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章 空之誓约团

深不可测的地下迷宫——《伟大之门》。

虽然话是这么说,到第三层为止,五圣教会有做了一些建设工作。

墙上有着利用光石的照明装置,负责警备的骑士也会定期巡逻,虚兽也只有能简单击退的种类偶尔会出现。

在这些楼层,有些许探索经验的探索士能以饭后散步的心情来闲逛。

「为什、么?神姬、本…来——」

蒂娜上气不接下气地一直抱怨。她原本就是体力不足的人,不过这次路都没有坡度,所以跟登山比起来她还算有些余裕。

「应该是,有、人会……拿宝、物……来供奉——的一、方。」

「现在没有人会供奉你,你只能靠自己取得。」

悠树跟教会申请了蒂娜的临时探索士资格。

以拥有正式资格的人当保证人,并陪同进入迷宫做为条件,短期的探索士资格制度已经建立。因为遇到修缮作业或搬运货物之类,迷宫里临时需要人手的时候,得用正式的手续来取得探索士资格实在太花功夫跟时间了。

下到第三层的时候,悠树发出休息的指示,同时蒂娜就倚靠着石壁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这路应该要做得更好走些……」

「这附近还算挺好走的,你不是有在迷宫旁徨的经验,其他阶层应该更难走吧。」

「汝是说帮助完那个没礼貌的男性之后吗?老实说蒂娜不太记得了,因为蒂娜非常拼命,好像有徒步爬了几层……」

「总之,你需要培养更好的体力——你对迷宫的了解程度如何?」

嗯——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蒂娜回答。

「神遗物掉在里面。」

「只有这样吗?」

「神遗物里面有神力,那会成为蒂娜的力量。」

「都是些关于你自己的事情呢,你也没说错什么啦——掉在迷宫里面的东西并不是全都有神力,还有内含的神力也有多寡的区别。人类跟你不同,无法感觉到神力,不过可以从神遗物外表来推断内藏的神力含量。」

神遗物的监定所与交易所数量相当多。

教会和《誓约团》当然是最大型的,然而根据状况,民间的店监定起来也许会比较正确,也有可能会出比较高的价钱来买。所以就算是弱小商人,只要在监定上拿到一定评价,获得固定客群就能继续做生意。

