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什么都没发生……”
像是感到失望般,威尔嘟哝道。
当然,他们一路从云界飞来,途中也曾遭遇过雾妖,更遇到过没有杰西卡的话肯定会被击落的危险状况。要是再飞这条航线,他没有信心能够再次平安无事地通过。虽说是短途飞行,但航界就是如此危险。
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只要[航渡]天空,这样的困难所有人都会遇到,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更为危险的事情。
——所以说,这是委托人杞人忧天吗?
委托人—— 一位叫做费伊的男性——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而且他也有预想过这次派件会将威尔他们卷入其中。
而类似人为的麻烦根本没有发生。
——好吧,和希尔达的比起来,其他的委托都很轻松吧。
前些天,就在他们接受希尔达委托后刚刚两小时,别说事务所了,就连海福尼亚都没法再待下去。
和那比起来,其他客人所说的“麻烦”实在是太可爱了。
抵达莫诺弗尼,威尔和杰西卡解决完午餐后再次开始了派件。
“为什么我们不用翼舟?”
一说要徒步派件,杰西卡立刻问道。
“因为没有能停放翼舟的地方。”
“为什么?[塔]上就有停机坪啊。”
“有是有,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做过维护了,太过危险所以不敢停啊。”
“没有做维护……?”
她不可思议地歪着头,似乎也对这个岛的怪异之处有所察觉,然后讶异地皱起了眉头。
“从刚才开始就没看到人呢。”
“就是这么回事。”
这是从停放翼舟的港口打听到的情报——与翼舟和飞行船停泊的港口以及中心街区完全不同,这一带没有人影。
周围虽然搭建着民宅,但玩耍的孩子也好,整理院子的老人也好,在外劳动的大人也好,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的房子也都在老化,看不出有人居住。
“……怎么回事?”
“这是我从这里的港口打听到的。大约在十年前,这个岛好像发生了塌陷,由于发现得晚,有许多人跌落了。”
这也是停机坪没有被维护的原因。由于尚未确保安全的[塔]为数众多,人们还顾不上进行停机坪的维护。万一停机坪损坏,他们就会失去被视为[渡鸟]性命的翼舟,所以根本不可能在那上面着陆。
杰西卡吃惊得屏住了呼吸。
在空中漂浮的小岛,并不是万能的。
不仅一直被资源枯竭所困,脚下的这片天空还是云界雾妖的领域,哪怕只是走错一步,就会性命不保。虽然身处现在这个时代不会想到,但过去岛屿之间由于碰撞所引发的灾难似乎并不少。
而其中,最为严重的问题就是塌陷。
既然漂浮在空中,岛就会持续受到强风成年累月的侵袭。无论哪个岛的周围都围绕着不少小岛,它们全部都是受风害影响而从主岛脱离开来的。
而且,岛屿能容纳的街道越多,其质量相应就越大。曾经存在过的如[大陆]一般的岛,因承受不住自身重量而碎裂开来形成了群岛。
脚下的地面一旦崩裂,像针一般延伸到天空的[塔],就会立刻倒塌而被天空吞噬。因此,人们最为恐惧的灾害就是塌陷。
任何发生过塌陷的地区,即使经过了加固也不会有人愿意居住。
对于有恐高症的杰西卡,这样说似乎不太合适。她纤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人类真是难以理解,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
“和你的故乡不同,人类除了岛以外就没有可以生存的地方了哦。”
虽然如今正在变为幽灵岛屿,但到下一次世代交替之时就又会有人居住了吧,因为人类能够居住的场所,无论怎么挣扎烦恼都只能是在岛上。
就在杰西卡不安地抱住了威尔的手臂时——
原以为毫无人烟的大街上,传来了意想不到的喧闹的笑声。
“——哈哈,白跑一趟了。你就是这样才会栽在自己儿子手上的。”
“呵呵……。我知道那家伙的目的地,线索——”
从前方走来两个男人。虽然是一个青年人与一个中年人,但青年人看上去更有发言权。
讨厌人类的杰西卡反射性地躲到威尔的背后。
其中一个男人注意到了威尔他们,爽朗地举起了手。
“真少见呢,你们是[渡鸟]?”
男人说话带着奇怪的腔调,可能是这座岛的口音。
威尔点头回答。
“嗯,你们是莫诺弗尼的居民吗?”
“差不多吧。”
近看下,青年人的打扮也非常奇特。
防风斗篷倒是很普通,但脸上有火焰图案的纹身,肩上扛着一把古董似的长枪,身材并不高大,但体格结实,步伐也是十分稳健,一双三角眼露出轻浮的笑容。不过可以看出他是个接受过某种训练的人。
而站在他身旁的,是个看上去有些怯懦的中年人。
四十五岁左右的样子吧,茶色的头发夹杂着少许白发,身材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电线杆。肤色偏白,看样子像是个足不出户,做着什么项目的研究人员。
比起打招呼的青年人,引起威尔注目的是这个怯懦的中年人。
“有什么事吗?”
“呃……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我觉得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对这个中年人的相貌,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怎么也无法清楚地想起来。
“可能认错人了。”
威尔摇了摇头,而青年又向自己搭了话。
“对了[渡鸟],在这一带有见过一个外国男人吗?刚好是像你一样的黑发。”
听到黑发,威尔立刻想起了委托人,但他并不是在这个岛上看到的。于是他摇头,青年便笑起中年人。
“你看吧,我就说了他根本没理由来这种塌陷过的岛。……很抱歉打扰你们了。”
这样说着,两人离开了。
——这两个男人,看来是高手呢……
从站姿和行走的方式,威尔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一点。特别是那个年轻的男人,威尔也没有一定能打赢他的信心。
目送完他们的背影,他感到一种令人不快的不安。
——这两个家伙在找的人,难道是费伊先生……?
话说回来费伊也像是正在被人追踪,看来他确实被卷入了什么麻烦。
在继续步行十多分钟后,威尔和杰西卡找到了收件地址……可是——
✉
“喂,我在想这个难道就是所谓的荒宅吗,杰西卡你觉得呢?”
“你连这种事情也要向我确认过才明白吗?”
对于一如既往的恶言,威尔叹了口气。
在茫然的威尔和杰西卡面前耸立着的,是一座宅邸。
它和其它的荒宅一样,曾经灿烂美丽的庭园如今彻底被杂草所覆盖,装饰上乘的大门正生锈倾斜着。窗户上的玻璃大半也已经碎裂,原来的窗帘如今成了破破烂烂的碎布,在风的吹拂下诡异地摇晃着。屋顶上的瓦片也到处剥落,看样子即便修复好也不可能会有人居住。
恐怕这个被人弃置已经超过十年的地方,就是这次的派件目的地。
“怎么办呢……要是没有被签收,[协会]是不会承认这次派件的……”
[封书]是个人信息的结晶——不,更应该说是本人的一部分,交接时必须要签收。
“威尔真是愚钝,为什么不快点去找收件人?”
“你先冷静一下嘛,你不也承认这是栋荒宅吗?”
“这和找收件人是两回事。”
“哎,这里没有人不是一看就知道的嘛!”
