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准备好了。再来……也许应该多带一些防寒衣物。」
「为何?」
「要往北走。北方的天空已经变冷了。」
「喔。」
洁西卡点点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唉,这也难怪……
洁西卡有惧高症。而且如果处于不稳定的地面,或者碰上令人联想到坠落的事情,就会引发她的恐慌症。
过去,她在天空几乎是无敌的,之所以会受到这般心灵的创伤,无非是因为八个月前的坠落事件。而且那个犯人就是这次的收件人。
——本来还以为他是……同伴。
威尔心里同样不安稳。
走着走着……
「你是威廉吗?」
后面传来搭话声,威尔与洁西卡停下脚步。
「里西达大哥?」
「叫我二等翔尉好吗……」
一名年轻男子无奈地摇头说着。
枯叶色却富有光泽的头发,蓝色眼珠。百分之百讨喜的清新笑容和他非常相配。尽管实际年龄快要不能以青年称之,本人却莫名的有活力,看起来很年轻。
他身穿士官军服,腰间挂着一把军刀,还真有二等翔尉的架势。
「二等翔尉,原来你升官了啊。」
「还好啦。」
「恭喜。很厉害耶。」
威尔看着他胸前发光的标章,由衷致上祝福之语。上次见面时他是三等翔尉。
看到适身分鲜明的军人打扮,洁西卡不开心地皱着眉头,退到威尔的背后躲了起来,真是僩少见的反应。
自从八僩月前的事件以来,讨厌人类的洁西卡对军人更是厌恶。
「……谁啊?」
「噢~他是老爸的学弟,以前一直很照顾我。」
「丹恩的部下?」
「该说是部下吗?反正差不多是这样啦?」
丹恩是罕见异国民族,里西达似乎是受到这点吸引,一直以来都很亲近他。父亲远在外地工作期间,威尔也曾受到他的照顾。
看见洁西卡警戒心表露无遗的反应,里西达举起双手投降。
「唉唷,被女性讨厌还真让人心痛。」
「……小白脸?」
「胸口好痛!」
洁西卡毫不留情的言词最后令里西达沮丧地按着胸口。
「……唉,先别开玩笑了,好久不见了,威廉。」
「里西达二尉,你的眼眶泛泪喔?」
「少、少罗唆,」
里西达一本正经地拿出手帕擦拭眼角,然后他略带同情地看着威尔。
「上次见面是丹恩少校的葬礼吧。」
「……嗯,是啊。」
「有空聊聊吗?」
听他这么一说,威尔的表情略显困扰。
「抱歉,明天一大早还要送件呢。」
「送件?对喔,看你这衣服,你当上〈候鸟〉啦。」
「嗯。」
威尔航空服上戴着邮务商的臂章。里西达看了,很认同似地点头。
「真不好意思。那你回来之后再联络我吧,其实我很关心你的。」
「谢谢……对了,我还没跟你道谢吧?那时让你帮了大忙。」
威尔恭谨地低头致谢,里西达摇头说道:
「别这样,真是见外。不过是找了一下以前的纪录而已。这点事情用不着道谢吧?」
这个话题似乎引起洁西卡的兴趣,她从威尔身后走了出来。
「你们在说些什么?」
「……以前,我请他帮我调查飞行船坠落的事情。」
威尔怀着一丝期望注视着洁西卡,但她只是侧着头,不解其意。
——唉,她果然不记得了……
其实威尔和洁西卡在十年前就见过面了。
——一言为定。我们一起飞吧。飞到天空的尽头——
威尔在飞行船的甲板上立下这个誓约,开启了他的梦想。
然而,飞行船坠落了。上面还载着年幼的她。
两年前威尔才知道这件事。
当时他十五岁,正值人生中第一个可以确立未来目标的时期。他理所当然地向父亲宣告要当个〈候鸟〉,并且诉说他立志的契机就是当时在飞行船上的经历。
他的父亲露出头痛的表情,告诉他当时的飞行船后来坠落了。
威尔无法置信,因此拜托里西达调查军方的纪录。由于他的父亲曾因为军队的工作帮那架飞行船护航,威尔认定应该留有纪录。
后来他经由〈封书〉确认坠落的纪录。
之后有一阵子,威尔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委靡不振。
当时班上同学凯特,布伦希尔德屡次对他搭话,但他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因此没注意到她。这也是威尔和她最初错过的缘分。
威尔还在想着这些往事,这时里西达目不转睛地看着好不容易才露脸的洁西卡。
「……里西达大哥,我先提醒你。这个人可是比我还要凶暴高强——啊咕?」
威尔侧腹吃了一记凌厉的肘击。
「什么凶暴,什么意思?」
——我说的凶暴指的就是这种情形啊……
洁西卡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威尔则是对她发出怨叹声,里西达慌忙摇着两手说道:
「你、你说什么啊。我怎么会对你的女朋友下手?才没那么不要脸呢。」
「她、她才不是我的女朋友咧!」
洁西卡不管显得狼狈的威尔,侧着头说道:
「女朋友是什么?」
看来洁西卡不懂两人的对话。如果是正常情况,威尔现在就算被打趴在地也不奇怪。
如果是情人或者老婆之类的词,她大概还能理解。因为她本来过着犹如雾妖般的人生,偶尔会有一些词的意思搞不清楚。
「唉唷,就是类似搭档的意思啦。」
「喔。」
威尔没有说谎。洁西卡好像也不觉得哪里可疑。她接受这个说法。
看到两人的反应,里西达感慨万千的按着胸口说道:
「好纯真……!威廉,不好好珍惜吗?这样的女孩现在非常宝贵啊。」
「我不是说我们不是这种关系吗……」
威尔感叹一句,接着里西达一本正经地说道:
「噢,我有听说八个月前的事情。我只是在想,应该就是她吧。」
威尔身体蓦地僵硬。
「哈哈,我没有要挖你隐私的意思。在那之后你就很难在军方露脸了,这点我也能够理解。」
「……抱歉。」
威尔低着头,里西达马上摇头表示不必在意。
「嗯,虽然我才刚说不打算挖你隐私,不过那个事件好像还跟某个人有关联吧?」
「……嗯。一个叫做比尔基德的男人。我接下来要寄送的〈封书〉就是要给他的。」
里西达双手抱胸,侧头问道:
「这个男人该不会是〈候鸟〉吧?」
「嗯,本来是。」
由于搭档不在身边,比尔基德的〈候鸟〉证照遭到吊销。难道军方那里也留下了什么纪录?
