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会场的路途相当顺利。
反而到了目的地才遇到阻碍。
「拜托,为什么警备会这么森严啊……?」
通往宴会厅的入口只留下一个,其余全被封锁,柜台旁还站了两个身强体健的黑西装护卫……雷安先生的名流程度,可能远超乎我的想像。
「看来想找后门溜进去,恐怕很困难啊……」
我俩在电车上还很乐观讨论,以为这样就进得去。
「樱花姊姊或小润有打电话来吗?」
「大家的手机都打不通,可能是收不到讯号或关机了。」
「那只好到柜台请他们叫大家出来了……」
「嗯……」
想正面突破,就只有这招吧。
不过现在时间是晚间六点五十分。柜台如果不立刻传话,我们等到一半,宴会可能就会开始。
「这样赶得上吗……」
「不知道……不知道所以只能稍微来硬的了。」
我咬紧嘴唇,瞪着远方的两名护卫……他们不管怎么看都孔武有力。只要被他们拦住,游戏立刻就会结束吧。
「哥哥,不要冲动……!你已经是高中生了,在这里惹是生非的话,可不是被骂就能了事。」
「……我已经有所觉悟了。」
终点近在眼前,可不能摸摸鼻子就退下。我有说什么都想要见的人,甚至不惜背负风险。
「就说不要冲动了!……可别忘了喔,你有一个只要『被骂骂就没事』的同伴呢。」
我的妹妹微微一笑露出皓齿,大拇指指向着自己的鼻子。
……难道胡桃你……?
「等一下!我不能让胡桃这样乱来——」
「你会让我看到帅气的一面吧?」
「机会只有一次,拜托你了。如果你让这么可爱又勇敢的妹妹白白牺牲……到时候我真的会对你大失所望喔!」
「胡桃!等等……呜……可恶!」
我想叫住冲出去的胡桃,但随即收声,慢一拍后蹬了柔软的地毯跟着前进。
没办法了。事到如今只能顺从她的决心了。只有这么做,才能回应胡桃的舍身取义!
「……?抱歉,这位小姐,请问您在柜台完成手续了吗?」
「柜台?那是什么东西。我朋友在里面,这样就够了吧?也让我进去。」
「没办法这样。如果你没有邀请函,那就请回吧。」
胡桃摆着架子,跑到护卫的面前。我躲在附近的观叶植物旁,静待良机出现。
「搞什么啊,小气!我叫你让我进去,听不懂吗?」
「喂……喂!快住手!」
眼看小学生越来越大声,还打算强行突破,两名护卫一脸困惑却还是坚守岗位。周围的视线逐渐集中到争执的三人上,入场大门开始不受关注。
「让我进去!就……就跟你说我朋友在等我了!」
「啊啊,够了!不要吵!喂,你抓她的脚!」
「收到……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伤脑筋的小孩呢。」
两人联手抓住胡桃,总算露出决定性的破绽。
我立刻但保持低调,从柜台的死角滑入唯一对外开放的门扉中。
——突破难关。
我转身一看,还在大吵大闹的胡桃偷偷对我眨了眨眼。
……真是的,太乱来丁。
不过,真的很感谢你。
我一定会,一定会告诉希美。不只是我,而是我们兄妹所有的想法。
我不再回头,用背影传达我的决心,同时直奔热闹的派对会场。
不经意抬头一看。
我在有如星空的照明中,隐约看见胡桃露出一如既往的天真笑容,正在守护着我。
「规模还真大啊……」
宽敞的会场人满为患,点缀餐桌的美食和饮料,只有豪华可形容。前方的舞台上有鼓组和放大器坐镇,待会儿似乎会有乐团表演吧。
在这种场合向众人介绍希美,想反悔会比我想像得还困难。距离开始还有五分钟,我必须立刻找到大家。
大家是主宾,很可能在休息室之类的地方。如此一来,舞台旁边的门应该会和休息室相连。
……尽管规模有差,但我实在没想到担任演唱会后台的经验,能在此时此刻派上用场。
「宾果。」
我避开视线闯入目标地点,来到一条无多余装饰的走廊。继续往前走,通过一个转角后,出现了几扇整齐排列的门扉。希美和大家应该是在其中一间休息吧。
「…………Oops?」
「呜!」
再往前走了几步,一个最不巧的遭遇。眼前的门突然打开,一名有些老迈的白人男性走了出来……是雷安先生。
我会被轰出去吗……枉费胡桃帮了我这么多,我实在太逊了。
「……咦?」
我感到悔恨的同时,发生了一件预料之外的事。
雷安先生轻拍我肩膀,另一手向我示意倒数第二扇门。
——希美和大家就在里头。
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意思吧。
「T……Thank you……」
「Not at all。」
我用生硬的语气,设法传达谢意后往前走。
雷安先生肯定是个好人,这点绝对错不了……
一想到待会兄要做的事情,我顿时觉得背叛了他的善意:心中感到万分抱歉。
但我不会退缩,至少不要留下遗憾。
「好。」
看着眼前的门把,我大口深呼吸。果然还是会紧张啊。
不过,我曾经拿着吉他闯入高中教室,所以这次不算什么吧。
「——请问哪位?」
敲门后,传来樱花的声音。我「咕噜」一声大口咽唾,终于来到大家身旁。
「啊,阿响!」
看到我,最先出声的是希美。她挂着笑容,很高兴我来见她,但看上去似乎还参杂了一丝忧郁。是我太乐观了吗?