「虚兽中有些有囤积神遗物的习性。一般来说,越强的家伙会越喜欢强大的神力,要夺取那些神遗物需要打倒该虚兽。」

也就是说,除了安全性的理由外,若是想要发大财,那么跟强力的同伴组队就是有效的战略。因此拥有高阶探索士资格的人可说是抢手货。

「喔,主人会单独潜入,是因为没人想跟第九级资格的人组队啊。」

「……你还真是口无遮拦,虽然你说的是事实没错。」

只有低阶的资格,又是训练学校内宛如不存在的吊车尾学生,根本不会有人想来劝诱。

但也还是有阿鲁佛德这种怪人。

「我不在乎,因为原本我就是一匹狼,我的方针就是避开跟虚兽战斗——对了,神姬不是不能伤害他人?对方是虚兽也一样吗?」

「嗯,我们身上有很强的心理限制,展开防御障壁,用奇迹之力停止对方的动作,或是把对方丢到别的空间去这些是能做到——」

「那得吃神遗物吧,本来想要看看能不能活用你的能力,看来探索方面还是派不上用场。」

「就说了,神姬是站在受探索士供奉的立场——这么说来,基本上实力高强的探索士能得到比较好的神遗物对吧?那么昨天那位叫做修德奉的人很强吗?」

「啊,你说那把长枪啊。」

「嗯,那把长枪有着非常强大的神力,应该光一把就足以召唤剑使徒……」

「那是龙牙神器,你知道是什么吗?」

「知识面的话知道。」

有一种神遗物叫做龙牙石。

外表的形状,内藏巨大的神力,世界上只有十二颗,由叫做「虚龙」的超强虚兽来守护——以上都只有在传说中为人知晓,尝然,要如何得手也是不明。

龙牙神器只有将这个宝石藉由神姬的力量来加工才能制作出来,几乎都是传说等级的稀少神遗物武具。

特征是超乎想像的锐利、轻盈、坚固,平常没有实体,据说能呼应拥有者的意志自由自在地出现。

最值得一提的性能是能够劈开《圣盾》。

神姬和剑使徒,以及一部分高位的虚兽身边包覆着称为《圣盾》的隐形防护墙,就如同文字所述,是绝对的盾牌,不是内藏相当多神力的神遗物就无法突破,要给予这之中强度最坚固的神姬《圣盾》伤害,传说只有龙牙神器办得到。

五位剑使徒通常都带着这个龙牙神器,要是有多出来,会由神姬授予给高阶的探索士。对探索士而言,能够拿到这种武器,就证明了他的能力高强与神姬寄予深厚信赖,是最大的荣耀。

修德奉的长枪八成是《支天神姬》借给他使用的。

也就是神姬承认他能持有龙牙神器,表示那个阴沉又面无表情的男人是真正的精锐。

「应该……很贵吧?那种等级的东西。」

「在一等之中也无庸置疑是最高级品,根本无法衡量价值,况且拥有者也不会拿来卖,把我们店里全部的东西都拿来交换也换不到枪柄上的一小块装饰吧。」

「呜……」

「所以不要做梦,应当脚踏实地慢慢赚钱,迷宫里也有药草,有些能卖到高价,首先,先把那些种类跟生长场所记下来吧——好,我们该动身了。」

「哇,等、等一下,主人。」

蒂娜攀着路旁的大石头站起身来,连忙追上悠树。

两人往更里面走去,抵达了从第三层要下到第四层的阶梯。

他们正好遇到好几组探索士队伍面色凝重地回到第三层。

「喂,发生什么事了?出现庞大的虚兽吗?」

悠树找了其中一支队伍攀谈。

虽然这附近的阶层很少会发生,然而不管是大规模的迷宫内事故,还是异常状况的情报都要尽可能地共享,这是探索士间的不成文规定。

「不是,有队伍在阶梯前面开始战斗,两边都是《誓约团》,暂时无法通行了。」

「啊,这下麻烦了……」

悠树向要离开的队伍道谢,重新看向蒂娜。

「对方不是虚兽,是人类之间的争执,也就是打架啦。」

「为什么探索士需要互相战斗?该不会是想抢夺战果的盗贼之类的?」

「那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不过这次大概是——」

悠树思考了一下子后,继续说。

「也好,我们就去看看吧,让你看过一次也好。」

刚往第四层深处前进了一会,就传来紧张的气氛。

跟刚才听到的一样,两支队伍在一触即发的状态下互不相让。

此处的阶层还很浅,所以也有一些看热闹的人。

芾娜从外围的人墙的隙缝中探出头——接着皱起眉头。

「那些……不就是昨天那群人吗?」

「确实是他们呢。」

当事人的一边就是《空之誓约团》,昨天冲进悠树店里的那支队伍。

队长修德奉,手持大剑的贾哈尔,眼神凶恶的贝尔多鲁,再加上两名神术师。

「另一边是《星之誓约团》啊。」

也就是直属《散星神姬》的探索士们——悠树从那些人身上的纹章做出判断,队伍是前卫三名,后卫两名,跟修德奉的队伍相同构成。

「无所属的自由探索士就不太会这样,但《誓约团》彼此间对抗意识强烈,迷宫里也有默认的地盘,基本上双方都不会踏入对方的地盘,就算得踏进去也不会去惹麻烦,只是在双方地盘的边界上有些小争执是司空见惯。」

