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馆后的水族馆被寂静包围着。
三十分钟之前充斥馆内的谈笑声,都如同幻觉般消失无踪,现在就只能听到从工作区内传出的机械声。聚集在B栋厅堂内的职员们都没有相互交谈,而是沉默地望着眼前如幽灵般活动着的水母。
他们都各自遵从刑警的指示,在从会议室里搬来的椅子排成两列坐了下来。坐立不安地摇晃起身体的和泉,还有像是生气似的交叉手臂的代田桥。大矶安静地闭口不语,成功完成表演的滝野看起来稍有些疲劳的样子。高龄的芝浦坐在最边上的椅子上,瘦小的身体显得更加瘦小。
依然如感到焦躁般皱起眉头的船见,以及神经质地扶正眼镜的副馆长·绫濑。拨弄着烫卷发的水原,看上去几乎快要哭出来似的仁科穂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水槽的绿川。在他身旁的津脸无表情地将葡萄味的糖果放入口中。坐在突出的位置上,如同附送品一样的西之洲,以及负责鲨鱼的深元。
像是看着这些职员们的侧脸般排列站着的,是闭馆后仍然留在馆内的几名例外人士。连续三天都来水族馆的柚乃,以及握住笔记本的香织。还有集合而来的新闻部成员·仓町和池。为了随时都能做出行动,刑警们没有坐到椅子上,而是维持直立不动的姿势。
职员们虽然各自表现出不同的态度,但都同样带着紧张的神色。从仙堂的口中就只能得到“由顾问来作搜查的总结”这种极度暧昧不明的情报。要开始进行什么吗,这样的疑惑念头覆盖了整个厅堂。柚乃看着职员们的样子,想起了表演期间,里染和仙堂的那番交谈。
看到雨宫的悼念照,警部是这么说的——“无法理解”。但如今身处这个空间,她觉得可以理解了。
由许多人协力而重现出的海豚表演。“得让雨宫先生看到我靠得住的地方才行”滝野曾经这么说过。可是,这句话里面有些许违和感。
因为身在现场的他们,都是数量被限定了的嫌疑人。因此职员们之中肯定会有杀害雨宫的犯人——在被雨宫的笑容守望之下进行的海豚表演期间,犯人可能也在暗中偷笑。
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以生物为中心的呀,里染是这么说的。之前他还说过水族馆是个奇妙的地方。
就算被封锁也会吸引别人前来,即便海豚运动不足也会在泳池中游泳。有过来观看生物的客人就会举行表演。而充满杀意的‘人类事情’,在这个水族馆内通常都会被隐藏,受到排斥。
人类会为了不会撒谎的生物们而撒谎。
如此让人享受的水族馆景象突然为之一变。有种与昨天从镜华口中听说了情况之后相同的感受。流动的水让人内心骚动,类似于黑夜的青色照明引发出恐惧。
尽管是盛夏却起了鸡皮疙瘩,柚乃擦了擦手臂。不知道对什么感到不寒而栗。也许是对于水族馆散发出的恶意,也有可能是对于在猛烈的太阳照射之下道出真相的里染。
还是老样子。柚乃无法看到他眼中的景色。不明白他的内心。
他已经发现真相了吗。
他已经到达了隐藏着杀意的场所了吗。
“五点半了。”
坐在前方椅子上的芝浦看着手表说道。
与此同时,里染天马从鲨鱼水槽旁边的通道上出现。
要说盛装出现这点和上次没什么不同。深蓝色的西装外套,束到脖子上的深绿色领带,胸前的校徽和淡墨色的裤子以及皮鞋。穿齐了整套风丘高中的制服。不过这次还拿着比之前更多的行李。手臂上挂着标有‘清扫地板’的青色水桶,手中拿着黄色把柄的拖把,另一只手推着附带脚轮的白板。
“让开点。”
他对坐在角落位置上的柚乃命令道。正想将椅子移向香织那边的时候,一个卷毛的男人已经从通道上走了进来。他是矶子署的吾妻。
他走到里染的身旁,边喘着气边报告了一句。
“调查过了。有发现。”
“这样啊。感谢。”
他给出淡薄的反应,接着走向水槽的正前方。吾妻并排站在哥哥身旁。他已经回过了气。
将白板放在显眼的位置,水桶和拖把放在地面上,里染“那么”说着拍了拍手。
“各位工作辛苦了。因为大家都累了,那就赶快让事件结束吧。我已经知道谁是杀害雨宫的犯人了。”
从他开始说话过了五秒钟,职员们就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
“已、已经知道了吗!真的吗?”
“怎么可能知道。”
馆长叫喊起来,津则是以鼻子哼笑一声。
“不对津先生,我已经知道了。不只是犯人的身份。用什么方法杀的,在现场做出怎样的行动,怎样逃跑的。这些我全都已经掌握了。”
“……还真有自信啊。根据我的调查,犯人应该没有留下任何致命的线索吧?实际上就连警察都束手无策。”
“你说的没错,线索不但少而且还相当细微。这个待会再说明好了。就按部就班地说明吧。若要提出反驳的话,到时候悉随尊便。”
里染的话里确实充满了自信。津将双脚交叉,“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那就听听你的高见好了”采取了这样的态度。
“其他的人也都没意见吧?那么开始吧。”
里染大力地将白板转了过来。
上面画着B栋工作区的平面图,以及十一个嫌疑人的名字。而且上方以粗字体写着讲义的主题。
他从口袋取出麦克笔,用笔尖的笔套敲着白板,如此宣读起来。
“——‘到底是谁杀害了雨宫?’”
解谜开始。
“首先,就从最根本的地方开始。八月四日九点四十分,雨宫先生带着书类文件,从这扇<A>门进入鲨鱼水槽。然后到了十点七分,以脖子出血的状态突然掉落水槽。新闻部成员一分钟不到就赶到了现场,但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悬挂天桥上化为血海,遍地都是纸张,并且有足迹从那里延伸而出。是这样没错吧?”
香织等新闻部成员都同时点头。
“此后警察进入现场调查,查明到包着毛巾的凶器被丢在悬挂天桥最深处的地方,还有沾血的拖把被藏在用品柜里。雨宫先生掉落时已经被割开了脖子,现场不自然的惨状,远处位置上的菜刀。沾血的拖把。以及最重要的是,从现场离去的一道足迹。根据这些事实,可以毫无怀疑地认为雨宫是被某人杀害的。怎么样?”
被提问的人是仙堂。他也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已经清楚这是杀人事件了。接下来就试着思考正题,到底谁是凶手。B栋的出入口全都受到摄像机的检视。从九点五十分到十点七分期间,曾经出入B栋的人就只有馆长和新闻部成员。可是他们在发生杀人事件的B栋内逗留的时间太短了,而且还有录音笔的录音纪录,所以这四人从最初就可以排除掉吧。
……既然这样,就只有在那个时间带身在B栋的人才能够行凶。怎么样,吾妻先生?”
“是的。摄像机就只有拍到馆长等人出入,确实没错……”
“也就是说,这是在怀疑我们吧。”
对矶子署的刑警说的话被代田桥的声音盖过了。
“说的话真让人不愉快。”
“这不是在找茬,只是按顺序地推进。噢,不过您说的也没错。嫌疑人肯定就是当时身在B栋的十一个人。——也就是说,就是各位之中的某人。”
里染用笔尖敲着十一个人的名字,不带什么感情地说道。
嫌疑人们的紧张还没消除。
“那么,进一步消减问题吧。凶手是各位中的那个呢?所有嫌疑人在十点七分都有不在场证明。因此让事件成了不可能犯罪,幸而我揭穿了犯人使用不在场证明诡计。”
里染为不知情的人简单地讲解这个诡计。最初听到卫生纸这个词而感到不解的职员们,也随着解释而展露出理解之色。
“……也就是说,犯人能够在十点七分前离开现场。而从中能够明白到的,就是十点七分的不在场证明失去了意义,以及犯人并没有协助者。若是有能给予不在场证明的共犯,那就没必要特意布置诡计。”
里染更用力地敲着嫌疑人的名字。
“没有共犯,既然如此,那就是单独犯案。这个时刻可能性就被限定到十一分之一。就是各位中的一个人将雨宫先生杀害的。”
没错,到这里为止的话柚乃都听过了。不过问题是在后头。该怎样才能将分母消掉呢?
