下了楼梯,他讨厌同时和复数人说话。
安达走到我面前,俯视着我。
【七草君,现在有空吗?】
我叹了口气。
【提不起劲,有事的话请说得简略明白些】
【哦呀,感觉很不高兴啊】
【没能听到他将说的非常重要的事】
【就算你这么说,可这里不是教学楼的顶层嘛?难道我不能来?】
【当然明白,但我因为什么事感到烦躁也是我的自由】
其实真正让我不爽的是她称呼对方为【秋山】这件事。
那究竟是不是他的本名,在来阶梯岛之前他是否作为秋山生活着,我不知道,也无所谓。
无论如何那个瞬间他不再是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明明他打算在我面前第一次舍弃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这样的身份也说不定,但在那之前安达把他那张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的面具强行剥开,那确实是一副面具,但也毫无疑问的是他身份的一部分,也是他本身形象的一个侧面。
我抬头看着安达的脸,怒目而视她的眼瞳。
【如果有事情的话能快点结束吗】
【不在意吗?关于秋山的事】
【想知道的话我会问本人】
【可能不会回答你哟?】
【不想让好奇心害死猫】
是偶然嘛,感觉现在的对话就好像是刚才为止和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的后续。
【对我而言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就是他本人,和他从出生开始用的名字以及来到这里之前他是什么样的人无关。随意暴露出来对方的真实人格,不就好像在揭露对方的谎言一样。无论有多少谎言,他决定在我面前演绎的都是对我而言原本的他】
若是他放弃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这个身份,那也应当是由他自己所决定的。
俯视着我的安达,不开心的眯起眼睛。
【搞不懂呢,七草君是不是对这个谎言解释的过于偏袒】
【我并没有让你明白的打算,就像在自言自语一样】
【怎么听都像是会被真边同学斥责的说法呢】
真边不会斥责谁,只是在提出反论。
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没有说出口,毕竟对她而言真边是什么样的存在与我无关。
【呐,能说正事了吗?】
【最重要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搞不懂你究竟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见你喽,想着差不多该和七草两个人独处,毕竟我可是恋慕着你的少女】
【这个话题还要继续嘛?】
【说实话我也忘记了,刚才和水谷同学说完话才想起来】
安达窃笑着,重复找这样的小茬究竟有什么意义?她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大幅度的叹了口气。
【没事的话就请回吧】
【讨厌,趁这个难得的机会,聊聊新闻部的话题吧】
【开学典礼那天发表第一版新闻报道的事已经听说了】
【恩,因为不想再中止,所以关于报道的内容应该先和七草君谈谈】
实际上,新闻部确实成为了我和安达之间纠纷的一部分,还无可奈何的把大地卷入其中,可我也不能放任安达不管。
安达笑着说道。
【我想到了很棒的主题,大概能引起大家的关注,所以想着七草君是不是也会觉得不错呢】
【只有不好的预感】
【好过分,我明明还特地为了七草君考虑了真边的喜好】
安达这么说着。
【我打算将对魔女的采访作为主题报道出来,是不是很棒?】
她在说什么,根本不可能。
【魔女不会见任何人】
【是这样吗?不是每天都在上学嘛】
【但作为魔女的她不会出现在人前】
【好像确实是这样,但能寄信给她,书面采访是可以做到的】
