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会议以默哀做为开场。
「让我们一起为真央默哀。」
班长一声令下,我们大家开始默哀。昏迷不醒的真央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现在只剩下八个人,人数越来越少。
「默哀结束。」
唉。
无奈地叹息。
教职员室气氛凝重。
我和麻美一起将晚餐发放给大家。今天的菜色是半个牛肉罐头,还有吐司。
「请大家边吃边听,我来确认一下大家的工作进度。」
班长 搬运 (搬运物资)
瘦比 搬运 (搬运物资)
哲郎 搬运 (搬运物资)
佐久 搬运 (搬运物资)
莫内 搜索 (搜索物资)
诗织 搜索 (搜索物资)
麻美 食物管理·分配 (制作食物帐本)
雄太 看护 (负责照顾真央)
[删除]真央 休养中[/删除]
[删除]猩猩 监禁中[/删除]
班长不带任何情绪地在真央的名字上画线后说。
「搬运小组已经顺利地将物资都搬到美术教室。目标达成。但是有一个人没有参与搬运工作。」
呵呵。
有人在笑。
「哲郎。」
被班长点名后,哲郎立刻站起来。
「为什么不一起帮忙,根本是故意跷班的吧?」
他笑嘻嘻地走到班长面前。
「成功了。」
「嗄?哲郎,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成功了。」
说完后,哲郎的左手咻地动了一下。
碰碰!
突然传出很剧烈的声响。
班长坐倒在地,而瘦比则抱着头,我也连忙塞住耳朵。到底发生什么事?那个爆炸声几乎要震聋耳朵。好有震撼力,好像雷打在我们面前。除了哲郎以外的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哲郎。
「大家看清楚了。」
哲郎手上拿着一张纸,纸上放着一些小小的黑色固体。哲郎将那个黑色固体扔在地上。
碰碰!
又是一样的爆炸声,还冒出颜色诡异的烟雾。
威力十足的声音让人说不出话。
「这是黑色火药,我成功地调配出来了!」
哲郎笑着说。
站在我身边的佐久听了露出诡异的笑容。
黑色火药?火药,带有攻击意味的单字让我忍不住发抖。
大脑里对这个词的印象是火焰与黑烟形成的漩涡,还有爆炸引起的气波震倒岩石与树木。压倒性的「力量」,对于刚才见到的威力,只能用受到冲击来形容。
「原谅我没帮忙搬运工作,为了做火药我到处奔波耶。黑色火药,以前的人拿来做成火绳枪或炸弹,是很强的火药。我用肥料里的钾、硫磺和木炭制作,最外层涂上黑铅,可以阻挡湿气。」
「哲郎,我们已经很清楚它的威力,不用再拿它对着大家爆破,很危险。」
雄太说。他的话让哲郎皱着眉头,但是哲郎继续说下去。
「好了,大家听我说。这个黑色火药要拿来当炸弹或许爆炸力还不太够,但是若把它装进密闭容器里,一口气引爆的话或许能炸开岩石。材料我已经准备好,各位!用这个火药就能让我们逃出这里!我们可以炸开岩石离开这里!」
这番话让教职员室里一阵骚动。
可以逃出去了。他说我们可以逃出这里。炸开岩石,炸开那些黑色岩石离开这里……
「真、真的可以吗?」
第一个喊出声音的人是瘦比。
「真的可以从这里逃出去吗?」
「真的可以!但是火药数量有限,我们必须好好地思考要把炸弹放在哪里。不过,我相信我们很有机会能逃出去的。」
哲郎信心十足地说。瘦比听完开心地笑了,看见瘦比的表情,哲郎也跟着笑了起来。
「太棒了……真的太棒了!」
麻美也笑了。
「哲郎,你好厉害。要密闭容器对吗?搞不好能以果汁的空罐代替。把火药塞进空罐后引爆的话……」
「用喷雾罐更好吧?学校里应该找得到。」
「如果要炸开岩石就得让很多罐炸药一起爆炸才能炸开一条路。所以我们要想想炸哪里才能做出最短的逃脱路径。」
「从上面走最快吧?若是地层下陷的话,我们应该从屋顶炸开上方的岩石。」
班长和莫内似乎也赞成哲郎的提案。
「佐久,你觉得如何?」
哲郎问道。
佐久贼贼地笑着说。
「太棒了。哲郎君,你带来的东西实在很惊人。『天地星』又产生全新的革命。如果用法国大革命来比喻之前推翻猩猩政权的革命,那么这次的革命就等于是工业革命。原本只有人类『力量』的世界里产生全新『力量』。而新力量的运用将完全改变这世界,在历史上颇具意义。」
「呃……所以你也赞成使用火药罗?」
「当然。而且如果我反对的话,不就白费了你好不容易才想出的战略。」
「你还是一样奇怪耶。」
哲郎被打败似的笑了笑。
「诗织也赞成吧?」
为什么把问题丢到我这里来啊?