“既然已经清楚了问题,那就来思考犯人的行动吧。雨宫先生是独自进入房间的。那么,犯人要不在这之前就在管理区域,仰或是在这之后进入的吧。总之就是在那里碰面,再找准机会杀掉被害人。接着布置诡计,离开管理区域,将卫生纸隐藏起来……管理区域里还找到了沾血的拖把和水桶吧。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问为什么,昨天你不就说过了吗?进入悬挂天桥的时候……”
“不对大哥,那个猜测是半对半错的。你就先忘掉吧。”
里染迅速地拒绝了哥哥的助言。
“进入的时候先不管,这次来考虑离开之时的事情好了。这方面有点复杂,请好好挺清楚。”
他事先提醒道,边玩弄着麦克笔边继续说下去。
“犯人在悬挂天桥上撒上纸和水。首先,用纸将入口附近的排水口堵住,接着撒上水,制造出浸水的状况。水是水槽内的。要从鲨鱼水槽打水就必定要利用悬挂天桥的开口部。这点深元先生应该很清楚吧?”
“嗯。其他地方都离水面太远了。”
平头的鲨鱼负责人回答道。
“也就是说,要让悬挂天桥浸水,就唯有进入内部,撒上纸张,从开口部打上大量的水的这种方法。并且在湿濡的纸张上留下足迹。”
里染像是要强调足迹这个词一样,实际地在白板周围绕起步来。
“在犯罪搜查中,足迹经常会成为重要的证据。我们也来效仿先例,试着就这种奇特的足迹进行思考吧。”
湿濡破碎的纸张上留下的足迹。一道犹如走在沾满鲜血的雪原上的足迹。
“足迹只有一道。留在亚麻油毡地板上的血迹延伸至悬挂天桥的入口处。足迹和橡胶长靴靴底也沾着纸质纤维对吧。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什么……表示犯人就是从那里逃走的?”
“不对刑警先生,踏入点太浅了,要更加深入点。”
仙堂也被里染批评了。真是倒霉的县警搭档。
“听好了,以我来看,犯人撒上水之后只曾一度出入过现场,这就表示事情在那时候就全部完成了。
既然只曾一度出入现场,那就可以理解了。如果曾经折返的话,纸张上应该会留下其他足迹。‘事情已经全部完成’。这点可以从血迹上看出来。足迹是留在血与湿透的纸张上的。也就是说,足迹的主人在不久前曾经踩在湿透的纸张上,正如先前也说过的,纸张上的足迹就只有一道。既然是延伸过去的,就不会有其他的足迹存在。并且,在湿透的纸张上通过的足迹也会沾附上鲜血。”
里染逐渐加快绕步的速度。
“就是说是这样了。犯人撒下纸张和水,并踩在上面逃走的时刻,现场就已经有大量的血液流出。因此,犯人在上面留下足迹逃走的时候,被害人就已经被杀害,这就可以知道犯人后来没再返回现场。”
“啊啊……这样啊。不过。”
“而且还有另外的根据。犯人设置了固定开口部门扉的诡计,那么理所当然就无法从开口部打水吧。这就是说,撒水是在设置诡计之前进行的。这就证明悬挂天桥被水淹没的时刻,尸体还没有被放置在开口部上。”
“喂,等一下。冷静点。”
仙堂第二次出声,总算是阻止了里染说下去。
“不好意思,很难听明白吗?”
“不是这回事,而是相反。我太明白了。既然离开现场的足迹只有一道,很明显犯人是杀人后逃跑的吧。任谁都看得出来。”
“姑且已经证实推理的证据了。而且,刚才的话还说明了另外一件事。这件事也很重要。”
“……什么?”
“既然沾附了血液和湿透的纸张,那就能推定出被带入杀人现场的物品。”
里染在原来的位置停下脚步。
“回想一下最初的议题吧。就是关于拖把和水桶的事情。拖把和水桶都沾附着血液和纸张纤维。即是说这两样物品曾经被带入杀人现场,而且后来被走在湿透的纸张上的犯人带离了现场。除这以外别无他想。”
“……我虽然完全同意,但还是应该在考虑……”
“我有异议。”
津初次提出反驳。
“水桶姑且不论,拖把是怎么回事。血与纸张一直覆盖到悬挂天桥入口吧?比如说,事先将从扫除用品柜拿出的拖把放在悬挂天桥外面,等到血液流到入口附近后再将拖把拿回去。这样就算不带入现场也能沾上血液和纸张了。”
里染“这是不可能的”再次提出反驳。
“我做过了实验。如果只是让拖把和桶底沾上血液,这种方法确实是可行。然而要沾上纸质纤维的话,需要用很大的力道压下去。这样做的话,纸张上就会留下被撕裂的痕迹。向坂小姐拍摄的入口照片上,除了足迹以外,没看到有被什么东西按压的痕迹。关于实验的精度,袴田妹可以做出保证吧。”
里染把手指向柚乃。柚乃“是这样没错”回答道。
她终于明白昨天早上那个拖把实验代表的意义。
可是里染明明将香织称作‘向坂小姐’,这种时候依然还是叫柚乃为“袴田妹”吗。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津老实地撤回了异议。这时候仙堂又发话了。
“喂……呃,什么来着……没错,认真想想就知道拖把和水桶是被带入现场吧。”
“可是,实际上你是提出异议了喔。”
“话是这么说,可是……”
“刚才说过了吧,我是边立证边说明的。……那么,这个问题已经清楚了吧。”
里染绕过了警部,回到白板前方,脸上略带微笑。
“拖把和水桶。这两样东西是最重要的。”
2 血与水与另外的某样东西
拖把和水桶。里染最初就指出这两样物品——特别是拖把,是掌握着关键的线索。实际上昨天在车内也是基于这两样物品推定出嫌疑人的,而且还有并未言及的核心部分。
话虽如此,结果却因为医务室事变而白费了功夫……或者说,还有起死回生的余地吗。
柚乃咽了口唾沫等待里染说下去。背后的水母们在无重力的世界里漂浮着。
他开口说道。
“拖把和水桶为何会被带入杀人现场呢?水桶是为了打水,以及将卫生纸藏在里面。拖把是为了扮装成清扫员……这点我在刑警先生们面前推理过了。现在先不管行凶前的事情好了。从行凶结束之后开始。”
他蹲下身,双手分别拿着水桶和拖把。
“犯人将拖把和水桶带离悬挂天桥之后,曾经在墙边的水道清洗沾着血液的拖把,让水流入排水口,然后将拖把和水桶放回清扫用品柜。之后再折返,将橡胶长靴放回架子,橡胶手套扔进备用水槽,大概为了隐藏卫生纸而从这边的<B>出口离开的。怎么样,刑警先生?”
他指着管理区域通往厕所方向的门扉,再次向仙堂询问。他也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可是,那个水道已经坏掉,流不出水来了吧。那怎么清洗拖把呢?”
“用水桶的水吧。”
“没错大哥,就是水桶。犯人就是往水桶里装水之后再布置诡计,然后再带到外面去的。留在足迹左侧的水滴就能证实这件事。”
里染蹲着身子,从水桶中拿出一个五百毫升容量的宝特瓶。
他并没扭开瓶盖喝水,而是往空水桶中倒下半瓶水。然后他将水桶提了起来。经过几秒后,从桶底流出的水滴掉落在通道的地毯上。
“正如所见,清扫用品柜里的水桶底部有裂缝。装水之后虽不至于会全部流掉,却会一滴一滴地逐渐流出。这点对于深元先生,在管理区域工作的人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饲养员们相互看着彼此点头。吾妻也从旁,
“说起来,水滴也是和鲨鱼水槽内的水成分一致,而且也检验出血液啊。”
如此补充说道。
“说的没错。于是就能断定那些水滴是从水桶里漏出,因此也就得知水桶中是装着水的。
那么,回到前题吧。犯人用水桶的水清洗了拖把。这点可以从排水口残留血丝和纸质纤维,被检验出与鲨鱼水槽的水质成分相同,在流理台清洗之后为了甩干拖把而飞溅出的水沫,水桶内侧检验出血液反应而得到证实。
不过——这样的话就有个奇妙的事实。”
“奇妙的事实?”
绫濑反问道。里染没有回答她,把手上的水桶放了下来。接着拿起了拖把,将毛线的部分浸入水桶中。
“用水桶清洗拖把的时候是这样做的吧?”
他在询问理所当然事。
“通常来说,任谁都会这样做。也有倾倒水桶,往拖把上淋水的方法,可这样的话水桶内侧就不会沾上血液,所以是不可能的。那么犯人肯定是像这样清洗拖把的。”
随着这番话,他将拖把在水桶中咔哒咔哒地晃动起来。警部“明显是这样吧”再次脸带不满。
“说得也是,的确很明显。那么再对这个明显的事实思考一下吧。犯人将拖把的血浸入水桶中清洗——是在哪个地方进行的呢?”
“哪个地方?”