我们,七年前来到这座岛的我和堀一起否决了让魔女出现在人前的可能,毕竟真发生这种事阶梯岛和现实的差距就太大了。
安达使坏的继续笑着说道。
【你们实在是太天真了,为什么写给魔女的信能有回复呢?堀先不提,七草君不可能不明白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吧】
的确太天真了。
七年前来到这里的我还是个小学生,没能单凭理论决定好一切的利害,当然现在的我不会让堀回信。若是万能的魔女这样随意接触岛上的住民的话,这里便不再是堀想要的阶梯岛,即便和现实有所不同,但我也不希望这里不再是能让自己像现实一样生活的阶梯岛。
我摇摇头。
【这个提案还是会和上次一样被匿名老师驳回的】
应该能说服匿名老师在她那驳回。
【是这样吗,在我看来倒是有一试的价值】
【为什么这么说?】
【匿名老师也在不断变化,也许她也想知道魔女的答案也说不定,你也明白不是嘛?毕竟制造出这种状况的就是你】
说得没错,的确是这样。
知道了自己是被现实中的自己所舍弃的,知道现实里自己的存在,匿名老师的想法确实会有变化吧。以前的她是不会在课堂上用【国境】这样的词语,这种刻意让人意识到阶梯岛之外的单词。
安达的笑容逐渐消失。
【当然我是发自真心的希望能公开下个报道,并且打算明天就开会讨论,所以若想击溃我的提案,就请先准备好其它代案】
这不过是烟雾弹,击溃安达提案的时机要多少有多少,可在另一面而言,这样的新闻部活动作为对堀的攻击而言令我气愤的有效。
比如说对魔女的书面采访这个提案通过并指名大地来进行采访,事情这么发展下去的话我必然会指示堀把大地所写的真挚来信销毁,而那位温柔的魔女也肯定会因为这些琐事而感伤吧。
叹了口气,我碎碎念道。
【你还真是擅长找茬】
安达看起来高兴地笑着。
【因为我在努力的理解着你们】
虽然从话语里感受不到一丝温暖,但一定是她发自真心的吧。
这样的话我果然也不得不去理解安达。
我也笑道。
【可是你还没能理解她】
这七年里一直陪在堀身边的记忆让我这么说道,若以为这种程度的找茬能够起到什么明显效果,就太小看堀了。
安达没有回话,只是微微歪了歪脑袋。
*
买好了多余的面包。
因为打算在学校留到晚上,所以买好了晚上的份。
放学后我在操场角落找了张长椅坐下,打开了从图书室借来的一本很厚的精装书,稍微翻了翻后半部分,故事大概写了五百页以上,好像是一篇从妖精和少女的相遇开始讲述的幻想故事,不过我只打算认真读完故事摘要的部分,之后就随便翻看。
我一直在考虑许多事,大地的事、堀的事、安达的事、匿名老师的事、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的事,当然还有真边由宇的事。思绪无法理清,倒不如说能理清就有鬼了。
不知不觉长椅旁的路灯亮了,周围已经暗了不少,这个时段的空气还掺杂着冬日的寒冷,我又穿上叠在书包上的外衣。在这片群青的天空下,硬质鞋底发出的有节奏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不用抬头看就能明白是真边由宇来了。
【七草】
她这么喊着我,于是我合上书。
真边也知道今天和匿名老师登上阶梯的事情,她也打算一起,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很多。
她挺直腰板走到我的眼前说道。
【一直待在学校?】
【恩,我可不想一天内来回走那段阶梯两次】
【晚饭呢?】
【面包,中午就买好的,真边呢?】
她从手上拿着的塑料袋里拿出卡路里伴侣给我看。
【只有这个?】
【还有巧克力和饮料,便利店没什么可选的】
名叫便利店的杂货铺虽然能买到大部分需要的商品,但没有便当和三明治一类,虽然有从海边街道的一家面包店进小部分商品,但很快就会卖完,毕竟在商品流通不多的阶梯岛不可能准备太多保质期过短的食品。
【真边回下面了?】
【恩,回宿舍换了身衣服】
确实她从制服换成了一身朴素的风衣。
【晚饭也在宿舍先解决不是很好吗】
【本来是有这个打算,但是我想先见你】
若不是从真边嘴里说出来,倒是非常有情趣的话。
她继续说道。
