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三章 安藤寿来·初二的春天②“破灭的游戏中心”

自那个经历了激烈而又奇妙相逢的那一天以来,我和相模还有环不知怎地就渐渐玩到了一起。

在软网部没有活动的时候,就是加上鸠子四个人玩。

从和荒垣一伙有过摩擦这点也可以看出,我自初中入学时起就干了各种蠢事,在学校也经常被孤立。不过倒也没有那么悲惨,换教室的时候会有人提醒我,体育课上也会有人跟我组队就是了。

但是,在放学后和假日里和我一起玩的人,在学校里一个也没有。

顶多,也就只有鸠子了吧。

而相模那家伙大概是性格使然,在学校也是经常被孤立。虽然他因为外表在女生之中十分有人气,但是一个男性友人也没有。

所以我和相模自然而然地就玩到了一起。同样寂寞的人,如同互相舔舐伤口一般组成了同盟。

相模静梦是那种俗称的阿宅,对于那部分领域的知识十分丰富。他本就在这条路上走得相当远,也知道很多我所不知的事情。

原本就喜欢亚文化的我,从相模那里知道了很多。

从他那里——知道了很多世界。

比如。

“同人?那是什么啊。”

“简单说来就是业余作者自主制作的漫画、游戏或者小说吧。对热门作品的二次创作也有很多。很多都很有意思的,现在也有很多直接在网上贩卖的,很容易就能买到。”

“二次创作?用这个赚钱不会有问题吗?不是有版权之类的吗?”

“……关于这个就别太认真了,嗯。”

比如。

“这个歌手是谁啊?总感觉声音有点奇怪。”

“这个叫做VOCALOID,是机器在发声。一开始也许会不习惯,不过习惯之后就会喜欢上的。”

比如。

“哎?JOJO的替身名全都是从外国乐队起的吗!?”

“很多都是从乐队名或者歌曲名而来的。除了替身之外,作品中也有很多地方使用了由来于外国乐队的用语呢。比如谢皮利来自于LED ZEPPELIN,艾斯迪斯来自于AC/DC。”

比如。

“哎哎!?杂志上那部漫画和那部漫画原作者是同一个人吗!?”

“不仅仅是这样哦。那部漫画和那部漫画和那部漫画和那部漫画和那部漫画和那部漫画和那部漫画原作者都是同一个人。”

※作者请不要变着花样凑字数谢谢ry

比如。

“啊!?你,你拿的是什么啊!初中生怎么能干这种事情!那不是十八禁的吗!”

“哈哈哈,寿来还真是个小孩子呢。”

比如。

“性转幻想(transsexual fantasy)……TSF啊。原来如此,男性性转为女性的作品已经成了一个流派了啊。虽然我真的不怎么喜欢这种东西。“

“就是有人喜欢这种东西啊。”

比如。

“大,大肚子……?喂喂,真是无法理解啊。这到底是在用怎样的眼神看待孕育着生命神秘的孕妇啊……”

“就是有人喜欢这种东西啊。”

※腹ボテ,特指用性的眼光看待孕妇鼓起的肚子。

比如。

“扶,扶她……?两性共存……?哎哎哎?女孩子长着那♂个?哈?哎?莫,莫名其妙……好可怕……到,到底为了什么?”

“就是有人喜欢这种东♂西啊。”

……也许我还从他那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世界。

这先按下不表。

总之,有着共同话题的我们关系逐渐好起来。

而我,也渐渐被能够带我走进新世界的相模所吸引。

“寿来你……是阿宅呢。”

那一天,天气和天气预报里的一样,大白天开始就下起了大雨。大雨直到放学后也没有停,而我撑着母亲塞给我的伞,向碰头地点走去。

尾长第二中学——尾中门前带有遮雨棚的公交车站。

公交车大概是刚走,相模是一个人坐在那。当我把他借我的漫画还给他的时候,他就突然向我说了前面那一句。

“啊?咳,这么说我倒是不否定。可是我偏偏不想被你说啊,相模。”