柚乃身后的哥哥翻动笔记本,
“哪个地方,不就是在水道……等下,水滴中掺杂着血液……”
“真不愧是大哥。这里再次回顾关于水滴的事实吧。水桶漏出的水滴,沿着足迹一直滴落到水道那边,所有水滴都检验出与鲨鱼水槽的水成分相同,而且在途中就混杂了少量的血液。听清楚了吗,我说的是从途中才有的。从水滴中检验出血液也就表示,原本水桶中的水就已经混有稀释的血液了。而是还不是从最初离开悬挂天桥的时候,而是在中途——这里,足迹突然弯曲的地方,从这个中间点开始才有的。”
里染拔掉麦克笔的笔盖,在平面图的管理区域上画上足迹,在水道与悬挂天桥的中间位置加上红色的印记。
“也就是说,拖把是在这个地点被浸入水桶中的啊。”
仙堂交叉手臂说道。里染肯首同意之后,
“不过——在这里再加上一个记号的话,就会产生奇妙的事实。”
“你说什么?”
他在平面图上的水道旁边画上一个红色的细小长方形。
“……啊!”
这时候仙堂皱起的眉头放缓下来。相对地则是目瞪口呆地张开嘴巴。
“听好了各位,水道旁边就是留下了像这样的四角形血迹。毫无例外,上面也有沾着纸质纤维。这毫无疑问正是拖把放在地板上的痕迹。在沾着血液的证物中,并没有其他东西能够弄出这样的痕迹。”
里染将拖把从水桶中拿起,用毛线的部分压在地板上。虽然不是血而是水,不过确实留下四角形的痕迹。
“可是,正如刚才所证明的,拖把是在距离水道很远的地方被浸入水桶中的。就是在这个中间点!当然,如果拖把在水桶里浸泡到让水滴中也混有血液,那沾附在上面的血液就几乎被冲掉了。没错,从用品柜找到拖把的时候,就应该会是那样的状态。而且,听好了,如果拖把上的血在远离水道的地方就被冲掉的话,水道旁边就不可能留下那样的血迹!”
随着语气的增强,惊叹之情也在职员们之中蔓延。和泉探出身子,穂波的脸上也血气尽失。
“这是很明显的矛盾呀。到底是怎么回事?水道旁边的血迹肯定是拖把留下的。也就是说,犯人在来到水道旁边的时候,拖把上应该还沾着血液。那么,水滴中的血又是怎么回事呢?犯人究竟在这个中间点清洗了什么带血的东西呢?”
说到这里,里染稍息片刻。他拿起宝特瓶,喝了口水。
厅堂再次被寂静包围。没任何人开口说话。
所有人都沉默着,专注地聆听侦探的讲义。
喉咙颤动了两三下,将宝特瓶放到地板上,他又开始说起来。
“……当初我在管理区域内仔细观察的时候,看到拖把的血迹而觉得有点奇怪。用水桶清洗拖把,将水倒掉。在这种常识性的行为中,是否含有将清洗前的拖把放在流理台旁边的理由呢?放在流理台,或者将水桶放在地板上,将拖把插进去。明明这样就能完事了,为何之前却要将拖把放在地板上呢?我猜想犯人还带着除了拖把之外的东西,而那东西需要双手来清洗吧。虽然不过是假设,不过从大哥手上借来的笔记本上写着中途的水滴检验出了血液。于是我就搞明白了。”
柚乃想起来了。两天前为了揭露不在场证明诡计而在现场到处走动的里染。他观察过水道,检阅笔记本内容之后,“水滴。水。血。血迹”以清晰的语调说了这些话。
“犯人除了拖把之外还带着其他沾血的东西,水桶就是用来清洗那样东西。待会再清洗拖把也许就能将那些血掩饰起来。噢,理由现在就先放置不管吧。先来思考下那个‘拖把之外的东西’是什么。管理区域的一楼和二楼都没发现其他会出现鲁米诺反应的物品。换句话说,就是没有清洗过血液痕迹的东西。如果没有留在现场的话,那就肯定是被犯人带走的。
那为何要带走呢?对于犯人来说那当然是很重要的东西,放置不管就会被怀疑,或者是弄丢就会被怀疑。对犯人来说必不可少,甚至带入杀人现场,而且还沾上大量血液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里染环视各个职员,拉起制服的衣领,说道。
“我认为是衣服。”
原来如此,衣服确实能满足刚才列举的所有条件。也能明白沾上大量血液的原因,所以要是扔下来逃跑的话马上就会被锁定身份。更重要的是,逃出来之后赤裸身体会被别人怀疑。
这么想着,柚乃终于明白两天前里染会那么执着的理由了。黄色的衬衣。更衣室。职员们的样子——
“假设是犯人的衣服袖口沾上血吧。当犯人离开悬挂天桥之后才发觉这件事,于是慌张地将水桶放在地板上,用水清洗沾上血液的部分。也可能是整件脱下来放入水桶里清洗。清洗的时候拖把并没放在地板上这点有些不自然,但只要假装成像是在水道清洗拖把,要避免在可疑的地方留下痕迹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既然沾过水的话,衣服当然就会弄湿吧?雨宫先生掉落水槽之后,集中在悬挂天桥上的各位,谁的衣服上都没有沾湿的痕迹。也没有谁的头发是湿的。对吧,新闻部?”
再次被这么问道,红色眼镜的少女,混血儿脸的副部长,正太般的少年都点了点头。
“在各位之中,谁有办法可以掩饰湿透的衣服呢?所有人都没穿外套,要掩饰沾湿的衣服是很困难的吧。既然这样,犯人就是从现场逃跑之后,在某处换过了衣服。各位事务员穿的衬衣种类各有不同,B栋里面也没有能够替换的衬衣。……可是,如果是饲养员的话。如果是穿着印有标志的黄色衬衣的饲养员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没错,如果是饲养员的话就能够换衣服。被提问过的西之洲馆长也“啊,这样就……”出声说道。
“如果是饲养员,只要换上放在更衣室的备用衬衣,那就姑且可以掩饰过去。”
“那、那么,就是说在更衣室里的人会很可疑吗?”
脸色铁青的芝浦问道。
“不,确实是有这种可能性,但并非绝对。被走廊上的水原·滝野小姐监视着的女性们姑且不论,男子更衣室的话,在您离开之后谁都有机会潜入进去。可是芝浦先生,您在十点过后就离开那里了吧。”
“确、确实如此……哎呀,得救了。”
老人像是感到安心似地按抚肩膀。虽然他的嫌疑还没被清洗就是了。
“无论如何,我认为应该要调查更衣室。于是就拜托了刑警先生,分别调查男子和女主两个更衣室。”
“要说的话,其实是被逼着去调查的。”
“结果是两边都没有收获。到处都没发现清洗过血液的痕迹。”
“别无视我啊……”
仙堂叹了口气,因其他的原因而垂下肩膀。
“也就是说,犯人并不是在更衣室更换衣服。要说其他有衬衣的地方,那就是一楼的仓库了,不过摄像机可以证明没有人曾经进入过那里。所以饲养员也被排除嫌疑了。”
“诶……那么,所有人都被排除嫌疑啰?”
仓町感到不解。
“没错。但只有一个人除外。”
“……只有一个人?”
职员间发出了吵杂声。
“能换掉濡湿衣服的人。即是有衣服可换的人。事务员怎样呢?刚才说过事务员没有可以替换的衣服了。既然这样,拥有个人房间,里面有大量私人物品的人又如何?在里面不就能够更换衣服了吗?”
“个人房间……馆长和绫濑小姐?不过那个房间里可没有……”
水原说道,里染“不是这样”回答道。
“馆长室里没有衣服,我已经听新闻部说过了。那么其他有可能放着私人物品的房间就只有一个——绿川医师的医务室。”
这个名字被说出来的瞬间,场面出现剧烈动荡。
所有人先前目不转睛的视线都投向英俊的医师——而且这股波动马上就转变成困惑。
里染再次拍了下手,没错,说道。
“各位职员应该都知道吧。医务室里别说是衬衣了,连私人物品都没有。我的推理是建立在犯人衣服沾血的基础上的,但只看那个房间一眼就发现充满破绽。”
“什、什么嘛……原来是错误的推理啊。”
“别这样嘛刑警先生,希望你说这是推翻了一种可能性。”
仙堂的期待落空了,不过柚乃却有种疑问得到冰释的感觉,兴奋起来。
那番医务室事变的“错误推理”原来是沿着这个想法而来的。以犯人有可能替换衣服的假设,还有犯人在事务员中这个从拖把得到的指针,然后再根据更衣室的调查结果,他才抵达绿川这个目的地。
可是——
“可是,结果是搞错了。因而更换衣服这个可能性被完全消除,犯人衣服沾血这个基础也分崩离析。……那么,那个沾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再次强调主题。
“我在医务室里再次思考是否有除拖把以外,其他有被清洗血迹的物品。水桶虽然被检验出血液反应,不过当然不可能用水桶来洗水桶。橡胶长靴怎么样?不对,橡胶长靴只有靴底有血液反应,而且靴底还沾着血液,并没有被清洗。说起来,足迹也有延伸到水道的后方。那是为什么呢?