她身上穿的是花朵图样的清秀洋装。比以往更适合「千金」一词的高贵气息,让我有点胆怯。不,这是骗人的。不管她出生如何,希美就是希美,别让多余的事物分了神。
「你来了啊……谢谢。」
希美轻点头,眯眼微笑。小润、小空、樱花和正义大哥都在希美身旁,对我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抱歉,我出门一趟,结果迟到了。」
「不会,事情来的太突然,没办法出席也很正常……不过能看到你真好。」
希美以外的众人似乎刻意不作声,或许是想让希美畅所欲言吧。
「阿响,一直以来真的很感谢你。很抱歉事情突然变成这样。不过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感谢你……我们还会见面吧?」
静静起身的希美,眼中泛出些许泪光。我无法正确理解她为何流泪,因为只有她自己才能了解自己。
因为我不懂,所以今天才要确认。
「不要去吧。」
「……咦?」
我再三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算了,就单刀直入吧。
我决定不看气氛。我本来就是一个有沟通障碍的家里蹲,就算看了也会看错。
管他是什么球路和球种,我都要瞄准正中央,全力挥棒打击出去。
「不要去英国吧,希美。留在小翅膀吧。跟大家一起溜营一起玩,就跟以前一样过着快乐的日子,然后一起努力玩乐团吧。」
说出口的瞬间,我知道了一个新的事实。
气氛这种东西,有时会应声碎裂。
「响……响!」
樱花有如拚命挤出似的短声大喊。其他人似乎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为什么……」
迟了几秒,用颤抖声再度打破沉默的人是希美:
「为什么现在才说这种话……」
「嗯,这一点我打从心底在反省。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我不应该忍耐,应该确实让你知道我的想法和感受。」
「开……开什么玩笑!为什么阿响……阿响你……!」
为什么我能插嘴别人的家务事呢?
嗯,我一度如此认为,但随即止住思绪。
如果没人打算发问或说出口,就让我来吧。
我只是个局外人?谁理你啊。
就算时间再短暂——
曾经获准和五人共同生活的我,此刻相信大家真正的心情,不会再怀疑了。
「我说希美,你真的想去英国吗?」
「因……因为不是很明显吗?大家想找出最能让我幸福的方法……就算我不想也感受得到,大家绝对不会刻意挽留我……如果我还任性地说想留在这里,大家一定会以为是自己害我不敢去英国,然后一直放在心上……一想到这里,那我不如打起精神来,笑着挥手告别,这样才能让大家开心……」
啊啊,果然是这样……就跟胡桃想的一样。
不光是我们。
希美的脑中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
现场所有人都优先替对方着想……彼此没有交集。
「大家都在为我着想,所以我也要替大家着想!……而且少了我就少了一份负担,这样留在小翅膀的人也能过更好的日子吧。」
「什么!你这个顾虑实在太多余了!…………抱歉。」
正义大哥露出「不小心说出真心话」的表情,用手掩住自己的脸。
尿来她钻牛角尖到这种地步吗……这才是我最不应该插嘴的部分;但大家没挽留她,绝对不是因为这种理由。
可是——
希美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或许我早该注意到,她可能会钻牛角尖到这种地步才对。
「所以我要去!我要去英国!事情已经决定了,拜托你别说这种话!」
希美固执地全力大喊,意图用坚定不移的决心,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响哥哥,我们是考虑了很多才会得到这个答案,决定让小希笑着去英国。所以就说到这里吧,不要再让小希困扰了。」
看到心爱的人痛苦,小润毫不犹豫地出声相助。她仰望我,平静的微笑毫不动摇,展现出坚定的决心。
这么成熟的态度,实在让人分不出谁才是长辈呢。
正因如此,我才要打破一切。为了让小润能当一个普通小学生,为了让她知道以她的年纪,没必要封杀自己的情感。
所以我要比任何人都还要幼稚。
「我不会停止的,在听到希美……不对,在听到小润和大家的真心话之前,我不会停止。」
「我……我没有说谎。我是打从心底,真的希望小希能幸福!」
「嗯,这个我知道。不是这个,我想知道的是小润你在想什么。小润不想今后永远跟希美一起生活吗?」
「我……我的心情没关系。只要小希能够幸福,这样就……」
「这样还不够!」
「……咦?」
「只有希美幸福还不够。我要让希美、小润、小空、樱花、正义大哥——所有住在小翅膀的人都幸福才会满意。所以拜托你告诉我,我想听的是你真正的想法,不是你怎么替希美着想。小润,你想要希美怎么做?」
