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休息的皇帝以外,约十名首脑宿主都在场,但他们早已做出结论。
「继续扫荡行商会剩下的干部,并追拿梦路老翁与记录者,救出女王陛下。到头来还是只能这么做了。」
没有人反驳皓月这番话。
从现实面来看,除此之外的方针几乎毫无意义。
若是对行商会的干部群置之不理,将战力集中在搜索梦路,我方就会落入守势。
但若是放过梦路等人,就无法得回女王与记录者。另外尽管宝石上的记忆尚未恢复,但还是希望能够将水利技师与裁缝师等宝石收回。
剩下的问题就是战力的分配,但皇帝一党原本就是少数精锐,人手不够。
羽矢多叹息说道:
「也就是说,状况和一百年前一样啊……」
皓月摇摇头。
「不对,不一样。这次由于『宝石』的特性,连死者都能换个宿主复活。立可德利克也已经由我方确保,虽然被记录者这个叛徒跑了,但另一个叛徒『诈欺师』已经逮住。虽然没能夺回女王陛下,但状况──是对我方有利。」
由于击垮敌人之前就被敌人给跑了,让他们没有胜利的感受,但至少状况并未往坏的方向发展。
尽管如此,皓月心中却有著奇妙的焦虑与危机感。
(虽然被艾斯哈和斐迪南介入碍事,但整体而言几乎都照计画进行。梦路老翁太早开始逃亡,固然是我们失算,但也可说只是行商会太早自毁了。可是,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么不对劲……?)
她就是觉得自己忽略了某种万万不能忽略的「事物」。
黑虎君一边在末座嚼著外带的寿司,一边出声发言:
「对了,炼金术师和小丑都不在耶,他们还没回来吗?」
羽矢多的部下国代剑护与阵内时绪,记忆都并未觉醒。
听说他们现在正在羽矢多的命令下,去查探行商会方面的动向,但皓月并不相信他们。
皓月还考虑到他们背叛的可能,并未让他们知道重要的情报。
但话说回来,考虑到这些宝石都有一定程度的实力,还是希望尽可能留住。因此皓月打算等时机成熟,命令莫妮卡至少要把宝石收回来。
「他们两个正在进行其他任务。别说这个了,骑士……不,黑田小姐,你也差不多该把这身布偶装给脱了吧,一直这样穿著应该很不方便吧。」
皓月只有在一开始看过一次这身布偶装「里头的人」。
里面是个并不怎么起眼,朴素而面无表情的女子,她说只要一穿上布偶装就会活力充沛,皓月觉得有趣,也就容许她这样。
但皓月没料到她真的会二十四小时穿著布偶装度日。用餐时不用说,听说连睡觉时也穿著。
黑虎君觉得不可思议似的歪了歪头。
「咦?我说过很多次了,根本没有什么里面的人哟。这是布偶装业界的绝对原则哟。」
「……那么,我见到的黑田小姐是谁呢?」
「我想应该只是一个梦!噗哈~~我吃饱了!」
黑虎君说得斩钉截铁,啜了一口餐后的日本茶。
这布偶装可以吃喝,关节动作也很良好,而且还有著让人能够常态穿著的舒适性,从此可以看出性能非常惊人。包括眼睛与尾巴的动作在内,都实实在在达到了大师级的工艺水准。
皓月对这个领域不熟悉,但就振兴预算有限的红街中华街发包订做品而言,应该是大手笔的投资。
「啊!我竟然忘了甜点!今天还是吃些清爽类型的水果比较好吧,……不过啊,有火龙果,却没有老虎果,这实在不太对吧?很离谱吧?还有像是有勇者斗○龙却没有勇者斗恶虎……有龙族○图却没有虎族拼图……有○龙宝冠却没有老虎宝冠……这也就表示……『老虎是受保护的!』」
「……也是啦,毕竟都濒临绝种了。不过你还真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啊……」
羽矢多看著一旁瞪大眼睛嚼著香蕉的黑虎君,又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现在最应该提防的……不是行商会,而是『斐迪南』?」
皓月赞同地点点头。
「是,她是以夺取神群立可德利克为目的,眼前我们应该把护卫莫妮卡与珠宝盒放在第一优先考虑。虽然不知道对那个吸血鬼可以防范到什么地步……但基本上,我们就以轮班方式,二十四小时保护莫妮卡。」
莫妮卡的表情立刻转为黯淡。
「呜恶……这真的会让人受不了……」
「当然我也会尽可能担任护卫你的工作。毕竟像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方便交给其他几位负责了。」
「真的假的?」
她的情绪一口气从负面冲到正面破表。
莫妮卡这种单纯的坦率,让以气味判断别人的皓月觉得可喜。
现在回想起来,皓月之所以对极为可疑的「黑虎君」这么宽容,就是因为他散发出来的气味当中没有令皓月不舒服的成分。
羽矢多与神竹似乎也是一样。
羽矢多性情天真,对皓月的身世觉得同情。
神竹则以身为研究人员的好奇心为第一优先,所以他讨厌的人是「妨碍研究的人」,皓月并不属于这类人。不仅如此,他甚至把皓月当成了提供极具吸引力之研究主题的恩人。
给出对方想得到的东西,是掌握人心的初步手法。
所以皓月对羽矢多准备了静枝与他那群部下的人身安全,给了神竹研究对象,对莫妮卡则给了皓月自己。
她本想对玲音保证香恋与克蕾亚的安全,但现阶段就只有他因为艾斯哈与斐迪南的介入,抢先了皓月一步。
「……皓月小姐,可以耽误您一些时间吗?」
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从桌旁对皓月耳语。
他不是宿主,而是从皓月父母那一代就为他们服务的部下。虽然是个连背叛的胆子都没有的胆小鬼,但他因为胆小所以戒心很重,作为护卫发挥了无可挑剔的才能。
皓月点点头,听他报告。
「……从先前就有声纳从海中发出声波探测。我想应该不至于会是潜舰,但有可能是行商会方面的侦察船放入海中的超音波侦测装置……」
这艘船靠著宿主当中「幻术师」的能力,从外侧包上一层隐形膜隐形了起来。
那层膜不只是能遮蔽视觉,还能够承受电流,因此不会显现在雷达上。
一般的雷达是用电波打在物体上,从反射回来的波来侦测出位置。由于金属很容易反射电波,除非是考虑到匿踪性的军用机,否则都无法躲过雷达的侦测,但幻术师所创造出来的隐形膜却正巧具备了这样的性质。
缺点也是有的。
幻术师的隐形膜,对应不了「音波」的侦测。
遇到会接收对方所发出的「声响」来侦测的被动声纳,船上的引擎声与螺旋桨声就会被侦测到。
对于主动发出声波,并利用声波反射来对海中进行侦测的主动声纳,这种隐形膜也不管用。山之内派奉行「猎捕神群」的宗旨,考虑到要在海中搜索神群,所以拥有这些设备。据皓月所知,尽管他们终究没有潜舰或鱼类之类的武装,但若他们与文槻派联手,那么来犯的也有可能是更可怕的「帕斯米欧的军队」。
「找得出对方的位置吗?」
「关于海中的侦察艇……即使能够掌握概略的位置,应该也很快就会移位,而且反正我方也没有攻击手段。只是,想来多半会有船只从海上接近,所以只要暂时解除幻术师的隐形膜,解除期间我方也就可以使用雷达。」
羽矢多从旁听著皓月与部下的对话,一副傻眼的模样叹了一口气。
「喂,皓月,你这艘船是军舰吗?为什么寻常的邮轮会有这么耸动的装备?」
「毕竟我习惯了有人想要我的命的生活,就觉得有备无患……只是话说回来,我也只是让军方以报销的名目,把老旧的装备转卖给我,所以比较旧式。而且这艘船上终究没有鱼雷或飞弹,顶多只能侦测敌人的动向。」
「那还用说,要是民间公司连这种危险的军火都弄得到,那还得了?」
听完羽矢多这极为常识派的意见,皓月把铁扇凑到脸颊边,可爱地歪了歪头。
「如果是火箭炮或机枪之类靠人力就能操作的军火,倒是有准备一些……您要用吗?」
羽矢多露骨地皱起了眉头。
「不了,我想祈祷不要有机会用。」
「这也说得是,毕竟弹药也不是不用钱的。而且光是黑虎君的饲料费,多半就已经相当可观──」
「微臣惶恐!」
骑士黑虎君一边大吃葡萄,一边回答皓月的玩笑话,看样子他也不打算怎么客气。
「那么,该怎么办呢?是该解除隐形膜,使用雷达,由我方主动进攻,还是先置之不理,等对方出招呢──?」
如果敌人是判断这艘船上「没有侦测主动雷达声波的能力」而使用声纳,那么就只是想查出位置。
但如果是推测船上有侦测雷达声波的能力,却还特意使用声纳,那么这就是在诱敌。
皓月正在思索,又有另一名部下跑了过来。
「皓月小姐,联络艇上传来紧急回报。说西方三公里的海上,有五艘疑似行商会的船正朝我们这边前进。请问要怎么做?」
看样子连雷达都不必用了。
皓月半傻眼地微笑。
「竟然从正面用船来进攻……?那岂不是只会变成『皇帝』的活靶,白白被击沉……?他们疯了吗?」
羽矢多也一拍额头。
「五艘啊。人数还挺多的呢,到底会有多少人白白送命……」
但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一声意料之外的巨响盖过。
一连串大幅度撼动巨大船身的爆炸声,伴随著冲击从船的下半部直往上冲。
「爆、爆炸?」
「怎么回事?」
宿主们接连出声呼喊之中,皓月默默地鼻梁一歪。
(船上被渗透了?)