“不不,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阿宅是否是一个讽刺别人的词语,这是个很难说的问题。一段时间之前,它还算是一种蔑称,但最近渐渐变得光明正大起来。

不仅如此,阿宅甚至变成了一种生存方式。

“我只是觉得,寿来你不是都从中二病毕业了吗?可是却没有完全抛弃宅向的兴趣对吧。而且喜欢的作品里也有很多特别中二的那种。”

“兴趣不是说变就变的啊。”

不管怎么说,我喜欢的作品还是没有变。从中二病毕业之后,自己看的书或是喜欢的书也没有什么差别。

我只是不再把自己当做什么特别的人物而已,并不是否定了虚构本身。

“倒不如说为什么寿来从中二病毕业了呢?怎么突然就成熟起来了呢?”

“成熟也不是件坏事吧。”

“这个可不好说啊。长大了也跟小孩子一样幼稚的那种人的确让人头疼,但是还小就突然跟小大人似的那种人,我觉得也有问题啊。小孩子不就应该当个小孩子吗。”

相模又在那说些唬人的话,我不屑地哼了一声。

“……倒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分水岭或是特别大的事件。只不过是……感受到一切都只是虚构作品——都只是商业战略的一环……这么一想,就发现自己连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都不知道……然后不知不觉的就这样了。”

自己的解释模糊得连自己都惊讶。心中暧昧不清的感情,实在是无法用语言表达。

“原来如此啊。”

虽然我觉得我的解释并没有办法把意思传达到,但是相模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点了点头。

“就是那种感觉对吧?所有作品里都有那种‘反正你们就是好这一口对吧’的感觉对吧?”

“我感觉你说的跟我说的根本不是一个事……”

“我倒是早就对这些无所谓咯。毕竟人家是靠这个过活的,也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

“比如像声优吧,为了上位都要不情不愿地给黄油配音呢。配着‘嗯哼啊啊啊啊啊啊啊!肉○里冒出〇〇了!奇摸鸡~~~!’的时候,没准心里却在苦恼‘我是为了干这种事才当声优的吗……’——”

“喂!你大声发出娇喘是要闹哪样!”

“——所以这种东西还是别想太多,好好享受就是了。”

反正都是虚构。

相模这么说道。我陷入了沉默,而他又继续说了下去。

“大概寿来是有洁癖吧。”

“洁癖?”

“寿来肯定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喜爱虚构故事吧。漫画,动画,轻小说,电影,电视剧……你从心底向往着这些虚构的世界。但是,你却忘记了是什么时候知道虚构只不过是商业战略的一环。所以你才会绝望——对无法彻底绝望的自己产生了绝望。”

相模一副看透了一切的样子说道。

对自己无法彻底绝望感到绝望。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文字游戏,但是我却不由得觉得,这话说的或许也没错。

我——也许真的是想要绝望吧。

彻彻底底地。

完完全全地。

想要在知道假面骑士和奥特曼里面都只是大叔的时候——在发现虚构只不过是虚构的时候,涕泗滂沱地流泪,撕心裂肺地惨叫,死去活来地痛哭也说不定。

但是我却没有抓住这个机会。

在不了了之的状态下与其失之交臂——

“一般人都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啊。人们都只是随遇而安地活着而已——但是,寿来你不一样。打个比方的话……就是像发现女友出轨,却又感到自己不怎么伤心,开始觉得‘哎?我真的喜欢她吗?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的那种状态吧。”

“真是过来人一般的比方呢……”

而且还难以理解。

“总之就是洁癖啦。既洁癖,又诚实。觉得对于女友的背叛——对于虚构的背叛无法受到伤害的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享受虚构了吧?”