「真是愚蠢……」

「我也这么想,可是斗争从未消失过,或许是人类的业障吧——这附近应该是《空之誓约团》——就是修德奉他们的地盘,《星》的那些人主动来找麻烦吧。」

教会以协调为主旨,另一方面却乐见于《誓约团》彼此的对立,让他们竞争能够提升神遗物的回收效率。

基本上教会能把握各《誓约团》的动向。贝尔多鲁的队伍几乎全灭,只能狼狈地逃回来这件事情,其他阵营稍微打探一下就能得知,甚至都传进了悠树这下层商人的耳里,当然其他阵营一定知道。

就算没发展到真正的抗争,却也不难想像利用这机会想讥笑他们,让他们丢脸的人不在少数。

至于小争执一点都不稀奇,因为大部分情况都在没有脱离小争执的范围就结束了,然而——

「你这家伙,怎么可以那样说!」

《星之誓约团》中的一人发出怒吼。

「我只是说出事实,光凭那种程度的实力就想找我们麻烦,真是令人困扰。快让开。」

修德奉毫不掩饰冷淡的轻蔑。

「——喔,那你要试试看?找死吗?小鬼。」

对方边露出笑容边拔剑。

悠树发现《星之誓约团》那边的人自己好像也有看过,就是带着初等课程的小孩们的时候,在迷宫入口遇到的壮硕男子与他的队伍。

不负责任的看热闹群众不断鼓噪,悠树有些不好的预感,脸色随之变得凝重。

争执的时候很多人都会简单说出「去死」、「我要杀了你」之类的句子,当然,每次一有小规模的争吵就要自相残杀没人受得了,先不论杀不杀,谁都不想死。

因此,争执多半在前面的阶段就会结束,双方试探着会发展成自相残杀的底限,在事情无法收拾之前找到妥协之道,这是所有人的默契。

然而——少数情况会有完全不在乎这些事情的人。

「就像神姬们互相协力,我们也是同胞——无论如何你都要跟我们作对?」

修德奉静静地说。

「同胞?谁管你啊,白痴,想通过就用武力逼我让开。」

壮硕男子似乎打算先做出恐吓,所以举起剑作势要砍向修德奉。

不过,他再也没办法把剑往下劈了。因为下一瞬间,他已经变成两截的肉块了。

「动作也太慢了。」

在后方伺机而动的贾哈尔往前跨出一大步,将盾上的大剑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出。

「——呜!」

悠树听见身旁的蒂娜倒抽了一口气的声音。

没错,《星之誓约团》的人找错打架的对象了。

「有胆拔剑,那就有遭人砍死的觉悟吧?」

贾哈尔开心地笑着。

有些人皱起眉头离开现场,大部分的观众却都兴奋地加大欢呼声。探索士对「死」习以为常,压倒性的强者使出绝技,造成的结果只要跟自己无关,那就是单纯的娱乐活动。

《星》的两名前卫一瞬间也露出恐惧的神色,但仍然一一拔剑。毅然地面对生命的危机是探索士的本能,也是他们是千挑万选的《誓约团》成员所拥有的矜持。

从结果来看这只是愚蠢的行动,双方的实力天差地远。

两人立刻就失去性命。一个人连同铠甲遭到贾哈尔砍出十字型的伤口,另一个人被贝尔多鲁先用弯月刀砍掉双手后,在求饶的同时被割下首级。

剩下来的两名《星》的神术师,吓到跌坐到地上。

「喂,修德奉,把这两个也杀了没关系吧?」

修德奉没有说话,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贝尔多鲁认为这就是同意了,提起滴着血的刀身,脸上浮出残酷的笑容。相对于贾哈尔给人的印象是阳刚的战斗狂,贝尔多鲁让人感受到的是阴险的一面。