威尔正纳闷,这时里西达像是觉得不可思议地说道:
「嘿,这事说来可真巧……你要我查的,那架十年前的飞行船啊——」
「——我觉得通报那次坠落事故的,就是这个叫做比尔基德的〈候鸟〉。」
威尔听到这里不禁脸色大变。
——难道比尔基德和十年前我们搭的那艘飞行船的坠落也有关联……?
虽然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但想来也不是毫无关系。
「真的吗?」
「我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感觉只要调查一下应该就能确认……」
可是威尔明天一大早就必须出发。
——应该来不及吧。
威尔摇头说道:
「算了,没关系。来不及了……反正只要完成这次送件就能搞懂了。」
威尔的声音压抑着情感,里西达为之略微屏息。
威尔回过神来,举起一只手笑着说道:
「先这样吧,我们还要准备〈外渡〉。」
「嗯。抱歉,耽搁你了。」
「不会。」
「……威廉。有什么困难的话,随时找身边的人帮忙吧?」
「嗯,谢谢。」
威尔转身要走,这时里西达叫住了洁西卡。
「怎么?」
「没什么,刚才提到的女朋友啊——」
「——唔!」
他贴在洁西卡耳边说话,洁西卡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然后——
「哇啊?」
威尔被她从背后狠狠踢飞。
「色鬼!」
洁西卡难得这么声色俱厉的震怒,里西达痴痴地点头自语:
「真是个怕羞的女孩啊……」
这次威尔真的对里西达有了恨意。
◇
事务所杂乱不堪,小莲一面打扫一面叹息。
威尔与洁西卡为了准备〈外渡〉而出门采购。小莲看守事务所闲来无事,索性把那些自己从桌子里弄出来的东西整理整理。
——威尔说的话我也不是不懂。
这次的收件人对威尔与洁西卡而言是有过节的人。
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们的注意力确实可能会不在小莲身上。札克斯或〈七大钥〉之类的人很有可能趁隙而入。
——可是,小莲也想和你们一起飞。
她操纵翼舟的技术还停留在「飘浮」的层次。连独自操控翼舟的威尔都不如。
然而,小莲本来并不需要这项技术。只要有《芬里尔》的力量,她也能跟上他们。
小莲又叹了一口气,然后从口袋取出〈封书〉。
这是名叫斐伊的男子留给她的东西,他对小莲而言就像是生父般的存在。直到今天,小莲在心情沮丧的时候仍会打开来看。
整理到一半,小莲突然发现一件陌生的东西。
「……?这是〈封书〉?」
总共有四张。这几张纸折叠成一堆,上面画着几何图样。既然没有放进信封,应该不是邮件。
——练习用的?还是失败品?
小莲一经知道记录〈封书〉时很容易失败。由于图样已经染成黑色,表示这〈封书〉已经封存完毕。如果是客户的失败品,应该会当场处理掉。
小莲也有看到威尔将刚才那个壮汉的〈封书〉放入信封。
——小莲弄出来的小东西还散乱在地上——这就表示这几张纸是和地上的东西一起从桌子里掉出来的。
她心想这不太可能是客户的东西,于是打开其中一张纸。
「——唤醒。」
小莲毫不迟疑地喊了出来。
记忆流入五大感官,她因此瞪大了眼。
不久以后又被拉回现实,呼吸紊乱。
「这、这〈封书〉是……!」
里面记录着和这间事务所有关的记忆。都是小莲不知道的事情。里面映着某个男生、少女,还有一个脸上有伤的男子。
——是威尔他们的过去……!
