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月夜中舞动的野兽之梦 八 夜之兽

玲音从远处茫然看著羽矢多对上张燕的这一战。

在他的视野中,从羽矢多手臂伸出的藤蔓,穿进张燕的头部侧面,几乎就在同时,张燕往后跳开了一大步。

看来由于对方反应够快,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没让这一击变成致命伤。

张燕在较远的位置著地后,跪了下来,背部剧烈起伏。

刚才的攻防,让面具从他脸上脱落。

底下露出的面孔,是个看似比羽矢多还小了几岁的中年小个子男性。

他犀利的眼神因憎恨而扭曲,耳朵滴著鲜血,用中文喃喃说了几句话。

多半知道这种出奇制胜的手法只管用一次,羽矢多没有乘胜追击。这期间宿主们继续往海上避难,已经渐渐整理出便于让皇帝动用真正实力的环境。

但最让玲音吃惊的,却是这位他熟识的监护人所拥有的实力。

(羽、羽矢多先生,好强……!)

记录者也沉吟起来。

『与其说强,不如说是很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能力。他体格那么高大,又秀出用木盾防御和手上包裹树皮的攻击,让人以为他是个硬碰硬的力量型──但他真正的武器,却是敌人以那种速度移动,却还能精准刺中敌人耳朵的命中精度。看样子你的监护人外表粗犷,神经却很细腻。皇帝──似乎也吓了一跳。)

玲音在视野角落认出了静枝。

她伫立不动,默默看著羽矢多。

她的视线中有著几分震惊,但同时也有著几分落寞,绷紧的嘴散发出沉痛的神色。

她的身影散发出来的不是身为皇帝的威严,反倒是玲音所认识的那个待人温和的静枝的风貌比较重。

(即使有宝石栖宿……静枝小姐还是静枝小姐啊。)

『这很难说吧……我所知道的皇帝,也经常露出那种落寞的表情。皇帝虽然站在容易受人误解的立场,但对自己人而言绝非暴君。只是──我不否认他杀了太多不是自己人的人。从某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说这种两面性正是皇帝的特徵──)

玲音听著这令人不太高兴得起来的分析,将注意力转移到视野中的另一个女生。

将军周皓月以铁扇掩嘴,眨动她美丽的眼睛。

「……即使张燕气得冲昏了头,但竟然能将他逼入下风……我真吓了一跳。真搞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甘愿曲居在有乐原那种角色底下呢。」

玲音没有回答她的话,偷偷摸摸撑住克蕾亚与香恋的肩膀,走开了几步。

皓月仍然背对他,笑嘻嘻地说:

「……玲音,结果你没机会跑掉呢。要是张燕再更加扰乱我们这边一点,我想你也就有这个机会了──但是现在你才要跑未免太迟了,请你死心。」

「……是,对不起……」

玲音乖乖举起双手。香恋抬头半翻白眼瞪著他,克蕾亚则认命似的低头。

本来女王香恋就不可能会同意逃亡,而且从状况来判断,现在也不处于逃得掉的局面。身穿警察制服的「近卫兵」与身穿袈裟的「枪手」也都还留在现场。

记录者叹了一口气。

『……这下是跑不掉了。玲音,现在你还是认命吧。』

(这我是赞成啦……可是,对方应该还没认命吧。)

张燕一阵苦战过后跪到了地上,身体频频发抖。

他耳朵流血,瞪著在场的众人──

紧接著他高声吼叫。

从他口中发出的不是言语,实实在在地是一种野兽般的咆哮,让玲音忍不住双手摀住耳朵。

这股毫不掩饰仇恨的凶狠敌意,是向在场的所有人发出的。

玲音这些年来过著安稳的生活,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性质的敌意。他一瞬间呼吸停住,膝盖开始颤抖。

这和在巷子里被不良少年找碴的状况完全不一样。

是面对绝对强者发出的怒气所产生的本能恐惧。这辈子第一次暴露在这种恐惧当中的玲音,连平常爱说的玩笑话都抛诸脑后,当场畏缩起来。

香恋与克蕾亚似乎也是一样,紧紧抓住玲音的手臂,全身僵硬。

(不妙……!会被他宰了……!)

玲音小时候受母亲虐待时,就有过这种危机感。但当时觉得「也许会死」的同时,总还有著些许余裕,让他心中有著「相信这次一定也会撑过去」这种预感。

张燕这个男人所发出的坚定杀气,则远远超出这样的层次,一瞬间就震慑住玲音的精神。

就在皓月、羽矢多与神竹等人都摆出戒备态势的当下──

玲音肩膀一抖。

他右边有著香恋,左边有著克蕾亚。

「我要像个男人保护好她们」这样的念头丝毫没出现在玲音的脑子里。但话说回来,他倒也不是只想自己活命就好。

人真的遇到迫在眉睫的危机时,就会什么都没办法思考。

不小心踩空楼梯时。

打翻装了热水的开水壶时。

被人从意想不到的方向一拳撂倒时──

人的身体就会做出反射性的行动,在下意识中动起来。

而玲音的反射行动当中,还多了一个连他也不清楚的新选择。

他的心脏噗通一跳。

这声脉搏极为异样,令他产生内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似的错觉。

就在这声脉动的触发下,玲音的心窝一阵抽痛。

肚子里有怪东西。

这种诡异的现象让玲音汗毛直竖。

(好、好像会跑出什么东西来……!)

『不,你在说什么傻……』

记录者的话说到一半,玲音的制服上衣就从内侧高高鼓起。

他短袖上衣的胸口不自然地隆起,从布料缝隙间可以看到一种黑色的物质。

「咿!」

有个东西在腹部与上衣间挣扎蠢动。

玲音慌了手脚,扯掉几个钮扣,敞开了上衣。

紧接著──

一团黑色的物体啵的一声掉到地上。

这令人眼熟的生物从圆滚滚的身腥伸出四根粗而短的脚,趴在地上不动。

他以极为慵懒的动作慢慢抬起头,用金色的眼睛凝视玲音。

玲音则交互看著这个生物与自己的身体。

玲音腹部开了一个黑色的大洞。

这个洞并未通往身体内侧。既未流血,也不痛,就好像只有这个部分凭空消失了似的,看到个黑色的空间开著一个大洞。

随著从这个洞里跑出来的黑色生物站起来,玲音身上的洞也在转眼间合上。

「……玲、玲音?」

「……哥哥……?」

克蕾亚与香恋各自发出不解的声音,但最一头雾水的就是玲音自己。

其他众人也说不出话来,看著这个从玲音腹部出现的奇妙搅局者。

这只全身长著长毛的野兽,毫不介意四周的视线,用两只脚从容站起。

皓月在铁扇底下发出狐疑的声音。

「……猫?」

从玲音体内跑出来的这个生物,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只黑猫。

柔软而蓬松的黑毛、频频颤动的三角形耳朵,偏短的四肢与藏起的肉球。一对兼有盯上猎物的犀利与可爱的金色眼睛,仍在闪闪发光。

体型就像布偶一样圆滚滚的,以猫来说未免太胖了些,但至少特徵都和猫一致,一眼就看得出是猫。

换个角度来看,倒也像是缩水的「黑虎君」,但以布偶装来说未免太小,个子也只到玲音膝盖左右。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后,神竹呼喊:

「……是……是『特莱哈特的妖猫』!皇帝、皓月,请赶快退开!这家伙很危险!」

其余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之际,只有身穿白袍的神竹方寸大乱。

这个状似黑猫的生物以一对金色的大眼睛朝他瞥了一眼后,若无其事地搔了搔肚子。

皓月皱起眉头。

「您说是妖猫,可是……它虽然看起来脸皮厚了点,但似乎不会有什么危害……」

「这家伙是艾斯哈派来的!他……是艾斯哈准备的棋子!」

神竹这句话一出口,场上渐趋和缓的气氛立刻变得迥然不同。

(怪、怪了?)