【本来是打算结束今天的事情后再说的,毕竟我虽然不喜欢优先顺序这个词,但现在也不能不把大地作为第一优先级考虑,所以今天本不想给你或者堀更大的负担】
【对你而言还真是非常理性,于是乎?】
【可我还是想先跟七草说清楚,想着来这里的话应该能见到你】
真边由宇盯着我。
是我的记忆中存在着的无数样本般的表情,现在的她以和无表情相近的严肃神情,有点冷酷的认真眼神,不被外因影响的率直的她说道。
【我想到了该和堀说的话】
我深呼吸一口,吐出来的空气不是白气,肌肤虽然感到寒冷,但果然快到春天了也说不定。
【那是证明你比起堀更加幸福的话语?】
【不知道,但一定是能确实否定她魔法的话语】
我思考着,以真边由宇的视点来重新看待这座岛的温柔魔女,当然堀有很多弱点,阶梯岛也存在复数矛盾,过去也有过数不清的失败,对未来也有着众多的不安。
尽管如此,堀也是强大的女孩,虽然会在情绪低落的时候钻到床上,但也总会从那爬起来擦干眼泪重新振作。即便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也是不输给任何人坚韧不拔的美丽理想。
【确实否定】堀魔法的话语,我没有头绪。
真边用那依旧无感情的眼瞳继续看着我。
【但我发觉那不是我该对堀说的话,感觉应该是你向她传达的话语,当然也说不定,连这都搞错了——】
突然她皱紧眉头,大概是希望能给自己带来力量吧,我感觉她好像被悲喜交错般的某种感情颤动着身躯。
【也许我是希望你能否定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等下】
我简短强硬的宣告着。
【明天再说吧,不是能张皇失措在这里讨论的话题】
【只对你说】
【那也不行】
现在,这个瞬间,无法说堀一定没在偷偷看着这里。我等会要去和匿名老师一起登上阶梯,在阶梯之上让匿名老师和现实里的自己见面,而这肯定要堀的魔法才能实现,所以现在她的意识存在于此处的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同时,若是真边真的发现能够正确攻击堀弱点的话语。
在这种敏感的时间段,我可不想让堀因此动摇。
【就像你说的一样,现在这个时间大地是最优先的,其他话题暂且搁置】
真边由宇点了点头。
【那就明天再聊,先对你说,在那之后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传达给堀,七草能决定吗?】
【恩,能这样的话我很感激】
真边究竟找到了什么样的话语?究竟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否定堀的理想?
而我必须得合适的反驳真边的言论,你的话语是错误的,正确的是堀这样一直主张着。
我们并排坐在长椅上吃晚饭。
我的晚饭是炸肉饼面包和奶油面包,还有牛奶。真边的菜单是果味卡路里伴侣和不甜的午后红茶。
每次仰望天空时天空的颜色不停变化,周围变暗的同时就像白影般的月亮开始亮出光芒。我们在路灯和月光下聊起了大地的话题,昨夜从大地那听来的烦恼对真边说了。
终于约定的时间到了,匿名老师出现。
*
【晚上好】
她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声音的来源毫无疑问是匿名老师,不带有多少感情、有些硬质,但温柔,和现在照耀着她的月光有点类似。
可要将眼前的人作为匿名老师认知还需要一些时间,她没戴面具。形态优美的眉毛、长长的睫毛以及黑色的瞳孔暴露在三月夜晚的寒冷空气中。鼻子有点高不太像日本人,是一位有某种非现实美的女性。
【以真实脸孔见面还是第一次呢】
她这么说道。
我生硬的点了点头,没能说出话来。
匿名老师看着这边露出微笑,她笑时的眼型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是非常温柔的表情,仅凭嘴角附近无法再现的笑容。
【有什么好惊讶的,不是你提出来的吗?】
确实我曾经这么问过匿名老师。
——老师能为了大地摘下面具吗?