「赞成啊。虽然我并不抱持太大的希望,但是不试试看也不知道这个办法是否可行。」
「……」
哲郎又笑了,然后看着雄太。
「雄太呢?」
「我反对。」
雄太回答。
「反对的理由之前已经跟你说过,我觉得太危险了。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受重伤。」
「雄太,虽然你觉得很危险,可是再这么下去大家迟早会死,受伤又有何妨。就算有一、两个人受伤也没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大家逃出去。顺利的话,受伤的人就能马上接受治疗啦。」
「那也要真的成功才行。太危险,我彻底反对。」
雄太的语气很强硬。
为什么那么反对呢?大家用眼神这么问着雄太。而雄太则像是回答大家的疑问般大喊。
「我不希望再有人死掉了!」
悲痛的哀鸣。
听了他的话之后大家恍然大悟。的确,雄太目睹了许多同学的死。猩猩、真央、胜、福君、洋子……我们当中见过最多死亡现场的人就是雄太。几乎参与了『天地星』的所有死亡案例。因此他由衷地希望,不要再有同学死了。
他的叫声麻痹了全体同学,大家都呆立在原地。
「可是,雄太。」
班长对雄太开口。
「哲郎说的也有道理,与其这样等死,倒不如孤注一掷,尝试所有可能的方法。」
雄太咬紧牙关低着头。
班长与哲郎说的没错。炸药,这是少数可以让我们逃出去的方案。大家都想出去,都想活下去。在哲郎登高一呼之前,每个人心中不都充满不安?水位继续增加,我们就会淹死。而食物要是被吃光,我们就会饿死。不是现在,但迟早我们都会死。不论风险高或低,总比等死来得好。
雄太一定很清楚这点。
因为知道,所以才无法反驳班长。
不希望有人死,只是单纯的情绪。说是个自私的想法也不为过的简单念头。真理与心情相互冲撞之下,雄太只能咬牙低头。
「可是……可是……」
雄太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我还是……还是不想再有人死了……」
情况似乎演变成雄太在大家面前耍任性的场面。
可是,没有人能够否定雄太的话,气氛陷入胶着状态。
碰!
黑色火药突然在哲郎脚边炸开。
「哇!」
哲郎自己也吓了一跳。
「抱歉……火药误爆了。不过别担心,少量的火药爆炸不会怎样,抱歉。」
哲郎呵呵笑着。
碰!碰!
四处飞散的黑色碎片陆续爆炸了。浓紫色的烟雾伴随着每次爆炸而冉冉升起。
雄太看了之后说。
「哲郎。」
「怎样?」
「什么误爆啊?别闹了。这么不稳定的火药根本不能用。这种大小就算了,如果做成炸岩石的炸弹时又误爆该怎么办?那个黑色的东西不小心碰到就爆炸,太危险了!」
说完,雄太的脸蒙上一层阴影。
「……」
「雄太,不要担心。这只是随便做成圆形的火药,震动到就会爆炸。别担心,应该有方法能够做出更稳定的火药……」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它爆炸的样子不像是黑色火药。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但是黑色火药应该是火药中相对稳定的一种,必须使用导火线或者电来引爆才行。」
「……」
「哲郎……」
「嗯?」
「那个东西……真的是黑色火药吗?」
「……」
哲郎忍俊不住地开始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哲郎的干笑声响彻整个教职员室。
怎么回事,哲郎在笑什么?大家都疑惑地看着哲郎跟雄太。
「被你发现了……」
哲郎露出奸笑。
「你说对了,这并不是黑色火药。」
「什么?」
班长也一脸惊讶。我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看话剧一样。
「这个黑色的物体是三碘化氮。」
碰!