从爆炸的方向推测,多半是在引擎附近。可以视为整艘船已经在汪洋中陷入无法航行的状况。
除非是行商会方面发射了鱼雷,否则视为有人混进船上装设爆裂物,应该是比较妥当的判断。
不知道是宿主或部下当中有人背叛,还是敌人混了进来,总之这种状况不能置之不理。
「有人在船上装了爆裂物!立刻强化搜索和警戒态势!还要第一优先保护皇帝和莫妮卡!」
如今记录者不在,能够透过珠宝盒和立可德利克沟通的莫妮卡,从某个角度来看比皇帝更有分量。
即使皇帝静枝死了,只要把宝石移到别人身上,就会有新的皇帝诞生,但有著记录者血统的莫妮卡却没有人可以代替。
「我、我不重要,大家要先确保大姊姊安全……!」
──莫妮卡自己却没有这个自觉。
皓月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里。
「羽矢多先生,如果是有不要命的人以少数部队潜进来,就有可能是『张燕』、还请您千万小心──」
羽矢多摇了摇头。
「……不对,应该不是,不会是张燕。如果是他,应该不会引发什么爆炸,反而会隐匿行踪,第一个就找上你。他的目的纯粹是针对你个人报仇,多半不会想拿整个皇帝一党怎么样。总之我去引擎室附近看看。」
羽矢多正要跑出去,就听到船上的广播。
『报告损害状况!引擎室发生爆炸!且船舱进水,再这样下去会沉没!本船已经无法继续航行!皓月小姐,请发布避难命令!』
这广播来得快是快,内容却彷佛在引发恐慌,让皓月听得咬牙。
「这种大小的船,只不过开了一两个洞,没这么快就沉。弓箭手!去带『城主』来这里!」
弓箭手姬想华全身一震。
「好、好的!我马上去!」
「城主」胡桃泽妃奈乃,是弓箭手姬想华的妹妹。
她所创造出的「破镜之城」不是真正的城堡,而是一种亚空间。虽然无法移动,但在水上也不会沉没,正适合收容宿主们,作为暂时避难的去处。
妃奈乃还是小孩子,很早就睡了。
皓月的旗袍胸口部位,传来部下透过通讯球发出的声音。
『皓月小姐!皓月小姐,这里是监控室!摄影机刚刚拍到了入侵者!』
皓月和羽矢多及神竹等人表情严峻地对看一眼。
「是什么人?有几个人?」
『摄影机刚拍到就被破坏,所以看不出精确的人数,但至少有四个人以上。这、这个……有那名是记录者的少年跟……』
神竹沉吟著说:
「难道……他是用了『特莱哈特的妖猫』……!」
皓月背上立刻冒出冷汗。
她一直认定这种能力是用来「逃走」的。之所以没有「进攻」的印象,是玲音的个性使然,但更重要的是若非遇到生命危机,这种能力应该不会发动。
尽管有很多地方觉得不对劲,但事实就是有人入侵。而且他们不是从外侧进攻,而是突然出现在船内。
「除了记录者,还有呢?」
监控室传来的声音在发抖。
『……不、不老的梦路……还有,如果不是我看错──』
之后说出的名字,让皓月的脸上完全没有了血色。
『……沉、「沉默的山之内」和「浩劫的卡迈恩」……都在入侵者当中……!』
在场的每个人听见这个报告,都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
沉默的山之内。
浩劫的卡迈恩。
一个是作僧人打扮的温和老人,一个是带著圆眼镜的年轻西洋人,两人之间看似毫无共通点,但玲音第一次见面,就莫名地从他们身上读出了类似的气息。
在众人的引见下,从画中世界见到他们时,他们对玲音投来的视线感觉有些微妙。
「……你就是传闻中梅利亚看上眼的小伙子……你可真是豪情万丈……」
年轻的绅士说得若有所思,老僧也在手上的平板电脑上流畅地写下文字。
『而且听说你还被艾斯哈看好。你是有什么会吸引怪人的资质吗?』
「不,我没有这类的成分。我是个如假包换的小市民……」
这位叫山之内的僧人,似乎不能说话。
玲音不熟悉他们,以平常心应对,但同在房间里的亚里亚与克蕾亚却罕见地僵在原地。
铁舟更是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就像古装片里的忍者一样摆出臣服的态度。
(呃,对喔,记得有说过铁哥是忍者的后裔啊……那这几位就是他的主公了?)
『唔……是有模有样,但实在落伍了。』
(我是有同感,但被一百年前的人说「落伍」,还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玲音对于和记录者在脑内对话,也已经完全习惯了。
除了他们以外,行商会的重量级人物也都齐聚一堂。
「叹息的祭夏老」躺在病床上、「腐蚀的梅利亚」坐在轮椅上,更有「青涩狐狸文槻」与「不老的梦路」。
站在克蕾亚他们的立场,面对这样的阵容当然会紧张,但对完全不知情的玲音而言,克蕾亚角色扮演的模样造成的紧张程度还大得多了。假设把兔女郎装能带来的冲击定义为100,那么面对这个阵容的冲击顶多只有5或10。
记录者读出他这个心思后,叹著气轻声说道:
『你在一些奇怪的环节上还真的是神经很大条……我虽然也对他们一无所知,但还是多少有在紧张耶。这些人全都是些一个比一个不好惹的掌权者。不……蛋糕店的老爹是例外。』
记录者还是只对梦路格外严格。
(你……其实超喜欢那个姓梦路的人吧?)
『就算我跟你再熟,这个发言也否定了我的人性。』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竟然讨厌他到这个地步……)
玲音有一部分是为了逃避表露出宁静怒气的记录者,重新面向山之内等人。
「只是话说回来,我听说你们搭的飞机被击坠了……真亏你们没事耶。」
卡迈恩在苦笑中耸了耸肩膀。
「那边那个妮伊‧普雷威尔,就和你认识的希崎先生一样,是受格兰瑞斯绘画影响的异能者。她从几年前,就开始受希崎先生指导有关进入画中世界的能力,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精通。我自己是在这次动乱里才第一次知道……但她似乎不时会动用这个能力,还跑到日本来玩。」
(喔喔,非法入境……?)
玲音并没说出口,只含糊地陪笑。
这个「养女」现在正让紧张得全身僵硬的克蕾亚与亚里亚分别站在左右服侍,自己坐在沙发上拿著一升瓶装的日本酒大喝。
「噗哈!女生可爱,酒也好喝!我已经好一阵子都只看到臭男人跟面无表情的超级虐待狂,所以克蕾亚和亚里亚的可爱真的好疗愈喔……听我说听我说,白真的很冷漠耶。我不惜牺牲睡眠时间努力工作,白却说我『只是平常睡太多』……谁叫人家就是想睡嘛!像弗娜不就超会睡的!啊,克蕾亚你有好好睡觉吗?还是说,玲音属于那种不让你睡的类型?」
「咦、咦呜……这、这种事情我们还没……!」
──玲音对她的第一印象是「酒品很差的醉鬼」。
她是个身穿黑色礼服,像个洋娃娃的女子,但她头发的颜色是带著点蓝色的黑,流露出几分东方的气息。然而这种外表上的魅力,全都被酒给糟蹋了。
克蕾亚被她闹得满脸通红,但一名作僧人打扮的年轻人似乎看不下去,轻轻拍了拍妮伊的肩膀。
「妮伊,你喝得太醉了。初次见面的玲音都看傻眼了。」
这名僧人叫做法昌,似乎是山之内的随从。他是个站得挺直的俊俏男子,虽然是行商会的人,但似乎没有什么异能。
他似乎和妮伊是知己,两人之间的互动有种亲昵的气氛。
「哪有~~人家才没醉!玲音玲音!我可是很厉害的喔。我当初就想到如果卡迈恩爵士跟山之内先生会被盯上,就属移动的时候最危险,所以为防万一,我就一起搭上飞机,结果我果然没料错!虽然还挺惊险的,但我连那些机组人员也全都一起救了!夸我,快夸我!」
面对这名一脸拽样挺起胸膛的年长美女,让玲音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由于母亲经常发酒疯,让他对酒没有好印象,但比起母亲那种阴沉,妮伊自由奔放的醉样显然不同。
法昌视线低垂,十分遗憾地说:
「……不过如果一开始就用『画廊』来日本,其实也就不必让飞机坠毁了……」
卡迈恩优雅地微微一笑。
「不,就因为飞机坠毁,才得以让皇帝和皓月他们掉以轻心,而且还让行商会的干部们也产生了危机意识。这下也就得以推演出当我们实际过世之后,干部中有谁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我想这效果是值得一架飞机的。」
有钱人说的话实在可怕。连妮伊也都顺著他的话头说下去。
「就是说啊~~首先我们又没有确切证据可以证明皇帝会来,而且本来就说好我和心弥的能力要尽可能保密,所以要避免乱用。这次是状况不容许,所以也没办法不用……其实像这栋房子根本就是那对卿卿我我夫妻用来开房……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说要是刚刚那句话被他知道他大概会超级生气的请你当作没听见……」
她一口接著一口喝完一升瓶装的日本酒后,从沙发后头拿出了第二瓶。
玲音忍不住对一旁的医生文槻问起:
「……不、不阻止她没关系吗?照这样下去,不会搞出急性酒精中毒之类的问题吗……?」