“我还没有想那么多啦。”

不过。

我觉得以前的那种感觉的的确确是淡去了。那种麻痹到脑髓的陶醉感与高潮感已经消失不见了。

爱过,所以生厌了。

从梦中醒来,梦也清冷了。

心中——也没法再涌出那股中二力。

“我的感想就是这样。”

相模总结道。

他的口吻与态度,宛若是从外侧观察着“我”这个角色一般,让我感觉近在身旁的他如此遥远。

在那之后,环也到了,又因为鸠子说“今天下雨社团休息所以我也要玩”,我们就决定四个人一起出去玩。

因为天公不作美,我们便决定去站前的大型游戏中心。不过就算没有下雨,估计到最后也会到那儿吧。

游戏中心里充满了和我们一样刚放学的学生们。

理所当然地驳回了相模“总之我们先去玩IMAS怎么样”的建议之后,我们先从抓娃娃机开始玩起了。

然后——酿成了一桩大悲剧。

“啊,啊,唔啊啊啊啊啊啊……”

我边盯着透明的玻璃柜,边发出了哀叹的声音。从爪子上掉下来的布偶又落回了原来的位置。

“喂喂,开什么玩笑……刚刚不是紧紧抓住了嘛。这个爪子不是松了吧?玩我是吧,这个破爪子……”

“寿来,别这样。这么乱摇的话店员会生气的。”

“静梦说的对。寿来哦,干脆就不要玩了撒?这个拿不到就一直拿不到的咯?再咋子抓也没有用的。”

相模制住了已经几近疯狂地扑向机体的我,环在旁边向我投来冰冷的视线。而鸠子则在旁边担忧地看着我。

“寿君……”

本来平平常常开始玩的抓娃娃机。

一开始是很开心的。

就算在完全不对的时机按下按钮,我们也还有心情互相嘲讽着“你技术好烂哦——”“多嘴,你行你上啊”。外加上第一次玩的时候爪子擦到了想要的那只玩偶,让它移动到了一个相当好的位置上。

我心想这下可就能轻松拿到,就继续往机子里投硬币。虽然第二次也失手了,但是我心想着下一次就行,就又继续投硬币。

投硬币,投硬币,投硬币…………

当扔进机子里的钱超过一千块的时候,笑声开始减少,超过一千五百块的时候,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而到了超过两百块的现在,所有人已经开始流起冷汗。

“……我去换零钱。你们在这看着,别让别人来玩这台。”

“还,还是别玩了啦,寿君!”

鸠子担心地对宛若幽灵一般摇摇晃晃向零钱机走去的我说道。她的表情好像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别,别担心……下一次,肯定能把那个熊一样的玩偶拿到。”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说我想要……”

“别道歉……别道歉啊,鸠子……你道歉的话,我感觉我的心都要碎了……”

一开始,我是准备拿出来送给鸠子的。

但是,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能回头了。

这已经是我个人的战斗了。

“那个啊……说实话,我也不是那么想要……我比起这里的熊先生更想要那边的那个电信塔……”

“别说了……什么也别说了……”

我鞭打着快要屈服的心灵,走到零钱机前,补充了名为硬币的子弹,然后回到战场之上。

“寿来,你还是叫店员过来吧。游戏中心基本上塞进这么多钱的话都是能叫店员帮你把玩偶移动到好拿的位置上的。”

连相模这个下流与鬼畜的化身都开始担心我了。现在的我,表情显得有那么山穷水尽吗。

“别管我,事到如今这么做就是全盘皆输啊。”

“到底会输掉什么啊?”

“输掉灵魂啊。”

“咦还挺帅的。”

“……这才两千块对吧?没问题没问题,毕竟这个布偶要是直接买的话肯定要有三千块吧。嗯,完全没有不值啊……”

“妈呀,典型的会在抓娃娃机上亏钱的人的思考方式。”

“要是在这里回头的话,之前的投资都会打水漂……已经没办法后退了……”

“妈呀,典型的会在帕青哥上失败的人的思考方式。”

“话说回来,这么想不就对了吗?只要平常地想,我这是买了个游戏啊,不就得了。要是买游戏的话,可要花上五千多块不是吗……”

“妈呀,典型的会在社交游戏上乱砸钱的人的思考方式。”

