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很快就到了。
和安藤一起去游泳池玩的那一天。
从定下日期开始到今天,我已经不知道是度日如年还是光阴似箭——总而言之,我的心一直静不下来。
时而对着日历较劲“要来就早点来啊!”,时而又着起急来“只剩〇〇天了!?糟糕,我还没买泳装呢!”,在各种纠结和小插曲之后,今天总算是来临了。
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泳装在犹豫之下买了新的,被夸奖好看的时候的反应也练习好了。就很淡定地说“哎呀,是嘛?呵呵,谢谢。”炫一把成熟好了。要是没被夸奖的话……呃,就弹他额头一下好了。
为了不迟到,我昨天九点就躺在床上了。虽然因为进入暑假之后昼夜颠倒的生活习惯,我根本睡不着……不过还是强逼着自己去睡了。
朝思暮想,终于等到约好的那一天。
一次创纪录的暴雨袭击了整个城市。
倾盆而下的大雨从一大早开始,便一直毫不停歇地狠狠拍打着地面。
这场天气预报都未能预知的局部暴雨甚至让电视台都插播了新闻。
我呆在屋子里,都能听见暴雨隆隆的响声,吵得我今天四点多就醒了过来。
而直到时针转到了九点,大雨依然没有变小的迹象。据刚刚播送的新闻讲,大雨似乎要下整整一天。
“不去了?……唉,这也没办法。”
“……嗯,毕竟天气都这样了啊……”
在约好时间前一个小时,我给安藤打去了取消活动的电话。请他来的是我,所以决定取消的也应该是我吧。
真的……为什么这么不赶巧呢。
昨天和前天,上周和上上周都是连日的晴朗,可为什么就偏偏在今天下起了暴雨呢。
“我说,灯代啊。明天和后天不行吗?不用取消,延期不就行了嘛。而且好像下雨下这么大也只有今天。”
“……对不起,没办法的。双人票的截止日期就是今天……”
因为想要尽量花多一点时间准备,我才约了将近截止日的日子,可没想到最后却落得了一场空。
“啊,是这样哦,原来有限时的啊。”
“嗯……唔,好,好啦好啦!我只是因为拿到票才想去玩的,本来就没有那么想去啦!”
“………………”
“挂了哦!”
虽然安藤似乎有话想说,但我单方面地挂掉了电话。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一下子躺倒在床上。电话安静下来后,外面的雨声就开始显得格外嘈杂。
本来,我并不讨厌下雨。
我喜欢下雨时格调不同的街道别有一番情趣,我也喜欢伴随着雨声在室内读书。
我还喜欢下雨时体育课就会不上。因为我凡是能和运动有关的事情一概都不擅长,所以在运动会或是马拉松大会的前一天,都会拼命乞求老天爷来一场局部暴雨,做上一堆一堆的晴天娃娃什么的·。
另外……我还有点喜欢说着“不讨厌雨”的自己。
所以——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觉得下雨是如此的讨厌。
我开始生起对天公不作美和自己不走运的闷气,干脆窝在了床上。可老妈从一楼打来的电话又把我叫了起来。
电话内容是叫我去吃午饭。
我妈就因为家庭内通话免费,就算人都在家里也会打来电话。、
“啊……已经中午了啊。”
上午就这么无所事事地躺过去了。我一边后悔着自己的懒惰,一边出屋下楼。
走到客厅,老妈正在往桌子上端菜。荷包蛋、吐司、沙拉、酸奶,还有昨天剩下的海鲜杂烩饭。
神崎家暑假时的午餐基本上都是这种“这不是早餐吃的吗”的感觉,都是因为我早餐吃的不规律。
“早啊,小灯。刚起来啊?真是个大懒虫。”
看我一脸困倦的样子,老妈苦笑道。她虽然岁数都过了四十,可一点也不显老。连围裙都是选了个特别可爱的。
“真是叫人羡慕啊。唉,我也想要个暑假哟。”
老妈这个专业主妇略带不满地抱怨道。
在她一如往常收拾家事的时候,我却打着“长假”的免罪符自甘堕落,感觉还是有点难为情……唉,不过这也没办法嘛。
毕竟是暑假呢。
“啊,说起来今天不是和朋友到泳池玩的日子吗?睡到这个点没关系吧。”
“……取消了啦。”
我坐到桌子旁边,一边在吐司上抹果酱,一边回答道。虽然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语气里却还是带着一抹失望。
“哦……也是,毕竟雨下得这么大啊。”
老妈也郁郁寡欢地点了点头,坐在了我的对面。
“挺可惜的啊,我看你都那么期待的。”
“我,我才没有特别期待咯!”
“别装了,前几天一起去买东西的时候,我都等你挑了几个小时泳装啊?”
“这,这个嘛……毕,毕竟不是什么常买的东西,就想要认认真真地选好……”
“还突然就开始做仰卧起坐还有俯卧撑。”
“我,我我是觉得最近有点运动不足……”
“昨天晚上不还一个人窝在房间里换着泳装和便装臭美呢。”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都锁上房门了啊!
都拉上窗帘留神脚步声,千小心万小心不要被发现的!
话,话说!究,究究究,究竟她看到哪一步了!?难道那个姿势被她看到了吗!?该不会……那个姿势也被她看到了吗!?
“不,不是的,不是的妈妈!那,那个姿势只是我偶然在书的封皮上看到的,绝对不是准备今天做那个动作——”
我的脑袋一下子羞得一片雪白,拼命地寻找起借口来。
“啊,真的做了哦。”
看到母亲上扬的嘴角,我一下子察觉到自己的失策。
“呵呵呵,小灯真可爱啊~”
“……居然套我话哦。”
“呐呐,究竟摆了什么姿势啊?”
“~~!我,我才不知道!”
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只会让羞耻雪上加霜,我便强行终止了对话,把荷包蛋放在吐司上一口咬下去……哎呀,这个是加了果酱的!
“呕,好恶心……”
“哈哈哈,小灯,怎么回事啊。来,喝水。”
我拿起水杯漱口,而老妈则是微笑着看着我。
接下来,我依然在关于今天的日常和之前的态度上被老妈各种调戏,热闹的午饭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当我们吃完饭,正收拾盘子刷碗的时候。
“说起来啊。”
目前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开口问道、
“最近一有联系你吗?”
“…………”
桐生一。
大我四岁的哥哥。
头脑聪明,擅长运动,容貌英俊。关于时尚及其他事物的品味……我不予置评。现在大学肄业,离家出走中。
一年前的愚人节那天。
在自己二十岁的生日那天——一哥从神崎家消失了。
在迎来四月一日这个在同年级之中最晚的生日,终于长到二十岁——到达大人的年龄的那一天,一哥就从我面前消失了。
只留下一句话:“这个世界是错误的”。
我劝过好多遍“就别玩这些了”,但是终究还是劝不住。
虽然我们之间也不是音信不通,但是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没有。上次在家庭餐厅见面就是最后了,到现在没打电话也没发短信。”
“是嘛。”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
老妈欲言又止。
“我把这个月的生活费打给他了,他取钱的额度和次数都比平常多,所以我就担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
相对于爱操心的老妈,一哥还总是喜欢啃老。
我那个笨哥哥,明明是离家出走,我们却得每个月给他打生活费。
和大多数大学生一样,取钱的卡自己拿着,而存钱的存折是父母拿着。
简而言之,他什么时候取了多少钱,父母都了如指掌。
……哎呀,说真的,什么时候能独立啊,一哥。活泼的尼特族可是对家计百害无一利啊……
“虽然想过要不要给他打电话……可你看啊,父母太操心也不好吧?所以我就想问你有没有从他那听到什么。”
“……不知道,没听说。”
“哦。唉,一他没事吧。是不是应该再多打点钱过去?”