荒废成这个样子,估计就连淘气的小孩都不愿进去玩。不要说居住了,会不会出事故都是个问题。
“这并不意味着威尔就可以放弃。”
“什么?真是怪了,难不成要我一个人去找吗?”
“为什么明摆着的事情你还要三番两次地问?”
“为什么我非要在没有人的荒宅里找人不可!”
尽管威尔激动得喘起气来,但和杰西卡继续争吵也毫无意义,威尔有些不情愿地推开了破旧的大门。
“请问——有人在吗?”
“没有人这一点已经非常清楚了。”
“不是你让我来找人的嘛?”
“让你找人什么的我可是一次也没说过,既然这里是收件地址,就该找找有什么线索。”
——那你这样说不就行了嘛……
他羞恼地走了进去,“嘎吱”——才第一步就响起了不祥的声音。地板似乎也腐朽得相当严重,要是随意乱走很容易踩坏。
虽然诸多抱怨,但威尔意识到杰西卡的想法是对的。
“看来确实有迹可寻。”
“为什么这么说?”
“这里有人进入过的痕迹,而且相当新。”
地板上虽然沉积着搞不清发没发霉的潮湿尘土,却残留着稀疏的脚印,脚印上还附着沙子,可以看出没有超过一周。
但他同时也注意到地板上到处都是洞,这些洞同样很新,看来一不小心确实会把地板踩破。
“总之,先跟着脚印走吧?”
“快走。”
不等威尔的回应,杰西卡大步向前走去。
“啊,等等,你走太快了这样很危险——”
“——啊!”
啪哒——伴随着木头断开的声音,杰西卡一屁股摔倒在地。
地板——被踩穿了。
“……不高兴,衣服弄脏了。”
“我不是说了嘛……你没事吧——啊?!”
啪哒啪哒——地板发出比刚才断裂更为巨大的声响,他脚下的感觉消失了。
比杰西卡踩穿更多地板的威尔,半个身体都埋在了地板下。
“因果报应,这就是嘲笑别人失败的报应。”
“我哪有笑你?”
“这是让我不快的惩罚。”
“从你嘴里说出来一点也不合适。”
他叹着气从地板下爬了出来。
脚印一直延伸到了过道的深处,最后杰西卡还是放慢步伐谨慎地向前走。仔细一看,地上其它地板也是到处破损的,看来在威尔他们之前进入这里的人也是好多次把地板踩坏了。
威尔不禁从中得到了一种亲近感,却突然发现脚印中断了……不,是地板本身中断了。
“这家伙……掉下去了吧。”
“同感。”
地上有一个大洞,凑近一看,下面散落着数不清的木片。在威尔他们之前过来的某人,在这里的地板上开了个洞后直接摔到楼下了。
“那是地下……吧。”
从洞里能看到下面是石板铺成的地板,看样子是有个地下室。威尔环视了一下四周。
“应该在某处有楼梯吧。”
“我来找找。”
“哦?这样好吗?”
罕见地,杰西卡居然自己主动这样说。即使威尔反问,她也只是晃动着长发向他点点头。
“那我去其它地方找找吧。”
“……?你在说什么呢?你去地下。”
“啊?你不是说你去地下找的吗?”
杰西卡摇头,美丽的长发随之摆动,一股甜美的香味飘向威尔。
“我要找的是楼梯,威尔你直接去地下。”
这样说完,杰西卡便毫不犹豫,往威尔的后背轻轻一推——
“杰西卡啊————!?”
威尔大叫着摔向冰冷的石板。
“哎哟……”
那个少女到底把威尔当成什么了,虽说只有一层楼高,但一个不小心可是会摔断骨头的。
虽然威尔出声抱怨,但此时杰西卡为了找楼梯已经走了。
地下实在非常黑暗。
没办法,威尔从口袋里取出汽油打火机,虽说是打火机,但油的价格不菲,实在是不想要浪费……。
这个世界上也存在作为打火机的雾键机关,只要有[雾]就能够持续燃烧,但对于连烟也不吸的威尔来说,即使是普通的汽油打火机也是太过奢侈的东西。
而他之所以会带着它,是因为这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不,是帮别人保管的东西。
——比尔吉德•吉利恩——
反射出金色光芒的打火机上,分成两行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这是一个男人的名字,这个男人过去开设了名为[飞龙]的[渡鸟]事务所,而这家事务所现在已改名为[蝶与鲸]。
——你那家事务所之前的老板好像出过一点问题——
这样说的人是吉姆,而这个前任老板就是这个打火机的主人。一看到这个名字,他的心中就涌上一股苦涩的感觉。
凝视着这个刻在打火机上的名字,威尔突然像是要甩开迷茫似的摇了摇头。
“现在要做的是找收件人的线索。”
用火焰照亮后,发现这是个面积不大的房间。原本是酒窖什么的吧,虽然还留有格子形状的酒架,但当然是空的,其它还有些盖着布的小零件。
即使把布翻过来,也找不到什么。
“什么都没有,吗……”
用不着重新找,看来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可怎么办呢。”
姑且回一楼吧,正当他打算伸手打开可能连有楼梯的门时——
“……嗯?”
却看到被尘埃染白的地板上,有一条奇妙的线。停下脚步观察后,他发现那是有什么东西移动过的痕迹。
延着尘埃的痕迹看去,有一个披着布的架子,他注意到架子后面——与墙壁间的缝隙中,有一块木板似的东西。用打火机的火焰照着注视了一会儿后,终于看出这是个嵌入式的收纳门。
——看上去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呢……
可能是用于收纳打扫用具之类东西的地方,但用架子将其挡住这一现象又太过蹊跷,地上更是还残留着挪动过架子的痕迹。反正杰西卡也还没有下来,他决定查一查这里。
由于架子是空的所以没有费什么力气,它便嘎吱嘎吱地顺利移了开来。
“这是……?”
打开收纳门,果然里面收着一个非常大的行李箱,它皮革表面,有着铁锈般的红褐色,这是偶尔能见到的用于旅行的类型,并不算很特别。
“……很新呢。”
虽说是在收纳门里,可完全没有蒙上灰尘,他打算把它拖出来,意想不到箱子还是有些重量的。
“嘿——哟!”
总算把它拖了出来,却因为太重让它倒了下来。看来里面放了相当沉的东西,他为有没有将其弄坏而慌张起来。
因为暂时没发出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威尔松了口气,重新用火焰来照。
上面没有记载名字和住所之类的东西,就在他试着去碰上面的锁时——
“这个,能打开吗……?”
咔嚓一声,锁开了。放入这样重的东西,应该不是没有上锁,恐怕是在砸下来的时候摔坏了吧。
——怎么办呢……。
这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东西,他虽然有些犹豫,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像样的线索。于是威尔最后还是决定打开行李箱。
下决心打开盖子,伴随着一声“阿嚏”,从箱子里溢出一股冰凉的空气。
——刚才的,什么声音?
威尔以为那声音不是从行李箱中传出的,还为此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便知晓了其源头。
一开始进入视线的是如同黄昏般夕阳色的头发,然后是雪白纤细的手脚。手脚的主人抱住卷曲着的膝盖,从那具有柔和曲线的身体以及微微隆起的乳房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女性。
“这是……什么啊……”
行李箱中所收纳的,是个裸体的少女。
✉
她微微开启的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好冷!?”