“要逆向思考,要想‘(把钱)给人家不就好’。”

“妈呀,典型的乔治·乔斯达的思考方式。”

我勉强地伸出颤抖的手,向机器里扔进五枚百元硬币。抓一次两百元,但是投进五百元就有三次机会。考虑到综合效益,这样一次投入大量的硬币无疑更加划算。

……虽然感觉开始这么想的时候就已经掉进了商家的圈套之中,不过多想就输了。

我把剩下的百元硬币专家范儿似的堆在旁边,然后开始操作爪子。因为为了防万一,我换了两千块的硬币回来,因此堆起来的硬币之塔高度还是有些可观的。

虽然实际上的高度不过三四厘米,但是对我来说就是铁壁的要塞——不,是远远在其之上的高耸之塔。

“只要有这座巴别塔在,不管面对怎样的敌人我都不会输……!”

“……我说,寿来。这是FLAG吧?巴别塔不是还没建到天上就轰然倒塌了吗……?”

然后——事实与神话殊途同归。

我的巴别塔在一瞬之间就瓦解了。

“…………”

没有一个人出声。

当场的气氛,已然不容许任何调侃。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寿君!?”

“为·什·么·会·这·样·啊·啊·啊·啊·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糟,糟糕了……寿君变得好像迫真演技的藤原龙也那样了……”

“唔啊啊啊啊啊!我要成为新世界的神————!”

“怎么又变得和月同学似的撒。”环说道。

“豪赌……!寿来,豪赌四千元……!豪赌四千元需要反省……!”

“跟开司反省似的是要闹哪样。“相模说道。

“到头来这世界还是弱肉强食,强者生存,弱者死亡……”

“怎么又说起志志雄真实的名言了。寿来……你玩藤原龙也的关联梗玩够了没?”

“呼,爽快多了。”

这么大哭大喊一通下来,感觉心里舒服了不少。原来如此,这种时候不管不顾地大闹一通或许意外的不错呢。

来自艾斯迪斯的生活小知识。

“那么既然冷静了下来,还是重新考虑一下吧。”

我带着爽朗的表情这么一说的瞬间,所有人都露出了放下心来的表情。

“没,没错啊,寿君。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一想,也不是那么值得这么拼命去抓的东西对吧——”

“冷静下来仔细一想,感觉果然还是改一下策略比较好啊。不用非得把它抓起来,只要用爪子一边挂住它然后让它掉进洞里……”

“…………”

鸠子脸上的表情消失了,环把手放在她肩上,摇了摇头。我没有理会她们的动作,继续前去补充子弹。

然后。

“抓,抓,抓到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非常幸运地——不对,这到底算不算是幸运还不好说,总之我又糟蹋了一千元之后,终于拿到了奖品。

“太,太好了呢,寿来。”

“……很好咯,嗯,很好很好。”

“那个……恭,恭喜你,寿君。”

大家都为我祝福,然而他们的视线却带着怜悯,表情也显得很僵硬,不无怜悯与同情的感情。

高高举起战利品的我,又突然地回过神来。周身裹挟的热度,以光速飞散得一干二净。

唉呀……我到底干了些什么。五千块啊,那可是五千块啊。把这个月的零花钱和上个月剩下的全都搭进去了啊。

真是被抓娃娃机的魔力给洗脑了啊。

这游戏真可怕。

我现在看着那爪子感觉都像是索命的镰刀啊……

“……鸠子,给你了。”

我消沉着把小熊玩偶推到她怀里。

“哎,哎?不,不用了啊。这么贵的东西我不能收下。”

“这个也没有那么贵吧……只不过花的必要经费多了一点而已。”

“可,可是……”

“那个啊……我求你还是收下吧。我也不需要这个东西啊,要是你不肯收下的话……我感觉,我的人生就白费了啊……”

我忍着泪水,恳求着依然在客气的鸠子。

“好,好吧。我就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鸠子道完了谢,然后以一种仿佛接过奖状或是奖杯一般郑重其事的态度从我的手里接过了小熊玩偶。

“谢谢寿君,我会珍藏一辈子的!”