「对她来说,酒精是必须营养素的一种。这不是开玩笑,她体质特殊,要是不摄取酒精,就会无法保持视力。相对的,她不管喝多少都不会有害健康,这也是神群的影响,没有办法。」
继说得若无其事的文槻之后,连梅利亚都开始说起一些奇怪的话来:
「玲音,克蕾亚酒量很差,你灌醉她以后可要早点扑倒她哟。要是变得没有反应,不就没有意思了吗?」
「我完全听不懂梅利亚伯母在这种状况下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做出游走尺度边缘的发言是家常便饭,但玲音也不否认看到她这样一如往常,心中的确多少松了一口气。
梦路拍了拍手。
「好,差不多要到作战开始的时刻了。我们的撤退宣言,成功地阻止了对方强攻文槻病院的行动。毕竟我们不能为了这种没营养的理由,连住院病患都牵连进来啊。想来对方应该也正陷入混乱,但这种混乱也不会维持太久。一旦他们调适过来,战况一定会陷入胶著。我们一定要在今晚做个了断。」
这名身穿日式作业服的男子,眼神中并没有紧绷的成分。
「现在正有五艘海上救援用的船只开往现地。这些船是为了在我们弄沉邮轮后,用来救援『宿主』和其他船员。但这些船上的战力就差了一截,所以难缠的宿主得先由我们瘫痪掉,不然就麻烦了。毕竟──也有人的动机就是想不让朋友受伤,确实把他们救出来啊。」
梦路的视线转而朝向玲音。
玲音用力点了点头。
包括英太郎与姬想华,还有静枝与羽矢多在内,这些人他一个都不想失去。
只要有记录者的能力,以及装有立可德利克的「珠宝盒」,就能够让他们回归日常。
梦路继续进行攻坚前的最终确认。
「我们对邮轮所在的海域是已经大致掌握住,但尚未掌握到精确的位置。看样子是幻视师的隐形膜甚至还有雷达匿踪的功能。只是根据『内应』的说法,船的引擎声会传到隐形膜外。所以救援船上载著装有深海探测用声纳的无人潜水艇。先用这些设备确定对方的位置,接近到即使沉船也来得及救援的距离──然后我们几个就一口气冲进去。就从内应帮我们设置在船上的心弥的『画』进去。我们最优先的目标是『莫妮卡』和『珠宝盒』,接著是俘虏『皇帝』,但这个目标可能有困难,只要能绊住她就该庆幸了。只要抢到珠宝盒,要先暂时撤退也是可行的。这个部分就得看战况来临机应变──」
梦路先顿了顿,怔怔仰望天花板。
「……关于敌方的战斗能力中比较可怕的几个,皇帝是不用说了,格斗战方面有狮子、拳斗士、猎犬……狙击方面的枪手和弓箭手也必须提防。虽然除此之外也还有些家伙拥有棘手的能力,但对这几个有著一击必杀威力的家伙更要特别小心。我是很想说尽可能别杀人……但总不能任由我方的人被杀,大家还是要有多少伤到人命的心理准备。这场仗打起来会很不利,总之我们就以确保『珠宝盒』为第一优先。遇到碍事的家伙,尽管丢下海就好。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准备救援船的。」
梦路的话说到告一段落,希崎心弥就从挂在房间角落的镜子探出头来。
「梦路先生,各位,已经确定邮轮的位置了。由于比预料中要近,他们说希望可以马上进行攻坚。」
「皓月那丫头把船往陆地方面靠了吗……好,我们上。心弥,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希崎心弥以正经的表情点头答应。
「好的。我会送各位过去,只是──请问一下,姑且不说山之内先生,卡迈恩爵士真的也要过去……?说来失礼,但我印象中您的能力并不适合这种室内战……」
浩劫的卡迈恩受「红之又红的巨人沃才」影响而得到的能力,似乎属于控制地下的熔岩或引发地震的能力这类性质。
但这些能力必须脚踏在地面上才能发动,在海上就无能为力。
卡迈恩从怀里拿出一把手枪。
「我对这方面的本事也多少有些自信。让梦路先生和山之内上前线,自己却留在后头,我身为卡迈恩派首领的面子可挂不住──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场动乱的开端,就是由我的派系保管的『玛丽安娜的珠宝盒』被偷走并送到红街去,才会弄成这样。还有,莫妮卡虽然现在是皓月的部下,但原本也是我们派系的干部培养出来的人才。这就是日本所谓『该还的债』。」
玲音佩服他流利的日语之余,也被第一次见到的手枪所散发出来的存在感吓了一跳。
(好厉害,是真枪……呃,我是不是也该有些武器比较好……?)
『我是很想说你明明有猫,不过对你来说最强的武器是「我」。无论如何你都要抢到珠宝盒,之后……我会负起责任。』
玲音觉得这句话里有著若干危险的意味。
(……记录者小姐?你该不会在想什么危险的念头吧?)
『不,倒不是这么回事……只是明知为时已晚,我还是对把这种棘手的事态强加在你身上的自己觉得生气。我真的是──尽在给你添麻烦啊。』
听记录者说得郑重,玲音差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什么话啊?遇到困难的时候不就是应该互相帮助吗?)
『……谢谢你。能和你这个人结缘,对我来说实实在在是天大的侥幸。』
记录者这番夸张的话里,蕴含了几乎足以让玲音脸红的真情。
希崎心弥穿出镜子,领著众人到隔壁房间。
那里有著大量的镜子,排满了正面与左右共三面墙壁。
玲音看著这无数对合镜看得眼花撩乱,微微后退。
「……这里的镜子,全都通往放在其他地方的『画』。虽然也有一些因为画破损而无法通行……但藏在邮轮引擎室的那幅画,应该可以顺利通行。还有,我就先把这个交给玲音同学和梦路先生。」
心弥把两个薄背包分别交给两人。
里头只各装著一幅与肩同宽的风景画。画的景色是湖畔与森林,虽然构图不同,但气氛很相似。
「……这是要当成紧急逃生出口,是吧?」
「嗯。觉得有危险的时候就叫我,我会从这边把你们拉回来。还有……遇到紧要关头,我和留在这里的待命组,也可能会从这些画出去。」
梦路拍了拍玲音的头。
「……啊啊,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说。玲音,不好意思,这次的强袭,我希望可以尽量让皓月他们误以为是『你的黑猫干出来的好事』,不让他们知道是心弥的能力。你也注意到了,心弥的能力一旦被对方知道,就会变得很不好用。一旦画被他们事先毁掉,我们就无法出手,我们尤其不想让皓月那样的家伙知道他有这种能力。」
玲音点了点头。
黑猫的能力已经被对方知道,事到如今也已经不怎么需要隐瞒。但心弥的能力不一样,即使这次作战失败,只要情报没走漏出去,就还能再用。
「我明白。只要不是被对方用说书人的能力读出心思,我会尽量掩饰。」
「不好意思啊。因为这小子……如今真的是我们的『王牌』。好──我们上。」
梦路一声令下,心弥站到无数镜子的其中一面正前方。
要冲进船上的成员都鱼贯排了过去。
玲音也理所当然地排了进去──于是他们展开了「强袭」。
☽
「山之内!你可别在船上开出太大的洞!多少要争取一些沉船前的时间!」
梦路下令完,得到的回答,就是一阵让船身内墙严重变形的冲击波。
这超乎想像的威力,让玲音不寒而栗。
(这、这和尚是怎样?那是怎样?他嘴里喷出的是什么玩意儿?)
尽管在事先的作战简报中就听说过,但玲音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山之内的「口腔冲击波」。
听说他若是以全力从口中发出这种冲击波,甚至连山都能粉碎。
引擎室也不需要特地爆破,在他的一喝之下就完全消失无踪。
由于一开口说话,就会化为冲击波,导致山之内不说话。「沉默的山之内」这个外号就是这么来的。
铁舟在玲音身旁沉吟:
「……我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大老出手。老实说我本来还半信半疑……但那种威力实在非比寻常。」
「平常倒是个和善的老爷爷说。啊,小哥,你可不能离开我和铁舟身边哟,要跟紧我们。」
强行跟来的翁居贵音,也甩动兔耳朵,意气风发地走著。
梦路本来不想让她同行,但贵音的能力不会杀死对方,只会让对方昏倒,以保护宿主的用途而言是非常优秀的武器。
他们的盘算是打昏宿主之后就丢进「画廊」,看是要交给在里面待命的自己人绑住,还是请文槻医师用麻醉让他们睡一阵子。
最终来说,是希望让这些宿主都能回归日常生活。
一群状似皓月部下的黑衣人,举著冲锋枪从通道后现身。
他们立刻开枪,但射出的子弹却在飞到玲音等人身上之前,就被山之内的冲击波在空中化为粉尘。
冲击波笔直前进,以强得几乎连四周墙壁都要毁掉的势头,贯穿了整个船身。
在这条通道上被扫到的人,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这种几近怪力乱神的威力,已经不只是冲击波,应该说是「状似冲击波的某种力量」。
连玲音也不由得动摇。
(难怪皓月会第一个盯上他!这哪是什么破戒僧,这个破坏僧到底是怎样!根本就和皇帝半斤八两太危险了吧!都可以和军队打了!)