行李箱中溢出的空气冷得让人不敢相信活人能够待在里面,为了确认,他触碰了一下,发现这具身体冷得像冰一样。
——尸体……!
就在威尔发着抖向后退时——
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他回头一看,杰西卡正用紫色双眸惊讶地注视着行李箱内。不知什么时候,她下楼来了。
“……我感到很失望。我的事务所出了杀人犯。”
“才不是你的事务所!不对,重点是我才没有杀人!”
“现在还来得及,交辞职信吧。”
“是要把罪都推在我一个人身上吗?”
还不如叫我去自首。
“冷,冷冷冷冷冷静些。我,我们来到这里不过是两个小时前的事吧?不是有什么推断死亡时间吗。”
他发着抖这样申诉道,而杰西卡向自己投来了失望的视线。
“我们只是在[封书]的派件过程中发现了尸体,所以我没理由被当作犯人。”
“……啊?那你为什么认定我是杀人凶手?”
“你不明白吗?”
“是的,完全不明白哦?”
“看到比自己更为惊慌的人,内心就能够保持冷静。”
“那我的内心你就不管了吗?”
虽然这么说,不过他注意到杰西卡因为一下来就见到尸体似乎也很惊慌,或许这样想有些过份,不过心里确实有点高兴。
就在这时。
“呜……嗯……?”
“咿——!”
来自威尔和杰西卡之外的声音,吓得杰西卡浑身发抖。
他迅速拿起腰间的铳机枪,却看到行李箱里放着的尸体好像扭动了一下身体。
——这,这是什么情况……?
刚才触摸到的那股冰冷,不该是活着的人类所拥有的。
威尔一摆好架势,杰西卡就抓着自己衣服的下摆。
在不知所措的威尔和杰西卡面前,尸体仍旧不老实地活动着身体。她伸出苍白的手臂,“嗯”地伸了个懒腰。她毫无防备地露出腋下,让威尔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然后它慢吞吞地站起,用迷迷糊糊的眼睛东张西望起来。胸前长长的麻花辫顺滑地落下,单只的黑色耳环轻轻晃动着。
尸体的眼睛,看向了威尔和杰西卡。接着,她看向自己的身体,理解了现状——自己正一丝不挂地躺在行李箱里。
“等一下,是误会?真的是误会?”
威尔惊慌失措的辩解是那样无力。
少女的表情眼看着越来越僵硬。
“杀人凶手!”
“你不是还活着嘛?”
为什么连尸体也大声喊他是杀人杀手,威尔不禁悲鸣。
“莲不是食物,就算吃莲味道也不会好的,我要倾注全力来主张我的人权,要吃的话请先从这个行李箱开始了。”
“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样的东西能吃啊?”
莲,就是她的名字吧。少女把行李箱翻过来,躲在它背后,用含着泪水的眼睛怒视着威尔。面对这种愤怒得颤抖的气势,可以想到威尔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会产生反效果。
“你不吃吗?莲不是食物吗?”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要吃你?”
“那我问你,是什么理由让我置身于被剥夺衣服、人权和尊严的耻辱之下?我可以哭泣可以叫喊吗?”
“你误会了啦!这些都不是我干的好吗?”
面对气得竖起麻花辫,大口喘着气的少女,威尔叫喊着。
“吵死了,威尔你先冷静。”
接着,杰西卡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少女。
“穿上。”
少女茫然地眨了下眼,盯着外套。
“好温暖,别人对我这样温柔,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谢谢,我能够喜欢你吗?”
“好乖,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一边披上外套,少女和杰西卡将视线投向了威尔。
“威尔真是笨。你应该先给件衣服。”
“啊,是是抱歉……因为吓了一跳——”
“用排除法可以断定,相对于一头金发的美丽而又善良的女人,那个黑发从刚才开始就很吵,并带着满是情欲的眼神,是极为凶险的犯人。莲认为必须要马上想办法保护自己。首先武器在哪里?”
“哪,哪有什么情欲,……不对,为什么只把我当成犯人?”
虽说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但毕竟是在亲眼目睹女人的裸体。他没有自信完全不流露出色色的表情,便一边转移视线一边叫道,而少女害怕地躲在了杰西卡的身后。
“你看,看清楚喽,把外套借给你的杰西卡和我是伙伴,对吧?我一点都不可疑吧?”
威尔一脸无辜的安抚着,想要减轻她的防备,却收到了杰西卡一个冷淡的眼神。
“不要靠过来。威尔应该意识到自己的可疑。”
“为什么连你都这么说?”
连杰西卡都称自己是可疑的人。
“完全看不出这个温柔的女人和这个可疑的男人之间有什么友好的情谊。判断他是想凭这些谎言来其骗莲的。”
“不要做这种判断!再说,杰西卡要是把我当成敌人的话,就无法解释我们为什么一起出现在这里吧?”
“莲提出一种可能性,就是这个温柔的女人被这个吵闹男人抓住了弱点所以不得不服从。”
“太让人惊叹了。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具有十分优秀的洞察力。”
“不觉得这是明显带有偏见的洞察力吗?”
最后,威尔曲膝下跪双手捂脸。
在满是敌意地盯着这样的威尔一阵后,少女终于从杰西卡的身后探出了身。麻花辫也像是恢复了活力似地轻快地摇晃。
——那条麻花辫,不会自己在动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看到狗尾巴的错觉。
“含泪的男人好像是个懦弱胆小的家伙。莲决定在确认自身地位优势的同时,认知当前的安全度。”
“喂,你的意思不会是觉得我地位比你低吧?没错吧?”
他生气到浑身直哆嗦,而少女好像总算放松了警惕,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巡视着周围。
现在是可以好好进行对话了吧,于是威尔问道——
“我叫威尔,这位是杰西卡。你是叫做莲吗?”
“是了?”
总觉得她说话方式有些特别,不过少女的名字好像是叫莲。
“莲,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地方吗?”
“虽然无法掩饰被人随意叫唤自己名字的烦躁,不过莲毫无头绪。”
“你刚才是不是若无其事地说了很过分的话?”
对威尔的话毫不在意,莲歪头思考。
“莲也有问题的。第一,这里是哪里?”
“对这里,我们虽然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可以确定没有人居住。……那个,你说你也没有头绪,果然是被人拐来的吗?”
她在行李箱中如同死去了一般地——真的如同死去了一般冰冷地——沉睡着。想来不会有什么正经的理由吧。
“我认可这种可能性。并重新认识到,最有嫌疑的人是威尔了。可以给我防身的武器吗?”
“所以说为什么总要把我当成犯人?”
“莲继续提问。第二,威尔和杰西卡为什么在这里?”
“派件。我和威尔是[渡鸟],受人委托把[封书]送到这里。”
回答她的是杰西卡。
“我也有问题想问——你的全名是?”
“全名……吗?”
明明是自己的名字,莲却困扰地歪了歪脑袋。
——莲卡•库尤——
这是[封书]上收件人的名字,莲可能是她的爱称。杰西卡是想到这一点了吧。
在思考了一会儿后,莲像是回忆起来似地拍了一下手。
“是叫莲卡——库尤•莲卡,这是从莲的记忆中推测出来的。”
听到这个名字,威尔和杰西卡交换了一下眼神。
库尤•莲卡——如果按照群岛的叫法把名字放到姓氏前面,就是莲卡•库尤。
——就是说,这家伙就是收件人?