哲郎伸出脚往地上的黑色碎块附近一踩,碎块随着爆炸声炸开,冒出紫烟。
「是一种和黑色火药完全不同的无机化合物。」
「三碘化氮?」
「是做化学实验时知道有这个东西的,将碘和氨放在一起就能生成三碘化氮。它是黑色的块状物体,不太稳定。只要一点点震动就会爆炸,发出很大的声音。而冒出来的紫色烟雾就是蒸发后的碘。发现有这种东西时我就在觉得它很像火药。真的黑色火药爆炸威力更猛,不过,对于没有这方面知识的人来说很难分辨真假。所以如果有一天需要利用假火药骗人时就派得上用场了。」
「哲郎,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其实我没有做出黑色火药。必备材料的硫磺和木炭与那个什么钾的东西中只缺什么钾而已。对了,我到图书馆查过,那个什么钾正确的名字是硝酸钾。水耕栽培的专家培育草莓时会使用到这个,而学校的园艺部不用肥料,找不到也很正常。可是我找到了能做三碘化氮的材料。必备材料只有碘跟氨而已,医药箱里就有这两样材料。只要拿漱口药水跟蚊子药水就能做出来。」
「这种东西能炸开岩石吗?」
「不能。因为三碘化氮很不稳定,被风吹到都可能爆炸。根本不适合拿来当炸弹使用。要说到它的用途嘛,顶多就是吓吓人、或者是……」
哲郎突然瞪着雄太。
「像现在这样可以替我们找出叛徒。」
「哲郎,你到底在说什么?」
「大家,听我说。」
哲郎大声喊着。
「我也个别跟大家讲过,若要说能够解释我们面临的状况,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当中出了叛徒。一直亮着的紧急照明灯,还有突然涌出来的地下水,就像是在嘲笑我们的无助。还有轻松就能找到的紧急存粮与饮料,以及校园被黑色岩壁整个盖住的诡异状况。这些都不是偶然发生的,太假了。很明显所有意外的背后都有人操控着,我们被那些人当成玩具,是一出恶心的恶搞真人秀的主角!」
哲郎激昂地喊着,雄太脸色苍白地看着哲郎。
「我们只不过是被真人秀主办单位愚弄的棋子。就算我们拼命想逃出去也没办法离开。是他们故意不让我们逃的。但是我们不能放弃,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是主办单位派来的卧底,他操控大家的意见走向,适当地运作好让真人秀能顺利进行。这个意外看起来像是发生在周六的『偶发事件』,事实上却是这个卧底的精心安排。这个叛徒让我们很难对抗主办单位,因为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叛徒泄漏出去了。但是,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每个同学都聚精会神地听哲郎说话。
「只要找出叛徒并抓住他,那我们就可以从他口中间出一些情报。也有了能要胁主办单位的人质。搞不好还能问出只有主办单位才知道的逃脱方法,反过来利用叛徒。各位,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我们得救!」
「等一等,哲郎。现在就断言我们之中有叛徒太早了吧?我之前也跟你说过,这样怀疑同学不太好。你不是也答应我不会随便怀疑了吗?」
雄太说。
「雄太,我之前也说了,我会等到有确切证据才怀疑。」
「什么证据?」
「没错,就是证据。我想到找出叛徒的办法了。首先要想想叛徒的任务是什么,我认为叛徒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得想办法尽量延长这个有趣又可笑的真人秀。要让我们死命地挣扎到最后一秒钟。这就是叛徒混进来的目的。假设真是如此,那么他就会想办法阻止真人秀突然以无趣的方式结束。」
「……」
「所以我决定试一试大家。方法就是火药,这是一场设定大家会为了食物与地位而互相斗殴争夺的秀。而这场秀里出现了火药,一个威力完全不同的武器。我相信就连主办单位也想不到这样的发展。我原本想实际使用火药爆破,让叛徒产生动摇。不过,我后来发现应该只要提出这个提议,就会有人很不安。」