众人朝向猫的视线,立刻集中在玲音一个人身上。虽然不敢出手的状况并未改变,但紧张感的性质大不相同。

记录者在脑中忿忿地说道:

『那个臭占卜师……!玲音,这只猫似乎和艾斯哈有关,你也要小心!』

这个说法让玲音觉得不对劲。

他从这只奇妙的猫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敌意。

不仅没有敌意,甚至还有种和自己相连的感觉。

「……玲音,问你喔……这猫是怎么回事?」

身旁的克蕾亚战战兢兢地将纤细的手指放上玲音腹部。

先前由于夜色昏暗而没注意到,但玲音那敞开上衣而露出的腹部上,长著一根类似脐带的黑线。

用手指去摸也只会凭空穿透而摸不到,但这条线连往黑猫的尾巴。

玲音忽然想到一件事,轻轻举起一只手。

结果站在正面的黑猫也跟著举起一只手。

接著他抬起一只脚。

黑猫也同样抬起脚,却失去平衡而往旁边倒下,慢吞吞地爬起来后,重新摆出一样的姿势。

(……我总觉得好像可以跟他沟通……)

『……看来是这样,但如果这是艾斯哈的恶作剧,就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浓厚的观望气氛中,最先有了行动的是张燕。

彷佛是在等和羽矢多交战而受的伤势稳定下来,他突然举步飞奔。

他当然是跑向周皓月,但同时也朝玲音与神竹掷出短刀作为牵制。

看在他眼里,多半觉得玲音也是「皓月的人」。怎么想都不觉得他会了解玲音等人之间复杂的关系。

神竹迅速闪过,玲音身前则有黑猫高高举起粗而短的双手。

黑猫头上出现一个可让一个人环抱的黑色球体。看来这是一团气体,球体表层还沿著空气流动而微微懦动。

张燕掷出的短刀被这球体吸了进去,并未从另一侧穿出,就此消失。

玲音等人看得目瞪口呆,黑猫就在他们身前慢慢摇动与玲音相连的长尾巴,然后将举高的双手轻快地往下一挥。

这个黑色球体既不是掷向张燕,也不是掷向皓月,而是掷向玲音等人。

「什么!」

『喂!你们根本就没办法沟通吧!』

球体无视玲音的震惊与记录者的慌张,转眼间就直逼眼前。

「女王!请往这边来!」

担任护卫而侍立在一旁的半百警察「近卫兵」不及细想,伸出巨大的手想去抓住玲音等人。

这只手只抓住了离他最近的香恋,玲音与抓著玲音不放的克蕾亚就来不及了。

「哥哥!」

玲音与克蕾亚听著香恋尖叫似的呼喊,只能束手无策地被吞进黑色球体当中。

「哇!」

「呀!」

不约而同地喊出声后,玲音与克蕾亚两人都被黑猫掷出的球状黑色物体吞没。

只有香恋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侍立在一旁的近卫兵伸手救走。

如果玲音有这个意思,他应该也能伸手拉住妹妹的手,但他当然不会特意拉妹妹一起犯险。

玲音反而应该推开克蕾亚,让她避开这球体,但她又死命抓住玲音不放手。

玲音与克蕾亚的全身,都笼罩在一种黏腻而沉重的空气中。

但这只维持了一瞬间,正常的空气迅速回到两人身边。

这里不是码头,闻不到海水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气味。

玲音微微睁开眼睛,不由得脸颊抽搐。

「……怪了?……咦?……这里,该不会……」

他抱著克蕾亚瘫坐在地,伸手去摸锁头上的「开关」。

「……电灯,电灯……有、有了。」

喀嚓一声开关打开。

2.25坪大的小房间里,有著眼熟的床与便宜的书桌。

小小的书架上塞著记帐本、生活相关的文件、参考书、考试题库与食谱类的书本,不起眼的最下排则藏有不能被克蕾亚或香恋看到的那种书刊。

玲音不可能看错,这里就是他的寝室。

「……我房间……?咦?为什么!」

「该、该不会是又失踪了……!」

两人背靠在寝室门上,瘫坐著不动。

身上的衣著都和站在码头时一样,脚上还穿著用来代替学校室内鞋的运动鞋。

战战兢兢睁开眼睛的克蕾亚是不用说了,连玲音也发呆发了好一阵子。

脑中闪过前阵子的失踪案,但这次他的意识没有任何一瞬间的断绝。一直到刚才,玲音都确实在有著海水气味的码头,感受著海面结冰的寒气。

眼前更有著鲜明的痕迹──

那只胖得圆滚滚而且用双脚直立的「黑猫」,就站在他们眼前。

玲音与克蕾亚默默看著他。

黑猫也以金色的眼睛看著玲音。

黑猫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情绪。他那种微微透出的诡异感觉与圆滚滚的体型,果然与红街中华街的吉祥物黑虎君有些相似。

记录者在脑海中沉吟。

『空间转移能力吗……刚才的球体也许是虫洞的一种。玲音,为防万一,你打开电视看看,应该可以从节目表查看日期。』

(喔、喔喔!)

手机从他在美术教室被卷进动乱时,就放在书包里,所以现在不在手边。房间里也有时钟,但看时钟不会知道日期。

两人当场脱掉鞋子,走到客厅去。

夜间新闻节目十分和平,与这场动乱相关的快报似乎尚未送达。

打开节目表查看,日期也没有异状。

「……时间没有变……这也就是说,羽矢多先生还在那个码头上,跟那个戴鸟面具的人战斗……?」

听玲音这么说,克蕾亚遮住了嘴。

「我想应该是……玲、玲音你不可以回去喔!」

「不,可是香恋她……」

妹妹还待在那里──记录者在脑海里劝解为了这件事而心急的玲音。

『皇帝和羽矢多都在那儿,相信要保护她的安全应该不是问题。反倒是……既然她被女王宝石栖宿而投靠皇帝那一方,就很难和现在的我们一起行动。我们应该趁著这个机会找出立可德利克。』

(这……你说得对。)

玲音咬紧牙关点了点头。若不从香恋与静枝等人身上取出「宝石」,事情终究得不到解决。

「总之……克蕾亚,我先送你回医院再说。我想这样多少可以了解一些状况,而且应该比待在这里安全吧?」

克蕾亚松了一口气似的点点头说:

「嗯。可是……这只猫要怎么办?一起带去就好吗……?」

玲音也不敢贸然回答克蕾亚的这个疑问。

(我说记录者,该不会是我动了「想离开那里」的念头,这只猫才帮我?)