如果是这样,那她为什么会被关在行李箱中呢?
“莲还有问题。第三————”
她竖起三根手指,问出了一个连威尔和杰西卡都没有想到的问题。
“莲,是谁?”
“啊……?”
威尔和杰西卡同时发出傻了的声音。
“不,你等下哦。是你说你叫莲的吧?那除了你还会是谁呢?”
“被可疑的人剥光衣服,只能无力颤抖的莲是真的,还是在某个地方裹着温暖的被子幸福睡觉的莲是真的——”
“这种哲学上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要问的并不是这种深奥的问题,而是纯粹地想要问莲究竟是谁,又从哪里来。”
“那你就别兜圈子,真的!”
威尔气得都快喘不过气来,同时皱起了眉头。
——难道……失忆了吗?
威尔看向杰西卡,杰西卡也用视线表示同意。
(你怎么看?我看不出她有撒谎。)
(我看不出她有说谎的智商。)
(居然这么说?)
一边用连吐槽都能够传递的升级版眼神交流,威尔也大致了解了情况。
“可是你,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吧?说明你记得的吧。”
“只有莲的名字可以自然的说出来。”
“除此之外,还记得什么吗?”
“老实说,在莲的记忆中检索不出来。好难过可以抓你吗?”
为什么这个姑娘连这种地方也要对威尔显露出敌意呢。
他叹了口气,又问道。
“啊……是这样啊。有随身带什么东西吗?比如身份证?”
“身上什么都没有这件事希望在初见时就能了解。还有报告威尔曾经尔恬不知耻地,目不转睛地观察过这件事。可以向警察求助吗?”
“啊~行了行了行了!全是我的错好吧?”
看来莲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正当他打算调查行李箱而让莲站起来时。
轻轻地,飘落下一张纸。
“[封书]……?”
不是威尔带来的那封。虽然封着口但没有盖上取件的印章。
“这是,莲的吗?”
“老实说莲对此毫无记忆。”
面对摇着头的莲,威尔装作一脸平静,心里却产生了不安。
——这个是,血迹吗……?
[封书]沾着许多红锈般的污渍,不像是泥或者油。而上面的住址因为这个污渍已经变得看不清了。
唯一能够看清楚的只有收件人姓名那一行。
——{芬里尔}——
不知道这是姓氏还是名字。
——不对,这不是雾键式的名字吗……?
有许多雾键式,是用神话中登场的神明、鬼怪或武器命名的。威尔虽然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但知道存在一个名叫{芬里尔}的魔兽。
试着透过打火机的光来察看污渍的部分,可还是没法认出其中类似文字的东西。
不过,从里面他看到了用圆和直线描绘的图案。
——果然像是[封书]。
这样的话,事情或许就变得有些麻烦了。
威尔不禁绷紧了脸,杰西卡疑惑地问道,
“这封信有什么问题吗?”
“……嗯,暂且没有。比起这个,其它还有吗?能知道莲的身份的东西。”
姑且粗略地找了一圈,行李箱里除了这封[封书]什么都没有。不要说身份证之类的东西,连衣服都没有一件。
杰西卡沉思般地低下头。
“在细胞层面冷冻人体从而使其长时间睡眠,这应该是可行的。”
“你的意思是,那个行李箱就是这个雾键式?”
“或许,不然就无法解释了。”
杰西卡继续说道,
“但是,这样非常危险。”
“也就是说,雾键式的某个部分出现了问题,导致她的记忆消失了?”
“很有可能。”
威尔看向莲。
“那么,先处理我们的事情……”
说着,威尔拿出了两封[封书]中寄给莲的那一封。
“我们是为了将这个送到你手中才来到这里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嘿……因为莲很聪明,所以很快就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也就是说,这是那个,那个吧?对,写着各种东西的。”
总之是想说“总觉得很眼熟可这是什么来着?”吧。
“是[封书]。你或许不记得了,这是用来将人们的记忆像文字一样记在上面的东西。”
“上面记着莲的记忆了吗?可以有所期待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们是无权阅读的。而且这上面记录的东西对你是好是坏也还不清楚,或许会让你不快,也或许对你什么帮助也没有。”
虽然看不出委托人费伊对莲怀有恨意,但记着怨恨的记忆的[封书]也是存在的。
“有权看它的只有你。要怎么做?这虽然有可能是线索,但你也可以不接受。”
他直视着她这样说道,莲用琥珀色的双瞳回看向他,然后静静地伸出了右手。
将[封书]交到她手上,威尔指着纹路说明了使用方法。莲在念出“Wake Up”后表情突然消失,她正在读取[封书]上的记忆。
过了数秒,“哎?”莲出了声。
“刚才的到底是什么?可以不安吗?”
“当然,不用我同意你就已经很不安了。……倒是,虽然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这是某个人的记忆。我想他是为了让你知道才把它送来的。”
“是这样啊……老实说,从中无法读懂将之送来的人的意图。”
“对寄件人的名字也毫无印象吗?是叫做费伊•列丘安的男人。”
莲还是摇头,然后沮丧地垂下了肩膀。这应该不仅是因为[封书]中没有提到她是谁。面对这样的莲,杰西卡弯下身子说道。
“看了这个,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吗?”
“想不起来。”
“跟我来。”
这样说着,杰西卡意外地伸出了手。
“我来帮你弄清——你的身份。”
没有丝毫笑容,杰西卡这样说道。
“莲的身份?”
“是。不然你也没法决定接下来的打算吧?”
“老实说,是事实。”
“所以,先弄清你是谁,然后再考虑就好。”
“杰西卡果然是个善良的女人!再次确信,莲的眼光很准。”
“这样啊。那应该充满感谢地用大人来称呼我。”
“杰西卡大人!”
“……杰西卡,就够了。”
似乎是没有想到她真地会用大人来称呼自己。杰西卡尴尬地撤回了刚才的话。
这样的杰西卡,让威尔感到惊讶。
“真少见,杰西卡居然自己主动想要帮谁。对人类的厌恶有所改善了吗?”
“我讨厌人类。”
她理所当然地回答,让威尔有些丧气。
“不过,对那时的我,威尔就是这么做的。”
“唉……?”
杰西卡的意思,一时间没能明白。不过,他注意到杰西卡好像很冷似的发了下抖。
就算不像空中,但地下也相当寒冷。斗篷外套已经借掉了,只穿里面的肯定很冷吧。
“穿上。”
威尔借出了自己的外衣。
“现在还是去给莲买衣服吧。她这个样子也出不去。”
这样说着,他伸出手。杰西卡尽管看似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但还是握住了他的手。而另一只手则拨弄起了金色的秀发。
✉
“总之,我们要做的事有两件。”
——其实是有三件啦……
心里吐槽了这么一句,威尔竖起两根手指。
在准备好莲上街穿的衣服后,一行人进了饭店。
……虽然莲与威尔已经解决过午餐,可莲摆出的是一幅肚子很饿快要哭的表情。
“实在是太美味了。给我吃这样美味的东西,杰西卡果然是美丽又善良的人。”
“好孩子。想吃多少都尽管吃。”
“喂!这次赚的钱全都花在这家伙的饭钱上了啊?”