当啷当啷——就在这时,威尔与洁西卡回来了。
「我回来了……喂,你搞什么啊?」
小莲不知该如何处理那叠〈封书〉,慌得手忙脚乱,威尔因此皱眉。
「这、这是误会!意外……对啦,意外!小莲才不是故意的啦。」
威尔一脸无奈地拍了小莲的头。
「真是的,〈封书〉用纸涨得很凶的,不要这么浪费啦。」
威尔的反应仅止于此。
「……咦?」
「怎么了?」
「没有,你不生气吗?」
「毕竟是我要你练习的。用个四、五张还不至于生气……唉,你要努力收拾干净喔。」
威尔看着地上散乱的东西,无奈地说着。
——他没发现这是他们自己的〈封书〉?
小莲侧头思索,这时威尔略显尴尬地低头说道:
「这件事我觉得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多亏有你担任搭档,〈蝴蝶虎鲸〉才能免于停业。面对认真要跟我们迈向天空的尽头的你,我不会故意害你不开心的。」
威尔似乎是将小莲的反应当成不满的表现。他一改平日态度,一本正经地说着。
「小、小莲又没有生气。我也觉得威尔并没有错啦。」
听到这个回答,威尔看似放心地笑了。
「那么,就麻烦你看家了。啊,不过你要把那几张〈封书〉收好喔?就算是练习,毕竟是自己的记忆。别放在会不小心被别人看见的地方喔。」
小莲是不小心捡到这几张〈封书〉的,这句话令她不知该不该点头回应。
「好、好啦。」
小莲照着威尔的叮咛,将〈封书〉收进口袋。
直到要离开事务所前,小莲都无法将之取出。
◇
「——因为这些原因,小莲就把这个带回来了。」
小莲回到豪宅,进入房间之前,被女主人抓了起来。
因为她捧着一叠〈封书〉,鬼鬼祟祟的样子都被看见了。
小莲的主人头上绑着如红酒般妖艳的红色双马尾,她像猫一般眯着双眼,眼珠同样是红色。身穿丧服般的黑色洋装,旁边明明是室内,却竖着一把黑色阳伞。
这个少女叫做希尔达——外貌虽然年幼,其实是个高强的雾钥士。
在希尔达面前隐藏秘密是没有意义的事情。至少以小莲的程度而言,无法欺骗她的耳目。
小莲五体投地的呈上〈封书〉,希尔达像是在责骂不懂事的小孩似地叹道:
「〈封书〉不是普通的书信。它也是人的分身。如果使用方法不当,甚至可以毁了写下〈封书〉的人。你竟然偷偷把它拿出来,真是惹了个麻烦。」
这话说得非常有道理。
小莲哑口无言,只能泪眼汪汪地勉强辩驳:
「呜~出于无奈,没办法嘛。而且小莲还看了威尔和洁西卡认识时的〈封书〉。这好像是在那之后的记忆,难免会好奇嘛。」
「他们认识的时候……?」
希尔达像只小鸟似地侧头说着,她看向小莲,似乎被引起了兴趣。
「说来听听。」
「这个嘛,起初是洁西卡饿得倒地不起。威尔给了洁西卡甜食。洁西卡就把威尔的手……——呃?」
不知怎的,小莲说到一半浑身抖了一下。
「怎么了?」
「没事,不知为何,刚才觉得好像会被人杀掉。」
威尔和洁西卡待在事务所里,她们两人的对话不可能被察觉,但小莲还是感觉到明确的杀气。
她不禁觉得,要是说了这件事,一定会有坏事发生。
「嗯,那个,威尔拿到他爸爸写的〈封书〉,洁西卡打算飞向云界,威尔想救她,结果差点掉下去。」
「真像这傻子会做的事情。」
希尔达嘻嘻笑着,吐息如蜜,她瞥眼看了桌上那叠〈封书〉。眼睛有一瞬间因好奇心而闪烁。
接着她咳了一声,像是要甩去心中的犹疑。
「那段记忆还真是欢乐。然后呢?那〈封书〉后来怎么了?」
「洁西卡拿走了。」
希尔达似乎也觉得那〈封书〉很难抢到手。她嘟起脸颊,似乎意犹未尽。
然后她再次看向桌上的〈封书〉。
她看起来非常好奇,但又受到良心阻碍。
最后她将手放到那叠〈封书〉之上——
「——唉,小妹能明白你为什么会好奇。」
但她其实一点良心也没有。
少女嘴角上扬,仿佛想到什么要不得的恶作剧。
「那个~希尔达?你想做什么吗?」
「这里面写的是威尔和洁西卡的过去吧?」
「是?」
「小妹也对这个感兴趣。」
「咦,这……!」
希尔达露出尖锐的犬齿笑着。
「既然已经不小心看了一次,再看几张也是一样吧?」
小莲愕然。
刚才一脸通情达理似地说教的她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莲不禁为此发声谴责——
「希尔达真是明理呀!愿永远追随主人!」
有良知的人都不见了。
「希尔达小姐、小莲,开玩笑麻烦适可而止。」
一个年约六十的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主人身旁。是佛钮司。
小莲吓了一跳,佛钮司看着希尔达,温言规劝道:
「希尔达小姐。威廉先生也是有不想被人知晓的过去吧?不该随便窥探他的隐私。」
嫔根家的良心在此。
希尔达摆出无趣的表情,管家接着说道:
「不过,威廉先生和主人您的交流很深,小的似乎有必要了解一下他的过去。是的,只是以希尔达小姐的管家为出发点。」
到头来,大家都想一窥究竟。
希尔达哼了一声。
「想看就直说吧,何必这么做作。」
三人将手放在〈封书〉之上,希尔达微微皱了眉头说道:
「说来可真奇妙……」
「怎么啦,希尔达?」
「……没事,看完就知道了。」
说着,三人打开第一张〈封书〉。
「「「唤醒。」」」
◇
银色的刀刃迎面袭来。
——咦?