玲音低头看著黑猫频频颤动的耳朵,寻求记录者的见解。

『……他一句话也不说,但也许读得出人的心思。如果他会选择你房间作为避难去处,也是读了你心思的结果,那就说得通了。而且……我也想不到除此以外的解释。』

记录者的口气显得兴味盎然,但尚未放下戒心。

这只黑猫是从玲音体内出现的。从玲音腹部伸出的那条脐带似的黑线,仍然牢牢连接在猫的尾巴上。

这条线用手碰不到,就像是一种有形体的「影子」。

由于这只猫姑且算是他的恩人,玲音向他表达谢意说:

「呃……猫兄,总之先跟你说声谢啦。然后不好意思,我得送她出门……」

玲音朝玄关瞥了一眼,像是要告诉他从哪里回去。

黑猫始终没有要从玄关离开的迹象,轻轻举起一只手。

「嗯?」

本以为他是要握手,但情形不太对劲。

他的爪子冒出细细的黑烟,在空中写成文字。

起初看上去像是英文字母的Y,但正中央附近笔画有点乱。

几瞬间后冒出的鲜明文字,是「¥」符号。

玲音与克蕾亚沉默了一会儿。

「……咦,这是怎样?要我交钱……?」

黑猫用力摇摇头,表情仍然毫无改变。

接著黑猫把这儿当自己家似的,开始翻找起位于客厅角落的柜子。里面装著玲音兄妹当前的生活费。

黑猫用指尖抓起钱包,朝玲音一扔。

然后他就一步步走向玄关,朝玲音他们招了招手。

玲音不由得歪头纳闷。感觉像是可以沟通,却又有些地方微妙地不通。黑猫似乎懂得玲音的意思,但玲音这边就完全不懂黑猫在想什么。

「……他该不会是在说:『拿著这钱包跟我来』?」

克蕾亚战战兢兢指出这一点。

可疑的黑猫双手肉球连连互拍,以拍手回应她的猜测。

玲音与克蕾亚就在这莫测高深的猫状生物引领下,走在住家附近的路上。

一低头就可以看到他的后脑勺上,有著尖尖的耳朵频频颤动。

克蕾亚一直看著黑猫的这种模样,在玲音耳边轻声说:

「……玲音,他果然是猫吧……?」

「哎,外表跟尺寸都是猫没错……但总觉得里面有人。」

以双脚步行的黑色毛球融入夜色之中,并不如想像中醒目。如果是用四只脚行走,就只像只寻常的猫,但他走路的姿态实在太光明正大。

他从容地抬头挺胸,夸示自己胖嘟嘟的圆肚,一点也没驼背,大步往前进。

「……他已经换冬毛了吧。」

「……挺毛茸茸的。」

这不怎么有意义的对话,同时也显示出了他们内心的动摇。

两人就只是跟著猫走。克蕾亚住处所在的文槻综合病院也在同一个方向上,但要问到猫的目的地是不是那里,就颇令人怀疑了。

玲音换掉钮扣脱落的制服,穿上了T恤;克蕾亚也以裁缝师的能力换成无袖衬衫搭配领带与裙装的便服。

她从身旁紧紧勾住玲音的手,丝毫不肯放松。

前阵子刚从失踪回归,紧接著从国中的保健室回家的路上,她的模样也和现在很像。

但当时她的表情有一半是在开玩笑,现在则十分僵硬,像是有事情想不开。

玲音不但不觉得赚到,反而无地自容,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说:

「……克蕾亚,我说啊,刚刚在港口,那个穿日式工作服的大叔洒出那种黑色液体的时候……你好像格外紧张,你对那玩意儿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勾在一起的手臂上传来强到令他疼痛的力道。玲音根本没有心情感受胸部的触感,关节就被绞得快要散了。

「晤喔喔!克蕾亚!投降!投降!」

「……啊,抱、抱歉!我一个控制不住就!」

克蕾亚立刻放开手。

玲音猜到自己踩到她的地雷,特意换了话题。

「你去上的健身房,该不会是练格斗技那种的吧……?」

就在前不久,玲音才在文槻综合病院看到两名美女大打出手。她们鬼神般的身手压倒了全场的行商会人马,让玲音留下了害怕的印象。

克蕾亚慌了手脚似的连连摇头:

「才、才不是!是很正常的健身俱乐部!虽然我去上的是淑女时段,但如果玲音你不相信,要不要自己来看看?」

玲音联想到她穿上火辣健身服装的模样,忍不住沉吟著说:

「…………不,我想这对我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就说我们没有在练那么辛苦的项目了。比较像是追求美容和健康,而且教练人也很好,我觉得只要练练看,一定会觉得很开心──」

克蕾亚似乎错解了玲音这番话的意思,但他也没有理由特意去订正。

「我就问来当个参考……你运动时穿什么?」

「咦?就是普通的运动服啊。」

尽管梦想应声瓦解,但相对的也多少放心了些。

「不过怎么说,我还要顾打工──」

玲音话说到一半,才按住额头。

「啊……静枝小姐现在弄成这样,应该没心情开店啊……」

「嗯、嗯……这说得也是……」

克蕾亚也点点头,两人再度转为无言。

玲音他们的日常就在今天,而且就在刚才,应声瓦解了。

既然同时被行商会与布洛斯佩克特这两派人马盯上,根本就不能去上学,而且他也不可能丢下香恋与朋友们不管,自己去过正常的生活。

不仅如此,这些人打得一发不可收拾,难保不会把整个水门市都变成战场。

走在前面的黑猫被少数从旁走过的人投以奇异的视线,这时他忽然停下脚步。

看样子是抵达目的地了。

玲音与克蕾亚的眼前,有著一间整面墙都是玻璃落地窗,被日光灯照得耀眼的店。

「……咦?便利商店?」

「……我愈来愈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了……」

玲音的这种预感,十之八九都会猜中。

这间全年无修,二十四小时营业,彷佛象徵现代日本的商店,正巧店里没有其他顾客。

黑猫也不管玲音还一头雾水,踩著毫不犹豫的脚步从容地走进店里。

两人赶紧从后跟上。

本以为会被店员骂,但所幸店员正在忙别的事。

黑猫一副熟门熟路的模样,拿起一个购物篮,以精挑细选的眼神,目光来回扫视架上的猫饲料。

他的视线停在其中一个地方。

「风味丰富的极致猫罐头/至高无上的梦幻特等鲔鱼」──

一罐二百五十圆。是架上所有猫罐头中最贵的一种。

黑猫不发一语,毫不留情地开始把这种罐头往篮子里塞。

「等、等、等一下!咦,怎么?为什么这边这种便宜的就不行!你看,成分几乎完全一样!」

玲音慌了手脚,拿起一罐八十圆左右的一般猫罐头塞到黑猫手里。

黑猫盯著罐头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放回原来的架上,又开始把高价的猫罐头扫进购物篮。

这种让人丝毫感受不到交涉余地的态度,已经超出厚脸皮的程度,反而令人觉得痛快。

玲音垂头丧气。

克蕾亚关心地摸摸他的背,但他的荷包将会受到决定性的打击。

眼前的黑色恶魔缓缓摇动与玲音相连的长尾巴,接二连三搜刮高级猫罐头。

不久黑猫搜刮了二十罐左右的罐头,扫光了架上的货,然后轻轻松松地把沉重的购物篮扛到头上,意气风发地走到结帐台前。

玲音也死了心,从他背后拿出钱包。

结帐时个子矮的黑猫站在店员看不到的柜台前死角,一副不关他事的模样搔著肚子。玲音从他头上,用死鱼般的眼神买进大量的猫罐头。

高级猫罐头二十个,合计五千圆。

以临时支出而言,这样的金额绝对不算便宜。

玲音与克蕾亚接过两个里头东西装得沉甸甸的塑胶袋,走出了便利商店。

玲音走进没什么人经过的巷子里,对黑猫问说:

「……那么,请问接下来我要把这些提到哪里……?」

黑猫抬头看著玲音。

这对令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的金色眼睛,让玲音不由得尴尬起来。

「怎、怎么?你总不会要在这里全部吃掉吧?」

黑猫朝他轻轻招了招手。

玲音乖乖走过去蹲下。

然后黑猫迅速掀起玲音的T恤,将肉球按上他胸口。

「……什么?」

才刚产生不祥的预感,紧接著身体轴心就传来一阵冲击。

「哇!」

玲音忍不住瘫坐下来,黑猫把装满猫罐头的塑胶袋按到玲音的腹部上。这些东西并未碰到玲音的皮肤,就穿过他的身体,被吸到别的空间去了。

「又、又是刚刚那种……!」

黑猫也不管一旁慌了手脚的玲音,先对克蕾亚轻轻一挥手,然后自己也一头钻进玲音腹部。

T恤的衣襬让黑猫一瞬间卡住,扭动屁股挣扎,随后黑猫的身体也消失在「另一头」。

被留下的玲音与克蕾亚,当场看得呆了。

记录者在他脑海中说道:

『……也就是说,刚刚那只猫……是一种离乡背井讨生活的佣兵,每召唤一次就要花二十个高级猫罐头,这样解释对吗……?』

玲音打了个冷颤。

(先不讲出入口是我这回事,每叫一次就会对钱包造成五千圆的损伤……?……那只猫的能力也太可怕啦!)

他觉得彷佛听见了那个兜帽占卜师的嘲笑声。这种会直接影响到荷包饱满度的特殊能力,对玲音而言是不折不扣的恶梦。

就在他觉得虚脱的同时,脚步跟著踉跄。

「……总、总之……先拦一辆计程车再说吧。总觉得……超累的说。」

玲音抵挡不住忽然猛烈来袭的睡魔,打了个呵欠。

他只想乾脆当场倒头就睡,但有克蕾亚在一旁,他只好卯足气力忍耐。

接著就在大街上顺利拦到计程车,坐上座位的瞬间──

玲音就这么落入深沉的睡眠当中。

「……特莱哈特的妖猫,是吗?」

皓月穿著没有肩带的抹胸泳装,像人鱼似的漂在夜晚的游泳池里,嘻嘻笑了几声。

羽矢多一再故意把视线从年轻小姐养眼的模样上移开。理由既不是难为情,也不是因为有良知,而是皓月美丽的容貌与黑暗浑浊的心思之间有著太大的鸿沟,甚至让他看了就头昏眼花。

这里是周皓月拥有的豪华邮轮甲板上的游泳池。

这艘船平常会载著观光客环游世界,但所有者皓月为了因应这次的动乱,决定移用这艘船作为行动基地。对外则宣称是要进行长期维修。

皓月的泳姿极其优雅,但直到前不久,他们还在水门市的港湾地区展开激战。

尤其羽矢多还与「燕人张燕」展开一场肉搏战,他整个人瘫在游泳池畔。

突然出现的黑猫掷出一个黑色球体,让玲音与克蕾亚当场消失,接著自己也穿进这球体而消失后──

大群同伴已经从结冰的海面撤退到这艘船上,不再有连累自己人的危险,于是皇帝拿出了「真本事」。

这让静枝也十分疲惫,已经先去睡了。

张燕是撤退了还是死了,连羽矢多等人也不清楚。毕竟状况不容他们去搜寻尸体,而且可以推知即使张燕撤退,也已经受到濒临死亡的重伤。

「女王」香恋则因为哥哥消失而方寸大乱,被神竹以催眠瓦斯弄昏,现在还躺在床上。

坦白说羽矢多自己今晚也想乾脆倒头就睡,但在远离港湾地区的地方进行佯动任务的鹰丸等人,则尚未回到这艘船上。

夜晚的游泳池畔,另外还聚集了几名宿主。

有人在客房里休息,有人在餐厅用餐,也有人在各自分配到的房间里叙旧,每个人在船上度过时间的方法都不一样,但并未发生什么问题。

毕竟聚集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看到「破镜之城」而觉醒,自愿来会合的。许多人都鲜明地保有当时的记忆,对皇帝的忠诚心也很强。从这个角度来看,像没有记忆的神竹与记忆模糊的羽矢多这样的人,在这里反而成了少数派。

除了宿主以外,船上还有许多皓月的部下,但拥有异能的人与常人大约各占了一半。

行商会是异能者的组织,但异能的有无大幅度取决于血统与个人的才能。即使双亲是优秀的异能者,小孩未必就会继承他们的才能,而且也有再等到下一个世代,才透过隔代遗传而让异能再度复活的案例。

随著行商会规模扩大,并未拥有异能的成员也愈来愈多。

──被「皇帝」宝石栖宿的十和田静枝,就属于这种例子。

她的父亲是羽矢多的上司,也是个优秀的异能者。

对于爱女并未继承这种危险的力量一事,他反而觉得高兴,但造化弄人,她却在这次动乱中,得到了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

还不只是她。

月代玲音与月代香恋也是一样,他们的双亲当然是毫无异能的寻常人。

这对兄妹的身世有些复杂,各自的双亲离婚又再婚,但两兄妹原本的双亲家族,也都和异能无缘。

玲音的母亲与香恋的父亲,在组织中担任药物研究人员。但若非他们踏进这个世界,又或者是没对高层做出挑衅性质的背叛行为,本来也许得享天年。

与神群扯上关系的人,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显现出来,人生都会因此大乱。

羽矢多在甲板躺椅上喝著冰凉的绿茶,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月代玲音召唤出来的那东西……是一种长得很像猫的异界生物,这样的解释对吗?」

听羽矢多这么问,不改一身白袍装扮坐在沙滩以上的神竹沉吟著说:

「老实说,他是不是『生物』这点是有疑问的。我所知道的,是大约一年前的情报……当时在中东方面调查神群的现地工作人员,不巧受到一群武装盗贼攻击。这群工作人员当中就有个人曾经接触过艾斯哈。看来这个人颇受艾斯哈青睐,导致艾斯哈一时兴起,出手相救。而当时艾斯哈救人的手段──」

「就是那只黑猫吧?」

皓月在水面上抱著海滩球,对神竹大献殷勤。她摆出像是杂志封面写真女郎会摆的姿势,但不巧的是羽矢多并没有鉴赏猛兽的兴趣。

神竹看来也不放在心上,他心中就只装满了与先前异变有关的兴趣与思考。

「当然严格说来,我们没有证据显示那是『同一个东西』,但出现的都是以双脚步行的黑猫,会操纵某种来路不明的黑色事物,这些共通事项都是不能忽视的。艾斯哈似乎称这种东西为特莱哈特的眷属,但外观就像是一只猫,所以目击者都形容他是『妖猫』。毕竟报告上说枪弹跟刀都会穿透过去,火也延烧不到他身上,爆裂物更是会被他一口吞下了事,火箭弹则会被类似虫洞的东西转移到射手身旁,实实在在是个怪物……外貌和先前的那东西一致。」