『……虽然得看有效射程有多长,不过也是啦,像是战斗机、航空母舰、战车这类的兵器,大概都可以一炮轰掉吧……愈想愈觉得幸亏他是我们的人。要是他成了宿主,那可真的束手无策了。)
连脑内的记录者,都悠哉地说出这种令人想了就不寒而栗的假设。
敌人确实陷入了混乱,但玲音等人的目的始终在于拿下莫妮卡与「珠宝盒」。
一行人靠山之内的攻击开路,一边破坏邮轮,一边往上层的大厅前进。
爬上两三楼的楼梯,接近高楼层时──
记录者忽然在脑海中敲响了警钟。
『玲音!停下来!折回去!』
玲音不问理由,就照她的建议做。
他抓住走在前面的梦路与山之内衣领,自己也往后一倒,用蛮力拉住了他们。
一把与走廊同宽的刀刃,就在他们眼前突然从天花板往下剁。
这状似巨大断头台的刀刃,穿过了地板,一瞬间就消失无踪。
梦路吓了一跳而坐倒,山之内温和的表情也绷紧了一瞬间。
「是、是『刽子手』的断头台!这是一种限定室内使用的陷阱型能力,在设置刀刃的地方,应该看得见浅浅的黑线……」
玲音一边转述记录者的建议,一边在脑子里大吼。
(你早说啊!前面两个人差点就要被片开了耶!)
『抱、抱歉!那家伙不太起眼,我完全忘了有他这个人!还有,这种陷阱即使他自己不在也能发动,但不分敌我都会触发,所以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装设在这船舱内……』
记录者辩解到一半,梦路勉强站了起来。
「说、说来的确有过这样的家伙啊……只是不适合实战,我都忘了有这个人……」
看样子这个人物从以前就同时被敌我双方忽视。
「山之内,先毁了天花板再说。只要破坏设置时的线,陷阱就会消失,也就可以通过了。只是……接下来可得慎重前……」
众人侧面一间舱房的门猛力打了开来。
门内窜出两个人影。
同时卡迈恩发射手枪,但子弹并未命中这两个人影。
只是两者为了躲开这发子弹,冲刺路线都略微偏开。
身披帕南佐隆装甲的铁舟抓准这个空档,挡在了玲音身前。
一个人影挥出的一拳,打凹了铁舟的装甲,更打得他整个人重重撞在墙上。
这个铁臂人,是个带著拳击手套的娇小年轻女子。
另一个人影盯上了山之内,但这边则有梦路从正面挡住。
看在玲音眼里,觉得他的身影被对方往斜向方劈开。
「痛死了!你这小丫头!看你做的好事!」
──似乎是眼睛的错觉。
日式作业服的确被撕开,但梦路平安无事。
这两名出手攻击的女子,是玲音也都见过的宿主。
「拳斗士」清家翼。
「狮子」西条雪菜。
动乱发生之初,这两名宿主就在文槻综合病院里,在玲音等人眼前击退了行商会的部队。
玲音也对她们的战斗力熟悉得不想再领教了。
翼一拳将铁舟打得撞上墙壁后,不改手上的架式,将她尖锐的眼神朝向玲音。
玲音毛骨悚然地呆站在原地,但铁舟尚未倒下。
「玲音!你退到后面去!」
他身上的帕南佐隆装甲,胸前部分有著一个拳击手套形状的凹洞。
怎么想都不觉得里面的身体会完全没事,但铁舟的声调中仍然有著霸气。
他摆好架式,同时站到翼的正前方。
「铁哥!你可别逞强啊。她虽然长得漂亮,可是真的有够危险!」
梦路也在喊话。
「这边才危险呢!你那边是打击型,这边可完全是切断型啊!而且……她是西条的遗女啊。喂,山之内,你打得下手吗……?」
他当然得不到回答。
看来对他们来说,狮子少女乃是熟人。从遗女这个说法听来,多半是他们过世朋友的女儿。接著走廊前方也多了一个苗条的人影。
玲音一看到她的身影,当场僵在原地。
「──梦路先生、山之内先生、卡迈恩爵士──已经够了吧?请你们就趁这时候投降。再打下去,结果也已经可以预见了。」
「皇帝」十和田静枝。
这名玲音平常会在打工的店里看到的女性,现在正以他从未见过的表情站在那儿。
面对毫不松懈地摆好架式的狮子与拳斗士,梦路嘴角一扬。
「喂喂……这可在找到莫妮卡之前就先钓到大鱼啦。嗨,『皇帝』,辛苦你特地来迎接我们啊。」
静枝深深叹了一口气。
「──翁居梦路,请你投降。你应该已经明白现在的状况。假使山之内先生在这里杀了狮子和拳斗士,她们身上的宝石就会被解放出来,进入待在附近的你们身上。要是山之内先生得到了宝石,他也会变成我方的战力。你们即使冒上这样的风险……也敢继续动用口腔冲击波吗?站在我们的立场,反而还希望你们这么做呢──」
玲音脸颊抽搐。
(仔细想想……你做出来的这个系统,真的是无懈可击啊……!)
『……我无话可说。坦白说,当时我没想得这么深……不,这种事情实在不应该只因为想到就做啊。』
听她说得心有戚戚焉,玲音也没有办法再吐槽。
玲音等人被拳斗士与狮子左右包夹,无计可施。
「拳斗士、狮子。绑住这些老人。连出人命的觉悟都没有,却还假装逃走,厚著脸皮跑到这种地方来──」
梦路嗤之以鼻。
「布洛斯佩克特自己才真的是做事不牢靠。你说『出人命的觉悟』?……没错,从一开始就不需要这种觉悟。」
梦路这么说并不是逞强。
狮子、拳斗士,以及「皇帝」。
在将这三个人从莫妮卡身边引开的阶段,梦路的计策就已经奏效。
在场包括梦路、山之内、卡迈恩,以及记录者玲音在内的这些人,都只是「诱饵」。
如果可以,他们希望能把羽矢多和其他宿主也都引过来,但既然成功将对方的战力一分为二,计策也就要进行到下一个阶段。
「不过山之内和卡迈恩,似乎也都对你有兴趣。皇帝布洛斯佩克特如雷贯耳的威名,到现在都还在行商会里流传,但如今看过本人的也就只剩我了。他们说除非见面讲过几句话,不然也做不出跟你打的觉悟啊。」
梦路立刻以三寸不烂之舌拖延时间。
这时在楼上的大厅,已经有另一场动乱正在进行。
☽
将军周皓月在满心不对劲的感觉中指挥。
(跑进来攻坚的人里面,像样的战力只有山之内和一个帕南佐隆系的小伙子──贵音虽然也算是战力,但她是个傻子……如果目的是击沉邮轮,只要在得知船所在位置时,发动山之内的口腔冲击波,就可以了事。即使他们不喜欢出人命,但若要夺取莫妮卡和立可德利克,就应该无视于引擎室这种地方,以隐密行动直接找上她才符合常理──)
皓月虽然犹豫,却不能停止指挥防卫战。
行商会方面的船,也已经逐渐接近。
她必须在短时间内确切地判断出状况,并据此拟定适当的对策。一旦误判状况,战况一瞬间就会被颠覆。
皓月本来就是讨厌这样的负担,所以主要都把眼光放在进攻而非防守。
进攻时不难找出时间来事先拟定对策,但被突然进攻而被迫展开防卫战时,就没这么简单了。
抢在敌人攻击前进攻,才是皓月的基本方针。
「皓月小姐,皇帝陛下和山之内等人接触了!」
「刽子手的陷阱被他们躲开了,但拳斗士和狮子都还完好。山之内……似乎果然不敢对皇帝和狮子下手。多半是掺杂了私情吧。」
「……是吗?请继续掌握状况。还有……莫妮卡,你冷静点,你不必上前线。」
「……嘎噜噜噜!」
她对月代玲音表露的敌意,已经稍稍超脱常轨。即使主要的理由是为了皓月,但想来她和玲音单纯就是不对盘。
皓月转换心思,下达下一个指令。
「这艘船就快要沉没了,请把『诈欺师』也从牢里放出来。我们不能丢下他不管。只是──千万不能让他给跑了。一定要先用麻醉瓦斯让他睡著,堵住他的嘴,再带他来这里。」
这颗宝石是明确的「叛徒」。
起初是附身在神竹诊所一名姓原村的病患身上。
这人上诊所的理由说是为了治疗失眠,但他失眠的原因似乎是自己过去犯下的凶杀案。
皓月等人找到他时,他就因为宝石的影响而错乱,把皓月误认为过去他所杀害的人,立刻扑了上来。
尽管反被皓月身旁的部下给杀了,但宝石却反而附身到这名部下身上,皓月也只好将他囚禁在船上。
「诈欺师」的宝石,能让目标相信一个「谎言」。
他的能力就只有这样,但当年的诈欺师却试图用这个能力操纵「皇帝」。
当时他被自己人肃清,但储存下来的宝石连记录者也无法销毁,就这么留在珠宝盒里。
也许应该趁现在,用莫妮卡的能力取出宝石。
「莫妮卡,关于移动宝石──」
皓月正要叫她,就有人从大厅的窗户跳了进来。
宿主们本来就在提防行商会方面的强攻,而一起有了反应,但对方的动作格外迅速。
而且还是孤身硬闯。
枪手来不及举枪瞄准,猎犬也来不及扑上,近卫兵更无暇伸出防御的手,这人就以野兽般的动作,转眼间就逼近莫妮卡身边。
「……根黑?」
这人是先前他们才刚换走的青年人质。
智者之犬伊谢尼的异能,让他拥有超乎常人的肉体能力,皓月本来也打算迟早要收他为宿主。
「……臭小子!」
莫妮卡立刻将装了火药的胶囊掷向根黑。
根黑对眼前的爆炸所采取的手段极为单纯。
他蹬地高高跃起,跳过爆炸,更扭身朝天花板一蹬,像只猫似的扑向莫妮卡。
他的手臂划出死神镰刀般的轨迹,穿破莫妮卡的背心,一把扯了下来。
根黑就这么转身,改朝窗边跑了过去。
等皓月猜到他的意图,就已经太迟了。
(他的目的……就只有抢走珠宝盒?)