「不安?」
「那个人就是你,雄太。」
哲郎威胁似的瞪着雄太。
「你说我是叛徒?」
「我一跟你提火药的事情你马上否决了,不是吗?我跟你说制作黑色火药所需要的材料时,你马上就说:『学校找不到这些材料吧?』还记得吗?」
「我记得,我的确说过。」
「就是那句话让我开始怀疑,觉得非常奇怪。为什么还没开始找,你就那么肯定我们找不到?之后我也跟其他人说我的方法,大家的反应都跟你不一样。他们说:『好,那我们来找找看吧。』或者是『理化教室好像有那些材料。』每个人都是积极地想帮忙的态度。雄太,回答我,为什么会否定我的提议?」
被质疑的雄太开始冒出冷汗。
「我只是很少听到你说的那个什么钾的物质,所以才觉得学校应该没有那个东西而已。而且,我们学校的园艺社那么混,就算肥料里真的有那个什么钾,他们也不会有肥料。就只是因为这样,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啊。」
「好烂的借口。」
「才不是借口!真的是这样。你太疑神疑鬼了!」
「真的吗?我不相信。雄太,其实你根本不希望我做出火药吧?因为要是我成功,这场秀就做不下去了,要是大家吵架时不小心用了火药,一瞬间就完蛋,这场秀就不好玩了。所以你才想尽办法阻止我,想要否定我的提议。是不是?」
「不是!我根本没那样想!」
「而且你的台词也太假了。『学校找不到这些材料吧?』而不是『我觉得学校应该找不到这些材料。』或是『会不会找不到材料呢?』你很笃定地说学校找不到这些材料,而我也真的找不到。少了硝酸钾,雄太,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学校里没有硝酸钾这样东西吧?」
「我、怎么可能知道?或许我的语气很肯定,但是也不是故意那样肯定的,为什么你一直拿我说的那句话做文章?」
反驳方的雄太情势不妙,很明显的不安。不知道是被人抓住把柄的不安,还是无端地被诬陷而产生的不安。
「如果你是主办单位的人就可以解释了。你们怎么可能把硝酸钾放在学校里呢?万一被我们拿来做成火药就麻烦了。所以你们一开始就拿走了这些东西,是不是?所以,知道学校里没有硝酸钾的人就是主办单位那边派来的人。」
「你这个推论太夸张了吧!只是凑巧没有硝酸钾而已,居然说是主办单位拿走的……很扯的推论,根本站不住脚。首先,有『主办单位』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缺乏有利的证据。就算真的有『主办单位』好了,又怎么知道他们真的派了卧底在我们之中?哲郎,你现在的说法完全是你自己的想像!根本提不出证据!」
「我有证据。」
「证据在哪?」
「现在的状况就是证据。」
「……?」
「回想一下,我刚才故意把三碘化氮当成黑色火药秀给大家看时,其他人的反应。瘦比跟麻美都因为能逃出去而开心,班长和莫内也提出制作炸弹的意见。佐久与诗织态度有些暧昧,但是也不反对。反对的人……只有你一个人,雄太。」
「那是因为……」
「而且你的态度很强硬。大家不说,可是一定觉得你很奇怪。因为你的反应有点夸张。大家都发现你跟大家不同,我故意用三碘化氮找出我们之中最不一样的人,也就是和我们有着不同目的,不同价值观的人。属于『主办单位』那边的人。」
「我只是刚好反对你的提议罢了,为什么要被你当做叛徒?难道没有表达不同意见的自由?」
「雄太,你的借口太薄弱了。我一开始也很犹疑,毕竟雄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常在一起玩,形影不离。被关在这个『天地星』时,也因为有你一起而多少觉得安心。有熟悉而信赖的人一起,让我觉得很可靠。可是……可是——可是你竟然!」
哲郎发出怒吼。