“嗯……可是,你这么郑重其事的收下,我反而又感觉有点空虚,有点被揭开伤疤的感觉……”

“毕竟是五千块呢!这个毕竟是五千块呢!”

“…………”

天真无邪真可怕。

不管怎么说,既然拿到了心仪的东西,就已经没有必要在此久留了。倒不如说,我现在想尽快从这逃走。

“嗯?寿来哟,你瞧这个咯。”

我准备匆忙离开的时候,却被环叫住了。

“瞧咯,这个松鼠的玩偶都快要掉下来咯。”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我发现一只松鼠玩偶挂在洞边上。大概是刚刚我抓熊玩偶的时候一起移动过来的。

“好不容易的咯,把这个抓了怎样?都花了五千块,一个不够咯。这个肯定一次就能抓到撒。”

的确,这只松鼠玩偶只是一条尾巴挂着的状态,只要爪子一碰就很可能掉下来——但是。

“……不玩!”

我坚决拒绝了。

我已经不会上当了。反正肯定又是看上去能拿到结果怎么都拿不到的节奏是吧?我懂我懂,我才不会重蹈覆辙呢。

抓娃娃机我已经受够了。

在那之后,我们又玩了桌面冰球,射击游戏,太鼓游戏等等机子。最后到了该回去的时间时,相模却说想要玩某个幼女向的游戏,怎么劝都不停,我们只能等他玩完。

“真是个没救的家伙。”

“算啦算啦,不是挺好的嘛,相模同学那么开心。”

“可是,鸠子啊,那个可是面向小学女生的游戏哦?”

“相模同学的心灵真的很纯洁呢。”

不对,绝对不对。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但看着鸠子乐呵呵的笑脸,就感觉要去订正她也没什么用了。

我和鸠子还有环三个人,坐到角落里放着的沙发上休息了起来。我边看着远处一脸无所谓地巧妙排进一群小女孩队伍里的相模,一边喝完用仅剩的一百二十块买的奶咖。

“啊,我去一趟洗手间,顺便也把垃圾扔了好了。”

鸠子把我和环的空罐子拿走,然后就走开了。

“真可爱呐,鸠子。”

坐在旁边的环,看着鸠子的背影从游戏机之间消失,小声嘀咕了起来。

“寿来和她是青梅竹马来的?好羡慕呦,俺老是转校,就没有青梅竹马啥的。”

“转校……因为父母的工作?”

“差不多撒……哦,静梦排完咯。”

我一看,正瞧见相模坐在闪闪发光的游戏机前。他正以一种看着自己爱女的运动会一般的爽朗表情盯着屏幕里面跳着舞的少女们。

要是他不是长得好看一点,估计这幅光景就会很恶心吧。

“我说,环啊。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你到底喜欢相模哪一点啊?”

“脸。”

“…………”

“哈哈哈,开玩笑咯,别当真撒。虽然俺也喜欢他的脸,可还有理由咯。”

环咯咯地笑了起来。

“的确脸是漂亮……但是内心很那啥吧,他……”

在他女友面前我姑且不把话捋直了。我觉得他在阿宅之中也算是那种绝对不会被女生接受的类型吧。

至少,就算外表再帅,也不能在大家一起玩的时候丢下女友和朋友,自顾自地去玩幼女向的游戏吧。

“很好咯,俺就喜欢静梦这点撒。”

环满面笑容地答道。

“俺在上这家初中时搬到这边,然后和吉吉和帕帕一起住在一起撒……”

“吉吉和帕帕?”