可以哦,她说,一定得做到,这么说道。
身边的真边说。
【我喜欢老师不戴假面的样子,笑的时候能看到眼睛附近非常棒】
【谢谢】
【今后打算不戴面具上课吗?】
【还在犹豫,不过也是呢,已经过去一周左右了,第三学期期间就这样也不错呢】
再次,我惊愕了。
阶梯岛的住民们基本不会再有所成长,毕竟是经由自身所舍弃的缺点同时还被保护在这里,寻求自身变化的情况很少发生。当然若是自己想要有所变化还是会有的。
比如说把现实里匿名老师所舍弃的什么东西称为心理创伤,身处阶梯岛的匿名老师所背负的心理创伤不可能消失,但若是因心理创伤而戴上面具,那么坚定面对创伤的决心而舍弃面具当然是可以做到的。
感觉有些多余但我还是说道。
【我也喜欢戴着面具的老师】
匿名老师用兴趣盎然的眼神看着我,看起来她不戴面具的眼瞳充满好奇心。
【真是意外呢,我以为你希望我摘下面具】
【确实是的,但戴着面具也好,老师能是我们的老师真是太好了】
谢谢,她再次说道。
【但不管怎么说,我也觉得差不多到时候了,去年年底也摘下面具见了佐佐冈同学,感觉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艰苦,虽然在不认识的孩子面前摘下面具还有所抵触,不过在你们面前倒没有那种感觉】
恐怕对于匿名老师而言这是非常正确的改变。
——有一位不戴着面具就无法站上讲台的老师,同时那位老师尽管是暂时的,坚定起摘下面具的意识。
单论这部分的话,一百个人里面肯定有一百个人觉得是正确的变化。
但这样的话,如果堀没有把她的心理创伤捡到这里的话,会变成什么样?现实里的匿名老师能以更加健全的姿态做出改变也说不定,她一定从最初开始就有这样坚韧的心灵才对。
走吧,匿名老师说道。
我们绕到校舍的另一边,往通向山顶的阶梯走去,途中真边说道。
【在不认识的人面前露出真容有抵抗?】
还真是直接深入的问题。
于是匿名老师用无力的声音回道。
【我不是不擅长应对不认识的人,以真容在人群里行动不会有所抵抗,我不擅长应对的不是人而是人际关系】
【但是,很喜欢学校吧?】
【是的,教学也好学生们也好全都喜欢。但对我而言学校这个舞台实在是太大了,每年都要和几十名学生建立亲密的关系,说实话是非常大的负担】
【有发生过什么?】
当然不是不明白真边提问的意义,但匿名老师没有做出回答,真边理所当然的再次问道。
【老师不得不戴上面具是有发生过什么事?】
很小的声音,匿名老师笑了。
笑声既包含了悲伤也有高兴,不过至少在我眼中高兴的部分比较多。
【我不太想说】
她保持着微笑继续说道。
【对你而言也是无关紧要的,学生没有必要顾虑教师各种的情由,还有更加需要烦恼的事情摆在眼前不是嘛】
当然,真边也不会退缩。
【但知道缘由的话我或许能帮上什么也说不定,当然做不到的事情确实比较多,可对一切无所知的话能做的到事情永远不会出现】
【非常正确的态度,想要去理解的姿态总是显得美丽崇高,但在此之前还需要先理解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是指什么?】
【大人有大人的固执,我再怎么说也是个大人,虽然你也许会有异议,但你确实还是个孩子,大人怎么可能会去拜托孩子】
我清楚此时身旁的真边心情不好在皱着眉头。
【年龄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当然,能够区分大人和孩子】
【大人究竟是什么样?和孩子有什么区别?】
我很在意真边的这个问题匿名老师会怎么回答。
以前我也被大地这么问过。
——怎么样才能变成大人?
我没能好好的想出答案于是回答道我们一起思考吧,这个问题至今悬而未决,于是匿名老师回答道。
【世上有两种大人,一种是无法继续当孩子,没有办法而不得不成长为大人,放弃很多事情将自己渺小的经验当作世界的一切,诉说着将自己小时候的一切幻想舍弃便是成为大人这样的借口,他们并没有重新获得什么,单纯失去了自己身为孩子的权利,你没有在意这类人的必要】
听到比想象中还要辛辣的话语让我苦笑,这可不是能说给大地的话。
匿名老师继续讲述着。
【另一种人选择了身为大人的自己,有着去履行世上一切重要义务的觉悟,国民的三大义务你也学过了吧?】
真边点了点头。
【工作、纳税以及让孩子得到应有的教育】
没错,匿名老师说道。
【将这三条归纳一下的话你觉得该怎么说?】
【归纳,吗?】
【好好工作,为了国家纳税,让孩子得到正确的教育,试着将这些用一句话表达?】
真边稍微沉默了一会。
【正经的活着,的意思?】
匿名老师轻轻摇摇头。
【说得也没有错,但作为我个人的解释,法律所规定的的义务总得来说就是,为了未来而拼尽全力,背负创造正确未来的觉悟才是正确意义的大人】