「我的确想找出叛徒,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是雄太!尽管还不知道谁背叛了我们,但是我相信那个人绝不可能是雄太。所以一开始发现是你的时候我也怀疑过,即使你的行为举止有些奇怪的地方,我也不会轻易地怀疑到你身上。我很慎重地思考,想说你一定是有某些原因才反对我,我一直这么相信你。」
哲郎的眼睛闪烁着。
「只因为我认为你绝不可能是叛徒!」
『天地星』里一直很强,态度轻浮却很冷静的哲郎竟开始哭泣。他一边哭着一边大吼。从他的表情能看出他因亲手斩断友情而痛苦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雄太?我实在无法接受,可是我整理了许多情报,发现最可疑的人就是你。我试图找出能够替你辩护的证据,可是我找不到,怎么找也找不到!」
哲郎生气地哭着怒吼的模样有点像是耍赖的小鬼。或许他至今能在『天地星』保持冷静,是因为有值得信赖的友情支持,而现在那份友情已经破碎,失去了足以信赖的基础。哲郎为了生存而亲手破坏了自己稳稳站立着的地面。这样的恐惧与悲痛让他发自内心地怒吼。
「让你觉得我可疑的证据,就只有我反对你的提议这件事,为什么光凭这一点就这么怀疑我?」
「不只那件事。除了这个之外,每次有人死亡时,你都在现场。大家也知道,你刚才说『不希望再有人死』,拿这句话当成反对使用炸弹的理由,可是你却是离死亡最近的人。真央拿刀突袭时你也在附近,她跳楼前也是跟你在一起。猩猩也一样,你是第一个发现他死掉的人。来到『天地星』之后死掉的两个人都跟你有关系,这绝对不是偶然。」
「我并非自愿参与他们的死亡!」
「我之前也跟你说过,猩猩被关起来之后我曾经见过他一面。猩猩的死因尚未厘清,最后我们连他是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可是,我们打完架之后我还跟他说过话,怎么可能后来我们去的时候他就死了?」
「你又知道他不是在跟你说话后伤势突然恶化而死?」
「那是你故意要让我那样想的。还有一个可能,猩猩是『雄太打开工友室的门进去之后,到我赶到之前』的这段时间死的。」
「嗄?」
雄太的语气夸张且突兀,像是刻意发出来的声音。
「也就是说,可能是你进去工友室之后被杀的。」
「怎么可能!那种胡说八道——」
「绝对可能。我不知道在我到达之前究竟过了多久,但是肯定有几分钟。足以让你下手杀人。」
「几分钟?根本连五分钟都不到,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猩猩。」
「为什么不可能?如果勒死他的话就来得及。」
「就算是勒杀,时间也不够吧!」
「用绳子之类的东西就可以,把绳子套在猩猩脖子上,以背对背的姿势拉紧绳子,利用猩猩自己的体重扯断颈椎,类似上吊的方式。听说只要被勒住七秒钟,人就会昏迷。然后只要放着不管,以那天的状况而言,猩猩就会溺死在工友室了。」
「你还真了解。你的情报究竟是不是真的?再说,我并没有绳子之类的物品可以杀人,也没有时间准备。」
「雄太,你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可以代替绳索使用。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有可能是……咦?雄太,你口袋里的是什么东西?」
「嗄?」
雄太的右边口袋里露出某个东西,是一块黄色的布。雄太似乎也忘记那是什么,于是顺手抽出那块布。出现在他手中的是一团鲜艳的黄色。
「是……女生用的围巾。」
「啊,这是真央送给我的……」
「雄太,为什么带着这条围巾?怎么看都不像是男生会带在身上的东西。这条围巾满长的……很适合用来代替绳子使用……」
「不是!这是真央送我的护身符!」
「雄太!」
哲郎看着雄太的眼神冷酷得让人害怕。
他已经变成鬼。深信好友是叛徒,心痛地质疑对方。然而他不能因为痛苦与悲伤而中途放弃,他坚定的决心充分显露在脸上。
「真央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除了真央以外还有谁能证明是她送这条围巾给你?」