“……老妈你太溺爱他了吧。”
别让那个蠢哥继续蹬鼻子上脸啊。
“你别管他呗。一哥也不是小孩了,要真的没钱花,估计就回来了。”
“小灯对一还是这么严厉呢。”
“是老妈太宠他了。”
“小灯上了高中之后,就突然不亲哥哥了啊。初中的时候还捧着哥哥的旧玩具玩的可开心呢……”
“别提初中的事啦!”
我不禁叫了起来。初中的我拿老妈口中的那些“旧玩具”干了些什么……啊啊啊啊啊,我一点也不想回忆起来!
为了摆脱快要苏醒的黑历史,我只好埋头洗碗。老妈在一旁一边擦拭我洗过的碗,一边苦笑了起来。
“你们可要搞好关系啊,毕竟是亲兄妹。”
“………………”
有那么一瞬间,我洗碗的手停了下来。老妈大概只是不带什么深意地顺势说出了“亲兄妹”这个词——但我不禁反射性地就想的太多了。
我和一哥只有一半的血缘关系。
我们拥有同一个父亲——神崎正,但是母亲不同。
异母兄妹。
桐生一的母亲,名叫桐生零。
零和爸爸在一哥出生后没多长时间就离婚了。
一哥被判给了零,然后几年后,我爸爸和我妈妈相识而后结婚,然后我出生了。
又过了几年——一哥来到了我们家。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个中内情。
我的双亲和零,以及一哥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事情与纠葛,当时还年幼的我自然不会明白。而就算成为了高中生的现在,我也并没有特意问起过。
总而言之——那天开始,我多了一名家人。
那时没有发生任何问题。我们三个人理所当然地接纳了一哥,而一哥也很快接纳了我们。
只是。
不管我们和他变得如何亲密,他却一直拒绝改姓为神崎。
他顽固而又病态地执着于“桐生”这个姓氏——
“……为什么。”
回过神来,我发现我已经开了口。
“为什么爸爸和零……离婚了呢。”
连我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我的嘴巴,我的脑袋自然地流露出这个疑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而已。”
为何异母兄妹这种略显奇葩的兄妹设定会产生,其开端便是桐生零和神崎正的离婚。
但是我立刻就发觉了自己的失败。
不好。刚刚的口气或许会被理解为是在否定我父母“现在”的感情,虽然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我慌忙试图订正话语。
“唔,这个嘛。”
但老妈却并没有介意。
“我想只有零和你爸才明白吧。毕竟我和你爸相识的时候,他们俩已经离婚了啊。”
“……是啊。对不起,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
“没关系的。不过……”
老妈说道。
带着些许怀想的眼神。
“我觉得没有什么理由吧。”
我瞪大了眼睛。
“……没有理由?怎么会?不可能吧?”
背弃和结婚的对象——原本誓要白头偕老的对象的誓言,分道扬镳。
这并不正常,而是一种异常的状态。
不可能没有任何理由。
“哎呀,对不起。理由当然是有的,只不过……该怎么说呢,应该没有那种能够说到点上的理由吧。没有那种能让别人接受的理由。”
“…………”
“比如访谈节目里经常报道那种艺人的离婚吧?还会带上‘对方出轨’‘性格不合’‘三观不合’之类粗略的离婚理由和离婚原因。但是老妈我觉得——这些都是很片面的。”
“片面……”
“各种各样的事情一点一点的积累起来,最终变得无法承受,才会让人觉得分开比较好的。”
老妈微微眯起了眼睛,静静地微笑了起来。笑虽然是在笑着,却带着一抹寂寞。就好像看穿了人生的无情,人际关系的脆弱一般。
“……老妈有想过和老爸离婚吗?”
“有啊。”
她当即回答。
……要不要这么干脆啊。
“多到都堆成山了。”
“原来都堆成山了……”
“多到都堆成鬼了。”
“原来都堆成鬼了……”
“有时还会变的跟鬼一样可怕哦。”
“请不要变的和鬼一样可怕哦……”
知道了父母不为人知的黑暗一面,我不禁心情复杂。但母亲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但因为更想要和他在一起,现在才还在一起啊。”
“…………”
老妈毫不犹豫的结论,让我产生了一种被摆了一道的奇妙心情。
我不太会形容……不过老妈果然还是老妈啊。
吃完午饭,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本想帮老妈干干家务,但老妈一句“我没事,你去写作业吧”给堵了回来,我只好乖乖的回房间
嗯。
的确……是时候该写写作业了。
暑假刚开始的时候,我因为太在意新人赛的选拔结果,作业一笔没动,而是一直在写当做兴趣的小说来平复心情。
而这几天……一直在备战今天的泳池计划。泳装的准备,锻炼身体的准备,以及心理的准备,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简而言之……到现在作业一点也没动。
事情不妙。嗯,事情非常不妙。
至少先列个计划也好——带着决心,我一口气打开房间的门。
坐在书桌前,打开书包——在这之前先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这是现代人必然的行动。
然后,我发现安藤给我发来了信息。
我和安藤初次相识是在高一的春天。
啊。
确切说来,应该……不是吧?
其实我们在初中时还见过一次。至于是怎么见面的……我不想回忆起来,就先不提了。总而言之,我和他的确那时候见过面。
所以在高中碰到他,算是再次相见吧。
在那次不知道彼此名字的邂逅的大约一年后。
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命运,我和安藤在高中的社团里再次相遇了。
“入部测试?”
“嗯,入部测试。”
高一春天,加入文艺部还不久的时候。
在放学后的部室之中,彩弓对我说了奇怪的话。
“这个社团有入部测试的吗,高梨学姐?”
这个时候我还叫她“高梨学姐”,真是叫人怀念。
“我不是没经过入部测试的吗……”
“一般不会有的。只不过,我想对安藤寿来同学特殊照顾一下。”
“为什么呢。”
“这个嘛,就是觉得,有点窝火。”
“……………………”
这个学姐话讲得真直啊,我觉得。
“说实话我并不想和那个笨蛋扯上——啊,不对。就算让欠缺能力和适应能力的人入部,无论对于社团还是对于本人都没有什么好处。为了了解他的为人,我想要好好和他谈一谈。”
她刚刚说笨蛋了吧。
完全说了笨蛋了吧。
那个叫“安藤寿来”的男生,究竟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做出了什么失礼的事情啊。究竟要做出什么才会被她那么讨厌呢?
当时的我还带着如此的疑问,心想“高梨学姐是不是有点可怕啊……”,但后来听过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就完全倒戈向彩弓了。
嗯,错都在初次见面言辞就那么不得当的安藤身上。
都是安藤的错。
然后第二天,入部测试开始了。
因为彩弓要对他一对一对话,因此我当时就离开了部室,在刚刚入学还未习惯的教学楼里散步以消磨时间。
据我了解的详情,彩弓也没有真的要进行决定可否入部的测试,说“只是走个形式上的面试”。面试之后,包括我在内的新生要进行自我介绍。
所以我在面试预定结束的大约五分钟前到了部室门口——
我看到的是……痛苦地捂着嘴巴,拼命从部室里跑出来的彩弓。
“高,高梨学姐!?没事吧!?”
我慌忙跑过去问道。
“……抱,抱歉,我已经,不行了……”
她说话都显得很艰难,用两手捂着嘴和肚子,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完全,戳到了……”
戳到了……?