「……!」
小润紧抿双唇,使尽全力瞪着我。
我从来没想过,小润有一天会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毫不隐藏的怒意,正面冲突的距离。
不论是好是坏……这肯定比笑容制造出来的距离还要更贴近。
「我知道了……那我就,大声说出来……」
小润嘴唇颤抖,断断续续地开口说。
真的很对不起,让你这么痛苦。
「我,希望小希……」
对不起。
「希望小希……可以……」
对不起,让你忍到最后关头才说出口。
「可以去……英国……」
小润坚强地,直到最后一刻都试图贯彻至今的决心。
恐怕,只有她自己还没注意到吧。
「………………呜啊……」
从双眸滴落的大量泪水,早已让她泪流满面。
「希望小希…………可以去英国……………………才不要啦!我当然想永远跟小希一起生活!响哥哥是笨蛋!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忍下来!我到今天为止一直很努力不要说一些任性的话……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长时间压抑造成的反作用力也相对地大吧。小润用足以撼动屋内空气的哭声,像个孩子似的……终于像个孩子似的不停啜泣。
「……响哥……」
「咚」地一声,有样东西轻轻撞在我侧腹。低头一看,小空把额头抵在我身上,藏住了脸上的表情,全身颤抖地说:
「……我也可以说一些任性的话吗?」
「可以啊。」
「我可以告诉希美,我真正的心情吗?」
「可以啊。」
「我可以不要再忍耐……大声哭出来吗?」
「可以啊,就照小空想做的尽情去做吧,这样最好。」
我摸着她的头,立刻做出回应。小空颔首,摇摇晃晃地离开我,接着视线低垂,任由泪珠洒落地板,并朝对面走去。
「希美,你不能去。你要永远……一直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否则我不要。」
「…………!」
小空从正面,双手紧紧抱住希美。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也不要……!我绝对不要和小希分开……!」
小润也冲了过去,抱住重叠着的小空和希美。
「小润………………小空………………」
接着,终于,超出临界点的恸哭从希美身上喷发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都没有人阻止我啊?我……!我其实……也想要和大家一起生活啊,这还用说吗!我当然想继续待在小翅膀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人是花了多久时间的号啕大哭,才转换成一股巨大的温暖呢?这已经没必要去计算了。
「你不能走……不能走……!」
「不要走,不要走,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不会走!希美哪里都不会去!以后也会和大家一起生活!」
三人用最大限度的音量,毫不遮掩和修饰,一直号啕大哭。
「……抱歉,又麻烦你了,这次是我的错吧……听起来像是在找藉口,不过以我的立场很难强势得起来。就算我自以为能让三个小不点过好日子,但日子肯定和富裕扯不上边。结果反而顾虑太多,怕剥夺了希美被富裕人家宠爱的权利。啊——该死,我真是太逊了。」
正义大哥看着三人,走过来把手轻放在我的肩膀。
「不是的。我也一样有不好的地方啊,我不太懂什么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所以才会忽略希美的心情吧。我应该更有自信一点才对。因为希美现在的家人是我们才对。响也是这么认为的吧?……真的很谢谢你。」
樱花也眼眶带泪,轻轻摇头,凝视着光辉夺目的三个孩子。
这不是谁的错,大家只是对自己以外的人太过温柔。
不论小润、小空、樱花和正义大哥,只要有人敢斩钉截铁说:「这件事下辈子再说吧,希美是我们家的小孩!」所有人的心情立刻就会合而为一。
可是没人敢说出口。该怎么做才能让重要的家人幸福?众人几经思考,顾虑太多,最后被烦恼的丝线缠住了。
所以才会稍微绕了一圈。
正因如此,我才会如此喜欢小翅膀的所有人。
「请……请问,有人吩咐我,差不多要带各位到舞台准备区了……」
年长三人组慈爱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时,一名身穿饭店服装的工作人员小声敲门并探头问。不寻常的气氛和尚未间断的幼童哭声,似乎让他很犹豫该不该入内。
「……嗯,我差点松了一口气,不过眼前还有一个难关要克服呢。」
「抱歉,选了这种最麻烦的时间出现……」
看着尴尬搔脸的樱花,我由衷道歉。虽说是因为刻不容缓,但确实给大家添了麻烦。