「那是……真央和我两个人单独待在仓库时她送给我的,没有证人。」
「也就是说你无法证明你说的是真话罗?」
「……」
雄太摇头。
突然觉得整间屋子都变黑,弥漫着诡异的空气,怀疑、疑惑、不安。哲郎的质问技巧十分高明,他逐一击破雄太的反驳,尽管哲郎手上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是大家对雄太的怀疑却逐渐升高。
「雄太,你真的是……」
班长终于开口了,从他的话中能听出他对雄太的不信任。
「我没有!」
雄太立刻否认。
「这些只不过是推论,再说了,我当叛徒又有什么好处?相信我!」
「……」
瘦比。麻美。班长。哲郎。
怀疑的视线射向雄太。局势完全偏袒至哲郎那一边,周遭仿佛散发出雄太满可疑的、尽管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他就是叛徒,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先把他关起来比较保险的气氛。
「雄太……」
莫内表情复杂,一方面不相信雄太会背叛大家,另一方面又有些怀疑他。佐久自顾自地窃笑,对他来说这样的状况也只是『天地星』的其中一段历史,觉得有趣而已。而我呢?就我看来佐久还比雄太更像是背叛者。
所以我没说话。我明白哲郎所说的理由,雄太的确有点可疑。可是我也很可能成为被怀疑的对象。因为现在的状况就是只要认真挑毛病就人人皆可疑。既然每个人都很可疑,就没有必要怀疑每个人吧?那样有点没意义。所以我并不赞成「雄太背叛论」,也不反对,只是静静地在一旁观察。
「呃……是不是先把雄太关起来比较好呢?」
瘦比怯生生地开口。
「等等!」
雄太的喊声让瘦比有些畏缩,这时班长插嘴说道:
「这个主意不错,雄太的确很可疑,但是还无法完全将其定罪。先关禁闭,或许过阵子就能还他清白。雄太,如果这样能让你洗清罪嫌也不错吧?」
哲郎接着补充道:
「雄太,禁闭之刑只是其中一个方式,而我并不赞成。我都已经说了这么多,希望你能够坦白说出实情。现在还来得及,你可以选择重新回到我们的阵营。只要你将主办单位那边的情报告诉我们,我们就还有胜算。拜托,还有机会挽回我们之间的友谊,雄太,快点说出实情吧!」
大家都怀疑地望着雄太,等候他的回答。静静地等着,无言的压力。
雄太咬着牙低头看着地上,过了一会儿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
「没错,我就是主办单位派来的卧底。」
他说。
脸上的表情出奇地澄澈明朗。
■♂■ 东大楼二楼·教职员室
「大家开始讨论文化祭的内容时,我就已经倒戈成为主办单位那边的人。有人跑来找我谈,然后我接受了对方的提议。」
我继续说。
「我背后的主办单位就是政府。这次的真人秀目的并不是娱乐,而是想观察大家面对灾难时的反应。为了追求逼真,采取可能会闹出人命的危险实行方式。隶属于内政部的灾难对策委员会认为绝对有必要取得青少年面临危机时会采取何种行动的资讯。因此经过严格的筛选,选中了我们学校、我们班为实验对象。」
没想到我竟然能说谎说得如此流畅自然。看来只要我下定决心编造谎言,也能毫不费力地说出夸张的内容。
我的心已冷,有一种感情之火已经熄灭的感觉。
哲郎刚开始说话时,我还多少有些感觉。因被误会而愤怒,对哲郎无止境的怀疑而感到难过。不论我怎么替自己解释,他只觉得我在找借口,那种不被理解的迷惑与焦虑。连班长和瘦比他们也被哲郎所影响,对我产生怀疑的绝望。
最后……我终于放弃。
在我们争论时渐渐萌芽,并茁壮的一团物体就是「放弃」。
就跟真央的状况一样,一旦产生误会就很难不放弃。
怎么可能真的有主办单位安排这种秀啊?做出这种秀根本没搞头。如果真有这种主办单位,我倒是很想见一见他们。可是,哲郎的心中已经认定有主办单位的存在,而我就是负责泄漏消息给对方的叛徒这一点也已经成为事实。
我怎么可能会是叛徒?