难,难道是说一拳戳到她了!?
安藤这个人难道是会对女性施加暴力的人吗!?
真不是东西!
我怒不打一处来,然而彩弓却奇怪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
面部肌肉都一抽一抽的,看上去就像是在努力遏制着笑出来一样。
奇,奇怪?感觉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完全……戳到我的笑点了……”
“…………”
那时我还一头雾水——不过直到最近,在对部室进行大扫除时发现安藤的简历之后,我终于知道了理由。
安藤为了面试而准备的倾尽心血的简历。
“兴趣特长:观察人类”和“优点:对他人没有兴趣”的双连击。
然后是“缺点:没有感情”的蓄力一击。
这么一套漂亮的满连击成功破坏了彩弓坚强的腹肌,把她拉进了大笑的漩涡之中。
“……对不起……我稍微回避一下……我要在没有人的地方,笑完再回来……呵,呵呵。”
彩弓留下这句话,边踉踉跄跄地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个人留下来的我一时间不知所措,但这么不声不响地回家也不太好,我就暂且决定先进部室看看。
就在我准备打开门的刹那——
“奇怪,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啊,高梨学姐?话说我的面试怎么样了啊?”
我还没有碰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
看到从里面出来的男生的相貌,我不禁大吃一惊。
这也不奇怪。
因为那个男生——是我曾经见过一面的人。
初中时代,仍然严重中二病的我每个月会骑自行车到离家有一段距离的公园……美其名曰“定例之仪”,干了不少蠢事。
而他,就是在那个仪式——更正,那个自我满足活动的最后一天碰到的家伙……!
要加入的新人安藤寿来,难道就是他吗!?
“……嗯?啊,你是不是——”
“……!”
被安藤寿来看到的一瞬间,我突然打心底害怕起来,不由得僵住了。
怎,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糟糕了,他知道我的过去。
他看见过我中二病时期做的蠢事。
啊……真是太不走运了。明明已经从中二病毕业,准备改头换面在高中重新做人,没想到却和他在同一所学校……而且连社团都是一样的……
我那即将多姿多彩的高中生活,绝不能让黑历史给捅了篓子。
一定要在这家伙把事情传出去之前让他闭嘴……不,干脆杀人灭口好了!
就在我开始战战兢兢地思索起危险的事情的时候,安藤寿来却向我问道。
“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是来参加文艺部的入部测试的啊?”
“……哎?”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参加测试的只有我一个人,真的很受打击啊。”
“…………”
“话说,你看见高梨学姐了吗?她面试到一般,就突然跑没影了。看上去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
“嗯?怎么一动不动的……啊!难,难道不是同年级而是学姐吗!?哎呀,真,真,真对不起!因为看上去太小了……啊,不对,小是指年轻有朝气的那种意思……”
“…………”
奇怪?
难道他没注意到我是谁?
感觉他还是用面对陌生人的态度在和我说话……
仔细一想,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的打扮还满是奇葩的。
一哥的太阳镜,一哥的银色假发,一哥的黑大衣,一哥的露指手套,一哥的自行车……还有自己的围巾。
……一想起来就感觉羞得要死。那身打扮真的是玩得太过了,真亏没人报警啊。
但是,那身奇葩的打扮现在反而救了我。因为当时脸基本都遮住了,所以他应该没记得我的样子……
“……不是学姐啦。我也是高一的,高一一班的神崎灯代。”
“是,是这样啊。哎哟,别吓我……”
“……我说,你不认识我吗?”
我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问了一句,不过他只是愣了一愣。
“不认识啊……怎么,你是名人吗?”
“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难道是那种傲慢系的角色?‘全人类都必须认识我’那种的。”
“才不是好吗!”
“那就是自入学起就立刻成为男生之间的话题,连粉丝俱乐部都已经建立的超级美少女新生……看上去不像呢。”
怒!
的确我不是什么超级美少女,比我可爱的女生也要多少有多少……但是他打量一番之后如此冷静的下这种结论,还是让我有些不太甘心。
“……咳,不知道的话就不知道呗。”
不管怎么说,幸亏他没记住我的脸。我没有必要再畏畏缩缩试图掩盖自己的身份了,所以就抬起头来,正眼看着对方。
“顺便说一句,我和你不一样,可没有经过入部测试哦。被要求参加入部测试的就只有你一个。”
“唔……该死,果然是这样啊。可恶,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不,等一下,不如说正好相反啊。这种只有自己受到不平待遇的桥段,感觉……让人血脉贲张不是吗……!《排球少年》的两个主角不也是入部的时候不怎么愉快嘛!”
“不,你只不过是惹高梨学姐生气不对吧,绝对不是什么爱之深恨之切哦。”
我淡定地对自顾自就兴奋起来的他吐槽。
“要说有名的话,你应该比我更有名吧,虽然仅限于我和高梨学姐之间。你到底干了什么事啊?呃……安藤寿来,同学?”
我不经意地叫了他的名字,然而面前的这个男生却笑了起来。
“——哼哼。”
就好像逐字读出来一样独特的笑声。
和我初中时经常做的那种“叽叽”的笑声很是相似。
“安藤寿来……啊,也是。在这个世界的称呼的确如此呢。”
“……”
脊背闪过了阵阵凉意。难以言喻的羞耻感窜过全身。生理性的厌恶像岩浆一般涌了上来,填满了心中。
但这种厌恶感来自于同极相斥。
对于能够瞬间理解他意图的自己——对于宛若看到了镜子的自己,产生了猛烈的羞耻感。
心中的一切都能相互领会一般的同感(Sympathy)。
所有感觉都被调动起来一般的共感觉(Synesthesia)。
啊——绝对没错。
过去的我就在这里。
他,这个男生,安藤寿来是——
“哼哼。女的,今天我心情不错。就在能听到我亲口说出我真名的愉悦中尽情抽噎吧。”
安藤寿来在已然无言以对的我面前,高声宣告了自己的名字。
“我名为——”
这就是——我和安藤第二次相会。
再次相见。
安藤应该觉得我们是初次见面吧。而直到现在的高二暑假,他也没有想起我们第一次相遇的事情。甚至看上去一点怀疑的样子都没有。
到现在都没察觉到,之后估计也不会知道真相吧。
当然,我也不准备和他挑明。
因为那是我的黑历史。
黑历史就是要被葬送在黑暗之中。
夏日祭的那一天,天气既没有晴空万里,也没有十分恶劣。天空的一半都被云层所覆盖,相对于连日的炎热,气温十分凉爽。而直到傍晚,天也没有下雨。
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要是今天也来一场局部暴雨,我估计真的倒地不起了。
站在鸟居之前的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环视四周染上暮色的景色,果然是人潮涌动。
这座神社的夏日祭典,乃是当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型祭典,整个社区齐心协力准备的大型夏日活动。班里的同学也有很多踊跃参加的人。盂兰盆舞、太鼓、吹奏乐部还有轻音乐部。活泼的高中生们,都是会率先准备这种活动的。
但是,对于像我这样的室内派宅属性的高中生……这种活动并没有那么大吸引力。
我不喜欢人挤人。小摊的小吃也是,不卫生又不专业,卖得却挺贵。还有一群一点也不喜欢卡片的人在随便卖些卡片。还有“为什么金鱼很快就死了呀?”。
至少,这不是那种我会主动一个人来的活动。
若非被人请来——
“喂,灯代。”
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来。
穿着短袖和服的安藤小跑了过来。
“哟,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话说灯代你来的挺早啊,我本来觉得我到的也挺早呢。离约好的时间不还有三十分钟嘛。哎?是说好六点集合的吗?”