「来,谁要先上路?喂。」

神术师们拼命地想要逃离眼前的死亡,在铺石地面上做垂死的挣扎,双方的距离根本来不及行使神术,打近战根本毫无胜算,但纵使想逃,身体却惊恐到无法自由行动。

贝尔多鲁享受完他们恐惧的样子后,脸上边挂着笑容边把刀挥向两人——

「还不住手!暴徒!」

「……啊?」

在那瞬间娇小的影子冲了出来,挡在弯月刀跟两人的中间。

刀为了把闯入者一刀两断,马上改变轨道,一道银光向闯入者的脖子飞去。

「——那蠢蛋!」

悠树在千钧一发之刻抓住蒂娜的衣领把她拉了回来,同时对着刀身的侧面踢了一脚改变其轨道,贝尔多鲁的弯月刀只擦过了蒂娜的头发。

「不需要杀已经丧失战意的人吧!」

蒂娜在悠树的怀里挣扎,大声说。

「探索士不是该正正堂堂地用探索的成果来竞争吗!汝等连一点荣誉心都没有吗!」

「这小鬼是怎样……嗯?我是不是在哪看过你?」

「蒂娜才不是小鬼!」

蒂娜挣脱开悠树的手,昂然地瞪向贝尔多鲁。

「阿尔佩蒂娜是保护和统治这座城市的神姬!」

「…………」

眨了两三次眼后——贝尔多鲁的肩膀开始颤抖。

「呼、呼呼,哈哈哈哈……啊、啊啊,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废物商店的小鬼吗,听说你有妄想的癖好是吧。」

「才不是妄——」

蒂娜很激动地要反驳,贝尔多鲁却完全无视,他走到悠树旁边一把抓住悠树的襟口。

「你还记得本大爷的话吗?废物商,我不是叫你好好教导她吗?」

悠树正要回答,贝尔多鲁就往他脸上揍了过去,铁屑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而且你刚还踢了本大爷的武器?」

「啊——那是要保护这家伙不小心碰到……」

「当然啊,你有那个能耐踢中,不管你有什么意图,你的脏脚碰到了本大爷的东西实在叫人难以忍受啊。」

又一拳落到悠树脸上。

「真是的,你好好教那小鬼到底是谁在保护城市。」

看来是气消了,贝尔多鲁放开了悠树,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并转过身去。

「主、主人——」

蒂娜用快哭的表情看向悠树后,转而瞪向修德奉。

「汝不是队长吗!为什么要容许这种粗暴的行为!」

原本以为他不会有任何回应,青年却用冰冷的表情简短回答。

「力量就是一切——迷宫就是这样的世界。」

接着修德奉像对整件事失去兴趣,转身离开。紧跟着是觉得很有趣而看了蒂娜一眼的贾哈尔,以及两位神术师,最后是踢了自己杀掉的人一脚的贝尔多鲁,一个接着一个住下面的阶层走去。

《星之誓约团》的神术师们已经趁乱逃跑了。

观众也散去,迷宫回复到平常的样子,除了留下的尸体与血迹以外。

「……你冷静下来了吗?」

悠树一问,蒂娜就用愤怒的表情看向他。

「怎、怎么会冷静得下来!汝为什么不回嘴!那、那种野蛮又傲慢的——」

蒂娜气到讲不出话来。

「从迷宫把神遗物提供给神姬大人,这座城市才得以维持,没人能对成果显赫的《誓约团》提出批判。」

「主人汝受到侮辱也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商人是以得失衡量来行动的,随便违抗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那么!」

蒂娜的小脚用力往地上踩踏。

「起码让蒂娜随心所欲去做也没差吧!为什么要阻止蒂娜!反正那个叫做贝尔多鲁的家伙完全伤不了蒂娜。」

就算他是剑技高强的剑士,没有龙牙神器肯定无法伤到蒂娜,用弯月刀砍下去只会得到手麻的结果而已。

「不过,修德奉少爷身上有龙牙神器喔?」

虽然悠树觉得他应该不会在众人环视之下刺杀少女。

「况且如果刀都确实砍向你了,你却没受半点伤,明显地很奇怪吧?人类对超越自己理解的东西会感到恐惧,你在帮助贝尔多鲁的时候他就当你是怪物了,你还要重蹈覆辙吗?」

「…………」

「拔剑出来的家伙失去性命确实是自作自受,但在分出胜负之后还要杀更多的人实在太超过了,如果没有人采取行动,我会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开,阻止这件事——你成功地救了两条人命,这就够了吧。」