小莲无意间喊出声音,但这声音并未传开来。
因为这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小莲本身并不存在于此。
迎面袭来的并非铳机枪。那是轻型的刀剑,没有枪枝的结构,设计上以单手使用为目的的——军刀。
单面开锋的军刀发出清脆的声响,迸出电光。
是雾钥式。光是从身上擦过就可能造成致命伤,更不用说直接被击中了。他知道这股电击的威力不只会让人晕倒。
而【我】正是面对这攻击的人。
那是个年轻男子,算是青年或少年的年龄。他手里握着铳机枪,手上戴着皮手套。〈封书〉的记忆就透过【我】的双眼重现着。
【看仔细了!】
沉着的声音直接在脑海里响起。这是〈封书〉主人感觉的、思考的意念之声。
面对攻击的他,有着洞烛机先的「眼」。
他身段灵活地往旁边闪去,躲过军刀的刀锋,但弹射出的电光还是烧到脸颊。
他好不容易躲过军刀,随即从反方向挥出铳机枪。对方的架势像是要以军刀抵挡,但这时他的手指也已经贴在扳机上面。
「喀锵」——枪身冒火,电光军刀从根部折断。
这是近战用的斩击弹。原本和他交锋的男子被打向墙壁,一动也不动。
『——这家伙是最后一个吧?』
【我】气喘吁吁的向自己确认。
这里是岛边的防风堤边。【我】追寻着光之舟——也只能这么称呼它——在这里碰到了一个少女和「另一个人」。【我】正想问他们光之舟的事情,结果突然遭到袭击。
十几个男人倒在地上。他们的服装和一般人一样,身上装备却不是一般人可以拿到手的。
雾钥式是用来组成无机物质的技术,很难用来操控电击或火焰等能量。然而这群袭击者个个都办得到。
确定已经没人可以动弹后,【我】看向少女与「另一个人」。
少女有一头金色长发与浅紫色的眼珠。这女孩的服装有些奇特,外貌有点超然绝浴。
至于另一个人——
『喂,他还好吧?』
另一个人是个男人。感觉还很年轻,但不清楚实际年龄为何。
这是因为另一个人的头部受到攻击,整张脸沾满了血。
少女连条手帕也不拿出来,【我】困惑地看着另一个人,对她「啧」了一声。
『他刚才保护了你吧?好歹看一下他的伤势吧。』
『……我有看啊。』
少女说着将手藏到身后,看似不愿配合地远离。
【她这是……不想被看到吗?】
也许少女曾想过要处理,未经确认就谴责确实显得轻率。
『抱歉,我不该这么生气的。让我看一下吧。』
【我】说着,取出一条小毛巾,为另一个人检查伤势。
【这好像会留疤啊。】
似乎是被军刀砍到了。伤口裂得很开。
不过,尽管伤口大、出血量也多,这伤口并不深。也许是因为他伤得整齐,伤口已经渐渐止血。头部即使只受到轻伤,往往也会有大量的出血。但他的伤势似乎没有看起来得严重。
【这,难道是她治好的?】
他心里怀疑,看向少女,这时男子发出呻吟。
『唔,唔……』
『你醒来啦。喂,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嗯,嗯……』
『你叫什么名字?你不是这些人的同伙吧?』
其实这个男子击倒了多数的袭击者。他看起来像是要保护这个少女。
『我……我?名字……痛……』
『欸,喂。你还好吧?』
【我】正想把男子扶起来,他却自己蹲在地上。
『我在这里,是想做什么……?』
『……什么?』
【我一的脸抽动了一下。
『我是〈候鸟〉……追着一艘翼舟……?不,不对。有军队……』
【我】双手抱胸思索。
【这是头部受到军刀与电流影响所致吧。所谓的记忆混乱?】
男子似乎不是什么都记不得了,但因为头部受到双重打击,记忆好像变得浑浊。这应该是暂时的现象。
不过男子仍以明确的口气答道:
『我得保护洁西卡……我们要去,云界的底层……』
【我】瞪大双眼。
【云界的……底层?】
【我】意识到口袋里的〈封书〉。在我们被袭击者攻击的前一刻,【我】在这里得到它。〈封书〉坏了,只听得见杂音。
不过,杂音里确实是这么说的:
——天空的尽头确实存在——
【有人坠入云界却还活了下来……】
这时【我】想到「她」的事情。
同样以〈候鸟〉为志向,后来坠入云界的少女。
不过,就算现在问这个男子,恐怕也得不到像样的回答。【我】看向少女。
『洁西卡指的是你吧?』
『是啊。』
『他不是你朋友吧?』
『刚刚才遇到的。』
少女——洁西卡也不清楚这个男子的一切。
『为什么他会说要保护你啊?』
『不知道。』
她的表情是真的无法理解的样子,而不是在装傻。
『那为什么这些人会对你发动攻击呢?』