“嗯,是啊。别担心,我也刚到的。”
虽然其实是再半小时以前到的。
人就总是会提前到嘛……
“那,那个……呃,安藤……”
说啊,快说啊,我!
“谢,谢谢……今天请我来。”
我在内心摆出了胜利姿势。好的,见面之后必须要说的那句话终于好好地说出来了。
今天请我到夏日祭来玩的,就是安藤。
也许是看不过因为突然的暴雨而没法去泳池时我消沉的模样,他提出去别的地方玩作为代替方案。
实际上,我并不是很喜欢夏日祭。
但是——和异性一起来夏日祭,这还是第一次。所以我难以置信地紧张,却又令人吃惊地兴奋。
“哎,别介意。我才要感谢你愿意来呢。”
安藤爽快地说道,然后打量起我来。从头到脚,细细观察了一番。
“等,等一下,不,不要这么看着我啦……这种打扮我还不习惯……”
我不好意思起来,不自主地将双手在胸前交叉,不过我没明白用手遮这个地方有什么意义就是了。
“啊,抱歉。我就是想,灯代果然也会穿浴衣啊。”
没错。
今天,我是穿着浴衣来的。
提前约定时间一小时就到场的理由,便是这身浴衣打扮。因为浴衣和木屐穿的不是很习惯,所以就走得早了一点,没想到却这么早到了。
“不,不会很奇怪吧……这是我妈给我套上的……”
“应该没问题吧。嗯,感觉……呃,嗯,很适合你,呢……?”
安藤移开视线,挠着脸颊说道。
不,不要一边害羞一边夸奖啦!
要夸奖也要漫不经心一点啦!
不然的话……连,连我也会不好意思起来的啦!
“真的没有问题吗?没有卫生球的味道吗?”
“……你怎么尽记挂这种奇怪的问题哦。”
“因,因为这是前年买的啦……好像都赶不上今年的流行了……”
其实本来还是想买一件新浴衣的,但是毕竟刚买了一套新泳装,财政上还是有点困难。
“啊,女生就是会对这种事情在意的啊。看鸠子好像也是买的新泳装。看我这身短袖和服,可是初中时候买的,现在还用着呢。老姐还给我改了尺寸,还能再穿几年呢。”
我觉得这不算是男女差异,应该说是个人价值观的差异吧。是把花钱追逐时尚,还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差别。
不过,重点是……鸠子?鸠子的,泳装?
“……安藤,你和鸠子去泳池了吗?”
“唔,应该说是海边吧。我们家和她家每年都捎家带口一起去玩的。”
“……哦,哦。”
毕竟是青梅竹马,两家的关系又好,这种事情也不算奇怪……嗯,不算奇怪。所以这事我就不多做过问了——可没曾想,安藤又继续说道:
“泳池的话,和彩弓还有小千冬去过了。”
这话我可没法略过。
“你都去过那么多次了吗!?为,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啊……她们都请我去。”
“我前半个暑假明明都宅在家里!明明都哪里没有去!”
“这我也管不了啊。”
“明明和我就没有去!”
“毕竟下雨了嘛。”
唔,也是啊。
那场暴雨算是意外事故,而且说到底安藤和谁去泳池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但是,唔啊啊……感觉,唔啊啊啊啊……
我莫名觉得哪里不能接受,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我心里的纠结,安藤接着说道:
“所以,今天才要把没能去成泳池的份都玩回来啊。”
“……嗯。”
我轻轻点头,然后和他走进了人群之中。
因为我们两个都还没吃晚饭,便决定先填饱肚子。
“灯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毕竟是我请你来的,至少让我请你吃一份吧。”
安藤突然对我这么说道,让我不由得慌了起来。
“不,不用了啦。感觉不太好。而且……你看,你之前不还请过我一次嘛,在新人赛初审通过的那会……”
说到这里,我才终于想起来。
一开始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请安藤去泳池的。
本来报告复审落选的消息才是第一目的,而泳池只是顺便去的,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目的便本末倒置了。
我必须要好好和他说……
“别客气啊,虽然太贵的我买不起啦。”
“唔,可是……”
怎么办啊,虽然很高兴但是又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但是太过顽固地拒绝的话感觉又不可爱……女生在这种时候说“是嘛,谢谢,人家好高兴哦”是不是比较好点啊……
我犹豫地左顾右盼,然后发现了某个小摊。
“那,那就用那个!”
我指向附近的射击游戏摊。
“玩那个输了的人就请对方吃一份东西吧。”
“哦,有意思。”
“定好了哦,不许反悔。师傅~”
安藤看上去也挺感兴趣,我们便向摊主大叔打了招呼,拿了玩具枪和木塞子弹。
一次两百日元,子弹五发。
“哼……玩具枪和木塞子弹吗。对于经历了无数战场的我,这种东西如同儿戏。”
“什么如同儿戏,分明就是儿戏嘛。安藤,你对这个有自信吗?”
“真是愚蠢的问题。曾被称作‘魔弹射手座(Sagittarius)’的我的射击技巧,你就好好膜拜一下吧。”
“哎?你不是巨蟹座的嘛?按十二星座算按十三星座算都是。”
“别说巨蟹座!”
“…………”
“该死,一个个的都一直巨蟹座巨蟹座的……”
不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对巨蟹座的怨念啦。
顺便一提我是射手座。
《圣斗士星矢》和《超星神》里大显身手的射手座,是我的星座。
呵呵呵。
“可恶……话说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我的星座啊?”
“没,没什么吧!只是偶然知道的,偶然!”
才没有去测试过适合度什么的哩!才没有因为在十二星座里相克就再去研究了一遍十三星座里的适合度呢!
话归正题,我们开始了射击游戏。
我们猜拳之后,决定由安藤来打先手。
“霸!Quick D……D……D,raw!”
安藤边发出了奇怪的叫声边射出了子弹。我觉得他大概是想喊“Quick Draw”吧。
估计是想要摆出从不存在的枪套里迅速掏枪,旋转之后再射击的姿势——不过动作倒是慢吞吞的。好几次都旋转失败,或是手指卡在了扳机的那个圈里。
当然,把枪动的那么快,自然没有什么准头。子弹直接从放着人偶、布娃娃、玩具箱等等奖品的区域上空飞过,最终打到了摊位的天花板上。
呜哇……这可玩脱了啊。
看摊的大叔都一脸苦笑啊。
我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安藤,结果他开始辩解起来。
“不,不,刚刚是那个,想要玩跳弹的!是‘弹道反射’啦!”
※《黑猫》水无月沙耶的招数。
然后安藤又把下一发子弹装进枪里。这次是单手持枪水平射击。虽然弹道反射是很炫酷,但是这种技巧在现实里可没法再现。
可子弹又再一次脱靶。
“……哎呀,这要是实战的话肯定就那个了。完全没有问题的。我的子弹不管瞄准哪里射击都会自动跟踪的,像‘断罪者’一样。”
※《驱魔少年》库洛斯·玛利安的Innocence
他一边找着借口,一边又射了一发。还是脱靶。
“……不,不用小指扣扳机的话状态就出不来啊。嗯,我平时都是用小指扣扳机的……不如说没有双枪的话平衡感会变差,没有状态啊……”
※双枪小指扣扳机,《噬魂师》Death the Kid的风格。
然后又用小指扣扳机射出一发,当然也是脱靶。
这样五发子弹中就有四发脱靶了。
“…………”
估计是觉得在这么下去就不妙了,他最后一句话也没说,普通地开始瞄准。而且还把身体探了出去就近瞄准,几乎是违反规则的行为。
但是——结果还是没打中。
木塞的子弹直接穿过了他貌似瞄准了的那个人偶的侧面。
安藤寿来,记录为零。
“……你打的也太烂了吧。”
我一边低头看着因为一弹未中的打击倒地不起的安藤,一边幽幽地说道。
“烂也没见过你这么烂的,你这是从那个战场回来的啊?”