总感觉好像是面向儿童的绘本的标题一样。

就像古利和古拉那样的。

“啊,是爷爷和奶奶咯。然后撒,三个人住在一块,那两个人福岛腔老严重的撒,传染给俺咯。那两个人说话都机关枪似的咯。”

环耸了耸肩。

语言这种东西会受到同居人很强的印象。传染到口头禅之类的也是很常见的事情。三个人一起住,两个人都说方言的话,自己也开始说方言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话说回来,要是福岛方言的话,“Fukushima”就会变成“Fugusuma”的吧。

有点意思。

“结果俺在学校的时候也会一不注意说方言撒,好让人羞的哟,就忍着不说……结果还是被同班的静梦给听到一些咯。”

那时的相模,好像是这么说的。

“‘方言女生,好萌’”

“……真是他风格。”

“然后撒,他就吵着‘再说几句再说几句’的,好烦咯。”

“哦,原来如此。总之这就是你们的开始吧。”

“对得。可是撒,俺也不是因为那个就喜欢他的。那之后俺们谈着谈着——俺就喜欢上他咯。你想撒,静梦他从来不说谎是不?”

“不说谎?”

“嗯,想干啥就干啥,不想干啥就不干啥撒,对自己诚实的很哩。和俺约会的时候,有想看的动画就会半路走人,沉迷游戏的时候,发短信打电话他都不理的咯。“

“这个……只是没有关心体贴别人的心思而已吧……”

“但是咯,比起说谎要好太多撒。”

环如此说道。

“体贴会给人压力的咯,被关心这关系那的搞的自己也会累撒。就算他不去干自己想干的事专心来陪俺撒,俺也感觉挺对不住他地。像那样子不带掩饰,活的自由自在的静梦俺才喜欢哩。”

“…………”

我认为初中生通常都会对恋爱话题产生过度的反应。很多人都不愿意被别人调侃,从而不愿告诉身边的人自己正在交往。

但是,环却毫不害羞地直白了自己的思慕。

挺起了胸膛,说喜欢自己喜欢的人。

或许听起来像是秀恩爱,但却让我觉得环是那么的耀眼。

有朝一日,我也喜欢上别人的时候,是否能像她一样挺起胸膛——

“……嗯?”

就在这时,一段对话传进了我的耳中。当然,游戏中心里时时刻刻都是喧闹不止的,到处都有人的说话声——但是,那个说话声的内容让我十分在意。

“哎呀,真是幸运呐,一把就成了。”

“嗯。”

“真该感谢刚才那位使劲往里塞钱的熊孩子啊。”

“嗯,要感谢那位大哥哥。”

“你可别弄丢啦,这只松鼠玩偶可是我从第一笔工资抽出多达两百日元从抓娃娃机里抓来的啊。”

“嗯。”

两名女性的声音渐渐远去,一个是充满倦怠感的声音,而另一个则是口齿不清的稚嫩声音。我立刻站了起来,向着某个地方冲了过去。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怎么了,寿来?慌慌张张的。”

貌似已经打完游戏的相模向正趴在抓娃娃机玻璃上的我凑了过来。

“那只玩偶不见了……就是那只我抓到熊的时候差一点就要掉下去的松鼠玩偶……!”

“啊,那个刚刚被其他人抓走了。”

“什么!?“

“一对母子……不对,应该是姐妹吧?总之是一个满脸困倦的女性还有一个像人偶一样可爱的幼女拿到的。只用一次。”

“一,一,一次……?居然只用了一次……?”

“真是太可爱了啊。那个幼女被姐姐抱着拼命按着按钮的样子——哎,寿来?你怎么一脸潸然欲泣的痛苦表情?”

“你这厮……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阻止她们啊,为什么不叫我来啊?”

“哎?可你不是说不要吗?”

“……是倒是啊。”

我并没有收集玩偶的兴趣,就算把那只松鼠玩偶拱手让人,我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然而……我怎么老感觉我好像被抢了功劳一样呢?