袭击者的目标不是【我】,也不是另一个男子,而是洁西卡。【我】和这男子之所以被攻击,是因为我们妨碍到他们。
『不知道。』
『你是第一次被人袭击吗?』
『……的确是有人在追我。但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
少女的表情非常不悦,看起来还是不像在说谎。
【起码她本人没有自觉吧……】
【我】再次询问洁西卡。
『怎么会说要飞向云界的底层?』
『不知道。不过,我也想去那里。』
【我】抓着头发思索。
倒在地上的男人并非一般老百姓。他们受过战斗训练,而且拥有不在一般管道流通的武器。
他们是军队——而且还是接到特殊任务的特殊部队,或者是隶属于高等犯罪组织的人,例如谣传中的〈七大钥〉。
【我】有想过要盘问他们,但所有人都彻底昏倒了,似乎没那么容易清醒。而且杀手恐怕不只这些。如果继续待在这里,不知道哪时候又会被接着赶来的敌人攻击。
【我】来回看着洁西卡与男子。
【刚才那光之舟,会是他们两个其中之一吗?】
他追着光之舟跑,遇到洁西卡与这个男子。感觉这两人脱不了关系。
【我】对操控翼舟有自信,自谢就算是现任的〈候鸟〉,也没多少人比自己优秀。
那艘光之舟却将【我】这肤浅的自信打得体无完肤。
那技术恐怕远远超越了人类想得到的空战技。
【如果这两人的其中一个是它的真面目,也许真能飞到云界的底层。】
实际上,这里就有一封疑似来自那里的〈封书〉。
【如果人能在那里存活,说不定她也还活着。】
当然这之间存在着风险。毕竟有一群人已经盯上这件事,有可能是军队,也可能是犯罪组织。别说底层了,能不能平安往云界飞都有问题。
然而,【我】认为这是个机会。
我对「她」有了希望,迈向云界底层的可能性同时就在我眼前。
决定了。
【我】对男人说道:
『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嗯。』
『不然,就叫你伤疤男(scar face)吧?』
『伤疤男……?』
【我】开口笑道:
『超帅的吧?』
这名字取得实在是很没有格调,但也是【我】为了帮这意志消沉的男子打气而尽力想出来的话。
接着,【我】让他扶着肩膀起身。
『你们跟我来:
男子——伤疤男的表情如何【我】并不清楚,不过洁西卡则是露骨地皱着眉头。
『为何?』
『我带你们去——你们不是有说吗?要去吧?云界的底层。』
洁西卡双眼圆睁。
『人类要怎么去?』
『我知道哪里有翼舟。顺利的话还能拿到两架:
『翼舟?』
少女侧着头思索,金发跟着摇曳。【我】不禁对这个反应感到讶异,叹气说道:
『欸,你应该知道翼舟吧?看看天上,在那边飞着的就是翼舟。』
这时天上也有寄送邮件的〈候鸟〉飞来飞去。有些是在岛内送件,有些应该是从别的岛远道而来。
少女照着建议,仰望天空,然后侧头说道:
『你想用那种弱小的东西飞?』
这句话令【我】感到有些不对劲。
【怎么说得好像她击坠过翼舟……】
如果她是那艘光之舟的驾驶,这话倒说得通,但从之前的反应来看,她可能连翼舟是什么都不知道。
【唉,先不管这个了。】
为了让洁西卡跟过来,【我】再次劝了一下。
『好啦,走吧?』
『人类不能信任。』
洁西卡并不跨出脚步,仿佛自己不是人类似的。
但这也是难免的,毕竟她被陌生人袭击,又被追着到处跑。
『你可以不信任人类。但是,你要信任〈候鸟〉。』
『〈候鸟〉?』
『嗯,就是〈候鸟〉。〈候鸟〉是邮务商。他们会飞越人类不得出入的天空,不管是什么邮件,必定送到目的地。绝对会喔,死也会送到。所以像〈封书〉这么不安全的东西,人们也愿意托付:
洁西卡歪着头,似乎仍然无法理解。
『这和跟着你走有什么关联?』
『我是〈候鸟〉啊。既然〈候鸟〉说要飞,就一定会飞到目的地。而且我有飞向云界底层的理由。我想顺便带你们过去。』
少女像鉴定物品似地盯着【我】看,接着总算微微点头,向前跨出脚步。
『这个男的不是敌人。如果你要带这个男的去,我就跟你去。』
洁西卡走近伤疤男的身边说着。看样子,她对这个受伤的男子有一些挂念。
【你还没办法信任我啊。】
【我】用苦笑掩饰内心想法,点头说道:
『那就好。走吧。去云界的底层。』
〈封书〉的记忆到此结束。
这是三个人的邂逅,他们不认识彼此。
◇
〈封书〉的记忆终止,小莲开心说道:
「嘿嘿嘿,怎么样啊?这是小莲之前看到的〈封书〉的后续喔!是威尔和洁西卡刚认识的记忆喔!小莲会带回来也是无可奈何的啦!」