“威尔真小气。至少该施舍她一顿饭。”
“就是。威尔也该要有宠爱莲的气度。”
“这话不该你说!话说她说的可是‘施舍’你哦?你不觉得被侮辱了吗。”
“威尔的被害妄想症好严重。”
“事实上让我受到伤害的是谁?喂听我讲话啦!”
明明是她们引出的话题,可杰西卡也好莲也好都完全没有在听的样子。
顺便说一下,莲穿了长袖衬衫,外面套了一件厚厚的连衣裙,最外面还有一件短外套,是威尔为她准备的一身非常适合在大街上漫步的打扮。嫩绿的颜色,也是根据她夕阳颜色的麻花辫搭配的。
杰西卡应该也为她物色了内衣等贴身的衣服,当然这些威尔是不知道的。
持续大声叫嚷着的威尔气喘吁吁,而莲的肚子似乎也喂饱了,终于看向了他。或许是心理作用吧,感觉连那麻花辫都在散发光泽。
“那么,你想说什么?”
“讨论要拿你怎么办的话题……”
原本是应该求助于警察的,但前些天被卷入某个事件以来,威尔和杰西卡都对警察没有什么好印象了。
再加上,原本警察就与[渡鸟]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带着身份不明且失去记忆的少女过去,反而很可能被怀疑是罪犯。因为威尔和莲都不是本地人。
所以,威尔和杰西卡打算自行探寻莲的身世。
——而且这是杰西卡第一次说了想要帮助谁。
威尔当然不会拒绝。
莲仰望天空,“呜——”地哼了一声。那条像是活生生的动物般一下一下摇晃着的麻花辫让人很在意。
“莲除了莲的名字以外,什么都不记得,除了杰西卡给我的衣服以外,什么都没有。而对于莲的身份,线索也只有容貌和[封书]而已。”
听到这样的回答,“哎呀?”威尔这样想。
客观地理解自身所处的状况其实真的很难。加上失去记忆这个情况,就更是如此了。
对于这一点,莲能够条理清楚地说明。意外地,她或许是个聪明的女孩儿。
不过总觉得只要一表扬她,她就会飘飘然的样子,于是威尔开起玩笑来。
“也就是说,是个身份不明的可疑人士啰~”
“也就是说,是个丧失记忆的不幸的美少女!”
把手放在胸前,莲大声说道。
——这家伙还真是,麻烦呐……
幸亏没有直接表扬她。威尔叹着气,竖起了食指。
“算了,总之找出你的身份,是第一件事。”
“第一件事?”
“我说过我们的优先事项有两件吧?要探寻莲的身份,可线索却一样没有。是不是这个岛上的人也不清楚,本人又什么都不记得。所以在这里我们要调查莲的事情非常困难。”
或许寄送给莲的那封[封书]的内容里会有什么线索,但[渡鸟]询问寄送的[封书]的内容是违反规定的。
杰西卡投来了责备的视线。
虽然这种视线也不是第一次了,可她为了自己以外的事情露出这样的表情却很难见到。说不定,还是第一次呢?
“你要在这把她丢下吗?”
“我没有这样说吧?听我把话说完。”
威尔还没有无情到会弃她不顾,但能为她抽出的时间也不多。
“所以说到第二件事。我们接受的是往返件的派件工作。杰西卡,你记得吗?”
“不可能忘记的吧?”
与派件——与飞行有关的事情,杰西卡是不会忘记的。
威尔点了点头,然后取出了一个封筒。
“这个是莲所在的那个行李箱里放着的东西。我试着用光照过,里面似乎是[封书]。”
“就是说,这是返信喽?”
“虽然我是这么想……”
在看到威尔指出的地址一栏后,杰西卡也皱起了眉头。
“……看不清楚。”
“是啊,快消失了,而且这大概不是普通的地址。”
委托人是在相当惊慌的情况下准备的这个吧。虽然有书写过文字的痕迹,但因为污渍变得无法看清。再加上,文字的排列怎么看都和一般的地址的表示方法有所不同。
“数字和,记号……?”
望着封筒,杰西卡嘟哝道。
“我看到的也是这样。不过总觉得很眼熟……”
与其说地址眼熟,不如说是他觉得这样的文字排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对此杰西卡脸上也浮现出愁容,就在这时莲拿起[封书]露出沉思的神色。
“不幸的美少女,有想到什么吗?”
“……莲觉得这个地方非去不可的。”
对于威尔的揶揄,莲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
“关于配送的目的地,有知道什么吗?”
他满含期待地问道,莲还是摇头。
“作为一个不幸的美少女,虽然很想用奇妙的灵感来解读这个问题,不过莲还是不明白。”
——啊,真是,这家伙真的是,麻烦呐……。
“总之,莲的身份和[封书]的配送地,我们都毫无线索。所以,只能先去找知道这些的人。”
“原来如此!那就去找。”
“难道你有头绪了?”
“要是有这样的东西,莲就不用在这里听可疑人士威尔的意见了。”
——还是把她扔了算了……。
当他真的开始考虑这一问题时,杰西卡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轻声说道。
“委托人……?”
“对啊,只有他了吧。”
威尔赞赏地点了点头,杰西卡却露出了明显不快的表情。
“这是我想到的。你别说得像是自己也想出来了一样。”
“我就是想到了才会那么说的吧?”
忍着头痛,威尔指向了收信人一栏。
“总之除了找到委托人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但我还有一个很在意的地方,杰西卡,这个你怎么看?”
“{芬里尔}……?”
“虽然我不觉得这是个人名……,喂,莲?”
不知为何,莲凝视着[封书],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怎么了?有想到什么吗?”
莲只是摇头,一副难以答话的样子。
——怎么了?是对这个名字感到畏惧吗?
即使在记忆中没有,看着却能感受到什么。
或许追问{芬里尔}这个名字会让她想到什么,但如果对一脸苍白地发着抖的少女做这样的事,威尔就太无情了。——尽管她的任性很气人。
没办法,威尔把[封书]放回了邮差包。
“总之,我想先回到海福尼亚去找委托人,这样行吗?”
“没有其它办法了吧?”
“确实是这样……。莲也一起来好吗?”
威尔这样向她确认道,还在发抖的莲意外地朝他望了过来。
“还以为说这种话的会是杰西卡。”
“我说啊。要是不想帮你我就不会给你买什么衣服了啊。”
“这件衣服是威尔买的吗?”
“呃,嗯,是啊……”
与至今为止露骨的戒备完全不一样,她用闪闪发光,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自己,威尔反而支吾起来。
看到这样的威尔,莲像是得出结论似的点了点头。
“就是说,威尔也终于发现了莲的魅力,决定要全力资助——噢!?”
“别得意忘形。”
威尔戳了下她的脑袋。
——有些让人担心的地方。
看着抱头蹲下的莲,威尔意外地露出担忧的表情。
——把莲关在那里的人,到底是谁?
第一封[封书]是寄给莲的。然后,在目的地的莲被关在行李箱中。
那也就是说,把莲关起来的是委托人费伊。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已经预料到威尔他们会找到莲,那他何必多此一举把她事先关在这里呢?