——于是我终于注意到。那是手套。”
这么说着的里染,从胸前口袋取出了手套。
“手套是漂浮在备用水槽中的。以左手的指尖为主,整体都出现鲁米诺反应。我想那肯定是以带血的状态被丢弃,以水槽里的水来冲洗……可是这样完全限定不出什么。就算以洗掉血液的状态丢入水槽内,结果也是同样的!
犯人清洗手套。犯人离开悬挂天桥后,在那个中间点放下水桶,将手套浸入水中洗掉血液。然后逃跑的时候再丢入备用水槽。这样来想的话,就合符逻辑了。另一样物品不是被带走,而是被当场丢弃的。可是若是这样,那就无法靠这个线索找出犯人。搜查又回到了原点。”
他再次停下话头,把手套戴上手,边一松一握地动着边行走起来。
的确是手套的话就合符逻辑。观众们的心情也被带回了原点。和泉把探出的身体沉了下去,仙堂“白费功夫吗……”捂住太阳穴。
但是他们得到松弛的紧张感,
“不过。”
却因里染这一句话,而再次紧绷起来。
“这是昨天下午的事情。我们在学校的泳池进行不在场证明诡计的实验。本来那个实验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不过那个时候,我看到了某个人物拿水桶的样子。”
是那个时候。八桥千鹤拿的水桶。态度突变的里染。
“我在那时候就发觉到。——人们通常拿水桶的时候,应该是用手握住提手的部分!”
他实际地用带着手套的左手提起了水桶。水滴再度从底部掉落。
“……这是理所当然的啊?”
大矶谨慎地说道。
“没错,这是理所当然的。我竟然连这点都没发现。真是个大傻瓜。”
“不,所以说,握住提手那又怎么了?”
仙堂最先焦急起来。
里染在各个职员面前推出水桶。
“犯人是这样子提着水桶的吧。用穿着手套的手——没错,应该是左手。毕竟水滴是掉落在足迹左侧的嘛。用左手握住提手,从悬挂天桥走过来。然后来到中间点,清洗手套上的血。怎样,刑警先生,不觉得奇怪吗?”
“……?”
“因为,水桶的提手却完全没沾过血液喔?”
——啊!
众人都发出了喊叫声。
“这样明显很奇怪。如果是以沾血的手套握着提手的话,提手上不可能会没沾上血液。可是,除了水桶的内侧和底面,到处都没检验出鲁米诺反应。是因为没带手套吗?不对,提手上检验不出嫌疑人们的指纹,反而还发现用橡胶手套紧握提手的痕迹。犯人毫无疑问是戴着手套来握提手的。这样的话,就是犯人将水桶带离悬挂天桥的时候,手套上并没有沾血,因此就不可能会在中间点清洗手套。”
里染收回拿着水桶的左手,伸出了右手。
“那么,沾血的会不会是另一边,右手那边呢?不对,无法这么认为。左手有强烈的鲁米诺反应,假设是右手沾上鲜血,那么就是左手提着水桶,这样犯人就只能用右手来拿拖把了。就像这样。”
里染用空着的右手握住拖把的黄色把柄。
“从水道右侧的拖把放置痕迹就能明显看出。而且,从把柄上完全检验不出血液反应。果然从悬挂天桥离开的时刻手套上是没有沾血的。”
“……我有异议。”
津再次举手。
他已经失去了当初的从容,以对等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年,脸上的表情相当认真。
“拿起水桶的方法并不只限于握住把手。也可以将提手挂在手臂上。”
甚至连用语都变了。
“犯人除了水桶和拖把,应该也带走了卫生纸吧?这样就能用空下来的手拿卷纸了,一只手拿拖把,另一只手拿卷纸,那么就能用左手臂挂着水桶了。就像这样。”
他站起身来到里染面前,拿走拖把和水桶,实际展示出持桶方法。右手拿拖把,左手拿着代替卷纸的宝特瓶,用手臂穿过水桶的提手。刑警们因为嫌疑人突然行动而摆出了架势,不过他没有再做什么,只是等待里染的反应。
“只要这样,水桶的提手就不会沾血了。提手上的橡胶手套痕迹,是因为洗掉血液之后改变了拿法吧。怎么样?”
“津先生,你也相当不赖耶。不过我早就想到这种可能性。而且已经将其否定了。”
“……为、为什么?”
“是因为水滴。用这种拿法,水桶的位置都会变高了吧?由于水桶是挂在弯曲的手臂上的,所以津先生提着的水桶在相当高的位置上。距离地面大约有一米吧。
“如果水是从这种高度掉落,落在地板上的水滴就会有将近三公分的直径。我实际确认过了。”
“啊!”
这次是柚乃和香织发出喊叫。两人相互对望。
泳池的实验结束后。里染将手指浸入千鹤拿着的水桶中,仔细地观察从腰部位置掉下来的水滴。在地面上溅散的水滴直径是三公分。
“然而,现场照片上的水滴大小都是一公分左右。那么水滴就肯定是从更接近地面的位置掉落的。换句话说,桶底就是处于那个位置。犯人并不是用手臂挂住提手,而是用手提着的。”
咚,水桶从津的手臂滑落。装在里面的少量水在地面上扩散。他是没想到连水滴的大小都能成为线索吧,将拖把和宝特瓶还给里染之后,他就茫然若失地回到座位。
里染扶起水桶,脱掉手套,“那么”像是重整阵势地说道。
“既然水桶的提手和拖把把柄都没有沾上血液,清洗手套血迹的可能性就完全消失了。沾上血液的既不是拖把,水桶,也不是长靴和手套。那到底是什么呢?悬挂天桥深处的菜刀?不可能。就算是拿到外面清洗,也不可能扔回那条狭窄通道的深处。而且还要包上毛巾,就连大联盟的投手都办不到。
那么,会不会是卫生纸?还是不可能。即便纸上沾上大量的血迹,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用水来清洗的。毕竟都已经湿透了嘛。如果是圆筒上沾血,待会去厕所的时候,把那部分抽出来就行了吧。……这样的话那到底是什么呢?
他不断地重复这个尚未解决的疑问。
“从现场找到的证物全部都不是。那么沾血的果然是犯人的所持物,肯定已经被犯人带走了。那个所持物到底是什么?明明已经带着拖把和水桶,甚至还带着卫生纸,这样子还能拿什么?难道放在水桶里?那是不可能的呀,毕竟离开的时候水桶中是装着水的。”
如果将那个沾血的东西放入水里的话,最初的水滴就会混有血液才对。
“那么,是放在口袋里?沾附的血液量甚至能让水滴混有血液,还能装得进口袋里的东西会是什么?笔记本?手机?钱包?不管哪个都应该无法沾上那么多的血液,就算是沾附上,清洗了的话应该也会留下痕迹。说来为何犯人要在中间点清洗所持物?如果最初就发现沾血,马上用水桶的水清洗就行了。既然在步行途中注意到,为何之前就没发觉呢?明明上面可是沾着大量血液的喔?太奇怪了。
要说奇怪的话,还有个更为根本性的问题。为何犯人要特意将所持物带入现场?难道不能事先放在外面吗?”
“…………”
疑问被不断地提出。越说越让人感到疑惑不解。观众们就只能沉默地听着。
里染再次喝了口矿泉水。接着,“先来归纳一下目前的条件吧”开口说道。
“这个犯人所带着的物品就是① 有着能沾上大量血液的面积 ② 甚至会带入杀人现场,犯人经常放在身上的东西 ③ 被水沾湿也不会有太显眼的痕迹 ④ 无需特意拿在手上,还有具备能装入口袋的柔软性 ⑤ 在离开现场好一段时间之前,都没发觉到上面沾着血迹的东西……就是这样了。”
“……真的会有那么方便的东西吗?”