「……可是。」

蒂娜无法平复自己的感情,眼泛泪光地说。

「可是!人与人自相残杀,观看的人还很享受!就在蒂娜的眼前!在为了保护人类而存在,我这位神姬的眼前!——呐,这就是探索士的现实吗?我到底要怎么接受这些事情?一定要把这些视为理所当然地吞下去吗?」

「…………」

悠树说不出话来,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过了一会,蒂娜轻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主人明明保护了蒂娜——会痛吗?」

蒂娜缓缓地伸出小手,擦拭悠树嘴唇上的血。

「没事,这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有神力,这点小伤很简单就能治好,现在的蒂娜真的很无力。」

蒂娜露出悲伤的笑容。

「……引起这种悲惨的事情,依然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吗?」

「在迷宫里的话不会。」

在城里杀人当然会犯法,教会骑士团会迅速地逮捕并追究刑责。

可是在很多的时候,地下的世界不适用地上的律法,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只是事故,所有人都有这种默契,即使有事故也很难把骑士团送进来搜查,还有,每个失去性命的探索士要一一调查会没完没了。

『力量就是一切——迷宫就是这样的世界。』

修德奉的这句话很正确,起码是真实的其中一面。

「我也对这种打打杀杀不太擅长,所以我都在只在附近徘徊兼赚钱。」

悠树脸上挂着有些自虐的笑容。

但过去并不是这样——

「主人?你怎么了?」

蒂娜的声音让悠树回过神来。

「啊……不,没事啦,我们继续前进吧,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此地还是迷宫的上层部,遗体马上会有骑士团来处理。」

附带一提,死在深层的话会成为虚兽的食物。

不管是神术还是神姬的奇迹之力,都无法扭转死亡。这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这种……场合,人是怎么悼念死者呢?」

「嗯,我也只知道简单的仪式,那就来进行吧。」

悠树面向三具尸体,手上结了星型的印记,开始献上祈祷。

「天上的主神啊,请将这勇敢的仆人召唤到您身边。请在天意之书上留下其名,赐给他安祥的沉眠——」

*  *  *

「……啊,真是辛苦你们了。」

芙兰卡边走边同情地点头。

蒂娜告诉了她几天前自己卷入的《誓约团》间的战斗。

「芙兰卡也……经常遇到这种危险的争执吗?」

「怎么可能。」

芙兰卡露出苦笑回答。

「悠树哥不是也有跟你说吗?彼此对抗意识强烈的是《誓约团》的人们,我跟师父没有加入团体,两个人克难地在探索迷宫,不过就算没有探索士间的争执,还是有失去性命的可能性,迷宫说起来还是很危险的地方。」

虚兽的袭击、未知的陷阱、不幸的事故——死亡的原因五花八门。

但是报酬也很丰厚,因为连像自己这样的少女,也能赚到能养活自己的金钱——芙兰卡这么想着。

两个人并肩走在城市的大道上。目标是城市的上层部分,大圣堂前方的大广场。

蒂娜从之前就一直表达想去看人形剧的愿望,芙兰卡就调整了预定行程陪她一同去观赏。今天应该是在大广场上映,所以两人正在慢慢地前往该处。

道路虽然是倚着山建造,却不是很陡的坡道,走起来还不会很辛苦。

「我的父亲也是加入过《誓约团》的探索士,不过他在探索中发生了事故,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这样啊……」