为了听取希尔达的感想,小莲身体凑上前去说着。三股麻花辫如同尾巴似地来回摆动。
相较之下,希尔达脸色凝重地皱着眉头。
「怎么了吗?」
「这真的是威尔记下来的东西吗?」
「什么意思?」
经小莲一问,希尔达的嘴贴上红茶的茶杯,慎重想了想措辞,开口说道:
「如果这是威尔记录下来的东西,会是基于什么意图而记的呢?」
「咦?这个嘛……那个,就像是他和洁西卡的回忆录吧?」
「……是吗,那就好。」
希尔达的表情不是很认同,小莲鼓起脸颊说道:
「希尔达在担心什么吗?难道威尔的记忆还能给威尔以外的人记录下来吗?」
「——要制造别人的〈封书〉也不是不可能的。」
「咦……?」
这个答案出乎小莲的意料,她瞪大着眼睛。
小莲怔住不动,佛钮司静静地从一旁补上红茶。
「不是有警察这种组织吗?在搜查没有目击者的事件时,如果可以借由〈封书〉读取被害人的记忆,不是挺方便的吗?」
有些技术正是为此存在。希尔达想表达的就是这点。
「这种事情很容易办到吗?」
「虽然需要相当的技术,但也不会难以实现……不过,一定要满足某个条件。」
「条件?」
「需要有受试者身体的一部分——也就是需要尸体。」
小莲喷出红茶。
「威尔还活着啦!」
希尔达处之泰然,喝了口红茶。佛钮司在一旁动作熟练地擦拭喷出来的红茶。
「小妹说过了,并非不可能。」
简单的说,她只是想补充一点知识。
「那么,这终究是威尔的〈封书〉。」
「小妹的意思是要你别以管窥天。」
眼看主人笑得妖艳,小莲突然有个疑问。
「话说回来,为什么一定要用尸体呢?」
「其实也不一定要尸体。只要是当事人身体的一部分——这个嘛,只要有一只手应该就够了。」
看来光有一两根头发是办不到的。
「——或者是,大量的血液等等。」
小莲几乎要放心的时候,希尔达接着补充一句,她因此僵着说道:
「意思是……」
「他们最爱蹬浑水了。要采集血液的话,机会应该多的是。」
其实威尔并不爱瞠浑水,会有这种现象多半是出于希尔达的因素,但她还是毫不讳言地说着。
——不过,那〈封书〉读起来真的有点奇怪。
一般的〈封书〉会给人一种亲眼目睹过去某一场面的感觉,相较之下,小莲捡来的这东西却给人一种透过某人的眼睛采视景色的感觉。
如果这〈封书〉是他人强行记下来的,因而产生这种差异,倒还可以接受。
「可是,给威尔看他自己的记忆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已知〈封书〉可由本人以外的人记录。
然而,给当事人读这种东西又有什么意思?
「意思是,因为不知道这点,也就无法知道对方的意图。」
「嗯~不然就想想看,这会是谁做的?」
只要知道犯人是谁,或许就能理解其动机。
希尔达难得对小莲投以嘉奖的眼光。
「你头脑转得真快。」
「嘿嘿!再多称赞几句啦!」
「话说,光是这点就让小妹有头绪了。」
「咦?是谁?」
「——〈七大钥〉——」
听了这个名字,小莲稍微屏息。小莲本身也曾被〈七大钥〉的干部札克斯抓住,亲眼见识到其异常之处。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简单的删去法。你说威尔送件的目的地——收件人是比尔基德,就是这个人把洁西卡击坠的吧?可以把这女孩击坠的人类并不多。更何况是要让她受到无法再生的伤害,常识范围内的雾钥式根本不可能。」
超乎常识的雾钥式——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
「绝对语言,或是〈七大钥〉……」
「就是这样。」
小莲紧紧抓着围裙。
〈七大钥〉是世上最古老、最强大的雾钥式之总称,也是一个企图毁灭世界的组织的名称。
小莲本身也和〈七大钥〉之一——《芬里尔》有关,是他们下手的目标。因此她才会寄宿在希尔达身边。
「……为什么威尔他们会被盯上?」
「洁西卡应该是原因之一。这女孩和小妹一样可以吟唱绝对语言,而且她还是个唱了却不会丧命的半人半妖。对这些想要重建〈七大钥〉的人来说,简直是极度渴望的存在。」
洁西卡曾经正面挑战《芬里尔》,并将之制伏。光就这点,对〈七大钥〉而言恐怕是个无法忽视的存在。
「而且威尔本身也拥有〈嗜血剑〉,那是由绝对语言组成的铳机枪。」
「但那不是〈七大钥〉吧?」
「那承袭了遗传因子啊。」
希尔达好像有些确信的理由。她的回答坚定不摇。
这时小莲突然想到一点。
「咦?可是这样一来……」
这里不正好有一个〈七大钥〉吗?