羽矢多听著他的讲解听得脸颊抽搐。

「真是一点好消息都没有啊……如果是艾斯哈带来的,也许就只是拟态成猫,其实不止是眷属,而是神群的一种。又或者是本体躲在异界,溢出到这个世界的力量变成猫的模样。如果是有这样的机关,也就难怪攻击都不管用了。」

羽矢多说出了这样的推撤。

无论如何攻击从水龙头流出的水,除非关起水龙头,否则水就是会持续流出。以这个情形来说,玲音就是这「水龙头」,而让水流过来的则是待在异界的「某种东西」。

「是,基本上最好当作理会也是白搭。听说当召唤者失去意识的时候──也包括睡眠状态在内,妖猫就像云雾一样消失了。另外报告上还说妖猫似乎对召唤者也会造成很大的负担,等度过危机后,召唤者会受到强烈的睡意侵袭……但这个部分不确定是召唤造成,或只是当事人在动乱中累了。另外妖猫的行动似乎会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召唤者的意思。以他的情形来说,多半就是以『从那个地方脱身』为优先吧。如果他的意思不是自己脱身,而是排除敌人,我们应该就没办法在这里这么悠哉了。不管怎么说……月代玲音有可能成为不属于行商会,也不投靠皇帝的『第三势力』枢纽。」

这个推测过头的见解,让羽矢多赶紧摇摇头说:

「不不不,这太夸张了。我从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认识他,他不是个有这种离谱野心的类型。他认为人生最重要的就是稳健,脚踏实地努力,适度从平凡的生活中享受一些乐趣,那就够了。虽然有可能被人拱出来,但他本人是个极为无害而且有常识的人啊。」

神竹在眼镜下眯起了眼睛。

「羽矢多先生,『以往』也许真是如此。可是他是个情人和妹妹都被卷进动乱中,还能不去正视这些情形,享受自己人生的那种人吗?应该不是吧?那样的小孩子,反而有种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好事来的可怕。记得皓月不也说过,曾在车上挨了他一记头锤吗?」

羽矢多当场说不出话来。他无从反驳神竹指出的这一点。

皓月从游泳池上来,一边用部下递过来的毛巾擦乾头发,一边回答:

「就是啊。我想只要是为了女王或克蕾亚大小姐,他多半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可是很喜欢这种莽撞的孩子呢。因为怎么看都看不腻。」

皓月嫣然微笑。

她沾湿的四肢曲线在月光照耀下,酝酿出一种异样的庄严神圣感。但看在羽矢多眼里,却只更加凸显出外表与内在的鸿沟,甚至连失笑的感觉都不会涌起。

「我早就多少料到星咏会介入。反而是如果我们能把那个叫玲音的孩子收编进来,对抗起行商会就会更有利。行商会当然也应该会想笼络他,所以看来最好是快点行动。」

看在羽矢多眼里,觉得在皓月开心拟定策略的模样中看到了艾斯哈的影子。还觉得他们这种从动乱中找乐子的个性是相通的。

祭夏老派当中,就有不少人信仰超越人类的「星咏的艾斯哈」。尽管这种信仰很松散,并没有明确的教义或介律,单纯只是把艾斯哈当成神圣的事物加以崇拜,但听说干部当中甚至有人把艾斯哈的指示当成第一优先来遵守。

皓月一边夸示自己身穿泳装的模样,一边挪到羽矢多身旁坐下。

羽矢多白了她一眼。

「……你身上很湿,麻烦离我远一点。」

「哎呀,您真冷漠。羽矢多先生也去游一游吗,这样您就不会一直担心了。」

皓月故意用脸去磨蹭羽矢多的手臂。

羽矢多当然非常清楚皓月是在捉弄他,扭曲鼻梁说道:

「我说你喔……我跟张燕打过以后已经精疲力尽。就算没有这件事,今天也是接二连三出乱子,我的脑袋已经没办法正常运作……喔,神竹,最重要的事情我都忘了问你。你认为消失的月代玲音和文槻克蕾亚,还在水门市内吗?我想听听你的推论。」

神竹轻轻耸了耸肩膀。

「坦白说我不知道,甚至有可能待在地球的另一头或异世界……但不管怎么说,那只黑猫应该是他们的『伙伴』,想来不至于让他遇到太大的危险。如果只是先从码头避难再说,我想他们还留在水门市内的可能性是很高的。更重要的是──他应该不会丢下女王和皇帝,自己远走高飞吧?如果那只黑猫尊重他的这个意思,相信应该可以将他们的去处缩小到一定程度。」

神竹的推论非常精准,尽管根据薄弱,却令人信服。他这种从有限的情报做出犀利推测的才能,让羽矢多也非常信赖。

羽矢多陷入沉默,身旁的皓月就凑到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对了,羽矢多先生。他──月代玲音,就是『记录者』吧?」

──羽矢多由衷觉得毛骨悚然。

皓月不等羽矢多否认或承认,继续说道:

「就是因为这样,艾斯哈才会把那妖猫的力量借给他吧?艾斯哈很中意记录者。当然记录者是很讨厌艾斯哈啦……但看在艾斯哈眼里,这种排斥反而像是一只不客气的宠物一样惹人怜爱。因为她──对我们而言也是很特别的人物。」

皓月的口气里充满了确信。

羽矢多认命了。现在的状况已经不是说谎就能让事态好转了。

即使羽矢多现在说谎隐瞒,她多半也不会相信。而等到后来证实他说谎时,皓月应该就会要羽矢多给个「交代」,折磨他重视的人。

至于她要折磨的会是抓到的玲音与克蕾亚他们,还是羽矢多公司的下属,则会随今后的状况而改变。

「……对,没有错。我刚才读过了他的心思。『记录者』确实待在月代玲音心中。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似乎在避免融合。他和我们不一样,一个身体里有著自己和记录者两个自我。他们似乎就是互相商量来决定怎么因应事态……但也正因为这样,我读不出记录者的心思。」

说书人的能力,终究限定在「人类」目标上。

记录者对玲音说过的话,是可以从玲音的记忆中翻找出来,但读不出记录者自己的心思。

──想来记录者就是有些事情不方便被说书人读出来,才会特意避免和宿主融合吧。另外可以推知这当中也包含了躲过监看者耳目的意图。

羽矢多坦白回答后,深深吸一口气。

「皓月,我希望你把掳获他们的任务交给我。我不想交给其他人。」

他本以为皓月多少会刁难,没想到她一口答应。

「这当然了。相信由羽矢多先生去说服,他也会比较愿意投靠我们吧。搜索以及说服他的任务,我想最适任的首先就是羽矢多先生……再来就是他们的朋友猎犬和弓箭手了。还有我再加派拳斗士和骑士给您,作为监督兼战力。羽矢多先生的任务,第一优先就是确保月代玲音和记录者──然后在可能的范围内,请在过程中协助探索立可德利克。」

羽矢多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对于被交付多项工作这点他没有异议,但成员阵容就有点问题。