——还有,中午的那两个男人。
他们好像正在追踪费伊。这样的话,把与他有关联的莲留在这里是非常危险的。
这也是威尔决定要把莲带走的最重要的理由。
然后,他看向了杰西卡。
“之后的问题,就是三个人能不能飞行了吧。”
“可以增设一个辅助座位。”
威尔他们的翼舟[霞曲],最初就是按照双座设计的。但是即便是普通的翼舟,如果拿掉在座位后面的邮差包,也能够设置简易的座位。
也就是说,三个人同乘是能够飞行的。以前也曾这样让希尔达乘坐过。
“不,不是说性能的问题,这家伙,是第一次上天空吧?”
说实话,威尔的驾驶能力还很糟糕。没有杰西卡的话,还是没有能够渡过云界的能力。
让这成为她人生第一次的——至少在她的记忆中是第一次的——航界,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
尽管如此,杰西卡这样断言道。
“有我在。”
面对同往常一样的杰西卡,威尔只有苦笑。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身后传来。
“喂你在做什么自杀吗要自杀的话就请到莲不在的地方去!”
哎,这也是没办法吧。
有一只紧跟在身后,比这架翼舟还要巨大的雾妖正在全速追赶着自己。
“莲别吵。威尔,向左翻。”
就连杰西卡也不再从容,简短地向威尔指示方向。
侧翻身体,偏移重心使翼舟倒向侧面。垂直竖着的机翼接触到云界,描绘出像剑划过一般的轨迹。
然后,过了短短的一瞬间,威尔的机体原先所在之处又飞出了一只雾妖。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它出现在似乎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莲看到后又一次发出惨叫。
在把后座改装,让三个人可以同乘后,威尔立刻从岛上起飞。
这是因为,找到莲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虽然这个岛离海福尼亚不算太远,可要在夜晚来临之前回去也非常困难了。
这一次,光是准备莲的衣服和增设加座,就花费了不少钱。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在外住宿的条件了。
这里补充一下,且不说救生索,由于无法准备靴子的固定用具,就把莲的身体用绳子一圈圈缠在了加座上。
——自然,威尔选择了距离最短的航线,杰西卡指示了最快的飞行办法。
那就是冲入云界,引来雾妖展开空中激战。
“哈哈哈哈哈哈!创造了一分四十五妙的俯冲记录哦杰西卡!”
“这没什么好得意的。”
就算在这种时候,杰西卡的声音还是冷冷的。只是她的双手紧紧抱着威尔的腰,蹭着他后背的脑袋正轻轻地发着抖。
而威尔这边乍看非常愉快,泪水却在眼睛里打转。
现在正追赶他们的是一种叫做翼贝的雾妖。它们身体的大半部分被圆锥形的甲壳所保护,身后摇晃着好几根不知道是鳍还是触手的尾状物。那个尾状物最让人棘手的地方,就是具备无视惯性法则般的回旋能力。
“下降!”
像是要证明这一点似的,翼贝从侧面加速着冲了过来。杰西卡的声音要是再晚0.1秒,他们就会被击中。
“还有!”
虽然成功避开了,但翼贝的触手从头顶上方袭了过来。
“rabbit-step!”
“我知道!”
威尔站起身来用力拉起缰绳,机体突然上浮,眼看要撞上的迫近而来的触手,一口气被甩远了。
由于机体向上,机翼底面承受的空气阻力使速度一下子减了下来。因为就像是兔子急忙向后闪躲的姿态,所以为这个空战技术取了这个名字。
“啊,感觉看到了妖精!莲是死了吗?妖精小姐你好!”
“那是杰西卡的虹色蝶啦笨蛋!”
翼舟的周围,有好几只散播着七色鳞粉的蝴蝶正飞舞着。这是杰西卡创造出来的。
翼贝本来并不是性情凶暴的雾妖,平时最多用身体冲撞敌人。要不是这次威尔他们死命地在云界加速,它们也不会在攻击落空后还纠缠不休地用触手追击。
“威尔,把那个击落!莲还不想死!”
“办不到!你以为那家伙的装甲有多硬!”
翼贝最大的特征,就是其尖锐的外壳。壳上浮现着钻头般的螺旋纹路,用普通的子弹根本无法击穿它。
手中现有的子弹不可能打穿翼贝的甲壳,这就意味着根本没办法击落它。而这也是现在威尔含泪欲哭的理由。
——要是能像巴德先生那样的话。
过去曾有一次机会和他一起飞行,他巧妙来到翼贝的身后,用子弹击中没有覆盖甲壳的尾鳍,漂亮地把它击落了。
可是,还没有习惯的机体加上三人同乘,并且没有杰西卡还无法好好飞行的威尔,要求他发挥出同样的技术实在不可能。
本来雾妖的速度就比翼舟更快。
就在这时。
“看到了!海福尼亚!”
从纯白云界的包围中仰望,岛屿就像是一座,在全世界运动选手争相竞技后,作为奖励所授予的奖杯。
“已经结束了吗?”
“听声音怎么感觉你很失望?”
要是有能够对等交锋的装备,威尔也会兴奋地挑战吧。过去委托人是希尔达的时候,就提供了相当充足的弹药。那时,他甚至还与超级庞然大物——界龙战斗过,和它比起来,翼贝都算是小巧可爱型的。
可是现在他只随身携带着最基本的装备。
普通的[渡鸟],不会设想到和翼贝的交战。拉动缰绳发动雾键机关,翼舟就冲上云霄般飞上天空了。
翼贝似乎也没想追出云界。
它们恼怒地在下方回旋了一会儿后,终于返回直至消失在泛出红色的云界中。
彻底挣脱了追击,威尔终于松了口气。
“喂,已经没事了哦?”
对于失去记忆的莲来说,这应该是是第一次的航界。在最初的航界中就遭遇与翼贝的空战,确实相当残酷。
有些罪恶感的威尔想要安慰一下,却没有得到莲的回应。
不会是昏过去了吧,他回头一看,便明白了。
莲正在出神地望着被夕阳染红了的两片天空。
在头顶上方伸展着的苍界上,飘浮着几片薄云,越接近太阳就变得越红,正描绘着最为美妙的层次感。
而下方展开的云界在此时特定角度的光照下浮现出白天无法看到的,涟漪般的阴影。又或是,表现出有质感的流动,让人不禁觉得所谓的云界是否就是一种液体。
直到这一刻前,威尔他们都在这片天空下被雾妖所追赶。仿佛此前的一切就像是梦境般,万籁具寂。
在空战中,一直紧紧闭着双眼的杰西卡此时也抬起头,“呼”她轻轻感叹,出神地看着眼前的美景。
无论多么害怕,但如果闭上眼睛错过这片景色的话就实在太可惜了。
这正是移开视线就会消失不见的,稍纵即逝的美丽世界。
眺望着这转瞬之间的光影魔术,威尔向莲问道。
“莲,你觉得这片天空怎么样?”
“美丽。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词语。”
似乎是觉得语言根本无法表达它的美丽,莲发出了赞叹。微风吹动着她的辫子。直到刚才都还在哭喊的模样仿佛不曾出现过。
然后,她用手指指向眼底广阔的红色云界。
“它的彼端,有什么呢?”