啊,那应该是正确意义上大人的样子吧。
真边在这个问题上已经不打算反驳了,但她还是清晰的用根据听时状况不同则具有攻击性的声音说道。
【就算是这样,我觉得也和大人不能依赖孩子毫无关系】
【所谓的孩子指的是未来,我们有义务保护的象征,我们必须单方面的保护你们,而你们必须单方面的接受我们的保护,这才是正确的形式,所以大人们会把孩子们像孩童般那样对待】
大概两次呼吸的间隔,真边考虑着继续说道。
【我不明白,这种说法在理论上是不是太跳跃了?】
就像刚才所言般把真边像孩子一样对待着匿名老师微笑着说道。
【并不是在说有关道理的话题,我所说的是大人的固执】
通往山顶的阶梯在校舍后方的树丛那。
让人屏住呼吸的阶梯,高度也好宽度也罢都不能说适宜攀登,匿名老师把脚踩在第一级上说道。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属于哪类大人,感觉像是不得已从孩子变成大人的,也觉得自己是想要成为大人的,既然不明白,那也只能固执的意气用事】
我和真边跟在她的身后。
【固执】
真边简短的重复着,大概在考虑着话语的含义。
看着阶梯前方匿名老师继续说道。
【我是以自己的意志接受身为大人的义务的,这么固执的声张着】
这个人是怎么被自身舍弃来到阶梯岛的呢?我又疑惑起来。
现实里的她究竟舍弃了什么又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真边说道。
【我也想像这样承担义务,和老师一样主张自己的固执】
【还太早,没有着急的必要】
匿名老师回答道。
【清晨必然存在于夜晚的彼方,要想成为正确的大人,就必须诚实的面对一个个夜晚】
【夜晚?】
【黑暗、安静同时也是只属于你自己的时间,每当夜幕降临时烦恼吧,每当夜幕降临时决断吧,回顾过往并后悔吧,认可过去的经验错误吧,反复度过一个个这样的诚实夜晚,终有一天会成为靠谱的大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真边沉默着。
终于,好像得出答案一样,回答道【我明白了】
*
我们攀登着阶梯。
时任姐曾经说过,这里是非常私人的地方。
那个时候的我完全搞不清楚意思,模糊暧昧的接受了她的说法。
但现在我能够稍微具体的理解这座阶梯所代表的意义。
这里是再次确认自身的场所,并不是指爬上去就说不定能见到自己的意思。在这狭小、昏暗、安静的阶梯上时,我不得不持续的思考自身。临近的星空是如此震撼着我,而我是如此的渺小,于是无论如何我都会想着自己正身处这片情景的中央。
也就是说这里便是匿名老师所说的夜晚。
必须一个人烦恼、决断、诚实度过的场所。
夜空中明月被一层薄薄的云朵遮蔽,光亮减弱了不少,成群的树木宛若周围的黑夜般簇拥包裹着阶梯。走在前面的匿名老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注视着阶梯前方继续前进着,受此影响我和真边也保持着沉默。终于真边开始小声嘟囔的说了起来,而我也回应着她。
和真边的对话感觉很自然,不过我想即便保持沉默,寂静无声的环境我也能自然而然地听到她的声音吧,无论我们是否在一起攀登阶梯,构成我的因素也不会改变。
这里是非常私人的地方,但。
——我本身也包含真边由宇
当然并不是说她必须身处我的身边。
真边由宇这一存在深深影响着我,我定义自身时不可避免的需要考虑到她的存在。一旦除开她的部分,我大概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某个人吧。理所当然的,像真边一样堀、大地也是我的一部分;活了一百万次的猫以及匿名老师;还有佐佐冈、班长甚至是安达都是我的一部分。所以这里确实是极其私人的场所但不代表这里是孤独的。就像在地里生根发芽向天空生长的大树一样,身为其中一个枝干的我与其他多种多样的枝干联系在一起。
——你不能再舍弃任何事物
时任姐这么说道。
如此众多的事物真的能够一个不留的顾及到嘛?我觉得非常困难。
不知不觉间视野里走在最前面的匿名老师消失了,紧跟身后的真边也也听不到足音。
但意识到了这些我也没有停下脚步,即使烦恼、踌躇我也依然拾级而上。
我在想魔女这一存在。
不是指堀,也不是指时任姐,单纯魔女本身。
那是被幸福以及全能所诅咒的存在,因为有一切的决定权,而不得不而背负决定一切的义务,当然这不是指别人赋予的义务,是说全能本身就是那种程度的重担。
选择什么和舍弃什么是同义的,至少我这么觉得。
选择一方的同时必须舍弃没被选择的事物。
但是时任姐说什么都别舍弃,这本身就是魔女诅咒的解答也说不定。
——但是,那种事是有可能的吗?