猎犬和弓箭手是高中生,拳斗士也是年轻女子,不好相处。再加上那个穿著醒目布偶装的「黑虎君」也跟来,让他觉得胃很沉。

「至少可以把鹰丸和剑护他们派给我吗?跟一群知心的人一起,我也比较好办事……」

皓月露出满面微笑。

「对不起,『枭』的鹰丸先生有别的任务要忙──由于能够飞行的人很少,他是非常宝贵的战力。我们接下来也会开始忙起来了。应对行商会,还有搜索立可德利克,这两件事都不能松懈。而且还得去保护尚未觉醒的宿主。关于剑护先生和时绪小姐,我们尚未确定他们身上的宝石种类……所以必须先请他们和监看者会合,等弄清楚他们的特性之后再做判断。」

虽说玲音从星咏的艾斯哈那儿得到了棘手的能力,但目标终究只是一个高中生。羽矢多猜到很难要求分配到更多人员,于是赶快点头答应:

「知道了。我还是先说一声,如果之后没有问题,还请把剑护和时绪派给我。我跟他们共事久了,有他们在,我也比较好安排缜密的计画。」

尤其对于剑护,羽矢多更是从他就职前就认识他。

国代剑护是羽矢多以前同僚的儿子。这个同僚在剑护还在读高中的时候,为了执行行商会的任务而前往离岛调查神群,结果就从这一天起下落不明。

这位同僚年纪比羽矢多大,却是个脾气暴躁而莽撞的人,羽矢多早就一直觉得他活不久。

但羽矢多仍不讨厌他这种充沛的活力,也在共事过程中从他身上学到很多。

尽管连尸体都没找到,但他多半已经死了,羽矢多对于战友留下的遗子与遗孀,也经常会找机会多方关照。

剑护和月代玲音不一样,母亲还在人世,所以不会发生要由羽矢多当监护人的情形,但在办理由行商会为主体的死者家属年金手续时,就曾帮他们打通关节。

剑护之所以会这么听羽矢多的话,或许也是因为他在羽矢多的背影中,看见了父亲的影子。

坦白说,将剑护牵扯进这样的事态,让羽矢多对过世的同僚也觉得内疚。

但话说回来,皓月多半就会对这种感情一笑置之。

「如果有必要追加人员,我当然会通融。我还会叫监看者帮忙,所以探索期间有个五天也就够了吧。要是五天还抓不到人,就看状况重新拟订计画,或是暂时中止搜索,这样可以吧?」

「了解,这样就好。」

如果玲音等人已经不在水门市,甚至去到海外,五天实在找不出来。也可以说超过五天的搜索行动本身,就会变成做白工。

但如果他们还在水门市一带,「监看者」的搜索能力就会派上用场。即使找不出并未和宝石融合的玲音,「裁缝师」克蕾亚应该会在他身旁,要找出她多半就容易得多。

若他们先被行商会保住,情形就会很棘手,但这种情形下,皓月应该会立刻加派人员。

说穿了这五天,可说是羽矢多能够自己作主行动的缓冲期间。想必已经是皓月做出的让步。

(说到这个……结果最重要的「监看者」到底是谁?)

这颗宝石在这次的动乱中显得非常重要。探索宿主及辨识其异能的能力虽然比较不起眼,却无人能够取代。

如果不是这颗宝石的宿主就在皓月身边,相信让宿主觉醒与会合相关的计画,都应该会拖上更多时间。

正好就在这时,皓月一名身穿黑衣的部下跑到她身旁,用中文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皓月从羽矢多身旁站起,走到甲板边缘。

「羽矢多先生,担任佯动任务的鹰丸先生和分遣队人马都回来了,请和我一起去迎接他们。」

平静的海上有月光照亮,看得到汽艇的小小灯光。

海水结冰的情形并未影响这艘邮轮。羽矢多等人撤退时,也是另搭汽艇来到这船上。

透过从珠宝盒解放出来的宝石之一「幻术师」的能力,让人只要离开这艘船五公尺以上,就会看不见船。

听说运作原理就像是裹上一层用光学迷彩的膜,但这层膜还兼有著连雷达都侦测不到的特性,除非知道精确的GPS座标,否则连会合都将不是易事。

首先由拥有「枭」宝石的鹰丸,从眼底的汽艇飞起。鹰丸是羽矢多长年共事的老战友,但这还是羽矢多第一次看到他飞在天上的模样。

他的背上长出了有著翅膀形状的淡淡光芒。

他让拳斗士清家翼与狮子西条雪菜分别抓住他的左右手,从容地飞向邮轮。

而在海面上,还可以看到黑虎布偶装矫健地跨上从影子里冒出来的马。

马背上还有羽矢多的部下国代剑护与阵内时绪同乘。

马以高速跑过波浪起伏的海面,沿著船身垂直往上跑,转眼间就抵达了羽矢多等人身边。

比起挂著两人在天上慢慢飞的鹰丸,他的马是压倒性地快。

「Chao,晚安!」

黑虎君下到甲板后,爽朗地举起一只手。

同乘的时绪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剑护的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剑护,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吗?」

羽矢多尚未读心,就先对他问起。

几乎就在剑护皱起眉头解释的同时,他的心声也同时流了进来。

「对不起,老板──!我们从运河救起昏过去的希崎和吵闹个不停的贵音后,本来是拉开了距离,避开突然冒出来的龙卷风和雷电……」

就在码头那场动乱发生前不久──

翁居贵音与希崎弓抢在行商会部队之前,为了救出月代香恋而展开袭击。

羽矢多轻易地加以击退,放她们离开,但她们逃走时,遭到「枪手」以「药师」的麻醉子弹从背后狙击。

骑士与剑护他们就在羽矢多的命令下前去带她们回来,但后来行商会袭击与皇帝登场,让事态有了剧烈的改变。

羽矢多对于后来的情形也并未掌握住。

黑虎君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

「呃,就是我们运气不好,碰上了行商会的伏兵……对方超强的,所以我就卷起虾子尾巴逃回来了。也就是说,贵音小妹妹和希崎小姐都被他们救回去了,嘻嘻。」

「嘻嘻你个头!我本来想跟他们打的!都是这家伙……」

剑护轻轻顶了一下黑虎君的头。

羽矢多不解之余,内心也松了一口气。狙击贵音她们,本来就是皓月所下的判断,羽矢多自己是打算放她们离开的。

当然他不会将这种感想表现在脸上。

「伏兵?对手是谁?」

阵内时绪揉著惺忪睡眼,歪著头说:

「嗯……看得到的有榊真砂、芙罗拉……暗处还躲了几个人。对方说只要我们放下那两个人,就放我们走,骑士就很乾脆地投降……大概就这样。」

羽矢多皱起眉头。这种情形下,他不能责怪骑士做出的判断。

榊真砂本是山之内派一位本领高强的异能者,现在则成了一名叫做榊纠的自由神群研究者养子,与各派系保持距离。

他的手指受到「千界锻冶师路路布」的加持,是一种能割开任何物体的强力武器,连帕南佐隆系的装甲都不管用。

剑护还显得不满,羽矢多拍拍他的肩膀,沉吟著说:

「剑护,没有远程攻击的支援就要跟他打,可就太有勇无谋了。别放在心上,骑士的判断是对的。」

异能者之间一旦开打,相克关系也很重要。剑护与时绪都只拥有适合肉搏战的能力,但在接近战方面,能和榊真砂正面对敌的异能者并不多。如果要跟他打,连羽矢多也会先确保距离再说。