似乎连这是什么,莲都不记得了。
“你想知道?”
确认似地再次询问,却收到了她生气的回应。
“威尔在欺负可怜的少女。能不卖关子好好回答吗。”
“我哪有卖关子——”
“——谁都,没法回答。”
接着威尔说话的,是杰西卡。
“想要知道的话,就只能亲眼去目睹。”
莲有些意外地眨了下眼。
“没有人见过吗?”
她也应该知道——这片纯白的天空,生活着被称做雾妖的,天空真正的主人。飞到它们所居住的地方,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这一次,杰西卡没有回答。
尽头有什么,杰西卡是知道的。可是,她没有回答。
代替这样的杰西卡,威尔回答道。
“所以说,我们的目标就是那个的彼端。”
莲的身体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莲,也想去看看。”
对于这个回答,威尔僵硬的面部开始缓和。
“那就需要穿过那个云界哦?”
“失去记忆的莲是很孤独的。而孤独是天才的代名词。所以说莲是天才。对于天才来说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所以一定没问题!”
……总觉得她用几个莫明其妙的等式给自己追加了某些设定。
然后,他想起了那个,同样总是一副了不起的样子的少女。
——说起来,那家伙一次也没有嘲笑过我们的梦想呢……
且不说这一点,她甚至还向威尔他们委托了派件的工作。
——目标是天空的尽头——公然地坚持着这种梦话的[渡鸟],明明只会被人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谁也不会来委托派件的。
“那你首先是要记住翼舟的驾驶方法。至少要飞得比我好。”
“目标太低了。”
总觉得杰西卡向自己扔来了冷冷的讽刺,不过她也没有给莲泼冷水。
这就是一个夕阳色发的少女所接受的,天空的洗礼。
✉
同一时间——海福尼亚机场。
“要搬运行李吗?”
当男人正注视着被夕阳所染红的天空时,一个小孩走过来这样说道。他的脖子上悬挂着一块写有“搬运行李”的标语牌。
虽然觉得很麻烦想把他赶走,最后却没这么做。
“那么,这个就拜托你了。”
把行李和小费一同交给小孩后,小孩开心地笑了。
“承蒙关照!”
这个小孩大概有十岁了吧。
——第一次和她见面时,她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
“莲卡……”
在海福尼亚机场,他说出了某个少女的名字,男人——费伊似乎很疲倦地叹了口气。
——费伊要往[封书]里写什么——
这样说着,像太阳般对自己展露笑颜的身影,仿佛仍在眼前。
“[封书],我写好了哦……”
像是自言自语般,费伊嘟哝道。
此前一直没有决定写些什么的[封书]——这就是,委托给那个年轻[渡鸟]的东西。
——我现在所做的事,真的有意义吗……
这个问题,他无法问出口。因为一旦问出来,心里似乎会很受打击。
在服务台寄存好行李后小孩就离开了。目送完他的背影,费伊向候船室走去。
幸运的是,客人并不是很多。选了一个尽可能人少的地方,费伊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
他感觉皮肤下有一种虫子在蠕动般的恶寒。
与此同时,一股像能捏碎心脏般的强大压力向自己袭来。这是一种仿佛要诅咒全世界的恶意。
“——是你吗。”
索性被杀了好了,这股恶意的破坏力强大到让他产生了这种想法。回头看向其源头,那是一块漆黑的集合体。
作为一种现象,最为贴切的说法应该是[雾]吧。将天空的一半——云界完全覆盖的那种物质。这漆黑的憎恶的集合体,仿佛能将接触到它的人都融化成浆糊——对,即使这样形容它也完全不为过。
这种[雾]与云界中的所不同的地方,就是这不透光的纯黑一色吧。在块状物中有两个光点,看得出是两只眼睛。
块状物不久随着密度的增加,慢慢凝聚成一个凶恶的野兽形态。
是狼,一头漆黑的狼。
而且从它身上所能感受到的,是一股强烈的敌意。瞬间,他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普通人的话不要说恶心了,就算晕倒也不奇怪吧。可是,费伊也用同样充满敌意的目光回应它。
“还在生气吗?别在意啦。生气这一点大家都一样。”
看到和黑狼搭话的费伊,周围的客人都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然后从他身边走过。却对如此奇异的野兽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昨天晚上,委托了[封书]配送的[渡鸟]两人组也是如此。
对他们而言——正确地说,对费伊以外的人而言,黑狼是不存在的。
——从被这家伙纠缠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星期了吧……
虽然严格来说从很久以前他就与它有所连系,但费伊能够看见它是从两星期前开始。
两星期前——从两轮月亮重叠的那个夜晚开始。
不过它就算这样纠缠着自己,实际上,这个野兽对费伊造成不了任何危害。仅仅只是存在于这里,并不会干涉到世界的任何地方。和幻觉没什么不同。
——这也仅限于我活着的时候。
如果费伊死去,或者意志变得薄弱,这头狼就能获得解放真正地来到世界上。
就这样互相对峙着,费伊不知道能坚持到哪一天。再加上,此时他正被人逼到绝境,为此还不得不把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渡鸟]牵扯进来。
有敌人。
“你和牢房真的很相配。所以就永远那样蹲着吧。”
尽管如此——不,正因为这样费伊才挑衅地回笑道。
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如果能笑着面对就一定能够取胜。这一直是他的人生信条。所以,年纪轻轻的费伊才能够实施那样的计划。
就这样互相瞪着,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
终于黑狼的身影像是释放尽了憎恨般变得朦胧起来,随后渐渐消失。在确认它完全消失后,他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和这样的家伙,那家伙居然能相处十六年之久。
原以为自己对那个少女的事有所了解,但其实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于是,他回忆起与那个少女的邂逅。
和少女的第一次见面,是差不多五年前的事了。
当时的费伊不要说研究员,就连个技术人员也谈不上。只是一个到处游手好闲的,最差劲的混混罢了。
不过,他有另一个职业,那就是情报贩子。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费伊作为情报贩子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才能。二十岁的年纪,就能在黑社会非常吃得开。当时他甚至觉得这个世上没有自己得不到的情报。
那个时候也是,费伊最先得到了的某个情报,他感到非常兴奋。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情报是关于找到了从神话时代留下的[七键]中的一个——{芬里尔}的持有者。
虽说是时来运转,但入手了在几百几千年的岁月中只有几次目击到的情报,毫无疑问会觉得是自己的本事。
而且,费伊作为情报贩子最为天才的地方,便是保全自身的想法要比一般人敏感得多。
究竟,有多少人想要得到它呢。费伊深知一点,那就是希望独占情报的人很多,而到时第一个成为他们眼中钉的,就是作为情报贩子的自己。因此他事先周密、细致地为自己准备了好几种能够逃生的方法。