发生意外以来,哪个时刻我不是拼命地跟着大家行动。一起难过、一起害怕、一起感到绝望。根本没有刻意做出任何可疑的行动。结果我所做的一切都成了被怀疑的目标。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容易被人怀疑的事就算了,可是我并没有啊。然而毫无恶意之下所做的事情都被怀疑,让我成了背叛者。
我还能怎么办?
反正误会已经无法解开,事到如今说再多也只会增加更多的误会,结果我还是无法说服他们。完全无计可施。
我跟大家住在不同的世界。
每个人一开始都住在不同的世界,只是偶然之下有了交集,看起来像是住在一起而已。再次想起真央死时心里的想法。
没办法。真央的世界里有『黄色之神』。而哲郎的世界里有『主办单位』。他们对此深信不疑,无法抹杀。要想说服他们没有『黄色之神』或『主办单位』,就好像要跟普通人说『一加一等于二』这个概念并不存在一样困难。
在哲郎眼里,不相信有『主办单位』存在的我,可能就跟固执地否认『一加一等于二』的人没两样。
人与人之间无法彼此理解。
不管怎么努力,只要那个人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就不可能完全地信赖任何人。
即使这样也没关系。
真央事件时我也想过,就算无法互相理解也无所谓,只要……
只要大家都能活下去就好。
放弃了的我现在只有这个念头。只希望,大家都能活下去。
「这场灾难是政府主导的实验,可是并不公开。一切都得伪装成意外。政府会跟我们的家人说我们因为参加学校活动时发生意外而失踪,让我们以为自己遇到灾难,同时收集实验的数据与资料,看我们在遇到意外时会采取什么对策。我就告诉你们最想知道的情报吧。主办单位早就安排好能让大家获救的方法。」
我继续说出漫天大谎。
看得出来大家都入神地听我说话。
我已经下定决心。就算误会无法解开也没关系,这样正好。我已经不抱希望,所以我要利用大家对我的误会来骗大家。只要他们相信我就是「叛徒」,那么他们就会相信我所说的话。我就能利用「叛徒」的身分骗人。为了让大家活下去,我说出这辈子所说过的最大谎言。
「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获救。那就是要生存超过一定的期间。至于要生存多久他们才会放我们出去,很抱歉……他们没有跟我说。但是我知道计算的方式。就是活下来的人所生存的时数总和超过一定的数值,就算是过关,我们就能被放出去。」
「嗄?那是什么意思?」
瘦比听不懂。糟糕,是我的说明太差了吗?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大家要一起达成他们所设定的生存时数。」
哲郎说。
「比方说他们设定的是一千个小时,也就是『必须要累积到』的时间。只要我们大家生存的时间超过一千个小时就算过关。要注意的是,这个时数是以全部的人所生存的时间来『加总』的,也就是说,假设只剩下两个生存者,那么每个人就得生存五百个小时才算过关。大约是二十一天的时间。要是有十个生存者,那么每个人只要生存一百小时就可以。大约四天。如果大家互相猜疑而杀死同学,那么过关所需的时数就会增加,如果大家都没死,一起活下来,就能够以最快的时间过关了。」
「哲郎说的没错。政府希望我们能够同心恊力,尽量一起生存下去而设计出这样的规则。而我也算在人数的计算之中,如果因为我是主办单位派来的人而伤害我,那么你们离过关就会越来越远。」
「原来规则是这样啊……」
班长点头。
太好了,大家似乎相信了我的谎言。
尽管我的语气很冷静,心脏却如警钟般剧烈地跳动。
「嗯,顺道一提,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判断每一个人的死活并报告上去。主办单位为了计算出剩余的过关时间,必须随时掌握『现在还有几个生存者』这项资讯。他们在学校里装设了感应器来确认生存人数,可是又怕感应器故障,所以才派我当卧底,在现场帮他们确认。利用我跟感应器进行双重确认,以收集正确的情报。」
大家都颇赞同似的点点头。
背上冷汗直流。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撒下这么大的谎。或许是我临时想出来的内容和他们的想法颇为接近,即使我说的内容很像在哪里看过的漫画,还是很顺利地就让他们相信我了。
只要大家能相信我就好,这么一来就不会再有人受伤、也不会有人死掉。或许大家不会再理我,但是只要他们怀疑的对象锁定我一个人那就够了。
或许就在大家还活着的时候,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我只能期待有人能够及时救我们出去。
「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雄太,你说你要负责确认大家的生存状况。那你要如何报告给他们?学校里是不是放了什么通讯用的机器?」
哲郎的问题切中要点。可惜我没办法给他很好的答覆。
「有通讯机器,但是我不能给大家看。」
因为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你能够利用通讯机器报告一些假情报给主办单位吗?比如说骗他们我们都死光了之类的,故意造成他们的混乱。」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种假话一下子就会被拆穿。而且我不能传递假消息,那样会让我违反契约,会被他们处罚。」
根本没有主办单位,不要再问了好吗?