该如何克服这个局面?我想找个方法让派对妥善落幕,但不管怎么做都会搞砸气氛吧。会害雷安先生颜面无光的情况……如果可以,不,是一定要避免。
「响,你没理由道歉啊。到了明天,搞不好我们就束手无策了。你也是这么想才会赶过来的吧?」
「听你这么说,我觉得如释重负……」
「哇哈哈,真正如释重负的是我们吧……所以响你不用担心。接下来的难关,就靠我们来克服吧。」
「咦,可是……」
正义大哥挺胸露出可靠的笑容,我则是同时浮现感谢和困惑。这话听了固然高兴,但自己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全部推给大家去善后也说不过去。我没理由拜托他人承担责任,自己却置身事外。
「也让我做点事情吧。你都这么酷了,如果我还这么不争气,不就没法纷大家树立榜样了吗?差不多该跟『胆小鬼小正』说再见了。响的灵魂,我确实收下了。等一下就该我上场,这次就让你看看我的摇滚吧……!」
「胆小鬼小正」是哪位……啊,是指正义大哥自己吗……
这部分先不管,正义大哥凛然挺直腰杆的模样,实在让我觉得很可靠。
不过,还有另一种感觉凌驾于可靠之上。
是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
「不要紧吧……」
「这里交给我,你先走!」正义大哥说了一句阵亡预感百分之百的台词后,把我推出房门外。我再次回到会场,屏息待在角落尽量保持低调。现场来宾超过半数是外国人,而日本人也都穿着正式西装,让我觉得相当尴尬。
时间早就过了晚间七点,来宾开始在意舞台的状况。我找不到雷安先生,但这也不奇怪,此处规模可比一座小体育馆,况且他是主办人,现在可能正在舞台等候,准备宣布晚宴开始吧。
总之,我只能拚命祈祷一切平安,不要让那位充满善意的英国绅士感到不悦。
然后,彷佛想捣碎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似的——
「什么?」
滋嗡——
没有任何预兆。电贝斯的四弦发出如猛兽低吼的E音,响彻整个会场。
「…………!」
我战战兢兢地望向舞台,理当是今日主宾的红叶谷希美抱着大得不相称的红色Fender JAZZ BASS,表情僵硬地盯着斜下方四十五度角。
今天会有乐团现场演奏,那把贝斯大概是跟他们借来的吧。
「不对,我在悠哉地分析什么啊……!这……这到底是……?」
来宾的谈笑声顿时消散。随着贝斯声削弱,我亲身感受到,一阵会让人感到绝望的沉默已逼近眼前。
彷佛不允许沉默到来,希美一次两次,彷佛在痛打巴掌似的,猛烈震动最粗的开放弦。
这可能是一个小节目或特技表演。我不能否认这个可能性。不对,我十分期望是如此。
啊啊,可是这个音色……
很明显和标准的贝斯音有一线之隔。刻意让放大器发出超出容许值的音量,呈现出具有震撼力和攻擎性的超载音(overdrive sound )。
这不可能变成一座友好的桥梁。
很明显是宣战的鼓声。
完全是一种要来痛宰对手的声音。
「小润?小空也在……!」
状况变得更加混乱。希美吸引众人目光时,小润和小空也跟着上台,各自在吉他放大器和鼓组前就定位。
小润的吉他是Stratocaster,不同于平常的短琴格吉他,这把是标准款式中最大的。端坐在舞台上的鼓组当然也是成人用,三人拚命抱着与自己身形不合的乐器。
「可……可以了吧?」
「哇喵……!」
「呼啊。」
接着希美、小润和小空静静交换视线,确定彼此已做好准备。
是否应该阻止她们的念头在我心中高涨,但我却动不了。
或许是在这进退两难的状况下,三人手拿乐器的身影依旧令我心荡神迷吧。
「——我……我想应该不会吧,这首歌该不会是……!」
刹那间,希美的左手移动到琴颈底端,缠住了指尖。贝斯狂乱的反覆乐句和吉他抽泣的推弦乐句同步形成节奏,再搭配鼓组的暴力殴打,猛烈翻弄了所有与之对峙者的双耳。
这是呛辣红椒合唱团听一次就会爱上的歌曲——<Around The World>!
大家是何时学会这首歌的……?至少我没推荐她们练习过。
正式派对。不合身高的乐器。华丽礼服。呛辣红椒。小学五年级。
这一切实在太不协调了。
正因如此,一种前所未见的摇滚型式就在我眼前。
不过,好厉害。明明曲风和平常有天壤之别,明明是不熟练的乐器,三人的默契却丝毫不逊色。只要条件同样不利,只要怀抱着同样的想法,小润、希美和小空的步调就绝对不会乱了套。
啊,可是主唱怎么办?原唱歌曲中,大部分是一个肌肉男在唱英文的饶舌歌。演奏先不说,小学女生应该唱下出那种风格吧……
「A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正义大哥,原来主唱是老兄你啊~~~~~~~~!
晚一步跑上舞台的冒牌神父,让我不禁吐槽火力全开。
刚才称呼你为「老兄」和「冒牌神父」,这次我可不会订正喔……的确以这个乐团的构成,最后会被大家骂的人是正义大哥吧……可是,可是!