水原向屈指数着的里染以交杂着苦笑的语气问道。
“不,那样的东西,在这个工作区内就只有一样。看好了。”
他以淡然的表情回答,再次把手插入制服胸前。
不只是和泉,现在所有人都探出身体,视线集中在他的手上。会出现什么呢。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回答呢。柚乃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出来的答案,是微不足道的,日常中常见的用品。可是不知为何却能让他们无比惊讶。
“啊……”
甚至就连一声不发的绿川都小声惊叫起来。
对生物以外的东西不感兴趣的他,如今的视线却紧盯着里染用双手展开的所持物——夹在饲养员腰间的毛巾。
3 十一分之四
“如果是毛巾,那就符合条理了。”
惊呼声消失之后,里染安静地说道。
“犯人习惯性地将毛巾夹在腰间来进行行凶。然后,不知是行凶的瞬间还是在布置诡计,当接近尸体的时候,那条毛巾上沾上了血迹。可是,恐怕毛巾的位置比起身体的旁边,更为是靠近背部的地方。犯人没有发觉到血迹,带着装了水的水桶和拖以及卫生纸离开了现场……发觉到血迹是在那个中间点。”
他用笔头指着先前画的红色圈。
“为何会在这里发觉到呢?请各位回想一下,这个地点的正面,刚好对着水道的旁边。而且水道的旁边放置着一个大镜子。逃亡中的犯人无意间看到这个镜子,于是发觉到毛巾的异常。”
啊啊,哥哥低吟出声。没错,水道的左侧确实有面镜子。
“大感不妙的犯人马上将水桶放在地上,从皮带中抽出毛巾,浸入水桶中。然后将水桶拿到水道的流理台上,将拖把和卫生纸放到旁边,用双手使劲地清洗起来。恐怕是以右手抓住毛巾的一边,用左手搓洗的吧。这时候手套就沾上了血液。将毛巾清洗完之后,血液应该就已经被冲掉了。
洗掉了血液,将毛巾拧干之后,接下来就要进行掩饰了。正好拖把上还沾着血迹。犯人将拖把沾上水,假装成像是清洗过的样子,之后再把水桶的水倒掉。……这些水本来应该是为了清洗手套内侧的指纹而打上来的吧。光是丢入备用水槽可无法保证能够完全冲掉指纹,毕竟坏掉的水龙头是无法出水的。可是由于毛巾的意外而让水桶的水混杂了血液,在桶内将翻起来的手套清洗的话,就会让自己的手沾上血液。
那么,洗掉了血液,倒掉了水之后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之后拿起水桶和拖把还有卫生纸——因为这时候水桶是空的,也许正如津先生所言的改变了水桶的携带方式——接着,首先将水桶等物放回用品柜。然后换回鞋子,将长靴放回架子上。由于用来清洗手套的水已经倒掉,无奈之下只好将翻过来的手套在走向出口的途中丢进备用水槽。接下来为了藏起卫生纸而从<B>门离开……”
最后他将笔头在管理区域的横测,靠近厕所的门扉上敲了两下。厅堂内除了敲击声之外,毫无其他声响。
毛巾。
观众们的思考全都被这条白布占据着。如果是毛巾的话,确实可以满足所有条件。特别是职员会经常携带,就算湿掉也不会太显眼,这点是决定性的。里染口中说出的犯人行动,全部都联系起来了。
可是,这就表示,
“那么,犯人就是会把毛巾夹在腰间的人?”
这个难以开口的猜测,不是职员而是出自仓町之口。
“说的没错。”
“会把毛巾夹在腰间工作的,就只有饲养员对吧?那,就是说……”
“噢,慢着慢着。先就这方面思考一下吧。”
里染边对自己的意见表示同意,同时慎重地继续推理下去。
“正如刚才仓町君所说的,既然带着毛巾那就不是事务员,而是饲养员那边的人。不过,真的是那样吗?难道没有事务员带着毛巾的可能性吗?
他将画着平面图和嫌疑人名字的白板拉上前方。
“假设事件当时,事务员中的某人带着毛巾,杀人之后沾上血液好了。不过,警察调查持有物的时候,没有任何事务员带着毛巾。这样的话,就可能是藏在了什么地方。
是否会有隐藏的机会呢?十点七分发生事件,所有人聚集在管理区域的时候,职员们都是两人组或是三人组的状态。而且由于新闻部的帮忙,他们后来都一直被关在会议室里。
“说是新闻部,其实只有小仓在尽力啦。”
香织小声订正道。
“这么说来,事务员隐藏毛巾的机会,就只有可以单独行动的十点七分之前。毛巾会藏在哪里呢?就来逐一验证吧。
首先就是管理区域吧。事务员本来就没必要携带毛巾,就算当场丢弃也不会受到怀疑。而且架子上还有好几条毛巾。只要混入进去,就能简单处理掉。——可是有从管理区域的毛巾上检验出血液反应吗?大哥,有没有呢?”
“除了拖把和水桶,没有其他出现血液反应的东西。包括一楼和二楼。”
翻动起笔记本的哥哥以认真的表情回答道。
“唯一的例外,就只有包住菜刀的毛巾沾有雨宫的血液……”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犯人是借用了雨宫的毛巾吗?”
“不,这是不可能的”仙堂说。
“刚才你也说过了,雨宫的毛巾是以包住菜刀的状态,被丢弃在悬挂天桥最深处。从外面是不可能扔到那里的。也没有使用过起重机的纪录。”
“那么,管理区域内就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了。”
占据B栋中央一楼和二楼的空间被各自画上小小的叉号。
“那么厕所怎样?犯人行凶后前往厕所。有可能会将毛巾藏在里面。不过……”
“厕所里可没有毛巾是吧?”
“袴田妹,说的没错。我连垃圾桶里面都找过了,男厕和女厕里面都没有毛巾。就算冲进马桶也会被毛巾堵住吧。驳回。”
里染若无其事地坦白自己翻找过女厕的垃圾桶,幸好没人对此有所反应。不管怎样,并非厕所。
“既然这样,究竟是哪里?这时候立功的是刑警们的仔细搜查。刑警先生,您在今早这么说过对吧?‘事务方的房间都是简易的构造,没有任何饲养员会使用的东西’”
“……啊啊!”
仙堂再次发出代替回答的惊叫声。柚乃也不由得仰头望着厅堂的青色天花板。
——原来是这样。不只是确定船见的证言。前天实验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毛巾的事情,由于确认了事务室里是没有的,他对于仙堂的报告喜上眉梢。
“确实B栋里面除了饲养员之外,其他人使用的房间都是简易的构造。资料室,会议室,馆长室,事务室,展示作业室……还有医务室。资料室和医务室里面只有文件。会议室和作业室里面都是桌子和椅子,顶多还有复印机。馆长室里也只有接待沙发和办公桌以及书架。唯一东西较多的就是事务室吧,不过那天的事务室‘没有任何可以擦拭的东西’。是这样吧,船见先生?”
“啊,是的……”
船见点头回答道。
“从新闻部的照片上也明显看出事务室没有毛巾。正如警察的调查,事务员的房间内一条毛巾都没有。”
随着这番话,刚才列举出来的所有房间都被打上叉。
“那么,一楼的机械室和仓库,运货口,地下过滤水槽又怎样呢?杀人后事务员有办法将毛巾藏在那里吗?”
“没可能”吾妻立刻说道。
“这四个地方都被摄像机监视着。没有拍到前往地下和进入房间的人。”
“说得也是。好了,逐渐缩小范围吧。”
一楼西侧的走廊,运货口也被打上叉。
剩下来的是二楼的男子更衣室和女子更衣室,饲养员室,一楼的调饵室。
“最后剩下来的,就只有饲养员会经常使用的房间了。事务员若有隐藏毛巾,就只能潜入这四个房间中的一个。……可是,那天事件发生的时间段,这四个房间是什么状况呢?
滝野小姐从九点五十分起就在女子更衣室,她在雨宫先生进入管理区域稍前,曾经进入楼梯前方拐角的房间已经得到确认了。是这样吧,滝野小姐?”
“啊,是的……”
作出回答的滝野,样子还是相当疲劳。
“你独自一人寻找犬笛,即将十点就离开房间,然后被展示室前方的水原小姐叫住,在走廊上和她谈话。在这期间没有人进入更衣室。是这样吗?”
“是、是的。”
“这么说的话,除了滝野小姐,其他人要进入更衣室,在物理上是不可能的。”
二楼左侧的女子更衣室也被叉掉了。
“接下来就看看一楼的调饵室怎样吧。大矶先生一直都在里面是吧。十点三分之后还要加上芝浦先生。也就是说,这里也无法潜入。”
调饵室也被排除。
“那么,只剩下二楼的两个房间了。男子更衣室和饲养员室。更衣室有芝浦先生,饲养员室有和泉女士对吧。不过两位都在十点三分左右离开房间。”
“既然十点三分过后房间里没人,那就可以潜入进去了。”
仙堂碎碎念地说着,里染的回答则是“果真是这样吗?”
“刑警先生,我现在是以事务员潜入作为前提来探讨的喔?事务员能够进入那两个房间吗?”
“……你想说更衣室被锁着是吗?但是,饲养员室的话谁都……”
“我不是这个意思。来确认更为简单的事实吧。芝浦先生和和泉女士,您们离开房间的时候,有在走廊上碰过面吧?”