「雄太……把那个通讯机器交给我。我想亲眼看看,搞不好能够改造并用在其他用途上。比方说拿来跟其他人联络,请人来救我们。」
「不,我不能把机器交给你。」
伤脑筋。
「雄太,为什么不能?你已经自首说你就是『叛徒』,从现在起跟我们一起奋斗不就得了?」
怎么办?我想不出什么「不交出通讯机器」的好借口。如果说「通讯机器藏在某个地方」,那哲郎他们一定会要我带他们去看。如果说「通讯机器已经植入我的身体里」,听起来太假了。大脑怎么想也想不出好借口。
「我不可能帮你们做这些一下子就会被发现的事情。如果被他们发现一切就完蛋了。这个实验将会强制结束,政府很可能为了灭口而杀死我们,太冒险了。」
「那照你这么说,难道我们就只能继续按照主办单位的安排?没有办法报复他们?」
「没有。我也不想听他们的话啊,可是这是让大家最快能获救的方法。」
「我不相信!」
我们无法达成共识。这方法终究还是失败了,我的说谎能力没有大家的脑筋转得那么快。该怎么办呢?要怎么样才能让大家努力地生存下去,该怎么办……
对了。
还有一个办法。
「好吧……那个通讯机器藏在某个地方。」
「哪里?」
「我不能说。」
「为什么?」
「想知道的话……」
我瞄准某个目标之后,伸脚踢出掉在脚边的笔。那支笔撞击到掉在哲郎脚边的几颗三碘化氦。
「就来抓我啊!」
随着猛烈的爆炸声,三碘化氮颗粒炸开之后发出紫色烟雾。我撞开站在前面的班长,穿过处于惊吓状态的哲郎身旁,朝出口跑过去。
「等等,雄太!」
我怎么可能等他。
「大家快追上去!」
后面传来怒吼声,我依然奋力冲出去。关上门之后踹倒一旁的观叶植物。
咚!
门暂时被那盆植物挡住打不开,多少能替我争取一点时间。我趁机冲到走廊。我要逃。尽管一楼已经泡在水里,但学校里还有很多空教室。教室里有书架或桌子,多的是能让我躲藏的地方。如果我刻意要躲他们,他们不可能轻易地能找到我。
这样也好。
只要有我这个「必须抓到的对象」在,大家就能够团结起来,就像解决猩猩事件和真央事件时一样。只要我继续潜逃,那么在我还没被抓到之前,大家一定可以好好活着。
尽管这个方法并不容易,却是目前对我们最好的方法。还好我刚才放话要我说出通讯机器的位置就先抓到我,这么一来为了从我口中间出答案,即使发现我在哪里,大家也不会出手攻击我。接下来我只要专心地躲好,让他们的搜捕工作停滞不前就可以争取不少时间。
我一边跑,一边想着该躲到哪里。
我真的能逃脱吗?这次的战争中我居于弱势,敌人数目众多,而我只有一个人。学校持续进水,能躲藏的地方将越来越少。狭窄的空间对逃走的一方很不利。可是……我只能逃。
躲猫猫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