「这……也唱得太好听了吧……」
如此完美的演唱,也让我心中多了一把无名火。因为我只能这么想:他肯定是瞒着我让小润三人练习自己想唱的歌,平常就把三人当成了卡拉OK的替代品。因为这种律动感可不是三两天就能够练成。
啊啊,真是的,为什么我会这么……嫉妒呢。自己居然会对三人有如此明确的占有欲,这实在是僭越,让我感到难为情。
不过就算我再怎么反省,也很难否定这份情感。因为我就是这么喜欢她们,喜欢小润、希美和小空演奏的音乐。
「如果正义大哥不是大家的『父亲』,我立刻就会去抢麦克风了吧。」
说归说,这首歌当然不是一上台就能唱的东西。
而且苦笑看着舞台之际,我的嫉妒也逐渐平复。
因为大家看起来,是发自内心感到愉悦和快乐。
四人脱离苦闷的纠葛,满脸欣喜地投入演奏的模样,散发出无法形容的温暖。我固然有诸多抱怨,但更庆幸能看见这充满惊喜的演奏。
……只不过,这是我个人的感想罢了。
『……………………………………』
演奏结束后,过了五秒,十秒,会场依旧鸦雀无声。我的恐惧感再次涌现。
正义大哥出来胡闹,搞砸了整个宴会——这是他本身的计划吗?的确,这招或许可以保住雷安先生的面子。
只是若有人因此厌恶正义大哥,我还是会感到很过意不去……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这份不安,随着突然响起的掌声减轻了。
一名男性用温柔的眼神凝视舞台,一双大手不停鼓掌。不知不觉问伫立在我身旁的男性,正是雷安先生。
「——Yeah!」
「——Pretty good!」
掌声彷佛成了暗号,多敷的外籍来宾率先发出欢呼声,会场瞬间热闹得像是在办庙会。
「……………………咦,咦?」
「你很意外吗?」
看到我对意外的发展感到困惑,雷安先生透过口译问我。
「……老实说,是的。我还以为会被骂。」
雷安先生听完口译,对口译耳语了片刻,接着对我露齿微笑……不对,如果要表现我感受到的细微差异,应该说那是一个带有某种含意的微笑。
「你忘了吗,我和这里的许多伙伴是来自哪个国家?对摇滚的宽容,我们英国人可不能输给日本人。今天如果说唯一有Fuc……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Peppers (呛辣红椒)是美国的乐团,只有这一点而已。」
刚才口译差点说出一个危险的单字。但我不知道那是口译自己加的,还是原文本来就有。
不过,这样啊。因为是英国人,所以比日本人还要容易接受这种脱离常识的主意吗?
对了,既然机会难得……
我突然浮现一个点子,想跑到舞台去建议,最后却止住了脚步。
不,没有必要建议了吧。大家肯定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了。
『嗯……突然跑上来唱歌,实在很抱歉。还有一点我想说声抱歉,希美还是让我来照顾吧。我可能没办法让她过太好的日子,不过我会负责把她扶养长大。她们是我重要的家人,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离开的。今天大家专程齐聚一堂,我到现在才这么说,真的很抱歉。』
正义大哥深深一鞠躬,透过麦克风说出自己的决定。身后的三人则露出感慨万千的表情,彼此微笑。
『刚才用魔音污染了大家的耳朵,不过今天机会难得,请容许我们再唱一首好听的歌曲。接下来就交给她们三位。』
即便雷安先生没有拍手,即便会破坏会场的气氛,或是有人因而感到愤怒,正义大哥都打算这么做吧。他上台足为了传达自己的决定,并表明自己才是这场程咬金演唱会的首谋。
真正想让众人听的音乐是在这之后。
『…………』
在退居幕后的正义大哥催促下,希美站到了麦克风架前。平常强势的她,其实不太喜欢受人瞩目。不过今天,她毫不犹豫地站到舞台中央,接受众人的目光。
『那个……我叫红叶谷……希美。我之前听说雷安先生一直在找我,我真的很高兴。妈妈以前一直对年幼的我说,自己做了很不孝的事情。如果妈妈知道雷安先生已经原谅了她和我的话,她一定会很开心……所以我才会认为,如果我去英国,妈妈可能会更开心。』
希美又说了另一个内心纠葛。刚才没有说出口……或许是因为那对大家而书,是最难「反驳」的动机吧。
或许希美在内心的某处,是希望有人能够留住她。
『可是,真的很对不起。我不能去,因为我想待在这里。请让我留下来。现在小润、小空、樱花和神父,住在小翅膀的所有人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留下来或许会造成许多人的担心或困扰。可是,我还是没办法离开自己最喜欢的小翅膀。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任性……请实现我这个唯一的任性吧。请让我今后也能和我最喜欢的家人在一起。』
希美用自己的话说完,从胸口抽出一张小纸片。
接着慢慢地,毕恭毕敬地——
相信自己想传达的事物,能够传达给想传达的人,同时念出上头的文字。
『Thank you My grandpa.
I'm fine.