“其实我……是那个。我专精零距离射击……”
零距离射击是什么鬼哦。
射程也太短了一点。
哪个部队也不要这种狙击手啊。
“顺便一提,安藤。零距离射击=近距离把枪口压在对方身上射击实际上是误解,你知道吗?”
“哎?是这样吗?”
“嗯。枪口压在对象身上进行射击叫‘接触射击’,零距离射击是指大炮在仰角为零与地面成水平状态下开炮。炮弹会在重力影响下作抛物线运动,所以一般会经过计算调整炮身的角度。但是如果目标在极近距离之下,就可以忽视炮弹的垂直落下,不需调整角度直接水平进行射击。”
这才是零距离射击的原本意义。
不过因为虚构作品里对这个词的误用太多,到现在已经也不能说是错了。语言毕竟是会逐步变化的啊。
“哦,你真清楚啊。”
“哼哼,过奖。我对枪械可是有点了解的。”
“……反正都是从维基百科查来的吧。”
“你,你烦不烦啦!才不是哩!人家可是在夏威夷好好和爸爸学的!”
“你是工藤新一吗。”
杂学就到此为止,该我上场了。
“看好了,安藤。让你知道什么叫射击的正确姿势。”
我上前一步,把木塞塞进枪里。然后手动上弹向里补充空气,再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姿势。
“首先,两手持枪是基本。单手持枪和双枪基本上都是虚构作品里才这么搞。如果有台子的话就靠它支撑,比起自己手腕不稳定的肌肉更加靠得住。枪托要靠在肩上,以防后坐力。然后,使用瞄准器来瞄准。你看,枪身前后有两个瞄准器对吧?突起的前瞄准,和凹陷的后瞄准。把这两个瞄准器对准进行瞄准是基本中的基本……”
我屏气凝神,集中精神在靶子上。
“双眼瞄准和单眼瞄准其实都是可以的。单眼瞄准有面部肌肉会紧张,闭上的眼睛还会带动另一只眼睛瞳孔扩大的缺点,但双眼瞄准也有视野重叠的短处。要是有单眼遮盖的狙击镜最好……但是既然没有也就不能指望了。另外就是……风。狙击的第一大敌就是风。不过今天晚上没有风,是绝好的狙击好天气。”
……虽然我觉得只不过是距离一米多的射击游戏,说的这么煞有介事干什么,但是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我逐渐沉浸在了只有枪和自己还有靶子的世界里。
随着注意力越来越高,周围的喧嚣也变得越来越远。我开始感觉枪和我化成了一体,最终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和靶子。
这正所谓——Sniper’s High
我感觉我现在都可以一枪打中蚂蚁的眉心。
“……就是这里!”
就是哪里哦?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扣动扳机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啪。清脆的射击音震动着鼓膜。
微麻的反作用力震动了双手与肩膀。
压缩空气所推动的木塞子弹飞速划过空气——
最后通过了离瞄准的人偶旁边五十厘米的地方。
木塞弹撞到后面的墙壁,然后掉了下来。
用两个字形容结果的话,就是“脱靶”,用三个字来形容的话,就是“大脱靶”。
“…………”
我和安藤都陷入了沉默。看摊的大叔也顺便陷入了沉默。貌似对我的长篇大论抱有兴趣在旁围观的几名路人也陷入了沉默。
我慢慢把手里的枪放在台子上,向后一转身。
“……我回去了!”
“等等等等!别回去啊!我明白你不好受可是也别回去啊!”
讨厌讨厌!
人家要回去了啦!
虽然我害羞的要死,真的想一走了之,但被安藤一通劝说,最后还是留了下来。把剩下的四发子弹打完之后,总算是有一发打中了一个小玩具人偶。
一比零,算我胜利。
虽然结果非常苦涩,但是胜利就是胜利。
“没办法,那我就请你吃点啥吧。”
安藤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虽然是他突然说要请客才演变成比赛的,不过到头来还是他请我。
“灯代,你想吃啥?”
“我随便啦。”
“随便最不好应付好吗。”
“唔……那就要看摊的不是长指甲的女老板,不是客人来也不愿意从报纸里来的大叔,旁边没有拴着狗,能时常清理垃圾袋的摊子的东西。”
“……你这样没人搭理你啊?”
“你,你多嘴啦!我就是像这样怎么着了!”
“明明是B型却还那么多要求。”
“什么?跟血型没关系吧!明明是巨蟹座还这么嚣张!”
“星座更没关系好吧!”
“哼。区区巨蟹座还敢跟我射手座较量?”
“唔……呶……该,该死,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胜过射手座……!”
安藤居然屈服了。
这是懂的人才懂的星座等级制度。
不提。
最后我还是点了普通的章鱼烧。我们还买了炒面、黄油土豆还有可丽饼等等东西,准备坐在旁边的简易帐篷里开吃。
“我开动了。”
说完之后,我们开始动筷。
我首先尝了尝他请我的章鱼烧。
嗯……普通。非常普通。
感觉就连自己都能简单做出比这个好的多的东西。心里想着“这东西就值〇〇日元?”的自己,果然还是不适合参加这种庆典吧。
我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这时,我感到坐在旁边的安藤在看着我。
糟糕。我是不是心情显在脸上了啊,明明是他请我吃的……!
“啊,不是的!不是不好吃,只是……呃。”
我慌忙解释,但安藤摇了摇头。
“哎呀,味道倒是无所谓啦。祭典的小摊上卖的东西,不图好吃,就图个气氛。”
他话锋一转。
“我就是在想,灯代还是会正常吃章鱼烧啊。”
“哎?”
“我刚不是说和鸠子去了海边了嘛?她以前每年都喜欢吃海之家的炒面,但是今年没吃。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不喜欢青海苔粘在牙上’。”
“………………”
“所以我就在想,你会怎样呢。不过看你毫不客气地吃着撒着这么多青海苔的章鱼烧,该说是松了口气呢,还是说白担心了呢……”
“…………!”
我慌忙遮住嘴巴。
不会吧!等,等一下,稍微等一下!我没听说,没听说啊!普通的女生会在意这种事情吗!?
我不知道啊,这种事情……章鱼烧不就是要配青海苔吗!?炒面和御好烧不是都不能缺青海苔的吗!
挑吃的的时候我没想太多,该,该不会……在男生面前若无其事地大嚼章鱼烧是女子力低的行为吗?我的女子力已经玩儿完了吗?
“暂,暂停一下!”
我躲在阴影里,从提包里拿出小镜子查看牙齿。……好,没事。根本没粘上什么东西嘛,吓人一跳。
我又悄悄挪回身来,然后努力摆出一副优雅而高女子力的模样继续吃东西。章鱼烧……我就尽量不用后牙咬了。
“唉……”
“别这么沮丧啊,我觉得青海苔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挂在心上的啦。”
“……当然会沮丧了啦。我对自己都绝望了,你看……连鸠子都关心起这种事了对吧……?我本来还觉得鸠子对这些东西都不会那么在意的——”
说到这——我突然茅塞顿开。
我印象里的鸠子,是不会顾虑青海苔对炒面大快朵颐的人。所以不带犹豫地把她所顾虑的青海苔给吞下去的自己开始感到了羞耻——但是,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对鸠子印象有差错了。
鸠子开始顾虑青海苔是在今年去海边的时候。
那么理由就很简单。
因为喜欢的男生就在眼前。
她把安藤当做异性来看待,并正在努力使自己更加具有女人味。她重新看待了至今为止没有注意过的行为,并进行了改正。
她与我不同——
“啊,对了,说到鸠子,我想起件事来。”
安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开了口。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啊?”