皓月用她纤细的手指轻抚下巴。

「榊真砂……记得他和芙罗拉她们一样,都是『实验室的孩子』吧。会不会是来保护贵音的呢?」

芙罗拉与贵音,从以前就在翁居梦路的蛋糕店华心点心一起生活。真砂也在红街中华街经营工艺品店,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应该很亲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理由让他们采取行动。

「相信保护贵音也的确是他们的目的……不过皓月,记得你说过你抓住了根黑?」

「是。啊……我都忘了,他也是甲院派的实验室出身啊。」

根黑桂直到不久之前,都还外调到羽矢多的保全公司任职。

他并未被卷进失踪动乱,回到原本的上司麾下,之后似乎就担任监视玲音等人的任务。

而皓月就在他们护送玲音等人的过程中展开袭击,现在根黑已经成了阶下囚。

刚才提到的真砂与芙罗拉等人,与根黑之间有著一个共通点。

过去他们都在一个叫做甲院派的派系中,接受不合理的人体实验。

许多小孩都因实验失败而乾脆地被杀害,行商会对这样的惨状终于看不下去,肃清了甲院派,让根黑与真砂等人惊险地捡回了性命。

自幼就一起度过生死关头的他们之间,有著一种坚定得异常的情谊。

相信他们多半是在码头搜索根黑桂,结果在过程中撞见了剑护等人。

接著鹰丸等人也从天空下降到甲板上。

拳斗士翼与狮子雪菜都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但她们心中都熊熊燃烧著对行商会的斗志。或许是大打出手一阵后找回了往年的感觉,现在她们甚至散发出一种与她们年龄不相称的风格。

虽然她们的能力都适合近身战,但两者的立场则有著一些差别。

狮子基本上是直属于皇帝的护卫,对布洛斯佩克特的忠诚强得异常。

而拳斗士则是个彻头彻尾的战士,从战斗中寻找人生的意义。

狮子是只要皇帝下令,无论什么内容的命令都会照办。如果皇帝要她去杀死妇孺,她就会像饥饿的猛兽一样毫不留情地下手。同时狮子脾气也很暴躁,一旦对上「对皇帝有敌意的人」,就很容易失控而杀死对方。

相对的拳斗士虽然不怕为了皇帝而死,但即使会违背命令,也会对非战斗人员手下留情。有些情形下甚至会为了堂堂正正和对方比个高下而配合对方的战法。

皓月之所以支开本是羽矢多部下的「雪菜」,特意改派「拳斗士」支援他,有著两种用意。

一是判断凭拳斗士的个性,哪怕玲音等人顽抗,她应该也不至于杀了他们。

二是为了皓月要在接下来五天之内进行的计画。

也就是袭击与杀害行商会内的非战斗人员。

这个措施是为了让行商会将大半战力都绑在「护卫非战斗人员」上。

只要随机攻击非战斗人员,行商会作为一个组织,就非得分出战力来保护这些人不可。要是什么都不做,就会失去组织该有的向心力,甚至让行商会这个「互助组织」彻底失去存在意义。

他们分出愈多战力去护卫非战斗人员,对皇帝这帮人的追踪能力就会愈低落,能够派去搜索立可德利克的人力也会变得更薄弱。而有家人的异能者当中,应该也有很多人会以家人的安全为优先,把组织的指令放在其次,而且应该也会有人为了自卫而离开水门市。

一旦这些从基层支撑起组织的人大量脱离,行商会的组织力就会大打折扣。无论情形怎么演变,对皓月而言都不会吃亏。

虽然也有人煞有其事地说什么只要有对象需要保护,人就会变得更强,但这需要保护的对象往往会成为枷锁,变成方便敌人下手的弱点。

针对敌人脆弱的部分来攻击,是常用的作战手法,但拳斗士脸色多半不会好看。她跟忠实执行任务的狮子不一样,某些情形下甚至可能会杯葛任务,因此皓月才会派她去帮忙羽矢多。

鹰丸载著这两个各有不同危险性的人来到船上后,像要舒缓肩膀僵硬似的缓缓转了转颈子。

「哎呀呀,这船上尽是些危险的女性啊。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我看到你这张大老粗的脸却会松了一口气。」

他多半有在佯动任务当中,从近处见识了狮子与拳斗士的身手。

以前的鹰丸不会开这种玩笑,但羽矢多也忍不住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皇帝静枝、女王香恋、将军皓月。除了这三人之外,连拳斗士与狮子的宝石,也都附身在年轻女子身上。

这世上几乎有一半的人口是女性,从所有宿主的男性比例来看,两性间的人数差距并不大,但就是让人觉得比较引人注目的宝石都集中到了女性身上。

而且还有另一人。

有一名年轻女子比鹰丸等人更晚了些,才从眼底的汽艇爬著梯子上到甲板来。

「皓月大姊姊!我回来了!」

这个娇小的少女无视羽矢多等人的存在,发出尖锐的讨好嗓音,劈头就扑向皓月。

她有著一头银色短发,穿著海军制服似的长裤与粗犷的靴子,身穿没有花纹的坦克背心与野外求生背心。身上的服装像是军人,但年纪未免太年轻。

她不理会旁人的眼光,把脸凑到皓月比基尼泳装的乳沟上磨蹭,像只幼猫似的跟她撒娇。

皓月也很习惯地微笑著摸摸她的头。

「莫妮卡,你辛苦了。佯动任务一定很辛苦吧?」

「一点也不会!行商会那些人慌了手脚的模样好有看头呢!」

她们不顾旁人眼光卿卿我我起来,但羽矢多不小心看到她的心思,一阵头昏眼花,脚步踉跄,差点栽进游泳池里。

(这、这丫头!……)

不管怎么说,这个叫莫妮卡的少女,竟然满脑子只想著趁机享受皓月胸部的触感。

『刚从游泳池上来的大姊姊!大姊姊棒透了!大姊姊好漂亮!喔皓月大姊姊为什么这么迷人!不但皮肤光滑透嫩,胸部又柔软,全身上上下下闻起来都好香,晚上又很温柔,爱抚明明很细腻,攻起来又是个超级虐待狂,该怎么说,我真的只要有大姊姊就够了,其他那些家伙真的根本用不著!不要接近我的大姊姊!』

羽矢多用力按住眼头。

莫妮卡的亢奋,让他疲惫至极的脑子很受不了。

他听说这个叫做莫妮卡的少女是皓月的心腹,但从这情形看来,她们两人似乎不只是上司与部下,而是有著糜烂的关系。

羽矢多也不是多管闲事到会去干涉别人的兴趣或嗜好,但凡事都有所谓的分寸。

(好死不死,「监看者」──偏偏是这个丫头吗……)

令人头痛的是,她的心声就是这么说的。

看样子宝石上留有过去的记忆,但她对皓月的好感,已经完全凌驾在对皇帝的忠诚之上。

皓月一边抱著莫妮卡的头抚摸,一边对羽矢多送秋波。

「羽矢多先生,从明天起,我们的工作将大致分为三组。首先是攻击行商会非战斗人员,逼对方采取守势的战斗组;然后是搜索并保护黄金记忆雕金师立可德利克尚未觉醒之宿主的搜索组;羽矢多先生就归这搜索组管辖,算是为了搜索『记录者』的分遣队。战斗组由我指挥,搜索组的指挥则交给神竹医师。」