“算啦算啦,你振作点儿。只要想成是给可爱幼女送了一份大礼不就好了嘛。那我再到那边玩玩V家的游戏,你们稍微再等会吧。”

“等下等下等下。”

我当即抓住随意地安慰了我之后就准备跑路的相模的肩膀。

“你要把我们撇下玩到什么时候啊?我们是一起来玩的,你也至少察言观色一下啊。”

“没问题的。”

相模边说着,边把脸撇向沙发那边。从卫生间回来的鸠子正在和环一起有说有笑。

“喂,环,鸠子。我还有些想玩的,你们再等一下哦。”

“得令,那咱继续拉家常撒。”

“嗯,没事的,相模同学。不用管我们,你和寿君一起去玩吧。”

听到两个人的回答,相模一脸得意地转过头来说道:“你看吧?”

……女生们人都太好了。对这个丝毫不懂关怀他人的渣男客气什么啊。

既然两名女生开始拉起了家常,那我也不好掺和进去,我只好和相模一块儿了。

相模驾轻就熟地走到目标游戏机,掏出专用卡片,投入硬币。然后又轻车熟路地操作画面,开始玩了起来。

“我说你啊,就算环这么放纵你,你也太任性了吧。”

相模随着节奏开始敲击按钮,我在一旁开始批评起他。

“你可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女朋友啊。”

“我们这样就好。”

相模丝毫不减手上速度对按钮进行连击,同时对我回了话。这家伙技术行啊,若无其事地就边说话边打游戏,还真是无谓的厉害。

“交往之前环就和我说过‘不用在意俺’‘太关心俺只会让俺头疼’。所以我就完全不在意她,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这是我——信赖环的证明。”

——但是咯,比起说谎要好太多撒。

也许这两个人的关系不是我应该指指点点的。我开始觉得,相模与环之间是否真的有那种他人无法理解的独特信赖关系呢。

“不过今天寿来和鸠子也在,我就只玩一次吧。”

相模正如他所说,只玩了一个币就停止了游戏。

“毕竟不能像某人一样沉迷呢。”

“……唔。”

面对他的挖苦,我只能叫苦不迭。仔细想来,自顾自地认真起来在抓娃娃机上大把砸钱的我,也许还真没什么资格批评相模不懂察言观色。

“啊,对了,我想起件事。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什么啊。“

“我想让你以后用昵称叫我,就叫‘小相相’吧。”

“啥?才不要嘞,为什么我要用这种听起来还颇可爱的昵称叫你啊?”

“个中缘由是很深的。”

相模表情极为认真地说道。

“首先,假设寿来你开始叫我小相相。”

“嗯。”

“这样在环面前你也是这么叫我的吧?这样一来环大概就会跟我讲‘俺也想叫你昵称’或是‘俺也想你叫我昵称’对吧?”

“嗯嗯。”

“这时我就可以趁机说‘那我们毕竟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就用相似的昵称互相称呼吧。像‘小相相(サガミン)’一样,环也在名字之后加个‘ン’吧’对吧?”

“嗯嗯嗯。”

“寿来啊,你试着在环这个名字后面加上‘ン’试试看。”

唔。

因为是“环(Tamaki)”,后面加上一个“ン(n)”的话——

“……蛋蛋(Tamakin)啊!”

“Yes。”

相模竖起了大拇哥。

“按照这种十分自然的流程走的话,环肯定会一不留神就说出‘蛋蛋(Tamakin)’这个词吧。我就是想看看到时候环羞得满脸通红的脸。”

“变态的极致啊你!”

我浑身发瘆得都快满脑子空白了。

这家伙脑子都怎么长的啊。

居然能像恶魔一样算计别人呐。

为了让自己的女朋友一不留神说出什么很黄很暴力的词语,能下套下到这个地步……啊,不,换个方式想的话,正因为是男女朋友才能这么调情吧。要是别人可就是骚扰了……嗯。

“我说,寿来啊,你就帮帮忙呗。‘让环说出蛋蛋大作战’。”

“其他我不说就你这个作战名称能救一下吗。”

“哦,那叫‘环偶尔蛋蛋(Tamaki Tamatama Tamakin)大作战’好了。”

“更有病了好吗不要放弃治疗啊!”

“丑话说在前头,寿来可没有否决权哦。”

相模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比起天使更加温柔,却又如同魔鬼一般的微笑。

“如果不听我命令的话——我就把之前我借给你的那个游戏告诉鸠子。”

“唔!”