噗通。我感觉我心跳的声音似乎变大了。
“……哎?”
“不……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反正好像鸠子还把这件事挂在心上,说对你使坏还是怎么的……”
“……没事的。嗯,不用担心。也不算是吵架啦。”
“哦,那就好。”
倒不如说——如果真是吵架,那反而比较好。
吵架可以凭和好解决,不知道有多幸福。
那天鸠子所说的话语,所作出的表情,所表达的感情……并非是能在吵架或者使坏层次上讨论的东西。
带着觉悟的锐利眼光——背后却隐藏着不堪重击的脆弱。
鸠子把无法承受的苦恼与纠葛深藏心中,然后对我诘问。诘问、质问了我的真心。
——灯代有喜欢的人吗?
我并没有能回答这个问题。
我默不作声,从她的面前逃走了。
我很害怕。
我害怕鸠子。
害怕与平常不同,眼神认真的她,我坐立不安。不敢面对她,最后逃跑了。
那时候,我究竟应该怎么做呢。
我的心,究竟在思考些什么呢。
吃完东西之后,我们便随意到处溜达,好好地体验了一下夏日祭典的气氛。
玩玩捞水气球、挖图案(顺便一说都是我的胜利,我发现安藤手还挺笨的),还发现地方台的摄像机兴奋了起来(虽然我们最后都没敢上镜),围观高中的熟人(倒不如说就只知道名字)打太鼓玩乐队等等。
半道上,安藤突然露出了略带悲伤的眼神。
“记得和相模和环那两个人,也来过这的夏日祭啊。”
他自言自语一般嘀咕道。
“环是那个之前从书店出来时碰到的女生吧?一口福岛方言,纤瘦的那个。”
“对。当时我们带上鸠子四个人到这个夏日祭来玩的。”
据说是相模前女友的森系女孩。
安藤初二时称作朋友的满嘴方言的少女。
“当时……我们可开心了。”
安藤虽然笑着,却显得有点不自然。他令人揪心的笑容虽然让我很是在意,但我没敢深究下去。
时间过得飞快,夏日祭也快要结束了。
随着部分人心目中的压轴好戏——盂兰盆舞的时间临近,舞台附近的区域人开始越来越多。
“哎呀,糟糕……”
因为还不习惯浴衣和木屐,我差一点被人流推走——这时,我的手被紧紧抓住了。
“喂,你没事吧?”
“嗯,嗯。谢谢……”
“小心点啊。要是走散了,可就是各自回家路线了哦?”
安藤说着放开了我的手,略作思考之后,然后又开了口。
“……要牵手吗?”
我吓了一跳,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辩解着向我伸出手来。
“不,你看,要是走散了就不好了……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我,我知道了啦!”
我感觉我的脸突然间就变红了。
怎,怎么办啊。牵手什么的,人家好不好意思的……!话说该怎么牵手啦?正手?反手?还是挽着手?
平常社团活动的时候虽然有牵手和相互接触的机会,但是在这种场合下牵手,意义完全不一样……人家真的觉得好害羞啦……!
源源不断的羞耻心,拒绝着握住向我伸来的手。
而且——
现在的我,没能回答鸠子质问的我,没有握住他手的资格。
“……那,那我们这么办吧!”
我把手里拎着的提包的其中一条带子递给安藤。这样,我们就是两个人提一个提包。
“这样就不会走散了吧!?嗯,我真聪明!”
“哦,也是。算了,就用这个了。”
提包的带子虽然很短,但是我们靠着它总算是没有走散。
……不如说这个方式也蛮让人羞耻的啊。
“灯代,接下来怎么办?去参加盂兰盆舞吗?还是说准备就看着他们群魔乱舞啊?”
走在前面的安藤回头问道——我停下了脚步。
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现在不说的话,我就再也没法告诉他了。
“安藤,你跟我来。”
我们在为了参加盂兰盆舞的人潮之中逆流而上。向人流的反方向行走实在是比较困难,我们只能一点一点向前挪。不过幸亏有提包连着我们,还是没有被人群冲散。
脱离了人群之后,我们向没有铺路的林中走去。
“喂,灯代,你这是要去哪啊?”
“别问那么多,闭嘴跟我来就是了。”
在昏暗的森林里走了一会,我们到达了一处开阔的地方。
是神社的后面。
周围没有人影,十分安静。熙熙攘攘的喧嚣渐渐遥远,风吹过树林的声音传入耳中。
“哦,这条路是往这里来的啊,真亏你知道呢。”
“这是以前全家过来的时候找到的。”
虽然找到路的是一哥就是了。
“……话说,都到这了,就别拉着这个了吧。”
“啊,也是,我都忘了。”
“好嘞。”安藤把提包带交还给我。“于是你是要干什么?怎么把我带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啊?”
“…………”
看我欲言又止,安藤夸张地用手遮住了身体,说道。
“难道……你是要推倒我吗!?”
“说,说什么蠢话,白痴!”
“……开,开玩笑啦,别对我那么大声……”
“世界上可是有能开的玩笑和不能开的玩笑。”
“我懂我懂。”
“刚刚是能开的玩笑哦。”
“居然可以吗!那你骂我干嘛!”
随着一通没有营养的闲聊,我的心情也多少冷静了下来。
我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轻小说的新人赛,我复审没过。”
这种事情或许没有必要拉别人到这种没有人影的地方说。
但是,我不想让别人听到这件事,就算是陌生的路人也是一样。我只想让安藤听到。
“哎?没过?新人赛?轻小说?”
安藤显而易见地慌乱了起来。
唉,毕竟我说的也比较没来由,也无可厚非。
“复审落选,第二次没过。真的,我好不甘心。”
“……啊,对了。新人赛……就是那个初审过了你特别高兴的那个……”
“嗯,就是那个。因为被你请客祝贺了,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本来请你去泳池玩,也是想说这件事的。”
“……是这样啊。”
“对不起,我支支吾吾的。”
“哎,没事。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你都请我吃蛋糕了,我感觉有些过意不去。”
“这也没什么可道歉的。”
然后,我们的对话就中断了。尴尬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气氛也变得沉重起来。拉他到这个偏僻的地方,也许是个错误的选择。
啊,果然还是不应该说的吧。
虽然我以为我有报告的义务,但突然对他说这些,他也只会不知如何是好吧。没准儿他连这件事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半晌,安藤缓缓开了口。
“……实际上我还是挺关心你的投稿作品会怎么样的。但我成天跟你扯这个,你肯定觉得烦,所以就尽量不提这个话题……是这样啊,复审没过啊……”
然后,他继续说道。
“谢谢你特意来向我报告这么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
我不禁愣住了。
我没想到居然会被道谢,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为,为什么你要道谢啦……你还有其他话要说的吧?你,你看,我现在很消沉所以你应该安慰我的吧?对了,下次你就请我吃蛋糕当安慰会吧?”
我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就开起玩笑来。
“我不会安慰你的。”
但是安藤的表情依然显得十分认真。
“因为——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只会不舒服吧?”