See you again.』
——谢谢你,外公。
——我过得很好。
——下次再见。
三个简短的句子,肯定涵盖了希美所有的想法。
雷安先生在我身旁,颔首示意。
……肯定传达到了,希美。绝对没问题的。
『……然后,我想让各位再听最后一首歌,我们可以演奏吗?这首歌的作曲人,对我们来说就跟家人一样重要。是他为了我们作了这首曲子,歌词是我们三个人写的。』
会场四处传来掌声。希美三人松了口气,彼此交换视线。
接着,吉他和贝斯的同步乐句当导音,充分呈现三人情感。由俐落言语编织的清澈词句,随着我那不成熟的旋律唱了出来。
『在光芒中微笑。
总是有讦多的温暖。
在光芒中睡去。
只要伸手,一定能彼此相连。』
浮现在我眼前的是彩色玻璃。今天的舞台和平常不同,但对相依为命的三人来说,那里是永远不变的家。
希美、小润和小空,至今的人生或许不算是风调雨顺。可是现在三人一起生活的地方,总是充满了幸福的气氛。这点不管是谁都觉得历历在目。
『无法回想的恐惧,有时让人在夜晚颤抖。
可是我不会忘记,能够回忆,不管被卷入何种暴风雨中。』
进入B段后,主唱由小润换成希美。本来这首歌和其他曲子一样,应该由小润整首唱完,这肯定是大家在上舞台前就决定这么做了。
希美的歌声比小润还要稳重。这无关优劣,两者都充满魅力,会让人想持续倾听。我感觉希美在这一段带来的耿直,象征了支撑众人的「希望」。
原来是这样啊。你们三人分别填了哪个部分?——我当时刻意不去问这种不识趣的问题,但现在我能清楚听出,这一段的填词人是谁了。
失去双亲,沉浸在悲伤中时,为自己带来崭新光芒的是——
『你存在,就在这里。
紧握的手掌疼痛时,再轻轻松开吧。
你微笑,这样就好。
我就不孤单,能彼此了解,满溢出兴奋的节奏。』
三人填这首歌时,完全想不到七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不过,时而交换视线和微笑,小润、希美和小空的意志随着不问断的乐句传了过来,不仅让人怀疑,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的舞台丽准备的。
三人和小翅膀所有人的温柔牵绊,点缀了这首歌。
「手牵手开口唱〈教会之歌〉」
希美三人填词的题材就是小翅膀。〈教会之歌〉的歌名和歌词,都足以象征这个纯洁耀眼的三人乐团。
「真是的,神父真的太乱来了。」
「樱花。」
间奏中我听到声音,转头看见了樱花。她的语气无奈,但看着三人的视线却打从心底充满了慈爱。
「不过呢,结果算OK吧。而且多亏了神父,小润、希美和小空在『正式上场』之前也比较不紧张了。」
「啊哈哈。嗯,真的,大家看起来好开心。」
大尺寸的乐器让她们很辛苦,但舞台上始终充满笑容。
而希美三人毫不在乎舞台比平常大,置身在共同演奏音乐的愉悦当中,这也让在场许多人更加陶醉。
〈教会之歌〉用更胜言语的雄辩,将三人共通的想法传达给每一个人。
肯定每个人都领悟到了吧。
这首歌只有这三人才演奏得出来。
「看来很顺利呢。」
「啊,胡桃。原来你也来啦,怎么会跟响分开行动呢?」
「嘿嘿,这说来复杂。」
惊讶的樱花,傻笑打马虎眼的贯井兄妹。接着,我在胡桃耳边悄声询问在那之后的状况。
「胡桃也进来了呢,你是怎么办到的啊?」
「刚才啊,那两个护卫突然叫了一声:『是呛辣红椒!耶——!』然后就跑进来了,所以门口就没人顾啦。」
「………………」
他们比我想像中还要不专业。
「不过太好了,胡桃也能一起听三人的演唱。」
「嗯……这首歌很棒呢。」
「真的,你说的没错。」
我第一次对自己作的歌曲,摒弃了一切的负面思考。
光听旋律的话,这不足一首值得骄傲的歌。
但现在我能确实断言,这是一首最棒的歌。
我也想再多演唱这首歌。因为刚才说我很重要的三名宝贵恩人,她们最重要的思念就在这首歌当中。
然后,让这首歌不停演奏下去。
让遥远的英国也听得见。
『打扰各位了,真的很抱歉!』
宴会一结束,我、正义大哥、樱花、希美、小润和小空,连胡桃也一起排成了一排向雷安先生深深一鞠躬。
演唱会之后,雷安先生以主办人的身分出面圆场,宴会才不置于中断。他直到最后都挂着笑容。我觉得不管怎么向他道歉都不够。
话说,我本来一时心想胡桃没必要道歉,但仔细想想,毕竟她在护卫面前大闹了一场啊……
那其实是我给她造成的负担,责任不在于她。不过本人却坚持应该要道歉,所以我也尊重她的意思。
「各位,请把头来起来。其实雷安先生在第一次看到影片的时候,内心就一直很烦恼……他不想害这么棒的一个乐团,就这样少了一名成员。」
口译说完,雷安先生愉快地笑了。欢喜和感谢之余,我们的视线很自然地重叠,彼此腼腆一笑。
「最重要的是,能看到孙女健健康康的模样。光是这样,这一趟就没有自来。而且只要各位允许,我们也很容易就能来日本看希美。」
口译说到这里,雷安先生徐徐走到希美眼前。希美的表情有点紧张,但还是用充满敬爱的眼神,看着这位高个子的英国绅士。
希美比同年龄的人高,或许是遗传自雷安先生吧——我突然这么想。