说穿了就是抢了就跑。
狮子和猎犬的动作,多半能与根黑匹敌。拳斗士在接近战也很难缠,而要是皇帝拿出真本事追击,即使有根黑的身手也跑不掉。
但只要能把这些宿主之中的任何一个引到别的地方去,这期间莫妮卡的护卫就会变得薄弱,根黑的闯入与逃亡也就更容易成功。
山之内、卡迈恩与梦路等人的存在,乃是企图分散他们战力的诱饵,而皓月记完全咬上了这个诱饵。
猎犬英太郎追了上去。
纯以速度而论是英太郎占优势,但由于他必须提防另一侧的窗户附近是否有埋伏,也就难以拉近距离。
枪手也开了枪,但被根黑的速度戏耍,子弹并未命中。
根黑抱著莫妮卡那件装有珠宝盒的背心,毫不犹豫地往外头的大海纵身一跳。
(被摆了一道……!)
这疾风般的俐落身手,让皓月与宿主们都落于被动。
要是根黑对莫妮卡有杀意,又或者是为了杀她而耽误了少许的时间,宿主们也许就已经能够逮到他的空档。
要是有皇帝在,就能够召唤暴风来堵住他的退路;如果有狮子或拳斗士,也许也已经能够靠著基于实战经验的反射神经,阻止他的图谋。
但就结果而言,根黑桂就是一心一意专注于唯一一个命令「抢夺珠宝盒」,达成了任务。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觉悟到己方的失策时,却有唯一一个例外。
在角落旁观的神竹脑中灵光闪现,大喊:
「城主!『破镜之城』!把根黑拉回城里!」
弓箭手姬想华的妹妹胡桃泽妃奈乃──
栖宿在年幼的她身上的「城主」宝石,能够任意放出或收起巨大的城堡,而且也能任意决定要将周边的人收进城里,又或是赶出城外。
妃奈乃的反应很快。
邮轮上的大厅以她为中心,就像切换梦境与现实那么自然,一瞬间转化为有著王座的谒见厅。
城堡外墙出现,还往上延伸出多座尖塔,船上的机组人员也都被集中到这昏暗的谒见厅里。
一瞬间被移动的人当中,不单是试图逃亡的根黑,连梦路、山之内与卡迈恩等人也都包括在内。似乎是因为情况太紧急,妃奈乃也没有时间仔细辨别人选。
所有人当场被洗牌,原本的所在位置与间距都失去意义。
于是──
因为太过动摇而睁大眼睛的「月代玲音」,就站在皓月身前。
☽
(什么?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身穿旗袍的皓月就站在玲音正前方。
梦路与带了狮子与拳斗士的皇帝对峙,东拉西扯地争取时间。这样的过程进行到一半,忽然间一阵头昏眼花,一瞬间过后,自己已经身在别的地方。
这状似古堡的石造谒见厅里,聚集了许多宿主与皓月的部下,玲音、梦路与山之内等人,就被分散到他们当中。
「……制住他们!」
皓月回过神来一声令下,昏暗的现场立刻陷入一片混乱。
如此一来,再也没有任何计画可言。
『玲音!逃进画里……』
(在背上的背包里!现在哪有空拿啊!)
如果抱在手上也还罢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慢条斯理地从背包里拿出来。
「玲音!你给我安分点!」
最先扑向玲音的,就是他的朋友英太郎。面对猎犬的身体能力,玲音这个常人自然不可能抵抗得了。
转眼间他就被压制,关节发出哀嚎。
「英、英太郎?我弃权!弃权!」
「所以我才叫你不要挣扎!你也不想受伤吧!」
玲音第一个就被制住。
接著是贵音被抓住耳朵,尽管胡乱挣扎,但仍轻易被捉住。
「耳朵……不对,是我的触角不准碰,笨蛋!我好歹也是个少女啊!对我庄重一点!」
她嘴上喊得吵闹,却做不出什么像样的抵抗。
卡迈恩也丢下手枪,举起双手。他不慌不忙,显得格外乾脆。
身披帕南佐隆装甲的铁舟,则在稍远的位置拚命挥动鞭子,但拳斗士翼躲过鞭子冲进他内门,对他施加痛烈的连打。
梦路与山之内也被敌人围住,无法动弹。
尤其山之内更是只能将口腔冲击波用于威吓。一旦在这种密集状态下杀死大量宿主,自身也将得到宝石而成为宿主,已经是显而易见。
未能抢走珠宝盒逃逸的根黑桂,则被狮子雪菜逼得只挨打不还手,还一直拚命闪躲枪手与弓箭手的支援射击。
只在一瞬之间,玲音等人就被逼到连想撤退到画中世界都无能为力的窘迫状况当中。
记录者低声惊呼。
『竟然在这个时间点上动用城主……!这样一来,人数差距就实在──』
──混乱的种子并非只有这些。
城堡头上传来好几架飞机的引擎声。
皓月想也不想就抬头仰望天花板,但当然看不见天空。
「上面……?」
紧接著就有人一一从外墙上开出的小窗,跳进这密集的战场。
第一人是戴著鸟面具的黑衣男子。
第二人是用绷带遮住双眼的长发女子。
第三人与第四人,则是作上班族装扮的青年与粉领族装扮的爱困女子。
这几个人身后,更有行商会方面的异能者陆续跟上。
皓月就在玲音正前方啐了一声。
「燕人张燕、猎人薇容!竟然在这种讨厌的时间点投入……!而且连『炼金术师』和『小丑』也来了?」
第三人与第四人,是羽矢多的两名部下。
国代剑护与阵内时绪,和玲音都不太熟,但他们的「宝石记忆」都并未觉醒。看来他们是离开了皇帝一党,投靠到了行商会那一边。
「老板!还好你没事!」
国代剑护高兴地呼喊,但他一披上帕南佐隆的装甲紧接著就一击打昏了身边的一名宿主。
阵内时绪也不发一语,以弹簧般的动作跃动身体,细腻地对抗进逼的宿主。
她以行云流水的动作使出的寻常拳脚沉重得骇人,一拳一脚就像铁锤一样,把敌人打得猛力飞起,有时连身后的人员都被撞得落花流水。
连她那随时都一副爱困的表情,也只有现在显得非常靠得住。
「山路家的小伙子!来帮我!」
剑护跑向与拳斗士苦战的铁舟。
他就这么撞了过去,却被拳斗士翼完美地躲过。
结果剑护猛力撞在铁舟身上,但他的手一碰到铁舟那几近碎裂的装甲,这些装甲就化为发出光泽的坚硬铠甲。
炼金术师的能力,是「让碰到的金属变质」。
这种能力能让脆弱的金属增加强度,或是让坚硬的金属具有韧性,甚至还能改变形状,而国代剑护现在就把这种能力应用在自己的铠甲与武器上。
这种装甲的性质,和寻常的帕南佐隆系完全不一样。说来就像是青铜器或铁器,转化为钢或更强的素材。
剑护对铁舟的鞭子也迅速做了同样的处置。
「剑、剑护哥……?」
「有话晚点再说,先专心应付眼前!我非得救出雪菜不可!」
狮子雪菜听到他这么说,发出冰冷的声音回答:
「剑护,没有人叫你这么做……我要为皇帝而活,不要来碍我的事。」
「哪有这么简单!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狮子」爪子往下一挥,却被剑护手上的装甲弹开。
铁舟趁机跑向玲音身边。
「英太郎,放了玲音!」
「铁哥……!啧、没办法!姬想华,放箭!」
姬想华举起光弓,朝铁舟射出箭。
这枝箭具有导向功能,划出微弯的曲线轨道,射向铁舟右侧。
铁舟不惜硬挨这一箭,顺势水平挥鞭扫向英太郎。
英太郎猛一低头,惊险躲过这一鞭。
朋友与朋友在自己被压制的身体上方大打出手,让玲音喊哑了嗓子抗议:
「你们几个,都给我住手!你们想让克蕾亚哭吗!」
姬想华立刻放粗了嗓子:
「轮不到你来说!为什么呆呆跑来这种地方!你不是卷起尾巴跑了吗!」
「我当然会跑!等我把宝石从你们身上拿出来以后我就跑!」
争执被姬想华的尖叫声打断。
行商会方面的攻坚部队当中,有一人举枪朝著吓得呆站在原地的「城主」妃奈乃连击。
待在她身边的「近卫兵」伸出巨大的半透明手掌勉强挡住这些子弹,接著又有另一把冲锋枪从另一个方向开火。
铁舟挡住射线,用鞭子打飞了行商会的士兵。
「搞什么!你疯了吗?」
另有一名认为铁舟是自己人的士兵朝他大吼,但姬想华的箭紧接著就射穿了士兵的肩膀。
妃奈乃被战斗吓得连连发抖,姬想华跑过去抱起了她。
「铁、铁哥,谢……」
「道谢就免了,至少赶快离开这里。」
「可、可是……皇帝……!」
姬想华还为了宝石的影响而犹豫──玲音朝英太郎大吼:
「英太郎!你想害死姬想华吗?」
英太郎双肩一震。
玲音知道他与姬想华相识的原委。是以前英太郎以忏悔般的心境说给他听的。
英太郎与姬想华,就像玲音与克蕾亚一样,似乎是从国小就认识。
姬想华从那个时候就很强势,护著当时懦弱而受到霸凌的英太郎,结果自己反而沦落到受人霸凌的立场。
她之所以讨厌男性,就是从那个时候养成的习惯。
英太郎被姬想华帮助过,一心一意喜欢她,但一直被姬想华以讨厌男性为由而拒绝。
『是我自作自受,谁教我那个时候那么懦弱。』
英太郎落寞地说著这种自虐的话。
玲音以恨不得当场打醒他的心情大喊:
「英太郎!死了那么多年的陌生人皇帝,跟实际救过你的姬想华,哪个对你才重要?答案应该早就出来了吧!不要只顾著看姬想华的脸色,对自己老实一点!要是不好好正视最重视的东西……迟早会真的失去啊!」
『……怎么,你明明就懂嘛。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番话来。』
记录者在脑海中嘻嘻一笑。
她的笑声不像嘲笑,反而像是在夸奖,但玲音特意不去理会。
英太郎终究忍不住反驳:
「你、你喔!你有立场讲得那么拽吗!」
「讲真话听起来就是会拽!姬想华,你也一样──要是你死了,克蕾亚会有多伤心,这你明明也知道吧!要知道她本来就为了行商会的事情,觉得自己有责任。算我求你,你也该醒醒了!你们不是猎犬也不是弓箭手,就只是平凡的高中生,是我最重要的……不要逼我说这种话啦,多难为情!」
玲音自暴自弃地嚷著,身体已经恢复了自由。
英太郎的拳头在玲音头上轻轻一顶。
他就这么默默跑向姬想华身边。
皇帝一党与行商会的战斗,已经愈演愈烈。
身穿日式工作服的男子,在这样的情势下却连武器也不拿,大声呼喊:
「不要杀了宿主!要是宝石跑出来,可就没完没了啦!你们是听谁的命令这样……!」
这场攻坚似乎不是出于梦路的指示。
眼睛包著绷带的女子,就像蛇发女妖似的让一头长发蠢动,以不在乎的嗓音回答:
「是有乐原先生下的令。他要我们救出山之内大老、卡迈恩爵士,还有梦路先生──」
「薇容,这种场面话就免了!生命不是你的玩具!」
这名叫薇容的女子,头发就像活的蛇一样咬上四周的宿主,再化为尖针刺穿他们的身体。
看样子她的每一根头发,都裹上了金属材质的涂层。
记录者忿忿地出声:
『……玲音,你要小心。这女人是那种会杀人来取乐的狂人,别跟她扯上关系。』
(那当然!我会全力跑掉!)