不选择任何事物生活下去,或者只去获取却不舍弃是可能的嘛。
无论怎么烦恼,都想不出答案。
终于前面出现了皱着眉头的【他】
【我还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
现实里的我这么说道。
说得没错,我苦笑着回应道。
【不过说实话,我倒是还想再见你一次】
他好像很惊讶的眉毛上扬了一下,看自己这张脸的表情果然还是那么焦躁,但现在这份焦躁可以笑着接纳。
【还真是说出了很让我惊讶的话】
【啊啊,最近的我总是干出让自己也很意外的事】
真恶心,他发出牢骚,就像真的很恶心一样摆出嫌弃的表情。
我继续推进着话题。
【有要找你商量的事】
【商量?和自己嘛?】
【我和你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人了,是有关大地的事,你见到他了吗?】
【经常见面,大地怎么了?】
【你们没能完全解决他的问题】
听了我说的话,现实里的我叹息着说道。
【你不会是在期待着我们能够华丽的拯救大地吧?仅是高中生的我们难道要去插手别人的家庭问题?】
我笑着回答道。
【当然了,真边肯定会这么做】
【确实说不定,但阻止那样的她就是我的职责】
【会被我阻止的真边,还有什么价值?】
【还是有不少的吧,所谓的价值】
啊啊,果然他是那个舍弃了我的我,把真边由宇视为信仰之心完全舍弃了的我。
他说的一定是正确的吧,无论真边由宇变成什么样都不会是无价值的,他也像平常的高中生一样,作为一个普通人而言,和所有人一样有着自己的特殊价值吧。
——那样的她,真的让你满足了吗?
虽然我想这么说,但是今晚的要务不是我和真边。
【无论如何大地的事我们不能放着不管,差不多让他捡回丢在这里的他比较好】
【大概吧,但是我们能做到的事非常有限,也就是平时见个面聊聊天,偶尔一起吃饭的程度,这已经是极限了】
【儿童商量所呢?】
【考虑过,但大地不想说他母亲的事,至少他身上也没有被虐待的痕迹,事情要搞得多大很难下判断】
【原来如此,话说我们找了一位协助者】
听完我的话他的眼睛稍微眯了起来。
【协助者?】
【能多一位帮忙考虑的大人比较好不是嘛,是我们这边学校里的一位教师,是个非常不错的人。已经和现实里的她说过大地的情况了,希望你和真边能为她提供协助】
现在匿名老师应该也已经见到现实里的自己了。
那边的对话怎么样了我虽然无从知晓,但现在也只能以那边顺利为前提,不行的话也只能再考虑别的方法。
于是我继续道。
【更详细的情况会寄信给你,预定明天早上送到,你一开始要做的就是告诉老师【今天的对话是真实的】让她能够理解现状,让她以为只是个梦的话就难办了】
【是你把信送过去的?】
【我怎么可能做到,拜托魔女帮忙的,你也见过魔女了吧?】
只有魔女能够往返阶梯岛与现实,这样的说法并不正确。
毕竟现在我眼前的就是【现实里的自己】,这个说法成立的话其实现实里的人也可以来往阶梯岛,而且他既没有失去记忆就能来这里,也没有失去记忆就能回到现实。
话虽如此现在也没有详细讲解阶梯岛构造的必要。
我继续推进话题。
【大地舍弃的是讨厌母亲的自己,我们希望大地能够捡回自己】
诶,他小声发出疑惑。
【真的吗?】
【啊,怎么了?】
【和我的认知有些差距,不过也无所谓了】
虽然很在意有什么不同但他催促道【之后呢?】,所以我继续说着。
【他那样的小孩子变得讨厌母亲,这种讨厌的感情不是该被随意舍弃的,肯定需要别的解决方法】
【不能让魔女做些什么吗?即便本人不想捡回自己,魔女的话应该也能够擅自让他回来的吧?】