真挚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我。
“我知道你努力过了。所以你流出的汗水,留下的遗憾,都是你自己的东西。我不想自以为理解了你,居高临下地对你施舍同情。我不想要这种廉价的‘同感’。‘别介意’这种话说出来很简单,所以我才不想轻易地就说出口。”
“…………”
“灯代你也不是想要得到鼓励和安慰,才来向我报告的吧?你不是那种会对自己创作飘飘然的人。你只是尽到了自己的义务与责任,所以——我要说谢谢。”
“…………”
啊,真是的。
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
他究竟是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能够如此打乱我的心呢。
他知道我不想听到什么,想听到什么。这证明了他一直在关注着我。不带任何想当然和偏见,正视着我,正视我神崎灯代这个人。
有人肯关注自己——这个事实比起千万句安慰,更能安抚我的心灵,更能激发我的斗志。
啊——我现在感觉如此的欢欣。
高兴的已经不能自己了。
“呃,呃……啊,对了,说到小说,我还想起一件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我一语不发,安藤突然改变了话题。
“你纯靠兴趣写的那个小说,写的是什么啊?”
“…………哎?”
“啊,就是,我从彩弓哪里听说,你有纯靠兴趣写的小说。”
的确我跟彩弓说过这件事。
那时候我才刚刚进入文艺部。
彩弓那时问我“以前写过小说吗?”这种颇具文艺部风格的问题,我当时面对学姐容易紧张,也没有什么心思去扯谎,只好把自己当做兴趣来写的小说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但是……彩弓把这件事告诉了安藤吗?
虽然我并没有拜托彩弓保密,但彩弓应该不是那种会把别人的私事到处宣扬的人。但是为什么……
“啊,如果不想说的话就不说嘛,我没想逼你说的。”
要是平常的话,我绝对不会说的吧。因为那是完全用于自我满足而写的小说,并不是给别人看的东西。
而且。
对方是安藤的话,事情就更不一样了。
因为那篇小说——
“……好啊,我告诉你。”
平常的话我绝对不会说——但是现在的我,心情有些大好的我,开始觉得还是可以一说的。
比起羞耻心,“说了之后会怎样”的好奇心更胜一筹。
我轻轻做了一次深呼吸。
然后我抬起头来,开始讲述。
讲述我那篇当做兴趣来写的自我满足小说。
“体裁姑且算是战斗,或者该说是冒险故事吧,总之就是这种感觉。舞台是在现代和异世界之间来回穿越的那种。主角是个初中女生……虽然轻小说的确不时兴女生当主角,不过都是写着好玩的,无所谓啦。”
我一口气往下说。
“女主角简单来说……就是最强啦。又可爱又厉害,而且人望也高的完美超人。实际上不是人类,而是远古之神生下的拥有神之血脉的存在。因此能够使用多种人类无法使用的魔法,但代价是身体的生长停止。”
“嗬……这设定感觉挺不错嘛。”
他也来劲了。不要这样啦,会让我很开心的。
“女主基本上做什么都很厉害,但最擅长的是——骑马战。虽然说是骑马,但骑乘的不爽马,而是神机兽(Beast)——利用特殊魔法技术全身义体化的神兽。主角的爱机是神狼型的神机兽。骑在漆黑的狼神兽,飘扬这白银的头发,在战场上穿梭的身姿,无论是敌是友都十分畏惧。”
“哦哦。”
“女主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哥哥。对于女主来说他是魔法的导师,也是追赶的目标。实际上那位哥哥因为各种事情反水到了暗黑势力,最后成了最终Boss……不过这件事不到最终卷前一卷的话是不知道的,现在就先略过。女主的神狼型神机兽,就是从她伟大的哥哥那里过继来的。”
“哦哦哦。”
“那个神狼型的神机兽,是拥有着让所有人战栗的可怕身体的怪兽,但是实际上是雌性的。对了,神机兽也是分性别的。然后那个神机兽的名字是——‘轧姬’。”
“噢噢噢……嗯?”
安藤的表情突然变了,但我毫不在意。
“虽然女主有名字,但是她很讨厌在人前用这个名字。应该是讨厌被当做英雄吹捧吧。但是她因为功绩和人气,总是会成为话题的中心。不知道何时,人们开始根据她的生存方式和战斗方法,这样称呼她:‘嗤笑于宵暗的二律背反魔女(Endless Paradox)’。”
“哎?哎……哎?等,等一下,等一下……”
不等。
“少女用有一种能燃烧自己生命释放的禁断秘奥义。这是只有她在真正发怒的时候才会使用的超必杀技。解放附有三重封印的‘轧姬’本来的形态,并对其附加禁咒。能够双重装填魔法是神之血统的特权。这样‘轧姬’就会回归原本的模样,变为最终形态‘圆桌骑士姬(Knights of Waltz)’。”
“………………”
安藤已经完全愣在了那里,可我仍然继续。
“最终形态能够使用的招式只有一种。仅有一种。少女赌上自己一切所释放出的禁忌而至高的终焉一击。”
然后,我高声叫出了招式名。
就如同三年前一样。
“最初而最后的一击(Climax)……‘白银十二翼剑(Blade White)’!”
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我喊出招式名的时候,安藤也发出了同样的叫声。
看来他还记得打飞自己的那招的名字。
“……不会吧?”
安藤惊讶得眼睛转来转去。
“——叽叽。”
看到安藤半信半疑,我便不逊地微笑起来。初中时经常做的那种现在想来都觉得瘆人的笑。虽然好久没这么笑过,但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这个笑声推了最后一把,安藤一副天打雷劈的样子瞪大了眼。
“哎?哎哎哎哎?停停停!等下等下,我不太明白!我脑子转不过弯来了……”
他抱着脑袋陷入了混乱,但眼睛还一直盯着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审视我的身体。我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配合一下,忍一忍吧……
“该不会……”
安藤终于开了口。
“灯代你……原来是她吗?”
他的问题说的很含糊,但我点了点头。
“发现得太晚啦,笨蛋。”
我抱起手臂,哼的一声扭过头去。
“真,真的?你真的是那时候干出那种事的那家伙……?”
“你的代词太多了,不过大概就是这样。”
“我帮忙修好车链子的那个人?”
“嗯,是呢。”
“干了一堆不忍直视的蠢事的那个人?”
“是,是啊。”
“骑着车从人身上轧过去的那个人?”
“那个……算是玉石俱焚啦!我也很疼的啦!”
“难道,灯代……你是中二病之神吗!?”
“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
“呃……抱歉,我有点乱……”
安藤以手扶额,仰起了头来。看来他的精神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精神上受到冲击的我也是一样就是了。毕竟我可是把掩盖至今的黑历史像纸牌对对碰玩到最后一样全都给翻了出来呢。
“也就是说那个严重中二的女生就是灯代……灯代扮作自己写的移情严重的玛丽苏小说的主角,穿着一身可疑至极的打扮骑着起了名的自行车到处转悠还每个月都举行莫名其妙的仪式……”
“……对,对啦。”
“也就是说那个严重中二的女生就是灯代……灯代扮作自己写的移情严重的玛丽苏小说的主角,穿着一身可疑至极的打扮骑着起了名的自行车到处转悠还每个月都举行莫名其妙的仪式……”
“为什么要说两遍!我都明白的好吗!”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好羞耻啊!
谁来把我弄死得了!
“灯,灯代……一开始就发现我是谁了吧?当时我打扮的也平常……”
“……嗯,我一下子就看出来了,高一在部室前打照面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啊。”
“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啦!我已经从中二病毕业了!要在高中开启全新人生的!”