「正是如此。」
希尔达点头说道:
「如果把你也算进去,等于威尔拥有三股能与〈七大钥〉匹敌的力量。」
他怎么可能不被盯上。
接着小莲察觉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那么,如果威尔想要改变世界,不就只差几步了?」
「这点值得期待,不过他不是那么有能力的男人,是吧?」
希尔达仿佛将威尔当成需要照顾的小弟,微笑说道:
「他除了飞,什么事都不会顾虑。」
小莲有深刻的同感。
——洁西卡也是如此。威尔与洁西卡是同类型的人。
难怪他们两人要一起飞行。
尽管书面上的搭档是小莲,实际上威尔的搭档只有洁西卡一人,洁西卡的搭档也只有威尔一人,
「离题了。重点是〈封书〉。」
说着,希尔达的目光落向刚才阅读过的〈封书〉。
「听了你说的话,有一点小妹很在意。威尔的确是很迟钝,但他应该不会蠢到忘了这〈封书〉——如果是他自己写下来的更不可能。」
小莲正在向威尔学习〈封书〉的使用方法。
从他平常的态度来看,他严肃得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样的威尔,真的会把〈封书〉随便乱放吗?
「威尔看到你拿着这〈封书〉,并未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东西吧?」
的确,当时威尔真的是不知情的表情。
「那、那么,会是谁写下这样的东西?」
「在你捡到这东西以前,有没有人进出事务所?」
「……来了个奇怪的客人。」
不必多加回想。今天除了员工以外,只有一个人来到〈蝴蝶虎鲸〉的事务所。就是那个壮汉。
「那个人说,想把〈封书〉寄给击坠洁西卡的那个人。」
听到这段话,希尔达咬着食指,微微低头。
「……那么,你已经妨碍到那个人的企图了。」
小莲志得意满地挺胸说道:
「哼哼!这是小莲的功劳!」
「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小莲又被泼了冷水,虚弱无力地坐倒。
「希尔达真坏心。偶尔夸奖一下小莲也好嘛。」
「那你平常就要做些值得夸奖的事情。昨天你打破的杯子是小妹的爱。」
「对不起啦!下次不敢啦!」
希尔达笑着释放出杀气,小莲浑身发抖地低下头。披在她背上的三股麻花辫似乎也怕得发抖。
「小妹不是在怪你天兵。只是在想,不知道记下这〈封书〉的人有什么意图。」
希尔达并未否认小莲很天兵。
「为何希尔达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执著于意图呢?」
「小妹说过很多次了。〈封书〉是记忆的片段。也是一个人的分身。既然会记录下来,应该会有某些用意。如果像这次这样,不惜做出别人的〈封书〉,更是不在话下。」
她再次拿起那叠〈封书〉。
「这是要给谁的东西呢?收件人不同,用意也会有很大的改变。」
听希尔达这么说,小莲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轻率。
「这个,是不是别再看下去才好?」
「小妹是这么觉得的?」
烦恼了一下以后,小莲从希尔达手上收下〈封书〉。
「果然要拿去还给威尔他们。虽然这可能不是威尔记下来的,但毕竟是威尔的〈封书〉。」
「我觉得这样很好。」
希尔达才刚说完,佛钮司便补上了一杯红茶,仿佛等了很久似的。
「两位,时间已经不早了。」
看看时钟,已经快要午夜十二点了。
小莲点头行了个礼,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明天威尔他们出发前,要拿去还他。
小莲睡在床上,下定了这个决心。
◇
〈蝴蝶虎鲸〉事务所停机库。
——伤疤男啊……
威尔在心中低语着这个名字。
他闭上眼睛,想起那天的景象,仿佛是昨天的事情。他们三人还很无知,彼此怀抱着自己的希望。
比尔基德·吉李安——明明才刚认识,这男人却给威尔一种彼此已是十年老友的感觉。
——难道十年前的坠船也不是意外……?