肥胖的中年领班和瘦弱的老年饲养员相互对望着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和泉女士马上就进入隔壁的事务室。这时候船见先生,津先生,绫濑小姐都已经在里面。据津先生所言,时间大约是十点三分。是这样吧?”
“诶,嗯。”
“我曾经看过时间,肯定没错的。”
和泉再次点头,津以高傲的态度说道。
“真不愧是津先生。……那么,芝浦先生在下楼途中遇到了仁科小姐。然后前往调饵室,在轮班表上写上时间。轮班表的时间是十点三分,芝浦先生和仁科小姐被摄像机拍到的时间也是十点三分。是这样没错吧?”
这次芝浦和穂波,还有大矶以及调查防盗摄像机的吾妻都点头同意。
“从中能够明白到的事情有两个。第一个,和泉女士和芝浦先生离开房间,在走廊碰面的时间,大约是十点三分。即使有若干误差也不会是十点二分之前吧。还有另一个,在那个时刻,船见先生,津先生,绫濑先生都在事务室。”
“……确实是这样没错,不过那又怎么了?”
哥哥也和上司一样感到不解。
“既然这样——事务员要进入男子更衣室或是饲养员室就是不可能的。”
“为、为什么……啊,原来如此!”
哥哥发现了些什么,用手指着笔记本上的一页,身体僵住了。
“没错大哥。听好了各位,思考一下事务员的不在场证明吧。首先是绿川先生,他从十点前就和代田桥先生在医务室谈话,没办法在十点三分过后去隐藏毛巾。接下来是水原小姐。正如她刚才说过的,即将十点前就和滝野小姐在一起,还是无法隐藏毛巾。最后是船见先生津先生绫濑小姐。和泉女士离开房间的时候,便等同于在芝浦先生离开房间的时刻,他们三人都在事务室。他们也是不可能独自去隐藏毛巾。因此,无法将毛巾藏在男子更衣室和饲养员室。”
叉号又画上了两个,终于全部房间都被排除。
“好了,于是会怎样。趁着事件的混乱,将毛巾藏在B栋外面吗?窗外什么东西都没发现,而且也没有职员在混乱的时候离开工作区。总之,事务员是绝对无法隐藏毛巾的。
即是说,事务中没有任何人带着毛巾!既然不是事务员,按道理来说,就只剩下饲养员了。”
他停下话头,再次将红笔伸向白板。这次不是平面图,而是对着嫌疑人的名字。于是,十一个人中的五个被横线划掉了。
——绫濑唯子。船见隆弘。津藤次郎。水原历。绿川光彦。
剩下六个嫌疑人。
如果是用水桶清洗了拖把上的血,就会让水滴和水道旁的血迹产生矛盾。除了拖把之外,犯人应该还带着其他沾血的物品。
不是衣服。也不是找到的证物。那究竟是什么。那个犯人相当自然地带入现场,而且湿掉也不会显眼的某样东西是什么呢。——即是毛巾。
事务员带着毛巾连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既然这样,会带着毛巾的人物,也即是能够清洗沾血毛巾的人物,这个犯人肯定在饲养员之中。
举出证据,驳回反论,这番推理在获得观众们接受的同时,也在渐渐而且确实地往前迈进。然后到了现在,思索终于结下了果实。
如杂技般的逻辑推演带来了某种冲击。被排除嫌疑的人感到安心,仍留有嫌疑的人感到不安。在包围观众们的奇妙气氛之中,里染再次喝着宝特瓶的水。他移开嘴巴,“哎呀,真是漫长呢”悠然地说道。
“不过这下子终于将嫌疑人数量减少将近一半了。问题是接下来……”
“那、那个、打扰一下好吗?”
小小的手举了起来。是仁科穂波。也许是因为紧张,她的声音有些尖锐。
“我、我与其说是饲养员,其实只是打工的……即使这样,也还是嫌疑人吗?”
“啊啊,当然了。你也会把毛巾夹在腰间的吧?噢不,你的其实是杂巾,抹布之类的才对。不管怎样,既然腰间夹着毛巾之类的东西,你的嫌疑就依然很浓厚。”
“怎、怎么这样……”
“那么,接下来才是问题。”
不再理会真的快要哭出来的穂波,里染继续说下去。——虽然对她很过意不去,但确实接下来才是问题。嫌疑人还有六个人。
里染在泳池做实验的时候就说过“剩下四个人”,按现在的状况,是否能轻松地再减少两个呢?
“没错。嫌疑人还有六个。不过,其实还能轻松地再减两个。”
“…………”
柚乃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会读心吗。或者是偶然?
“正如刚才所证实的,犯人并不在事务员中。于是,船见先生的证言就发挥作用了。”
“啊……”
这次今天第几次的惊讶呢。
没错,船见先生已经被证实不是犯人。事件从昨天的走投无路,到现在已经有了巨大的改变。
“船见先生在即将十点的时候,曾不小心让咖啡洒到会议纪录上。由于事务室里没有东西可以擦拭,就在刚好十点的时候前往厕所,从男厕单间带走一卷卫生纸,用来擦拭。将圆芯扔掉后,津先生就马上回来了。”
“别、别说出来啊。”
“你又打翻了咖啡?真是的,老是这么粗心大意!”
船见发出悲痛的喊叫,和泉半是生气,半是玩笑地出言责备。看起来就像夫妻相声一样。
“绫濑小姐也曾看到他去厕所。应该足以相信吧。这样的话,听好了。再确认清楚,船见先生是前往男厕,从单间的纸架上取下用剩的卫生纸。时间是刚好十点。是这样吧?”
“啊,没错。我可以断言。”
“可是各位。我们调查厕所的时候,男厕的纸架上装着犯人使用过的卫生纸。这样代表了什么?就连小孩子都知道吧。来,袴田妹。”
“我是小孩子代表吗!”
还真是太被瞧不起了。身旁穿着儿童服的池“为什么不是我!”感到悔恨不已。
“呃,两个卷纸同样都放在纸架上,船见先生拿走的时候是普通的纸,后来找到的种类却不同……也就是说,啊,对了,犯人隐藏卫生纸是在船见先生进去厕所之后!”
“虽然思路不够周全,不过完全正确。”
“太好了!”
柚乃就像在乒乓球上取得分数的时候那样,抓住胸前的衣服宣示胜利。……难道就是这样的地方像个小孩子一样吗。
“正如袴田妹刚才所说的,犯人进入厕所隐藏卫生纸,明显是在船见先生离开厕所以后。要是先被替换了,他拿走的就会是沾有血迹,没有断缝的卫生纸。而且,船见先生进入厕所的时间是正好十点。”
“肯定没错的,我看过手表确认过的!”
船见展示出手腕上的黄色手表。
“因此犯人进入厕所是十点以后的事情。也就是说,从十点前开始就有不在场证明的饲养员可以排除。”
“从十点前开始就有不在场证明的是……滝野和代田桥!”
“没错,滝野小姐在即将十点的时候就和水原小姐谈话,代田桥先生也是同样,在十点前就和绿川医师一起呆在医务室。这两位也不可能是犯人。”
两条新的红线被画了上去。
——滝野智香,代田桥干夫
将笔帽套回笔尖上之后,里染高声宣言道。
“于是,嫌疑人还剩下四个。”
4 黄色拖把理论
白板上写着十一个人的名字。半数以上已经被划掉,还剩下四个人。
和泉崇子。芝浦德郎。大矶快。以及,仁科穂波。
“犯人必定在这四人之中。”
以如梦幻般飘舞的水母为背景,里染将现实摆了出来。
“这四个人身上都带着毛巾。和泉女士在十点三分前没有目击证言。能够行凶。芝浦也是同样。大叽先生虽然在一楼,可是只要利用东侧的楼梯或是管理区域的楼梯,就能不被摄像机拍到前往二楼。清扫走廊的仁科小姐也是从五十分到十点三分为止没被任何人目击到,也没被摄像机拍到。……四个人都有可能是犯人。”
四位当事人也无法提出任何反驳。
“不过”,里染看着四个人的名字继续说道。
“要从中得到其他的可能性,凭现时所有的线索已经做不到了。不过可不是走到尽头,只是没油而已。要将事件完全解决,嫌疑人就有点多了。要在四人里面找出真正的犯人,那就需要新的线索。除了水桶和拖把,不在场证明和卫生纸之外的其他线索——
我在今天终于找到了那个线索。就在滝野小姐进行海豚表演期间。”
海豚表演期间。当时里染突然站起了身,叫喊了一声。
他是发现什么了吧。柚乃,刑警,职员们都在屏息等待接下来的话。
“听说在水族馆里工作的各位,都是按照精细的日程表来工作的吧?”