玲音至少也懂得不要靠近可怕的对象。
在这个呈现混战状态的地方,又有一番更剧烈的战斗发生在皓月身边。
玲音将注意力从英太郎与姬想华身上移开,转过去看向那个方向,当场良久说不出话来。
他看见的是──
身穿红色旗袍的女子飘在空中。
她那本应是白色的服装被鲜血染红,刺穿身体的刀将她举起,双脚离地,让她就像个坏掉的玩偶似的挂在那儿。
「……皓……皓、月……?」
玲音难以置信地看著这幅光景。
他一直觉得这个女子杀也杀不死,没想到她那花朵般短暂的生命就这么凋零了。
凶刀的主人,是「燕人」张燕。
这名受遥远高岭的小鬼纽伊影响的男子,面对这场胜利,发出了彷佛自身垂死哀嚎似的咆哮。
☽
莫妮卡被深红的鲜血溅得满脸都是,茫然抬头往上看。
皓月就飘在那儿。
她被张燕的刀刺穿身体,一阵轻微的痉挛后,双手无力地垂下,脚掌也离了地。
「呜……呜啊……」
莫妮卡在呻吟。
皓月有危险!正当她这么想时──
莫妮卡毫不犹豫地想挺身挡在皓月身前。
但皓月反而护著莫妮卡,把她推开──结果张燕的这一刀,只刺穿了皓月。
从这么近的地方被鲜血溅到而感受到的温热,让莫妮卡发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可奈何的尖叫后,莫妮卡拿小刀砍向张燕。
人都会死。
人会一时轻忽,连察觉自身死期的时间都没有,有时因为意外,有时因为疾病,就这么突然迎来死亡。
但莫妮卡一直认为,至少皓月应该会比担任士兵的她要长命。
张燕拨开充满怒气的莫妮卡躲过这一刀,将皓月连著刀一起丢下,又发出一次咆哮。
「哇啊啊啊!哇啊啊啊啊!」
莫妮卡失去理智,只顾一再挥动小刀。
张燕彷佛在拿她这种模样取乐,拉开距离,一再闪避小刀。
「将、将军!」
「将军被杀了?」
「保、保护皇帝陛下!」
宿主们为时已晚的喊声,已经传不进莫妮卡耳中。
皇帝静枝不发一语。
在皓月死去的时候,将军的宝石就会由「别人」继承。
既然有这样的认知,也许这件事对她而言就不值得大惊小怪。
「皇帝!皇帝!请你替皓月大姊姊……替大姊姊报仇!」
莫妮卡大声哭喊。
她晚了一步,才注意到发生在她视野当中的一个现象。
──皇帝脚下,也倒著一个人。
皇帝低头看著他,束手无策地呆立不动。
莫妮卡并未看到那一瞬间发生的事。
就在皓月丧命前不久。
张燕为了引开皓月的注意力,盯上了「皇帝」。
从死角穿出的这一刀,本来会砍断皇帝的小腿,但羽矢多一瞬间判断出来,挺身挡在前面。
同时他还挨了其他攻坚者发射的多颗子弹,尽到了挺身保护皇帝的职责后,当场倒了下去。
皇帝在他身旁跪了下来。
她睁开的空洞眼睛与纤细的肩膀,都在频频发抖。
「……不要……羽矢多先生……?……不要……怎么会……为什么……」
「皇帝」就像疯了似的一再说著这句话,与过去的「布洛斯佩克特」简直判若两人。
──莫妮卡并不知道这种空洞,正是「皇帝」的本质。
「皇帝」布洛斯佩克特,正是因为失去了家人,寻求伙伴来代替,在这样的过程中随著老化的脚步渐渐发疯。
静枝脑中正闪现出过往的记忆,想起皇帝失去家人时的悲伤,开始逐渐崩溃。
但莫妮卡把这个情形视为「静枝」的意识在崩溃。
(连替皓月大姊姊报仇的意思都没有……?「皇帝」的宝石,怎么可以交给这种……这种什么事都办不到的家伙……!)
「莫妮卡!接住!」
想来并不是因为她的这个心愿上达天听,但正与根黑桂打斗的鹰丸宝泉,趁隙抢回了背心,朝莫妮卡扔了过来。
他就这么继续和其他宿主一起对付根黑桂。
背心的口袋里,装著那个六面都以黑色石材构成,要称之为珠宝盒未免太粗犷、朴素的「盒子」。
她从入侵者的枪林弹雨中穿梭而过,扑向几近崩溃的十和田静枝。
她一手拿著珠宝盒,按倒了静枝,强行吻上静枝的嘴唇。
(立可德利克!把皇帝的宝石──把为大姊姊报仇的力量,交给我──!)