而结果,就变成他独占了这个情报。
因为活下来的,只有费伊一个。那时所有相关的人,除了他以外全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这一点费伊也不是很清楚。他当时不在现场,加上那里活下来的人只有一个。
而且,他无法追问这个人。
在那个被死亡所笼罩的地方,费伊遇到了唯一幸存的少女。
看上去十岁左右的样子吧,一个夕阳色头发的少女。周围到处躺着的尸体,其惨状让人不禁怀疑它们曾经是否真的是人类。而她只是茫然地伫立在这些尸体中央。
少女抬头望着费伊,奇怪地问道——
『你为什么,在笑呢……?』
在如同地狱般的光景中,费伊的嘴角浮现出笑意。
并不是有什么愉快的事。他当即理解到,这样的惨状是眼前的这个少女所造成的。
之所以他笑,是因为他感到了绝望。觉得自己不可能活着回去。因此,他笑了。为了招唤幸运,来克服这太过绝望,连困难这个词都难以形容的状况。
费伊保持着笑容,挤出了声音。
『在无论做什么都是枉然的时候,就该笑。』
少女打从心里感到不可思议地歪了歪脑袋。一脸的无法理解。
『在做什么都没用的时候,要是露出做什么都没用的表情就真的完蛋了。所以幸运和灵感就会出乎意料地降临到在这种时候也能笑出来的家伙身上。』
他食指指着太阳穴,一副自豪的样子……与其说自豪,不如说是在祈祷他所希望的奇迹真的出现一样。而少女则好像很困扰似地露出了笑容。
『要是这样笑的话,我也能够得救吗?』
直到这时,费伊终于意识到自己才是害了这个少女的罪魁祸首。
他为了赚钱,将这个少女出卖给了现在变成尸体躺在周围的这些人。
——我也能够得救吗——
而情报中的少女只是个如此无助的普通人。
事到如今才想到赎罪,未免太过滑稽。
所以,费伊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吧。』
少女,垂下了瘦弱的肩膀。
费伊又继续道。
『太不像样了。就凭这种笑,完全不行。』
『这,这样呢?』
『你那是笑吗?所谓的笑,要用更快乐的感觉。』
『这,这个怎么样?』
『你到底有干劲吗?』
于是,在遍地尸体的围绕下,费伊和少女一直笑着。
这个样子,不知道过了多久。费伊像是放弃般地摇了摇头。
『不行啊。对你来说,还是要先从笑的方法开始教起才行。』
这样说着,费伊走了几步。然后,看向茫然伫立着的少女。
『不要发呆了,快过来。』
少女虽然露出困惑的表情,但还是跟着费伊。
他不打算说赎罪这种自以为是的话。
毕竟,他是个情报贩子。
他已经靠这个少女的情报大赚了一笔,所以“笑”这种微不足道的情报,白送给她也无妨。
跟上费伊,少女终于露出了如同太阳般灿烂的笑容。
就这样,费伊和少女一起行动,共同生活了五年的时光。
在不泄漏少女和{芬里尔}情报的前提下寻找满足特定条件的人才——尽管这很困难,但凭借他情报贩子的本事,并非不可能做到。
费伊的条件有两个。
一个是,绝不会泄露少女和{芬里尔}的情报,守口如瓶。
另一个则是,能够将少女从{芬里尔}中拯救出来。
于是就在两星期前——月亮重叠的那个晚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
“还,没有结束。”
然而——费伊失败了。
耗时五年的计划,人才,设施,以及想要去拯救的笑容,他都失去了。
——可是,他还有能做的事情……。
费伊,张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
那是一枚牙齿形状的耳环。是名叫莲卡的少女一直随身携带的东西。
失败的代价很大。
事到如今,连本来抱有的愿望也不复存在。
——即使这样,这过去5年的努力也并不是徒劳。
为了证明这一点,费伊如今出现在了这里。
恐怕,过不了多久费伊就会死吧。自己的行径,敌人不会追踪不到。
他也以为某人让他去找[蝶与鲸]本身就是个陷阱,并在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过,他们好像与这件事没什么关系呢……
要是这样,他还真是做了很对不起他们的事。
那个少年和少女,都有着一对率真的眼睛。同时,他们的表情却像是曾几经生死般饱经历练。
——那家伙,自称是“刀疤脸”吧?
向他推荐[蝶与鲸]的男人只报上了这个根本不值得记忆的假名,并且外貌和行为都很可疑,不是个能让人信任的家伙。
尽管如此,在无法摆脱追兵的情况下,还要与身体内的野兽对峙,实在让他疲惫不堪。
陷阱我也跳给你们看,然后你们就等着和我同归于尽吧!如果因此能使她获得自由,也算是意外的收获。——这就是他当时的想法。
——可意外地,那或许成了他最后的机会。
他对那两人的来历一无所知,理应不可能信任。可就算这样,自己还是不可思议地产生了这种心情。
不久,飞船驶入了港口。
岛与岛之前的移动伴随着危险。即使是数百人规模的旅客船,该坠落的时候还是会坠落。根本无法保证人们可以平安无事地到达目的地。并非[渡鸟]的普通人,没有冒着那种危险去航渡云界的理由。
空荡荡的候船室里,正当费伊从座位上起身时。
“……真倒霉。果然我就不该做自己不习惯的事情。”
虽然声音带着苦涩,但还是立刻浮现笑容的费伊自言自语道。
“我们在莫诺弗尼白跑一趟了呢。”
费伊前方的通道上,出现了两个男人的身影。
一个男人的脸上有火焰图案的刺青。体型精瘦而结实,从防风大衣中露出的手臂上有着数不清的伤痕。就算是外行人的费伊,也看得出他已身经百炼。
他的肩上扛着一把长枪。
就算在雾键式中也是相当古老的凶器。枪头的根部摇晃着古老的缨,握把部分缠着的绳子也看得出经历过相当长的年月。虽然外观老旧,但其枪刃却像刚刚打磨过一般发出锐利的光芒。
“看样子是知道我们来做什么的呢,真是佩服。”
男子带着口音。费伊耸耸肩。
“嗯?这我可不知道啊。”
“算了,无所谓。”
像是觉得麻烦似地说着,突然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先出于好意问一句——{芬里尔}在哪里?。”
“这个问题,假设我知道,回答你又有什么好处?”
“当然,我也不是以杀人为乐的家伙。或许我会放你走呢?”
“喂,喂,这样可是背叛组织——”
“你安静点。”
中年男人本想责备他的搭档,却被青年笑了笑。
费伊摇了摇头。
“你大概没有什么交涉的才能吧,嘴上说的可和脸上说的不一样啊,即使放走我也没打算保我活命吧?”
“你说的对……。这是我的老毛病了。一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就会在脸上反应出来。”
——还真是个好性格……。
男人为难地发出叹息,然后蹙起眉头。
“说起来,你是在笑什么?”
正因为是这种时候,费伊遵循着自己的信条露出笑容。
“难道有什么对策?”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在期待好运吧。”
“哈哈,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尽量地反抗吧。”
实际上,现在费伊没有任何对策。
如果是平时,为逃跑所准备的手段至少会有三个。可是,现在的他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前进才在这里的。
逃跑的手段,一个都没有准备。而且能够和眼前这个男人对抗的力量,费伊也没有。
说到能做的事情,真的就只有期待好运的降临。
尽管男人犹豫了一小会儿,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实力,水平地端起了长枪。
当然,他选对了。
——只靠运气的话,还是什么都办不到呢……
他绝望般地想着,只有笑容直到最后都没有消失。
然后,就在费伊为了反抗而前倾身体之时。
咚——沉重的冲击,贯穿了费伊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