他像是闲话家常般说道。
“特别是这个水族馆规模不大,职员也很少。谁都是忙个不停的。噢,里面似乎有个经常翘班的人呢。”
“都说那不是翘班而是休息。”
津苦笑起来。
“不管怎样,为了方便这样的职员们,馆长配发了某样物品。……就是黄色表带的手表。”
除了穂波之外的职员们,都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手腕。所有人都戴着这样的手表。
“手表怎么了?”代田桥高姿态地说道。
“我是看着海豚表演的舞台时偶然想到的。通常来说,在进行激烈运动的时候会人们都会取下手表的。不过也有很多人会安然处之。而且还有会在乒乓球比赛上用手表计算时间来炫耀的家伙。”
“……那家伙还真够从容的啊。所以,这样又……”
“这样有怎么样?这很奇怪啊,因为船见先生说,配发的手表没有做过防水加工的。”
“……啊!”
新的惊叫浪涛向着职员们袭来。柚乃在受到冲击的脑海中,依稀地拉出表演期间的记忆。
当时在谈论忍切的话题,说起她在比赛中计算时间的事,然后里染就立刻站了起来。他边接连叫着等一下,边凝视着雨宫的照片。——照片上的雨宫乘着海豚,高举着戴着黄色手表的的左手。
“戴着没作防水加工的手表去泳池进行海豚表演?就算是从容不迫也有些异常。难道只有雨宫的手表做过防水加工吗?购买与配发品外观相同但实质不同的东西,又或是自己将配发品拿到钟表店去改造,这样的事很像他那种性格的人会做的。……不过,这样的话就会出现奇怪的事实。在鲨鱼胃中找到的手表,上面的时间停在掉落水槽时的十点七分。
如同在进行授课一样,里染环视各个观众的脸。
“既然做过防水加工,那就应该不会在掉落水槽的瞬间就坏掉。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戴的果然只是没做过防水加工的普通手表吗?还是说,由于被鲨鱼咬食的冲击让防水加工都挺不住吗?我感到在意,于是就再次去看他在即将死亡前被拍到的照片。就是这个。”
这次他的手伸进制服的右边口袋。拿出来的是香织拍摄,倚靠在饲养员墙壁上的雨宫照片。
手臂纤细但却紧绷的俊男。照片上的他交叉着如模特般的双脚,用右手摆弄着表带伸出的多余部分。
伸出的多余部分——
“这边的是实际戴在尸体左腕上的手表。”
里染伸出左手,用右手拉起制服的长袖。露出来的手腕上,戴着与柚乃今天在活动室看到过的,细心地将多余的表带切掉的手表。
“……竟然会这样。”
仙堂以沙哑的声音低喃道。
“好了各位。最后的线索就是这块手表。即将死亡前的他戴着的是露出多余表带的手表。可是戴着尸体手上的手表,已经配合手臂的粗度将多余的表带剪掉了。光是用看的就知道两个手表不同。也就是说,尸体的手表被替换了。防水加工的矛盾就证实了这点。犯人从尸体手上解下做过防水加工的手表,让尸体戴上没做过防水加工的。掉落水槽的瞬间时间会停下来就是这个原因吧。”
听着这番解说的柚乃再次探索模糊的记忆。里染听闻了忍切的事情后,就立刻摆弄起智能手机。香织拍摄的大量照片——应该也照到了即将死亡前的雨宫模样。
“那么,为何要替换手表?犯人是否有将尸体的手表替换的理由?我认为并不是犯人的手表坏掉。是的没错,就是那种老掉牙的发展。行凶的瞬间,雨宫的手表坏掉了。对于以不在场证明诡计不会被揭穿为前提来行动的犯人来说,尸体掉落的时间与停掉的手表之间产生的时间误差是相当可怕的事情吧。为了隐瞒这点而替换手表如何?
这样是可行的。不过,这完全只是没有证据的假设。那有没有什么证据呢?犯人与雨宫打斗,手表在那时候被弄坏,是否有能证实这个假设的证据呢?”
用智能手机确认照片,站起身来再去看进行海豚表演的雨宫照片,接着他好像就喊出了一句话。
“证据是有的——就是拖把。”
记忆和现实混合了起来。他再次用手握住黄色把柄的拖把。
“单是这根拖把,就让我明白了一切。昨天深元先生在事务室里这么抱怨过。‘拖把可是上个月才开始用的新品,却被警察收押掉了’。”
“啊,是的。我确实这么说过……”深元说。
“上个月开始使用的新品。不过,这就奇怪了。刑警先生们调查的时候,拖把根部的螺钉是快要脱落下来的。”
“啊啊!”
哥哥兴奋地翻起笔记本。
“确、确实是松脱的。这上面也有写着!快要脱落,摇摇欲坠……”
“既然是新品但根部却坏掉了。这就是说,这根拖把的根部最近曾经受到某种强烈的冲击。会对拖把根部造成强烈冲击的时候,会是什么时候呢?比如说……”
“殴打的时候。”
睁开眼睛,哥哥身旁的警部也这么说道。
“用拖把殴打人的时候。”
“没错。恐怕犯人在割脖子之前,曾经用拖把殴打雨宫先生。手表就是那时候被打坏的。这下子就能明白犯人带入拖把的真正目的了。就是为了将雨宫先生打晕。”
水桶也是同样。
水桶除了可以打水,还能把东西藏在里面。
拖把也不仅是用于清洁污迹,有时候也会变成犯罪的钝器。
“那么,这样就完全搞清楚犯人所作的行动了。”
里染张开双手,继续解说。
“首先犯人在九点五十分过后,悄悄从<A>门进入管理区域,在与水槽形成视线死角的架子处戴上橡胶手套。换上橡胶长靴,从清扫用品柜取出水桶和拖把,把菜刀和卫生纸藏在水桶里。接着悠然地朝着站在水槽前的雨宫接近。大概犯人是说在上个月的饲养记录发现了问题点,想要和他私下商讨吧。犯人以拜托他打扫之类的借口为由,设法让雨宫先生进入悬挂天桥。只要他进去了的话,往后就是简单,狭窄的单线道。要发动袭击是最适合不过了。犯人以让他重看日志之类的借口制造机会,双手拿着把柄用力挥下,往头部砸下去。”
他还实际地反向拿着拖把挥动,不过没什么气势就是了。
“第一击打偏了。是因为用左手挡住,还是慌忙避开的时候被掠到的呢。不管怎样,手表在那时候被弄坏了。犯人向惊讶得僵住的雨宫砸下了第二击——这次终于成功将他打晕了。
然而,打晕了对方固然是好,但坏掉的手表却让犯人相当苦恼。警察看到手表上停下的时间,很有可能会将其认定为行凶的时间。可是这样的话,就会与落下时间之间产生相当接近的时间误差。也许警察会从对犯人行动中感到的违和,而揭露出不在场证明的诡计。
幸好自己也有和这个手表相同的配发品,只是指针不动而已,外观看上去没有损伤——警察在检查所持物的时候,大概不会发觉到异状——犯人迅速地下定决意,将手表替换过来。”
犯人大概没发觉两个表有些许差异吧。通常也不会想到表带的长度会让犯罪被揭发。
“接下来就是纸和水了。犯人将雨宫带来的文件撒在地板上,从开口部用水桶打水,让悬挂天桥被水浸没。没错,既然知道雨宫晕迷的事实,这个工序就是在杀害雨宫之前进行的。说来要是杀人后做的话就很奇怪了。因为鲨鱼有可能会嗅出从脖子流出的血腥味,这样用水桶从水槽打水就太危险了。
撒水结束。最后再打上一桶用以清洗手套的水,接着就是杀人了。犯人用菜刀用力在脖子上划下去。毕竟是晕迷的状态,所以很简单就能办到。大概还将尸体推倒在地板上,让从脖子流出的血更容易混入水中。血海这样就完成了。菜刀已经用完,于是就被包上雨宫的毛巾,放置在深处的位置。这时候顺带拿起了撒水的时候放到后头避难的卫生纸。
好了,最后是不在场证明诡计。犯人在开口部卷上长约一米的卫生纸,钉上图钉,让尸体倚靠上去。掉落时间是约莫八分钟后。犯人左手提水桶,右手拿拖把和卫生纸。噢,也不能忘了将拖把按压在血海中,让殴打雨宫时染上的血液不那么显眼呢。……那么,犯人就拿着行李从容地离开。这时候入口附近的完好纸张上就被印上了足迹。开口部附近的纸张也被弄污,当然了,毕竟之前那里倒着晕迷的雨宫先生嘛。”
他以轻松的口吻如流水般解说犯人的行动。
“离开悬挂天桥后的事刚才就解说过了。犯人在中间点发现自己毛巾的血迹,于是惊慌地清洗,用拖把的血迹隐瞒这件事。通过隐瞒其他的血迹达到隐瞒真正要隐瞒之血迹的目的真是有意思呀。犯人处理掉证物,从<B>门离去。没有当场留下毛巾,当然就是为了避免成为暗示凶手是饲养员的线索。顺带说下,足迹就是为了避免暴露身高,才故意弄成那么凌乱的。可谓是相当谨慎的犯人。
犯人进入厕所和船见先生回到走廊大体时间差不多吧。说不定还从门缝上看到他回去的背影呢。犯人往走廊视线死角的男厕窥视,发现单间的纸架是空的。这下刚好,犯人就将自己的卫生纸装了进去。这时候还慎之又慎地将沾着自己指纹的外侧纸张在马桶中冲掉。