少女迫切的心愿,并未经过任何迟疑,立刻就得到了实现。
☽
战场的混乱,往往会造成命运的恶作剧。
人多半都无从抗拒这种情势。
战斗中有著各式各样的盘算交错。
想活下去、不想死、想保护谁、想杀谁、想赢。
这些强烈的念头,大部分都会让战况愈演愈烈,而死的人越多,这些愿望就愈无法实现。
对于有著「实现人们愿望」这种习性的迷宫神群而言,强烈的念头有如甘露,而无法实现的念头则会造成他们的压力。
记录者就是recorder。
立可德利克,是一种「记录念头」的神群。
黄金记忆雕金师,会实现人们的愿望,将他们的记忆装饰得有如黄金般亮丽,悄悄收进自己当中。
以前的「记录者」,执著于将伙伴记录下来。
年轻时的她,作梦也没想到这样的举动,会在将来制造出无谓的争端,结果导致立可德利克遭到许多无法实现的愿望折磨。
当她这种天真的念头,与「玛丽安娜的珠宝盒」结合在一起,就建构出了宝石与宿主的系统。
连已经死去的同伴都能再见到──记录者抗拒不了这个甜美的诱惑。
记录者的母亲说,人生就是珠宝盒。
要装什么进去并不是问题,这种事情每个人自己决定就好了。
无论装进珠宝盒里的是什么,只要盒子是「珠宝盒」,对当事人自己而言就都无异于宝石。
重要的是──
『不要被宝石美丽的外观迷惑了──』
那终究只是人类擅自决定的价值。
是人类在钻石与寻常的土壤之间,找出了稀有价值的差异。
然而,用宝石无法培育农作物。
要找出对自己来说真正重要的事物。
一旦找到这种事物,珠宝盒就会装满。
而一旦失去这种事物──
人就会诅咒命运。
皇帝就诅咒了命运。
所以记录者只能选择离开他。
她也可以选择留在他身边,见证他的死,但要是这么做,记录者也已经站上诅咒命运的立场。
──现在,记录者待在「月代玲音」体内。
──现在,她并未诅咒命运。
──所以,现在。
她就只是勇敢地面对未来。
☽
在这阵愚不可及的混战中,让因为皓月的死而动摇的玲音回过神来的,是记录者的声音。
『玲音。皇帝──静枝的模样不对劲。她在这种状况下,却丝毫没有要动手的迹象……』
当玲音转头望去──
正好莫妮卡扑倒静枝,强行吻上她的嘴唇。
当玲音注意到这个行动的意味,当场不寒而栗。
「铁哥!莫妮卡变成『皇帝』了!她想大开杀戒!赶快叫大家躲进画里避难!」
尽管相处时间很短,但玲音已经正确理解了莫妮卡的精神特质。
她对欲望很老实。
她对皓月爱到了病态的地步,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她。
当这样的人物失去皓月,更寻求了太过强大而只能用来破坏的力量,也就可以轻易想像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态。
一层淡淡的光芒笼罩住莫妮卡的身体。
行商会的士兵们注意到她,朝她连续开火,但这些子弹都被莫妮卡正前方开出的黑色裂痕档住。
莫妮卡露出淡淡的微笑。
「什么嘛……从一开始就这么做不就好了……我真是个傻瓜……晚点──得让大姊姊好好骂我一顿才行……」
莫妮卡水平举起一只手。
一道黑色裂缝围住了谒见厅。
裂缝另一头可以看见星空。
玲音大喊。
「快解除『破镜之城』!马上!」
受到英太郎与姬想华保护的妃奈乃全身一震。
姬想华猜到玲音的用意,抱紧了妹妹的肩膀。
「妃奈乃!快!」
「嗯、嗯……!」
破镜之城就像梦醒似的烟消云散。
本来身在谒见厅的人们,都被洒到即将沉没的邮轮或周围的海上。
玲音等人站在开始倾斜的邮轮大厅窗边。
莫妮卡独自飘在空中。
她创造出来的空间裂痕仍在,但透过解除城堡,让玲音等人穿出了裂痕的包围。
慢了一拍后,这些裂痕开始脉动。
从裂痕中一起喷出的,是足以染红整片夜空的红莲烈焰。
火焰就像在太阳表面跃动的日珥般扭动,一瞬间扫过几秒钟前玲音等人所在的空间,随即再度往裂痕中消失。
接著四周就在裂痕消失的同时恢复寂静,彷佛先前的喧哗都是假的。
挂在海上的满月,将莫妮卡的身体照得反射出银光。
莫妮卡始终泰然自若。
她甚至还露出以前的她不曾让人看过的微笑,对眼底的玲音等人看也不看一眼,仰望满天的星空。
「……大姊姊,星星好漂亮──」
海上产生了裂痕。
裂痕附近的人们都仓皇逃逸,但动作就像溺水的蚂蚁,根本来不及避开。
裂痕吐出了白色的冰雪。
海面转眼间结冰,被寒气扫到的人们都在一瞬间毙命。
玲音不由得撇开了脸去。
「……大姊姊,有点冷──」
从别处产生的裂痕,喷出了红黑色的火焰。
被烧灼的人发出的惨叫,在夜空中回荡了一瞬间,但这些喊声也立刻就被地狱之火吞噬而消失。
飘在空中的莫妮卡,在微笑中流著泪水。
「皇帝」宝石发出的宁静疯狂,正要盖过这片海域。
「……大姊姊──」
山之内从邮轮的角落有了行动。
从他口中朝天上发出的口腔冲击波,几乎呈直线射向莫妮卡。
这足以让空气显得变形的冲击波,却被从莫妮卡脚下产生的空间裂痕遮住。
莫妮卡的身体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四周涌起惊呼的声浪,但就连宿主们的喊声中都蕴含了动摇。
无论冰雪还是地狱之火,都不是只针对行商会的部队,而是几乎敌我不分。
飞散的宝石附身到生存者身上,固然增加了新的宿主,但终究没有人想率先找死。
「莫、莫妮卡……是皇帝……?她在搞什么鬼……?」
一名身材瘦削的男子,在玲音背后发出抽搐的声音。
是「枭」鹰丸宝泉。
「……你、就你!麻烦把我带到那边去!」
──现在只剩下一个方法可以阻止莫妮卡了。
而在场能够执行这个方法的人,只剩玲音一个。
鹰丸赶紧摇摇头。
「记、记录者?不,你在说什么鬼话?想也知道办不到吧!要是在途中被发现,只会白白被击坠!而且我可是皇帝的部下!」
『枭说得没错。玲音,我们还是暂且撤退。就先退到画里,商议今后的对策──』
玲音无视记录者的建议。
一旦撤退,多半就会因为恐惧而再也不敢挺身对抗。
「不管是谁都好,有没有谁可以把我带到那里去……!」
又产生了裂痕。
裂痕正面有个带著鸟面具的男子。
燕人张燕迅速跳起,试图躲到裂痕后头。
但他的这个动向似乎早被看穿,就在他跳到的地方脚下又开出了裂痕。
张燕以中文喊了几句话。
裂痕洒出了剧烈的豪雨。
这些雨水,溶解了张燕的衣物,腐蚀他的肉,让他骨头都露了出来。
张燕的身体冒著白烟,持续被浓硫酸雨溶解。
玲音忍住想呕吐的感觉,摀住了嘴。
宿主群中也有人实际吐了出来。
姬想华也脸色铁青,用手掌遮住妹妹的眼睛。
「铁、铁哥……!至少先让姬想华和英太郎他们退到画廊里……」
「你也一样,玲音。你先走。」
铁舟从玲音背上拿出一幅风景画。
画的内侧伸出了多半就是心弥的手。
「赶快过来!用这种尺寸的画,一次只能让一个人往来,很花时间!」
『玲音,快点!你不先走,铁舟也不能走!』
「铁哥!让姬想华他们先走!」
玲音对记录者的吼声听如不闻,瞪著莫妮卡。
鹰丸说得没错,要从地上前往空中会很困难。
那么他就只剩下一个方法。
『……?住手!玲音,不要这样!这是不折不扣的自杀行为!』
(──不用担心!只要抢回『珠宝盒』,你就会想办法,不是吗?)
记录者读出玲音的心意,难得发出了尖叫。
就在这渐渐倾斜的邮轮窗边──
玲音拚著一死的觉悟,朝海面跳了下去。
背后传来姬想华姊妹的尖叫,以及英太郎与铁舟的吼声。
『你、你脑袋有问题!』
(我已经很习惯被人说是变态了!)
从远处喷出的冰雪影响,让海水的温度迅速下降。
玲音从高处跳下这冰冷的海水,切身感受到了不折不扣的「生命危险」。
(救……救命啊,猫兄!)
『黑猫未必就这么随传随……!』
当玲音好不容易从海面探出头来。
眼前已经浮著一只让金色眼睛闪闪发光的「黑猫」。
☽
「心、心弥老师!别管那么多了,赶快把玲音带回来!」
克蕾亚一直透过萤幕看著外面的状况,已经陷入半错乱状态好一会儿。
玲音强硬拒绝她跟去,周遭的人们也以她帮不上忙而反对,让克蕾亚只好留在画廊里,但她正渐渐开始后悔这个选择。
要出入画廊,就必须仰仗心弥或妮伊的能力。无论克蕾亚一个人如何祈求,都无法独力从这里去到玲音身边。
她满心想立刻去到玲音身边,即使得用拖的也要把他拖回来,但玲音对克蕾亚的这种焦急一无所知,一直做著危险的事。
更甚者,他刚刚才往海面跳了下去。
克蕾亚的脸上已经全无血色。
「什、什么……?玲音在做什么……?等、等一下……请、请赶快带他回来!真的!马上!」
克蕾亚伸手要去抓心弥,亚里亚赶忙按住她。
「克蕾亚,你冷静点!那个笨蛋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笨的!虽然等他回来一定要关他一阵子!可是总之现在你先冷静点再说!」
放粗了嗓子吼她的亚里亚,自己也绝对不算冷静。
先从另一幅画回来的卡迈恩,边叹气边喃喃说道:
「……他那种无谋的样子,实在会让人想起一个人啊──现在满身绷带躺在对面房间的那个人……」
亚里亚甚至忘了说话的人是卡迈恩,反驳说:
「真砂哥有战斗能力,但那个笨蛋根本没有什么战斗能力,就做出这种事来耶……真的太离谱了啦……」
坐在轮椅上的梅利亚也两眼发直。
「……克蕾亚,不用担心。要是玲音有个什么万一,我会把皇帝和行商会送做堆,一起打垮……」
她的口气是认真的。
除了克蕾亚以外的人都听得退避三舍,克蕾亚则只注视著萤幕。
画面是从铁舟的视角拍摄。他是透过装在装甲中的画,以寻常的传输线将画面传回。
玲音跳入海中后,到现在还看不到他。
铁舟本想跟著跳进海中,拦住他的则是本来应该是敌人的「枭」鹰丸宝泉。
拥有飞行能力的他代为跳向海面,但看不到接下来的动向。
克蕾亚拚命地一再祈求。
(玲音……玲音……算我求你,不要乱来……只要你能平安回来,那就够了……!管他什么皇帝、行商会,那些都不重要……!)