神竹从旁插了嘴。

「其实本来应该会拜托羽矢多先生指挥……但考虑到要优先捉住月代玲音等人,所以才由我代理。等一抓到他们,就请您跟我交接。」

「不,你直接继续指挥。中途换将多半会造成混乱。」

白袍青年过意不去地回以苦笑。

「对不起,羽矢多先生。我希望找到立可德利克后,就专心去研究这个神群。这也是我之所以决定协助皓月的理由……我的本分始终都是研究迷宫神群。要指挥搜索组,必须对水门市的地理与行商会……尤其是对山之内派的内情这两方面都很熟悉,否则就会难以胜任。要满足这个条件又有指挥能力的人员,也就只剩鹰丸先生……」

鹰丸本来贼笑著观望情形,这时忽然吓了一跳回答:

「神竹医师,不要突然扯到我身上好不好?何况我是第三组的。」

「喔,我都忘了刚才说要分成三组是吧?战斗组、搜索组,还有一个是──」

「是为了确保『皇帝』安全,并监控行商会主要干部动向的谍报组。像燕人张燕和腐蚀的梅利亚这种怪物级的异能者,今后多半也会觊觎皇帝的性命,所以我们必须事先确实掌握这些人的动向。基本上这项任务,是由宿主以外的我那些部下与内应担任,但鹰丸先生对山之内派和文槻派的内情都很熟悉……遇到紧急状况时又能飞上天,而且本来的异能也能派得上用场。他的这些能力多么有价值,相信最清楚的就是羽矢多先生了吧?」

鹰丸本来的能力并不起眼,就是可以从喉头创造出可以互相联络的「通讯球」。这是受到一种叫做琉璃之都敲钟人雷堤斯玛的神群影响而得来的异能,说穿了就像是一种自备的对讲机。

现代小型行动电话已经普及,这项能力可说已经落伍,但仍然有著不以电波通讯所以不可能遭到窃听,而且在收不到讯号的地方也可以使用的优点。

鹰丸在羽矢多的保全公司担任会计职务,还自虐地说:「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有基本费跟通话费」,通讯球不像机械会故障,在任何环境下都能稳定使用,又不会留下通联记录,所以在不能见光的工作上,至今仍然是非常受重视的能力。

由于身怀这种异能,鹰丸宝泉在行商会也多半是担任谍报方面的角色。在宿主群当中,多半就属他和皓月对此道最为精通。

「也就是说,战斗组由皓月指挥、搜索组是神竹,谍报组是鹰丸,这样对吗?」

「别说傻话了。谍报组由皇帝直接指挥,我只是辅佐。」

羽矢多瞪大了眼睛。

「不对,慢著。静枝她没有这种技能……」

「是『皇帘』。」

皓月一边安抚跟她嬉戏的莫妮卡,一边浅笑著说:

「羽矢多先生身为说书人的记忆似乎有点模糊,但指挥谍报组的活动这种小事,根本难不倒从前的『皇帝』。还请您更正一下您的认知喽。现在的静枝小姐,不是需要您帮助的小女生……而是我们的『主子』。至少我是做好了觉悟,要在她麾下做个尽忠的臣子。」

羽矢多觉得背脊上窜过一股寒气。

不是因为皓月强调了静枝的改变。

羽矢多会感受到恐惧,是因为皓月这番话是不折不扣的「真心话」。

那么心高气傲的周皓月,是真心认定静枝是她的主子。羽矢多没有选择余地,就透过说书人的能力知道了这个事实。

对于认识从前皓月的人而言,那是无法想像的。

(皓月竟然会效忠别人……宝石的影响力真有这么强?)

现在羽矢多总算知道为什么宿主群当中的大部分,会轻而易举抛下安稳的生活来和他们会合了。

宝石真正的力量,不在于上面所附加的能力,反而在于连「人的意志」都能改变的这一点上。像剑护、时绪、神竹或克蕾亚身上那些没有留下记忆的宝石,似乎就没有这种效果,但至少搭上这艘船的大部分宿主,都强烈地受到了这种影响。

连看似整场动乱主谋的皓月,说不定其实也只是「宝石」的傀儡。

(我……就敢说我自己正常吗!)

羽矢多在心中自问。

说书人的宝石上,依稀留下了过去的记忆。他未必就没受到这些记忆的影响。

接著又有另一群宿主,晚了莫妮卡一步爬著梯子上来。

「英太郎,你敢抬头我就宰了你喔。」

「我知道啦。我又不是玲音,哪里会为这种事情博命。」

羽矢多认识这两个人。

是猎犬宗方英太郎与弓箭手胡桃泽姬想华。他们两人都是和行商会无缘的高中生,宝石之力却在他们身上觉醒。

猎犬的嗅觉在今后追踪玲音等人时,应该也会派上用场,从这个角度来看,有他在的确令人放心。

但在羽矢多的认知里,他们终究是「高中生」,还只是小孩子。他万万不想让他们去和行商会的人厮杀。

这两个身穿学校制服的人爬上甲板,目光和羽矢多对了个正著。

英太郎露出苦笑,姬想华则直瞪著羽矢多。

「啊,你好。我都听说啦,玲音和克蕾亚跑掉啦?」

「玲音就算了……为什么竟然还让克蕾亚也跑了?人不是你带走的吗?」

「……我无话可说。是有好几种意想不到的情形碰在一起发生。」

英太郎爽朗地笑了笑。

「也没什么不好吧。玲音人不错,只要好好谈过,他就会谅解的。而且只要玲音来到我们这边,克蕾亚应该也会跟来──」

英太郎的这番话,让姬想华不开心地咂舌。

「……那种色鬼到底是哪里好了?……我是承认他人不坏,可是根本配不上克蕾亚。她拒绝了一大堆像是棒球、足球校队的王牌球员或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好死不死偏偏挑上那么平凡的……还不就只是认识久了点而已?」

这番辛辣的话背后,有著对玲音的嫉妒。她似乎喜欢克蕾亚。

见识过皓月与莫妮卡那种糜烂到了极点的关系后,反而觉得姬想华这种感情有著健全青春期少女酸酸甜甜的感觉,但仔细想想这其实也有点扭曲。

英太郎苦笑之余,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别这么说嘛。玲音可是个很不错的家伙啊,虽然会开那种像是性骚扰的玩笑,但他不是会出轨的类型,而且能不去抱怨自己的际遇,积极努力,我倒是觉得光这样就很厉害了啊。」

「……为了自己名字念个没完没了又怎么说?那不就是在抱怨自己的际遇?」

「那个啊……不就只是一种不太好笑的专属玩笑吗?」

他们之间你来我往的说笑中,感受不到一丁点对眼前事态的悲壮感。他们的精神也一样在保有自我之余,却在宝石的影响下渐渐变为「猎犬」与「弓箭手」。

羽矢多重新思索起来。

──现在的我是担心「静枝」,还是担心「皇帝」?

又或者是为「玲音」著想,还是为「记录者」著想?

他无法明白分辨出哪一边的比重较重。

从表层心理来说,是压倒性的觉得静枝与玲音比较重要;但在深层心理,却也无法否认自己对「皇帝」与「记录者」有著亲爱之情。

──现在的羽矢多寿宗尚未察觉到,这种「优柔寡断」正是过去的说书人所拥有的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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