这句极为简单却又极为有效的威胁让我当场僵住,颤抖起来。

这家伙……居然用这么肮脏的手段……!

“哈哈哈,要是知道寿来居然在玩那种游戏,鸠子会怎么想呢。会不会满脸通红地说‘不纯洁!最讨厌寿君了!’之类的话吗?还是说会摆出作呕状敬而远之呢?”

“你,你这厮……!跟你说,你用这一手你也无法全身而退啊?要是敢动手的话,我也和环打小报告!”

“无所谓啦,反正她早知道我玩黄游。”

哎……环啊。

你这女朋友当得也太纵容了吧。

看来这把双刃剑终究还是只有一边开刃的。

这算是单片太刀剪吗?

“毕竟之前借给你的游戏可是扶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别说下去!就这么叫了好吧!我就叫你小相相好吧!?”

我带着哭腔大叫,相模这才微微一笑。

“嗯,这就好。那事不宜迟,你试着这么叫叫?”

“……小相相。”

“嗯?听不见?”

“小相相!”

我耐着羞耻大声说道,相模才满足地点了点头。

啊,该死。这种恶心想吐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羞耻心和厌恶感绝妙地混杂在一起,让胃里有一种不快的东西渐渐涌出……

用昵称称呼,就好像我们是——朋友一般。

“那么我们走吧,寿来,那两个人还在等我们呢。”

相模向我说道。我无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

“得嘞,快走吧,小相相。”

从那天开始,我便亲昵地称呼相模为“小相相”。

但是,环却没有叫相模“小相相”,也没有说过自己想要个昵称。想必她是对直呼相模“静梦”抱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吧。

“环偶尔蛋蛋大作战”就这样遭遇了滑铁卢——只剩下我曾如同挚友一般以“小相相”称呼过相模的事实。

“那个……把松鼠玩偶抓走的幼女是——”

听完破灭的游戏中心篇的彩弓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这不是我应该问的事。”

彩弓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让我摸不着头脑。

“不过……没想到相模同学说过的那个‘小相相’的昵称原来有这么下流的目的在里面啊……”

不知道为什么,相模至今仍然想要让我用“小相相”称呼他。

明明环已经不在了,我也再也没用这个你从叫过他。

他是不是也有自己的考虑呢。

“话说回来,彩弓觉得环那样的女朋友怎么样呢?”

“这个啊,虽然我觉得她有些极端,但还是个能够保持适度距离感进行交往的人。承认对方兴趣的宽容之心,是保持恋爱生活和结婚生活稳定的重要因素。”

“……的确呢,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说道。

“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朋友。当了一个很好的女朋友。”

但是。

如果现在能与环再会的话,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她。虽然之前因为惊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要是下一次碰见的话,我一定会慢慢地和她娓娓道来。

体贴会给人压力。

照顾会让人应接不暇。

我想告诉如此认为的她自己在高中所学到的伦理知识。就如同之前告诉小九鬼那时一样告诉她,为了维持人际关系,说谎和掩盖都是必要不可或缺的。

荀子所提出的性恶论。

虽然经常被人误解,但性恶论中的“恶”,并非暴力或偷盗等犯罪之事。

性恶论中的“恶”——指的是人性的弱点。

人在本质上是被欲望所支配的脆弱生物,因此若人施以善行,其必然是伪善——荀子是如此主张的。

人的善行皆为伪善。

正因为生来并非善类,人才期望向善。

即是虚伪——更是谎言。

我想告诉那个爱上了于己于人都不说谎的男人的她,谎言不是什么时候都是坏的。

CHARACTER FILE -3

栉川鸠子

慈光中学二年三班,血型O型。

“轻小说的封面基本上都长得一样很难分清楚呢。

………………

……诶?

……哎,哎?

大,大家都是什么反应啊……?

哎!?哎!?我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吗!?”

——摘自Bloody Vivre ~隐蔽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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