听了里西达的话,威尔隐约可以确信他没有认错人,事情也不是偶然。
威尔表情严肃,看着停放在停机库里的旧型翼舟。
尾翼上还留着有别于〈蝴蝶虎鲸〉的徽章。
机体名〈飞龙〉——前任经营者为事务所取的名字。
本来已经换成〈蝴蝶鯱鲸〉的徽章,但翼舟在一个月前受了中度损伤,于是威尔拿出沉睡在仓库里的零件维修。那零件上就留着这个徽章。
这艘复座式翼舟是威尔与洁西卡首次搭乘的机体。不会飞的威尔与飞不动的洁西卡为了找回他们的天空,同样用了这架机体做了训练。
而且这艘翼舟本来载的是别人。
就各种意义而言,这对威尔与洁西卡来说是一艘特别的翼舟。
威尔抚摸船首,总算下定决心,对洁西卡说道:
「欤,洁西卡。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不要。」
「拜托别回得这么快啦!」
威尔的情绪被打乱,眼眶泛泪,洁西卡一脸不耐烦地凝望着他。
「你想搭这架吗?」
「嗯,就、对啦……」
「那赶快整备吧。」
这反应反而令威尔意外。
「可以吗?那个,这架性能比〈霞曲〉差,而且对你来说也不完全是好的回忆吧?」
「翼舟是无罪的。」
——啊~原来如此。
威尔苦笑一下,老实地道谢:
「谢谢,洁西卡。」
「我也想和这个男的做个了结。」
尽管脸上平静,紧握的拳头却令威尔感到类似愤怒的意念。这件事不需要让步。
洁西卡一个转身,似乎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这次的送件地址在哪?」
威尔有点惊讶,洁西卡竟然现在才问这个问题。如果是平时的她,应该会在决定接案之后就先问清楚。就算一直试图表现得很平静,但这样看来,她真实的心情并不太平稳。
威尔拿出航图,在洁西卡面前展开。
「怎么了?」
威尔并未接着回答,洁西卡对此表示疑惑。他刻意深呼吸了一下,以便念出收件地址的名称。
威尔以清晰的语调答道:
「群岛最北端的岛,阿法活农——洁西卡坠落的岛。」
洁西卡微微屏息。
然后她咬着嘴唇点头说道:
「……品味真差。」
听了洁西卡语带嫌恶地吐出这个词,威尔轻轻拍了她的背。
「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又能飞了。你飞得动了。这次是跟我一起,不会让你坠落的。」
「……说得轻松。」
尽管嘴里这般低语,洁西卡并未甩开威尔的手。
——洁西卡没问题的。
一个月前,由于威尔无法彻底信赖洁西卡,结果害她陷入险境。
然而,这次不会这样了。
威尔信赖洁西卡,洁西卡也再度能用自己的双眼看着天空。
——然而……
在这同时,威尔心里浮现一层挥之不去的疑问。
「欸,洁西卡。」
「怎么?」
「……他为什么会背叛我们?」
那一天,威尔追着发光的船,和洁西卡邂逅,然后遭到袭击。这时比尔基德插了进来,保护了洁西卡。
然后他们有了约定。
一起飞吧——以天空的尽头为目标。
洁西卡突然耸了一下肩膀,拉高音调说道:
「我讨厌人类。我搞不懂人类的想法。」
对于半人半妖的洁西卡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回答。
再说,洁西卡现在之所以讨厌人类,绝大部分是因为他的背叛所致。
反过来说,纯粹是因为她感觉到自己「被背叛了」,其实洁西卡也一度信任过比尔基德。
「……威尔你怎么想?」
这句话令威尔意外。
——洁西卡竟然会问我心里怎么想……
看样子,威尔眼中的洁西卡并不平静,而她眼里的威尔也不冷静。
威尔把航图折叠起来,像是要摆脱迷惘。
「我们要做的事情总是不变。寄送〈封书〉,在天空飞翔。是吧?」
威尔对着洁西卡伸手,她的表情略显困惑,然后还是伸出自己的手。
「是啊。」
「嗯……喂,这什么意思?」
威尔还以为洁西卡要握他的手,结果却被她塞了个银色的扳手到手上。
「不是要飞吗?」
洁西卡看似失望地说着,威尔无奈笑道:
「嗯,飞吧……你也帮我整备吧?」
「我才不要交给你办,最后害我坠机。应该是你来帮我。」
「好啦好啦。」
威尔对洁西卡的调侃一笑置之,他想起已经回家的另一名员工。
——小莲这家伙,感觉她态度有点奇怪……?
小莲拥着一叠连威尔也没有印象的〈封书〉,他这时才有点在意。就算是她的失败作,有可能在短时间内产出这么多吗?
——也罢,现在要专注于眼前的〈外渡〉。
威尔一面想着事情,一面着手拆解翼舟。
「……欸,洁西卡,我要拆掉这里,你帮我顶着装甲。」
「不要。为什么你只想到自己要拿轻的东西?」
「我想说要是拆掉这边会把手弄脏啊……」
「怕脏还搭什么翼舟。」
洁西卡不给他好脸色,将金发抓在手指上面缠绕着。
——看吧,就是因为你会这样,我才想说把你的手弄脏就糟了……
洁西卡只要心情好就会摸自己的头发。说到翼舟的事情,她的心情马上会变得很好。威尔就是觉得这头美丽的金发可能被油污弄脏。
威尔放弃坚持,交换了工作。
「啊,真是,随便你啦,快点拆解吧?」
这是个漫漫长夜。
威尔与洁西卡将翼舟解体,然后重组,身上沾满了油污。
就像是对着一双死去的翅膀注入一股生气。
——走吧。去云界的底层——
三人立下约定。
其中一人放弃了约定。
其中一人毁坏了约定。
威尔却无法放弃约定。
明明有着同样的目标,前进的路却分为两条。仿佛两片被分隔开的天空。
所以威尔要飞。
为了追问背叛的理由。
难道再也不能追求同一片天了吗?威尔想要厘清这个疑问。
两人为航行做准备,不知不觉间便靠在一起睡着了。
靠在刻着〈飞龙〉两字的翼舟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