“哦,哦哦,这样啊……也是啊。唉,可是……所以你才问我认不认识你啊……然后家兄家兄什么的就是说的是桐生……”
安藤脑中记忆的齿轮开始一个个接合起来。但是整理记忆和平复心情似乎还需要一点时间,他独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轰隆。
从空中传来的巨响振动着鼓膜。我反射性抬起头来,发现天空中盛开着一朵巨大的烟花。
“不会吧,烟火大会已经开始了……”
话音未落,巨响接连不断,烟花一个个地在空中绽开。神社后面能看到的天空虽然没有那么宽广,但勉强还是可以打个及格分。
“好漂亮……”
“喂,灯代。你等一下啊,怎么自顾自地就进入烟花观赏模式了啊?话还没说完呢,你继续往下说啊……”
“你好烦啊,现在可是烟花的时间。”
“唔……你这家伙,自己说完了倒是清爽……”
我才没有觉得清爽哩。
只不过……我的心情也已经很混乱了。
不看看烟花转换心情,我感觉我都要晕倒过去。
安藤一开始还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最后却又松开了手。
“……唉,算了。在烟花之下说这么不解风情的话可不是男子汉呢。虽然我还有成堆的事想要问你,不过现在我暂且放过你。”
安藤又话锋一转。
“我想对你说一句话。这句话我一定要和你说。”
然后他不知为何和我拉开了几步距离。
正当我想他要干什么的时候——他摆起了姿势。
一会把右手向前伸出,一会又抬起一只脚,一会又上下移动嘴角。反复摸索尝试,寻找自己的那种帅气的过程。
最后,他似乎是找到了自己能够接受的那个姿势,摆着那个姿势不动了,然后露出了桀骜不驯的笑容。
“哼哼。女的,就在能听到我亲口说出我真名的愉悦中尽情抽噎吧。”
霎时间——
我的脑海之中,高一时的记忆突然闪回。
在文艺部的门口的那次邂逅。
第二次的相遇。
二次接触。
“我的名字是——基尔迪亚·希恩·咒雷。”
那是——第二次相遇时听到的名字。
至今为止的高中生活里,无数次听到过的名字。
安藤寿来的真名——基尔迪亚·希恩·咒雷。
其实并不是什么真名,而是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名字吧。创造独创的词语,把自己的名字放进去。这种事情我也有过经验,所以我明白。
这只是单纯的中二行为,虚假的名字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
我知道,其中蕴含着明确的含义。
——我还没有名字。
——所以——我会去想一个的。
——为了有朝一日再会之时,我能够高声报出名号。
那时的约定,现在得到了履行。
“久违了啊,‘嗤笑于宵暗的二律背反魔女(Endless Paradox)’”
明明一直都在一起,却用与暌违已久的战友再次相逢一般的口气说话。
“是啊,好久不见,基尔迪亚·希恩·咒雷。”
而我也开始配合安藤的口气。虽然从中二病毕业之后,用这种口气说话实在是让人太不好意思了,但我却感受到了在此之上被满足的感觉。
“哼哼——”
“——叽叽”
我们相视而笑。
一开始只是嗤笑,但我们立刻又张开大嘴大笑了起来。我们笑够了之后,又把视线朝向天空之中。
点缀着夜空的烟火,绽放的如此璀璨夺目。
“灯代。”
安藤望着天空说道。
“谢谢你,让我度过了一次最棒的夏日祭。”
“…………”
我才要说这句话啦,笨蛋——我如此在内心嘀咕。虽然我的心已经满满当当,就连这样微不足道的话语都有可能不小心说出来。
我看着安藤的侧脸,就有一种心里堵堵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并不会令人不愉快,而是痛苦之中带有难耐,苦味之中又带有令人心醉的甜美。
我终于察觉到了。
就如同安藤刚刚察觉到我是谁一般,我也在刚刚察觉到了。
就如同安藤至今为止与我见过无数次,都没能把我和三年前的少女联系起来一样,我至今为止也未能面对自己的感情。
我终于能够正视那份早已存在的感情。原本游移不定、朦朦胧胧、模棱两可,只能捕捉到微乎其微气息的东西,终于找回了自己清晰可见的轮廓。只要伸出手去,就好似能够触碰到一般。
我喜欢安藤。
疯狂地,难耐地,痛切地喜欢着他。
但是——我却没有正视这份感情,不敢直面这份感情。我畏惧这种生来初次体验到的感情,像害怕怪物一般害怕它,固执地紧闭着眼睛。
我觉得,我是害怕自己察觉到这份感情吧。
什么不能轻易地喜欢上别人,什么事到如今说喜欢会不好意思,什么想要经历过带着Flag的事件在喜欢上他——之类莫名其妙的感情,迷住了我的眼睛。
但是——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老妈曾经说过。
——应该没有那种能够说到点上的理由吧。没有那种能让别人接受的理由。
——各种各样的事情一点一点的积累起来,最终变得无法承受,才会让人觉得分开比较好的。
我其实还并没有明白,离婚究竟是怎样一件事情。
但是——我觉得恋爱也是一样的。
人想要分离的时候,还有与之相对,人想要和谁在一起的时候。
他们并不会有明确的理由。并不会有能让别人接受的那种只言片语就能解释完全的理由。
为什么喜欢,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都是无法解释清楚的。
就好像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不信圣诞老人一样——人们无法准确说出,自己是何时坠入爱河的。
也许,是他不嘲笑我的梦想,表示认同的时候。
也许,是他拼命寻找失踪的鸠子的时候。
也许,是他为了小千冬甘愿背上骂名的时候。
也许,是觉醒异能之后,为了我们甚至于彩弓吵起来的时候。
也许,是觉得他和一哥很相似的时候。
也许,是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又也许——是在所有这些的时候。
各种各样的事情一点一点地积累起来,最终变得无可救药——我喜欢上了安藤。
一哥曾经说过。
——一切都只是事后的牵强附会。
——不是有过去才有现在,而是现在需要理由的时候——过去才会产生。
——首先有的是“结果”,然后人才会去为了加上一个自己能够承认的理由而寻求“过程”。
虽然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世界的真理——但是,它一定是在恋爱之中也通用的。
一切都从“喜欢”这个结果开始。
首先有对对方爱慕的感情,然后才会有从其反推的喜欢对方的理由。对对方的爱屋及乌,会产生一言难尽的复杂心境。
就算拼命寻找借口和理由——现在这个瞬间明明白白的结果,是无法被推翻的。
我喜欢他——
夏日祭的烟火大会也即将迎来高潮。无数的光芒之花覆盖了整个夜空,竞相绽放。
“我喜欢哦。”
我望着烟火说道。
而安藤也看着烟火回答道。
“喜欢烟火吗?我也喜欢啊,果然夏天就是要放烟火。”
“……嗯,最喜欢了。”
烟火大会马上就要结束,而夏日祭也要迎来尾声。一想到这,我就莫名感到有些留恋——我不由得伸出手来。
我伸手握住了安藤的手。
让十指紧紧相扣。
安藤惊讶地转过头来,但我依然看着天空,祈祷着烟火的光芒,能够掩盖脸上的红潮。
他什么也没说,也握住了我的手。
手上传来对方的体温,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又很令人舒服。我甚至想要让这一刻成为永恒。
虽然在这里不用担心走散——虽然刚才犹豫了一下,但是现在的我,一定有着握住他的手的资格——啊,不对。
我又开始找麻烦的理由了。
更简单,更直白一点吧。
简而言之,我只是想和喜欢的男生握手而已。
事情真的只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