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话 单行道

你就这么走着、走着。

走在雨中的感觉,仿佛小时候放学时来接你的父母,牵着你的手走着的样子。有种难以言喻的喜悦,这也许就是幸福吧。

或许,对你而言——雨,并没有那么讨厌。

可是现在不但没有父母陪在你的身边,甚至就连一个路过的行人也看不到。在这个毫无人烟的地方,置身于空无一物的黑暗,冒着无休无止的大雨,你孤单一人地走着。

在被雨水涨满的水塘里,即使那对吵架男女的身影已变得稀薄不堪,模糊得连轮廓都看不清,化成了无可名状的怪物,他们依然憎恨地彼此咒骂不休。

不过,雨点落在伞上的滴答声犹如在守护着你一般,让你听不见其他的声音。更何况他们的咒骂声在倾盆大雨的掩盖之下,根本传不到你的耳里。寂静无情地隔绝着外界的一切,将你包围起来。

你就在这寂静之中悠然自得地漫步着。

走了一会儿,你的眼前出现了楼梯似的东西。

那是个非常细长的入口,不自然地出现在地面上,向下延伸着不知通往何处的楼梯。大概你已经厌倦漫无目的地走个不停了,仿佛带着某种期待一般,径直走向了楼梯。

你合上伞,「咚咚」地往自己大腿上拍,抖落上面的水滴,接着宛若被楼梯吸进去似的走了下去。

你一边摇晃着被雨打湿的双麻花辫,一边慢慢踏着湿滑的楼梯向下走去。

因为太暗,你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前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你。

不久,依靠着微弱的光线,你终于走到了尽头。

在那里迎接你的,是郁郁苍苍的森林——茂盛得像是树海一般。

你明明是从地面之下的楼梯走过来的,可是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户外的景象。虽然这实在太过荒谬,但你却好像对此并不在意似的,露出好奇的表情四处眺望。

到处都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树木,你的视野几乎全被这些树木给阻挡住了。

这些树木相当怪异,没有任何生命气息。它们将你的身影团团包围、重重掩盖。在这无边无际的树海之中,你不知不觉放下了手上的伞,然后注意到身旁某个与周围环境非常不协调的东西。

一台自动贩卖机,非常别扭地伫立在这片茂盛得让人几近窒息的大自然之中。

你像飞蛾扑火似的走向那边。那是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全新自动贩卖机,里面放着罐装果汁、茶和咖啡等各种各样的饮料,每种饮料都很诱人。你将脸紧紧地贴着自动贩卖机往里看去,简直就像盯着橱窗里面很想买的竖笛而兴致勃勃的小孩子一样。

你掏出腰包摸索着零钱。

可是好像找不到的样子,你摇摇头轻声地嘟囔着什么。

能够解渴的美味饮料会不会是象征着与美好的人或事的邂逅呢。你没有选择的机会,也没能获得任何东西,就算望眼欲穿也求之不得,反正就算得到饮料也只不过是暂时的解渴罢了。

尽管你依依不舍地向自动贩卖机伸出手,最后还是放弃了,转而继续漫无目的地在树海中漫步。这片树海看起来虽然并不适合散步,但不可思议的是,脚下的地面仿佛铺上了草坪一般毫无阻碍。

走了一会儿,你看到了树木间的空隙,于是缩着身体钻了进去。

在那空隙里面有一条笔直的道路。

那是条用柏油铺成的道路,但或许是因为无人维护的缘故,到处都是坍塌裂开的缝隙,无数的杂草从裂缝中探出脸来。你踏上柏油路四处张望,路上没有来往的车辆,整条路死寂得简直像巨大生物的枯骨似的。

这条笔直的道路宛若将树海给切割开来一般无尽延伸着。即使它有尽头,也是在视线所不能及的远处,实在难以判断它究竟会通向何方。

但你却仿佛抱着「路就是用来走的东西」的想法一般向前走着。

道路任凭你的脚步声回响着。

这条路长得一时半会儿走不到尽头,似乎是给车辆行驶用的高速公路,要依靠自己的双脚走过去,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就算你不停地走啊走,走啊走,走啊走……走得越来越无聊,越来越累。即使如此,最后你也一定哪里也到不了,就这样被困在这条单行道上。

忽然你注意到了什么东西。

在这条延绵不绝的高速公路正中间,有个奇怪的东西站在那里。

因为它既不引人注目,也不带有任何企图,默默地存在于此,所以你刚刚完全没注意到它,差点就从旁边走了过去。

画在道路上断断续续的白线,如果一直盯着看的话会有催眠的效果,这就是开车的时候会打瞌睡的原因——你也是由于同样的缘故,在不停走路时逐渐走神,失去了自己的注意力。

可是当你注意到它的时候,就无法再对它视而不见了——那是不祥之物。

它是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存在,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它,都完全无法辨认出那是什么东西。然而在短暂的一瞬间,你看到了人形——好像是和你身高差不多,用雨衣裹着自己身体的某个人。你就仿佛是第一次遇见他人那样,高兴地走了过去,却突然被吓到似地愣在了那里。

那不是人,如果要说那是什么的话,看起来像是水母。

大小和人类差不多的水母……。

就好像是把滴着血的内脏胡乱拼接在一起,硬凑出人体的轮廓,令人厌恶的怪物似的;或者仿佛整个人体被内外翻转,身体里的血肉全部翻到了外面一样;抑或像是内脏把皮肤给撑裂开来,暴露在外面一样——那个水母的外表大概就是这种样子。

那个沾满了鲜血的东西露出了下垂的大肠、小肠,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内脏……简直就像是被解剖到一半的悲惨生物似的。

它对你毫无反应,就只是静静地伫立着。

你似乎在害怕着那个水母一样的东西,向着来时的道路逃去,一心只想远离它。

在奔逃的途中,你只回过头一次。

如果说它暗示着命运——你的未来就犹如单行道尽头一般的话,你绝对无法将那个被残忍杀害的尸体似的东西付诸笑谈。就在你回头之时,它也发出了声音,仅此一次。仿佛像是葬礼上供奉死者的铃铛发出的清脆声响,带着几分哀悼,带着几分怜悯。

你捂着耳朵拼命地逃离那不祥的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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