……这样犯罪就全部结束了。往后就只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就行。
因为没必要在现场擦拭指纹,整个行程十分钟左右就能完成吧。犯人紧随着雨宫先生进入管理区域,九点五十五分进行杀人,五十九分离开现场,十点一分进入厕所,大概差不多这样吧。”
怎么杀人,采取怎样的行动,是怎么逃跑的。
正如最初的宣言,所有的事情都被暴露在白日之下。里染停住话头,再次喝起水来。宝特瓶内的水被一口喝个精光。
观众们还在惊讶中,“那么”他又发出重振起来的声音。
“虽然说了那么多,但不过是多余的。真正的问题在这里。”
他用指关节敲着依然留下来的嫌疑人名字。
“手表被替换过是已经清楚的事实。那从这件事中可以明白什么?一口气推进下去吧。
首先第一点,用于替换的手表,即是戴在尸体上的手表,是犯人自身所持的物品。就算从某处拿出配发的新品,表带会被切短就太奇怪了。换句话说,犯人就是被配发了手表的人物。
然后第二点,那块被切短表带的手表,和雨宫先生的手腕相当吻合。既然这样,那块手表的真正物主,与我以及雨宫先生同样都手腕纤细的人物。要是手腕粗大的话,那就戴不上那块手表了。”
被分配过手表的人物,而且,手腕纤细的人物。
“首先,打工的仁科穂波就能以第一个条件排除。她手腕上戴着的是米老鼠手表。身为打工者的她不会被配发电波手表。既然没有带着配发品,那就不可能替换。”
“啊,说起来……”香织出声道。没错。新闻部成员和穂波在楼梯上的时候,她手腕上戴着的是孩子气的米老鼠手表。
仁科穂波的名字也被划去。还剩下三个人。
“那么轮到第二个条件。这么说对女性会很失礼,不过和泉女士的手腕非常粗。不可能戴得上这块手表吧。所以排除。”
有着肝玉母绰号的肥胖女性。在海豚表演期间用粗大的手掌热烈拍手的领班。
和泉崇子的名字也被划掉了。剩下两个人。
“最后,我用左手和大叽先生握过手。在那瞬间我就确信他的手腕是戴不上的。”
当时大叽右手拿着水桶,用没拿东西的左手和里染握手。里染的纤细手掌和比其大两圈的粗大手掌握在一起。
大叽快的名字也被横线划掉。里染将麦克笔放回衣袋。
已经没必要继续讲义了。将各个名字划去的十条横线,让唯一的真实浮出了水面。
“他是饲养员,会把毛巾夹在腰间。行凶后也能够用其他的毛巾替换。他的手腕纤细,不使用拖把殴打就无法和雨宫对抗。他在十点三分以后才有不在场证明,在这之前所做的事情不明。同时,他身在的房间距离管理区域相当接近。现场照片上的他一直像在遮掩手腕似地挽着双臂。被警察叫出来的他也是紧紧地握住左手腕。昨天从B栋仓库出来的他也许是刚刚拿走了新的手表。他的不在场证明竟然是去拿忘掉的笔记本这种极为不自然的理由。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是个有四十年工龄的老员工,对于漏水的位置和坏掉的水道,比这个水族馆里的任何人都要清楚。”
“够了。”
那个人物缓缓地摇着头。
“……这样好吗。还有其他证据。被检验出雨宫先生血液的毛巾……”
“从调饵室的深处找到了吧。最初刑警对你报告说‘有发现’被我听到了。……已经,不用再说了。”
像是对从各个方向投向自己的视线毫不在意一样,他只是一直以温和的目光凝视着里染。——也有可能是望着里染身后轻浮地漂游着的海洋生物吧。
“以滝野小姐为首,大家在恢复营业初日都很疲劳了。赶快结束,让他们去休息吧。
最后还留下名字的嫌疑人——芝浦德郎年老的眼角皱起了深深的皱纹,虚弱地笑了。
“暑假期间客人很多呢。……明天也会从早上就忙个不停吧。”
5 那是无法诉说的约定
广播里响起女性的声音,隔壁一号线的电车滑进月台。
因为是下行电车,这个时间下车的客人很少。柚乃不由得望着车门速度关闭,立刻发车离去的电车。由于这里接近工业地区,所以前方的线路上停着货运列车和制油厂的集装车。浮现在暗夜中的车辆似乎会煽动人们的不安,她马上将视线移回二号线那边。
太阳早就已经西下,现在是夜晚八点。
到达横滨,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就要将近九点了吧。难得的宝贵连休就要结束了。这样不太像是度过暑期的方式。
“不过,一件事情得到解决了。”
香织突然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发生事件的时候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天马能来真是太好了。”
“最初是不肯去的就是了……”
柚乃的脑海中浮现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侦探样子,苦笑起来。
JR根岸站的月台。只有柚乃和香织在这里。仓町和池“太感动了!”说着像是某处的总理所会说的话先一步回去了。柚乃和香织本打算等上里染,但却被他“我有事要办你们先回去吧”这样赶了回去。
“是什么呢,里染同学所谓的事情。”
“谁知道。也许是用得到的十万元到横滨的アニメイト大买特买吧?”
“……不,丢下走夜道回去两个女孩子,怎么可能为了做这种事……”
也许还真有可能。
“总觉得可以解决事情真是奇迹……”
“为什么?”
“他在搜查中老在说已经束手无策什么的,基本上就是个废材男。”
“是吗?”
“就是呀。做完实验后又不收拾,白天都在睡觉,在警车里偷懒……啊,对了,他还用摄像头拍我的脚喔!”
“诶,不会吧,天马会这样?难以置信!”
“是真的!再怎么说是为了争取时间,这种事……”
“天马竟然会对三次元的女性有兴趣!”
“我不是指这个!”
忍不住叫出声来,身旁的上班族们纷纷转过头。柚乃满脸通红,移开视线。
“不过,我是相信的。”
“……相信什么?相信里染同学是有一般性欲的?”
“不对,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指解决事件。”
——我相信天马。
那么说来,在体育馆事件的时候她也说过这样的话。即便推理一度出错,天马的话就没问题,她还是以毅然的态度这么回答。
“毕竟有着十多年的来往嘛。”
“十多年……”
身为青梅竹马,与妹妹的关系也很要好,还知道房间的秘密。——她应该对更深入的秘密也知道得很清楚。
就算无法向本人打听,如果是问她的话。
“那个,香织学姐。”
柚乃紧握着手,向戴红色眼镜的少女提问道。
“里染同学……听说里染同学被父亲断绝了亲子关系,那是……”
话还没说完,双肩就被对方用力抓住。力道很大。衣服下的肌肤感到一阵钝痛。
与香织视线相交。
平常的快乐笑容从她脸上消失。在镜片深处,如同被逼到绝路般的瞳孔颤抖着。与说出自己相信里染这句话时同样,也许还比那时候更要认真的眼神。
“柚、柚乃,这事你是听谁说的?谁?”
“诶,就是,镜、镜华妹妹……”
如演奏钢琴般的电子音在二号线上响起。
“镜华妹妹……这样啊,我只认识那个孩子的表面……”
广播传出男性的声音。电车,即将,到达,二号线。
“柚乃,这些话你没对天马说过吧?没说过对吧?”
“是、是的。”
请退到,黄色线,的内侧。
“绝对不能说喔。不可以在他面前说。也不能对其他人说。好吗?”
“好……”
只能点头。
“……谢谢。”
香织终于将手从柚乃的肩膀拿开。柚乃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声。也没想到说些什么。香织也把视线落在胸前的相机上,沉默下来。
柚乃发现自己的心跳加速。
拉开的只是一步的距离,却感觉有如无法触及般遥远。心悸完全无法止息,伴随着最后的“谢谢”这句相当突兀的话,让她心中卷起了漩涡。
——自己触犯了禁忌。
不可以有探索他内心的想法。
有如要将沉默和困惑撕裂一样,电车的轰鸣声逐渐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