蒂娜表现出哀痛的表情,芙兰卡心想,虽然举止有些怪异,她还是个好孩子。

「啊,抱歉,没事的,不用放在心上,我的心情已经平复到能把这件事情当做往事来讲,当然那时我非常难过跟沮丧——刚好就是悠树哥帮助了我。」

「主人他帮助了汝?」

「我的母亲很早就去世,兄长也没跟我住在一起……在我孤单一人的时候,又碰上了麻烦的事情。」

这也不到需要保密的程度,说出来也没关系,芙兰卡这么想以后就继续说了。

「我父亲在外面有借款。」

芙兰卡的父亲很替别人着想,会给部下金钱援助或是帮忙扛下负债,总之就是经常把钱花在他人身上。当然他也不是毫无计划地在借钱,但是突如其来的死亡让整个还款停滞了。

而成为遗孤的芙兰卡不知道欠钱的事情,每天沉浸在悲伤之中。

再过了一阵子,当找上门的讨债人拿借据给她看的时候,上面记载的金额让她吓呆了。

「……说是有加上了利息,实际上到底有没有经过公正的计算已经不得而知,即使真的有动手脚,我也没有证明的方法。我不太清楚金钱的事情,恐怖的男人每天都会上门,我实在很害怕……手头有的钱完全不够,所以他们要我卖掉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

其实父亲有留下一些神遗物,八成是想是万一自己出事也要让芙兰卡无后顾之忧.才有所准备。讨债人主张那些也要卖掉来还债,形式上这些是芙兰卡的东西,所以监定时她也有同行。然而,不管是哪一样,监定所都说只能换到少少的钱。

「我心想这不可能。父亲是优秀的探索士,不可能搞错神遗物的价值,可是我没有任何神遗物的知识,所以无法提出任何反驳。」

卖掉神遗物也不够偿还债务,说到剩下能卖的东西,那就剩下住的房子——跟芙兰卡自己,讨债人这样告诉她。

自己将会「被卖掉」,她隐约了解到这代表的意义,芙兰卡感到一切都已经完了。

就在此时——

「喔,真是不错的东西呢。」

突然有声音传来。

一回头就看到监定所的入口有名少年往店内窥探,年纪看起来比芙兰卡还大上两到三岁——芙兰卡并不认识他。

「那些全部都是二等以上的东西吧?这间店的监定结果是多少钱呢?那个手部护甲好棒,战士大概愿意出两千,不,三千迪卢吧。」

「你、你是怎样。」

店长边讲边把芙兰卡父亲的神遗物抱进怀里,简直像不想让东西进入少年的视线。

「啊,我是附近店家的店员,刚好经过这间店,看到有人在做监定,我也在进行监定的修行,想说我顺便来学习……」

少年露出天真的笑容,那笑脸给人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们现在很忙,小鬼快给我滚出去。」

大块头的讨债人眼神凶恶地靠近少年,往少年的胸口敲了一下,接下来他的身体就发出了撞击地面的声响。

——不是少年的,而是大块头男性的身体。

「喔,你绊到东西啦?没事吧?——啊,不行,他晕过去了。」

看起来不像绊倒的,可是讨债人确实失去了意识。

「……你是波利斯那边的小鬼吧。」

店主忿忿不平地说道。

「是的,我也跟你见过几次面——先别管这些了,那个神遗物你到底监定出来是多少钱,能快点告诉我吗?我跟你的监定哪边比较正确,让我们来比对答案吧。」

「那名少年就是主人?」

「对,正是悠树哥——普通要委托监定神遗物的时候,应该要去好几间店听复数人的意见。」

为了不让芙兰卡这么做,讨债人一直黏在她身边并带她去监定所,打从一开始就是放贷集团跟黑心业者要联合诈骗。

借款最后以借据上的六成来偿还,并约好今后不能对芙兰卡出手。

——当时还活着的波利斯跟放贷集团达成这样的协议。

还款用的现金是透过将父亲的神遗物典当给「波利斯的店」来获得贷款。

当时的芙兰卡从悠树那里知道孤儿也有成为探索士来满足生计的方法,听说悠树也有在去训练学校,芙兰卡就毫不犹豫地办了入学申请。学习了一定程度的技术后,悠树介绍了阿鲁佛德给她。