【想做的话确实可以做到,但现实还没有任何改变的现在,只改变大地自身的情感没有意义】
【也就是说要想创造出能够让大地率直生活下去的环境,让他能够堂堂正正的说出讨厌母亲,先创造出能够解决当前问题的状况】
【啊,对,有什么违和感?】
他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虽说曾经是我自己,但现在他烦恼着什么我是完全搞不清楚,终于他摇摇头。
【完全符合真边由宇的想法】
【没错】
【但,这是现实里的真边所舍弃的想法】
我语塞了。
现实里的真边由宇有着什么样的变化,我不知道。也没有问堀,要是问她的话,感觉像是背叛她。不过在这以外,即便出现一丝变化的真边由宇什么的,我完全不想想象。
他继续说道。
【孩子讨厌父母的情感,没有特意让他回忆起来的必要,能对此视而不见的话视而不见比较好,没有非让一个年幼少年感到痛苦的必要】
【但是,若是对此视而不见的话情况能有所缓解吗?大地的苦痛没有任何变化,问题能得到解决?】
【不要拘泥于解决这样的话语,屈身度过就好。大地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们只需要继续陪伴帮助他成长聪明的大人就好,过个十年估计他也不会再见到自己的亲人了,一定能以别的形式变得幸福】
【舍弃了和母亲的联系获得的幸福必然不是理想的】
【理想的幸福是什么样的,你觉得能找到所谓理想的幸福吗?谁都是在不停妥协着生活下去,确实对于大地而言需要妥协的实在是过于庞大了,但也确实存在着如此成长的道路】
完全符合我的想法,我这么感觉到。
大概是两周之前的我会说的话,并且也是现在的我难以接受的理论。
【当然,确实没有必须变得理想化的需求,但首先该以此为目标不是嘛,寻找妥协的方案也应该等到能想的办法全部失败以后】
【我就是在说这个想办法的过程带给大地更多伤害的可能,为什么你无法理解?真的是我吗?】
确实他和我很不一样。
既没有与堀一起生活的记忆,也没有对真边信仰的我确实不是我。
我摇着头宣告道。
【无论怎么说,情况已经开始出现变化,你或者我个人的思考并不能决定全部】
现实里的匿名老师也好真边也罢,现在应该已经了解情况了,一旦开始有所动作的话,就不得不开始思索下一步。
他不情愿的说道。
【我并不是想要否定你们的做法,只是——】
在此处停顿。
不是我的我又陷入了一段沉思,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烦恼的必要呢。无论怎么说现在只能听取匿名老师和真边的意见,并以此作为基本方针思考该如何采取行动。
终于他露出脱力的表情,然后在我看来像是苦笑一样的说道。
【你这么无忧无虑真好】
无忧无虑?
【和你有什么不同?】
【还像个孩子一样的话题】
又是这个话题。
【你已经成为大人了?】
【不清楚,不过按照你的说法,说些孩子气的话像傻瓜一样真的能去做到就轻松了】
【考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在逃避】
【又来,真是完全不符合我风格的话,逃避怎么可能没有意义】
没错,因此而得到救赎的例子是有的吧,不想面对的事物不去面对就好了。又没有必须面对的规定,逃避看不惯的事在很多情况是非常有效的。
可是。
【你难道忘记了手枪星?】
就连七年前到阶梯岛和堀一起生活的那个我都无法忘怀的事物,如果我像个孩子的话,那一定也是以此为本源的价值观带来的影响。被我自己称为自身存在理由的手枪星,他也舍弃了吗?