「Nozomi,Please see you again(注:Nozomi为希美的日文拼音)。」
一句缓慢明确的英文。为了让小学五年级的日本人也听得懂,雷安先生用简单平易的英文对希美说。这句话,肯定包含了他所有的思念。
「Yes.see you again, my grandpa。」
确实掌握意思的希美,终于露出平常的笑容。
那是只有家人才看得见的笑容,接着她用双手手掌,轻轻裹住雷安先生伸出的右手。
♪
光阴似箭,可称作剧烈动荡的七月过去了。在暑假即将到来的一个星期日——
小润三人充满期待的第三次演唱会,于小翅膀正式开唱。
本次是第一次分为上下午场。
网路影片搭配演唱会的讯息,使得入场券立刻销售一空。因为座位问题,几乎无法招待曾关照过我们的亲朋好友。于是大伙才会决定上午先为旧雨演唱,下午再加唱招待新知。
突然让小学生上台演唱的时间倍增,说我事前没犹豫是骗人的。但三人的意欲很高,商量之后才决定采用如此紧凑的行程。
上午场的演唱在盛况空前下落幕。紧张感更胜上午的下午场,在接近尾声的现阶段亦未发生什么大问题。透过网路而来的观众也确实入场,不停对舞台投以热情的视线和声援。
我很清楚三人实际的魅力更胜影片,只要观众愿意到场,肯定没问题。然而看到小润三人用现场演唱魅惑观众时,我还是觉得有一股炙热油然而生。
观众之中也有雷安先生的身影。
当然,刚开始我们是打算免费招待。但雷安先生本人却专程付费,盼能给我们一些支持。
这肯定和正义大哥拒绝了雷安先生的资金援助有关系吧。
——雷安先生本来想捐一笔为数不小的款项,结果神父却耍帅,面带笑容拒绝他了……
我想起樱花苦笑的表情。但她的话语背后,却有种「这才是神父」的满足感。
这肯定是男子汉的志气吧。我的年纪还不够格谈这些,但我多多少少能理解他的心情。
据说雷安先生也立刻意会,爽快地尊重了正义大哥的想法。他现在在席间注视着孙女等三人,视线满是慈爱。
所以我更加心想——
如果他会喜欢下一首曲子就好了。
『今天谢谢大家,我是负责贝斯的红叶谷希美。』
演唱完上午场的收尾歌曲〈教会之歌〉后,希美慢步到舞台中央,对着麦克风说:
『下午场的最后,请让我再唱一首歌。为了大家,还有今天到场的我的另一名重要的家人,我很努力把歌词背了下来……This song is for my precious family。』
看到希美的微笑,雷安先生惊讶地双眼圆睁。今天没有口译相伴,所以我不知道刚才那番话,他是否能完全理解。
不过,句尾的那句英文。
加上待会儿演奏的歌曲,应该能彻底传达希美的心情。
希美说完,换持原声吉他的小润,稳静地拨动开放和弦。
小空则负责铃鼓。她离开鼓组往前站,贴近两人,以最小声的旋律伴奏。
接着,希美用诚挚的歌声,编织出英国国歌的旋律——
话虽如此,她唱的不是<God Save The Queen>。而是被称为「另一首国歌」,由世界知名的英国乐团所演奏的代表曲。
绿洲合唱团的〈Don't Look Back In Anger〉。
只有这首歌曲希美不用乐器,而是仰赖自身歌喉,配合旋律唱出苦心记下的英文歌词。
雷安先生一时呆若木鸡,双眼凝视着希美。
但很快地,他的嘴角露出了喜悦的微笑,开始和拚命演唱的希美对起嘴来。
……太好了。我早有预感,这首曲子肯定能让雷安先生也跟着唱。
因为这首代表曲,就是这样的曲子。
「选曲很成功呢。」
樱花对在音控区的我耳语。她刻意压低音量,避免干扰只有吉他和铃鼓的不插电演奏。
「嗯。虽然歌词不是很贴切。」
我不禁苦笑。其实这首歌的曲意难解,连作者诺尔·盖勒格本人都断言:「我自己写的都不懂了。」所以感觉没有完全符合两人之间的关系。
之前我也多少有点犹豫,觉得应该选其他的曲子。
「会吗?我觉得很贴切啊。Don't Look Back In Anger.感觉像是两个人笑着在说:『我们不在乎过去发生的事情』。」
「……啊。」
原来如此。这样解释或许也说得通。
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诺尔是抱着何种心情在唱这首歌。
至少此时此刻,在希美和雷安先生之间回荡的这首歌中——
连我也感受到一股确切的希望和正面的能量。
下午的演唱会也在盛况之中落幕。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和明天就要回国的雷安先生一起去扫希美双亲的墓。
希美的生父生母一同长眠在小山丘上的墓园中。
墓地维护得很完善,以非语言的方式,静静地在陈述络绎不绝的访客存在。
原来之前希美说「想去的地方」……就是这里啊。
她一定是来这里向双亲报告和商量吧。送来母亲最喜爱的红茶香味,前来倾吐无法询问他人的「犹豫」。
「………………」
雷安先生十指相扣,肃穆地反覆祈祷。希美也有样学样,向双亲献上外国式的追悼。
当时的决心和最后希美选择的答案,大概截然不同吧。