芙兰卡慢慢地在赎回父亲的遗物,还有一些仍然放在店里。

「因为这样,我现在才能站在这里,我对悠树哥还有已经去世的波利斯先生有着说也说不完的感谢。」

「原来是这样……」

安静地听完整段故事的蒂娜,不久像是想到什么似地点头。

「难怪芙兰卡会那么喜欢主人啊。」

「咦——」

芙兰卡一口气直接红到耳根。

「咦、咦?为、为什么这么说……」

「芙兰卡在跟主人说话的时候,还有讲到主人的事情时,表情都会变得很幸福。那是很美好的表情,连看着的蒂娜也都跟着感到幸福。」

「蒂、蒂娜你不喜欢悠树哥吗?」

「蒂娜也喜欢主人喔?最近蒂娜还了解他不亲切却又很亲切,主人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啊,这种说法真是巧妙,芙兰卡如此想着。

这先放到一边——

(蒂娜她的「喜欢」跟我的喜欢意思好像有些不同?)

总厌觉那是更稚拙且尚未分化的感情。

——好像能够放心了,却又有些罪恶感。

能够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已经够令人称羡了。

「……包住的店员还有缺吗?」

「喔?芙兰卡也想成为商人吗?很辛苦喔,主人一到了晚上就会看着帐簿不断碎念些钱啊、税啊之类的。」

「能够一起分享辛劳也是种幸福喔。」

抱歉,让你这么辛苦——那个人这么说。

别在意,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够幸福了——我笑着这么回答。

——嗯,这真棒。

实在太棒了,在简短的交谈中稳固的爱情生根发芽,在过去不断尝试建构的「他与我的幸福未来预想图」中,这能够进入前三名,得把这个场景好好刻划在脑海里。

芙兰卡发出呜呼呼呼的笑声。

「——我想问汝,当探索士……快乐吗?」

「……咦?」

突然抛出的问题把芙兰卡的意识拉回现实。

「这个吗,嗯,我不是把这个当兴趣茌做,所以不能说特别快乐……怎么了吗?」

「就是,芙兰卡是因为父亲的死,毫无选择余地才当了探索士吧?汝不会想诅咒命运——诅咒神姬吗?说不定汝有可以不用潜入迷宫的生活方式。」

「不不,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必须要赚钱,这又像是在追随父亲的脚步,我很高兴呢,加上还有一些其他的因素。」

芙兰卡露出笑容,看来她真的没有后悔自己所做的选择。

「潜入迷宫与其说是工作,倒不如说已经是生活的一部分。神姬大人,请守护包含迷宫在内我们的生活吧——我是这么想的。」

「……有各种不同的人呢。」

蒂娜低声说。

芙兰卡心想。看见《空之誓约团》与《星之誓约团》的自相残杀,她肯定有很多想法,自己也是看到人死亡就会变得忧郁,那种事情能不发生最好。

(《誓约团》——吗?)

顿时感到心里蒙上阴影。

最近——一听到《誓约团》就会想起,想起根本不想回忆也不想思考的那件事。怀疑、不信任感、悲伤、愤怒,以及各种无法判别的负面情绪都会涌上心头。

(不行不行,今天要跟蒂娜一起享受人偶剧。)

这样告诉自己以后,芙兰卡开口说道。

「啊,快往那边看,那就是大广场喔。」

「喔喔……这跟我们店附近的景色有很大的不同呢。」

「啊,差点忘了你失去记忆,大广场旁的那栋建筑是大圣堂,更往那方向过去,山上那里是神姬大人们所居住的圣殿,你看是不是有五座?」

「喔,那就是……话说芙兰卡有见过神姬吗?」

「怎么可能,别说是神姬大人了,连剑使徒大人我也没见过。」

芙兰卡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应该没人有见过神姬的经验,剑使徒据说会出现在迷宫,但芙兰卡也没看见过,大概只有高阶的探索士和在深层的迷宫才有机会接触到他们。