对现在的克蕾亚而言,这番话就是不折不扣的真心话。
☽
特莱哈特的妖猫。
这种星咏艾斯哈借给玲音的能力,实际上已经多次救过他的命。
但到了最后关头反而成了导火线,迫使他做出会招致生命危险的决定。
玲音漂在海面上,拚命拜托召唤成功的黑猫。
「猫、猫兄,我求求你!把我送到莫妮卡那边去!包括上次赊欠的份,报酬我付三倍,不,我出五倍!」
带著妹妹与皓月等人转移到健身俱乐部时,玲音已经昏了过去,所以尚未支付要给黑猫的报酬。
黑猫露出考虑的表情,显得不太情愿。
「五倍还不够喔!是要我给你鲔鱼吗?」
黑猫将肉球抵在嘴上,轻轻歪了歪头。
「……原来你不要猫罐头,要生鱼片……?」
黑猫立刻要跟他握手,表示交涉成立。
玲音才刚回握他的手──
他的身体就在一瞬间的异样感后,从海上转移到了空中。
眼前有著一头银色的短发。
玲音一抱到她身上,莫妮卡就震惊地睁大眼睛。
「……记录者?你什么时候……!」
玲音没有时间跟她慢慢说话,一旦被甩下去就会没戏唱。
(记录者!交给你啦!)
『好是好,晚点你等著听我训话!』
玲音的手碰到莫妮卡口袋里的「玛丽安娜的珠宝盒」。
莫妮卡察觉不对,立刻撇开脸去。
「都、都什么时候了,不要挣扎!」
「你这杂碎自己下去吧──!我不会把皓月大姊姊交给你!」
玲音对莫妮卡错乱的发言觉得不敢领教,拚命要进行其实一点也不想做的接吻。莫妮卡在空中变换姿势,摇动身体想把玲音甩下去。
「皓月大姊姊,就是喜欢像你这样的家伙!所以你会碍事!」
「别搞这种无中生有的误会!而且皓月她……她不是死了吗!她被张燕杀了!」
莫妮卡散发出来的感觉一口气变了。
「大姊姊……大姊姊没死!死的是替身!真正的大姊姊永远……永远都活著!」
她的身体在空中转了一圈。
玲音被离心力一甩,手眼看就要松开。
玲音拚命祈求。
(猫、猫兄!把我和这丫头,送到『其他地方』去!)
他并非刻意含糊地指定去处。是因为情急之下,完全无法判断该去哪里。
黑色球体如玲音所愿,笼罩住他们两人的身体。
紧接著──玲音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躺在湿润的草上。
玲音立刻和她互换上下位置,迅速完成嘴唇几乎没碰到的接吻。
心脏以令人不舒服的方式噗通一跳。
莫妮卡的表情变得带有剧烈的怒气。
「你、你这杂碎……!竟然三番两次……还给我!混蛋,把我的宝石还给我!」
无论皇帝的宝石,还是监看者的宝石,都在一瞬间,就像从梦中醒来似的,回到了「珠宝盒」之中。
莫妮卡还想挣扎,四肢却被从黑猫脚下伸出来的带状黑影完全绑住。
「……这是什么?等等,这里……是哪里?」
玲音这才往四周看了看。
现在仍是夜晚。
从未见过的大量星星在空中闪烁。
脚下沾湿的草,并不是自然长出的草地,而是收割起来堆成垫子状的工艺品。
而且──玲音与莫妮卡的四周,有著大量闪闪发光的黄色眼睛。
「咿?」
几十只,甚至上百只的妖猫,一动也不动地看著玲音与莫妮卡。
玲音忍不住有些畏缩,头上却传来一阵做作的掌声。
『嗨,恭喜你,月代玲音,看样子赢家是你。没想到皇帝也不怎么样。也许是本人跟宝石的气魄,本来就不可能一样吧。』
「……是────…………是你啊……」
玲音满心厌烦,抬头看著这个发笑的兜帽占卜师。
本以为他是孤身一人,背后却有一名蓝色头发的女子随侍。
『哎呀,你不怎么惊讶嘛?』
星咏的艾斯哈说得似乎有些遗憾。
玲音以冷漠到了极点的眼神点点头。
「你害得我和大家那么惨,可是,也有一部分可以说是靠了你的加持,才能度过难关……这感觉真是有够奇怪……就好像强盗帮我办了一部分退费,搞得好像我欠他们人情似的。」
艾斯哈嘻嘻笑了一阵。
『这比喻说得真难听,但我听得懂你要表达的意思。不过说来说去,你确实做得很好。记录者也──嗯,的确,这个赌局本来就是我和记录者之间成立的,你只是被牵连进来──若是没有报酬,对你就不公平了。好,你就说说看你的愿望,我会尽力帮你实现。』
「……咦……」
玲音困惑了。
虽然觉得像是在和魔鬼定契约而不舒服,但也的确有几个愿望想实现。
记录者在脑海中开口了:
『玲音,劝你不要。你的直觉是对的。虽然有两成左右的机率会有好事,但八成是你会吃亏。』
「……她是这么说的。反正我脑袋里想什么,你一直都读得到吧?」
艾斯哈从兜帽下点了点头。
『不愧是记录者,很了解我──根据我的推测,你的愿望多半就是「把宝石从所有宿主身上解放出来」之类的?其实啊,这连我也不可能办到,这会侵犯到立可德利克这个神执掌的范围。唯一可以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记录者──当然莫妮卡也行,但她也是记录者一族的人,所以等于是同一件事。』
玲音瘫坐下来,瞪了艾斯哈与他背后的女子一眼。
「……你们的目的我根本懒得管。把我牵连进来这点也……算了。可是,请你不要继续扰乱事态。我要回去过平凡的生活,我要上学、找到工作,把香恋嫁出去──我就只是想正常地过活。当然我也不希望你去碰我身边的人。如果要说我有什么愿望要你实现……大概就是『不要再干扰我的人生设计』了吧。」
艾斯哈耸了耸肩膀。
『你还真是清心寡欲……一般人要是被我找上门来谈交易,都会更贪心呢。我和你的品味果然是不太合。这一点,莫妮卡小姐……你应该不一样。你要怎么做?要跟我交易吗?』
莫妮卡转为面无表情。
「……要。让大姊姊──让皓月大姊姊起死回生。如果要代价,我什么都做。」
『哎呀呀……要搞人体苏生啊?这可麻烦了。在虚构作品里,这可是禁忌,做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喔。』
这个吃定人的回答,让玲音忍不住按住额头。
「原来如此啊……祭夏老说过皓月死过一次,就是你们让她起死回生的吧?然后代价就是让她引发了这次的动乱……我有说错吗?」
艾斯哈拍了拍手。
『了不起,你猜得对。可是,我并未强制她付出代价。我就只是把我觉得她会喜欢的情报告诉她──接下来要怎么选择,就是她自己决定的。』
「这不就叫做推卸责任吗?我总觉得原因有八成都是你制造出来的。」
『一个人打造出一辆车的八成,等这辆车出了车祸就要负责吗?说来实在奇怪。』
「如果车祸的原因是制造上的缺陷,就必须召回。以这个情形来说,责任就在制造的人身上。」
艾斯哈听了哈哈大笑。
『跟你辩论相当令人开心。我们品味的确合不来,但我似乎会相当喜欢上你呢。将来我们务必要再会呀。』
「……不。不要再来了,真的……请你放过我吧……」
玲音不由得摆出低姿态。
一只黑猫用力拉了拉他的袖子。
它身旁已经有个黑色球体逐渐完成。
看样子它愿意送玲音回到原来的世界。要是不回去,它们也就得不到酬劳。
「……我对你是一点也不感谢,但对这些猫倒还挺真心感谢的。说来说去……毕竟遇到我最需要它的时候,他都会出现。」
玲音把手伸到拉他袖子的猫额头上轻轻一摸。
结果被咬了。
「…………咦?是要我不要随便动手动脚?」
艾斯哈一脸正经地回答。
『喔,毕竟它们自尊心还挺强的,你要小心。还有,它们似乎不介意被女性摸,但对男性就挺严格的。』
「也太现实了吧、神群也好,这些家伙也罢,为什么会有这种习性啦……」
『啊不对,说到这个,它们对美少年似乎就还挺宽容的……?』
「……是看脸?到头来还是看脸?」
玲音当场虚脱,先抱起莫妮卡,随手往黑色球体中一扔。
「啊!臭小子!你做什……!」
「我总不能丢下你,自己走掉吧!……真是的。」
玲音正要跟著通过球体,却突然想讽刺艾斯哈几句。
「……对了,你的占卜落空了,真是遗憾啊。你说我们一定会死……虽然事情还没完全结束,但我、克蕾亚和香恋三个人,可都活得好端端的喔。」
艾斯哈耸耸肩膀,和背后的蓝发女子相视而笑。
『你什么都不懂。例如说,现在也还来得及,只要你们对珠宝盒里的立可德利克祈求,也许就能一起得到「永远的生命」呢。』
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让玲音愣住了。
『但是,你们看来就是不会这么做。又或者你也可以代替「翁居梦路」继承封印的鬼神夏帕尼亚,但你也没选择这条路。也就是说,这样下去,事情就会照我的占卜所说──过不了一百年,你们三个人都一定会死。你们就尽管去享受这不到一百年的短暂生命吧。要是途中改变了心意……到时候应该又能作上一场有趣的梦了吧?』
艾斯哈说出这番不吉利的话之后,他们的身影就像烟雾似的消失了。
玲音茫然良久,被猫用肉球一推才回过神来。
「啊、嗯、嗯。我马上回去。呃,为防万一我先问一下,出口是在哪里?应该不会是在太平洋正中央之类的地方吧……?」
玲音正要问个清楚,就被猫往他屁股上一踹。
玲音穿过黑色球体,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的却莫名地不是克蕾亚与朋友们的身影,而是看不见脸的「记录者」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