即便如此,希美的母亲和父亲,肯定一起在天上微笑看着正在坟前祈祷的父亲和女儿吧。
「Mr.响。未来请让我,再多看一些影片。」
结束漫长的祈祷后,大伙走路回停车场时,雷安先生用特意记下的日文对我这么表示。
「Yes, I try many。」
我说了一句奇怪的英文。我非常没自信,怕这句话不是一个贴切的答案,更怕文法有误。
「谢谢。谢谢。」
不过雷安先生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他自然地伸出手来。为了回应他诚挚的握手,我再次发誓要努力。
没错,加油吧。今后也要让许多人到小翅膀来。然后,让遥远的英国也能充分看到希美的成长。未来也要和大家一起,希望大家愿意让我和小翅膀继续走下去。我再次深切期望。
「嘿嘿,我们也要加油!」
「呼啊。要让雷安外公开心。」
「嗯……!蒂美也要加油才行。」
三个孩子牵着手,双眼展露光辉,互相点头。
今天的演唱会圆满落幕了,不过未来的路还很漫长。再过不久终于要放暑假了,时间上也会比较宽裕,今后要继续提高乐团的知名度才行。
「对了,阿响。你有想到好主意吗,我们的团名?」
「……呜,还没有。」
在希美的提示下,我露出心慌的苦笑。
是啊,都已经走到这了,我们却一直忘了决定如此重大的事情。多亏如此,我在宣传时非常犹豫,不知该用何种名义制作门票。
这次暂且借用了「小翅膀」的名字,但团名和场地若同名,终有一天会产生混乱,还是应该先决定团名吧。
不过现在面临的状况是团名的重要性胜过一切,我无法贸然说出意见,也难以选定一个适当的团名。
「就让你们来决定如何……?」
「所以说,不要依靠小学生啦。」
「我们不知道什么很酷的词汇……完全想不到好名字。」
「……真的不能叫『呼啊呼啊斯』吗?」
「不行。」
「呼啊。可惜。」
这个提议不知出现了第几次,不出所料又被驳回了。我觉得小空想的团名很可爱,但希美非常不喜欢,看来很难被采用。
「……?」
雷安先生看到我们烦恼的模样,既担心又疑惑地望着这里。
「…………」
让他误以为我们在吵架可就不好意思了……当我正在想该怎么说明时,正义大哥用流利的英文代为回答。不愧是能把呛辣红椒的歌唱得这么好的人,原来他是双声带啊。是说他原本是神父,英文流利也是理所当然吧?
「Band name……」
雷安先生把手放到下巴,跟着我们一起伤脑筋。承蒙他的好意实在很对不住,但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可靠的帮手。就算一个单字也好,能惠赐我们一些点子就感激不尽了。
「……!」
「咦?这个……怎么了吗……?」
低鸣苦思了片刻,雷安先生看见樱花手上的塑胶袋,表情豁然开朗。接着,他连指了好几次袋子,促使一脸不解的我们注意上头的文字。
「Saonois……是吗?」
众人不知该如何反应。这个名字听起来不错,不过要拿樱花打工的面包店当团名……让我有点犹豫。当然,雷安先生是不知道才会有如此提议。
「No, no, here。」
想不到雷安先生不停移动手指,彷佛在说「不是那里」。看来他提议的是店名下方几行文字里的单字。呃……那是法文吧。我没什么自信,不过之前听樱花说店名的「Saonois」是法文,下方的文字八成也是。不过说来害臊,我连初阶英文都七零八落了,更不可能会懂上头的意思。我猜,大概是在写面包店的卖点吧。
「樱花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东西吗?」
「抱歉,真不好意思,要人家提醒我才注意到这里有写字……嗯——这个部分吗……『Lien de famille』……应该念作李洋·得·法谬吧?」
李洋·得·法谬。
一入耳内,我感觉柔和的语感立刻和小润三人的印象完美重叠。
不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Lien de famille一—家族的,牵绊。」
『…………………………啊!』
众人在微笑的雷安先生前,同时抬起了头来。
——豪族的牵绊。
……啊哈哈,伤脑筋啊。
这下只有「拍板定案」的分了。
「我说,小希……!」
「不用再问我啦。我怎么可能会反对啊……嘿嘿。」
「呼啊。我也举双手赞成。」
看着笑容满盈,散发光芒的三个孩子,雷安先生露出满足的表情。
「……Thank you grandpa。我们是『Lien de famille』……今后也会加油。」
接着,他走到手握拳的希美身旁,疼借地轻抚她的头。
在离别之前,他又送了我们一个非常棒的礼物。
「Lien de famille,家族的牵绊啊……」
樱花反覆玩味,一脸祥和地仰望天空。
这个词象征的意思似乎让她很陶醉,当然我也一样。
「Saonois的老板娘,明明是一个二十九岁的单身独居女性……」
…………她最后的这句呢喃,就当作没听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