以寂寥的笑容他说道。
【真边怎么才能变得幸福呢,我一直在考虑这样的事情,但完全得不出答案,总是感觉到后悔。如果小学的那个时候,不是作为那颗星而是把她当作一位普通女孩,并向她抱有好意的话,真边是不是能理所当然的获取幸福】
听完他的话,我也笑了。
虽然我对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没有兴趣,不过那一定是比较得意的笑容吧。
【别开玩笑了,无论我变成什么样,真边都是不会变的】
她更加孤独,孤独到发觉不了自己是孤身一人的程度,但也因此如此美丽。仅是偶尔靠近她的我怎么可能改变真边的本质。
我自信断言道。
【真边由宇不会变得幸福。理所当然的,她一直在追寻着非现实的理想不是嘛,甚至不去找一个借口,全由自己背负一切伤害。不要搞错主语,是你不想看着悲伤着的她,是你想要变得幸福,但只要你还在追逐着真边这一存在就无法实现,回想起来吧,我们能做的事不过是在她身旁感受着同样的悲伤】
如果这不能被称为幸福的话。
那就只能为了大家的美好回忆,而从她的身边逃走。
他没能回应我的话,与之相对的用稍微有点嘶哑的声音唐突的问道。
【为什么想要再见我一次?】
【诶】
【说过吧,就在刚才】
【这可不是说谎,而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他无法称之为幸福的事物,我可以称之为幸福。
【我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上自己】
即使还不完全,但我知道如何去爱自己,现在也能够允许自己站在挚爱的身旁。
所以我笑着宣告道。
【你也能变得幸福就好了,我真心这么认为】
他也笑了,笑容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年幼,像个羞怯淳朴的少年。
难以听清的小声他说道。
【或许我也是一样,我也想再次见到你也说不定】
现实里的真边究竟变成什么样我完全不知道。
恐怕早已变成我不希望看到的真边了吧,大概缺少了什么,但即使如此,归根结底她的本质还是那个真边由宇。
一定是这样的,因此。
【仅是把你舍弃的话,完全不够呢】
另一个我这么说道。
吸了口气,我问道。
【那要怎么办?】
【捡回你,然后用我的话语来否定你】
下次不会再依赖魔法了,他这么说道。
4 时任 同一天
那个孩子又哭了。
把毛巾盖在脸上哭泣着。
即使看不到脸也听不到声音,时任也能清楚的明白堀在哭。
时任在床边弯下腰,把手掌轻轻地放在毛巾上安慰着她。就这么等着,直到黑夜结束,让这段黑暗冰冷的时间过去,等到阳光再次照耀这里为止保持沉默,这样就好。
可时任还是问道。
【为什么让他回去了?】
说的是七草,阶梯岛的七草。
就在刚才七草他被现实里的自己捡了回去,从阶梯岛消失了。
堀当然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以凭借自己的任性让他成为自己的东西,但堀没有这么做。明知自己会受到深深地伤害还是让七草和现实里的自己合为一体。
听到了嘶哑的回应。
【因为这是决定事项】
【指什么事?】
【舍弃自己的本人再捡回的时候,要还给对方】
【谁决定的?】
【我和七草】
【那样的规定根本不需要遵守,魔女本就是任性的存在】
【这就是——】
因为在哭的原因堀小小的咳嗽了一下,呼吸平静之后醒了醒鼻子重新说道。
【这就是我的任性】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时任本想这么说。
——哭泣着、痛苦着,即便如此也要遵守规定,怎么可能说是自己的任性。
但是堀一定相信着自己的话语。到自己相信为止反复对自己强调,这便是美丽的魔法;便是她的幸福;便是她心底里的任性,直到说服自己为止。
【没关系】
堀说道。
就像长时间暴露在风吹雨淋中的看板般嘶哑的声音。
【没关系的,因为七草会回来】
【是嘛,为什么能确信?】
【我会去取回来】
【那不是违反规则嘛?】
堀在毛巾下面的头动了动,时任明白她在点头。
【约定过,和七草】
【这样啊】
看来他早已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但究竟具体想到什么地步搞不清,不过至少可以说,有想到自己从阶梯岛上消失使得事态变得糟糕到极点,同时也为此做好了准备。
——但以这种方式消失有想到过吗?
七草并不只是单纯的消失了。
捡回他的,现实七草的动机是主要问题。
堀以前曾经这样说道,什么都不舍弃便是这座岛的理想。过于沉重而不得不放弃的自身的一部分取下来,细心的守护好,等到有必要拾回的时候再还回去,便是理想的魔法。
非常美丽,但是。
七草是为了否定而重新拾起的,和堀的理想相悖,不仅仅是丢弃更要彻底的破坏而拾起。
——呐,曾对你说过吧?
时任在内心呢喃着,就像邪恶的魔女一样冰冷地。
能最切实对阶梯岛的理想造成伤害的,果然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