可是,在很多身边的地方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由结界所阻挡的《大侵蚀》,安定的气候,足够的农作物供给——不管哪一项都是没有神姬的奇迹就无法实现。听说只要向圣殿供奉纵承嘛,可以请求奇迹做为相对应的报酬。

这座城市里居民们的生活和神姬同在。

「喔喔,还没开始演啊!」

蒂娜满心期待地越走越快。

「下午的场次是一点的钟响了才会开始,不用那么急也不要紧——」

芙兰卡语毕,赶紧追上蒂娜。

*  *  *

「啊——好烦啊——」

一离开大圣堂,贾哈尔马上大声说。

「到底是怎样,文件、文件、印章、印章、手续、手续——为什么潜入迷宫需要做那么大量的申请?」

「因为我们是《空之誓约团》。」

修德奉这么回答。

到现在为止,确认过的迷宫最下层是第六十二层,就是《空之誓约团》保持的记录。

下次的探索要前进到那附近,修德奉他们向五圣教会提出申告,表面上是要进行下层的地图制作,以及确认贝尔多鲁所目击到的人型虚兽。誓约团的精锐同时也是城市的人力资源,为了有效运用及减少损失,大型的探索计划需要先联络教会,先行委托教会提供协助,可以在失去音讯或是出现无法治疗的伤者时,迅速地得到支援。

「自行迅速地潜入跟展开探索不就好了,教会那些家伙还不是得靠我们,没必要低头请求他们的协助吧?」

「这次的目的比较特殊,能够提升成功率的话,再怎么麻烦也要去做。」

地图的制作跟虚兽的确认并不是谎言,但《空之誓约团》有其他更重大的目的。

——取得这世界上最重要的神遗物之一,《白雪龙牙石》。

在一个人活着回来的贝尔多鲁所提出的证言中,提到了这东西的存在。

修德奉让他加入队伍后,向团内申请去取得这个最高级神遗物,并得到了许可。做为必要的措施,《支天神姬》用奇迹治好了贝尔多鲁的伤与失去的手臂,而贝尔多鲁必须接受修德奉的指挥。

《空之誓约团》对龙牙石的事情三缄其口,因为怕其他的《誓约团》捷足先登。

「对了,你真的相信那个贝尔多鲁讲的话吗?龙牙石可是传说中的神遗物呢?」

「他是很会自保的男人,要说谎也会说更可信一点的。」

而且听完饱的报告后,下判断认为可以相信的是《誓约团》的高层,自己不过是自告奋勇要当执行部队而已。

「是这样吗……啊——总觉得浪费好多时间。」

「明明是你自己说很无聊,要跟我一起去大圣堂——我们回宿舍吧。」

这名大剑士直到最近都是没有名气的自由探索士,他使用跟修长的身体完全无法连结的豪迈剑术在测试比赛中连战皆捷,单单靠着高强的实力往上爬,现在已经晋升为第三级探索士中的战土。

然而他的个性有很大的问题,经常引起暴力事件,与其说他是因一点小事就会跟人打架,不如说他喜欢打架的程度超乎一般人,需要有人压着他。

过了正午的大圣堂非常热闹,人偶剧的舞台就搭在大圣堂的正前方,从人们的聚集情形来看,应该是即将开演。

*  *  *

最后,芙兰卡跟蒂娜占到了舞台正前方的位置。

要上演的剧名是「《雪刃之王》与《暗黑鬼》」。

「主人说芙兰卡对这些故事很了解……」

「我也不清楚我是不是算很了解,我很喜欢这些故事没错,也很常去观赏戏剧。」

「这是怎么样的故事?之前蒂娜只从中途开始稍微看了一下,不太能理解在演什么。」

说完这句话蒂娜像发现了什么似地瞪大双眼。

「不对,先知道故事内容就无法好好享受了吧?嗯,蒂娜还是不要问好了。」

芙兰卡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想到她失去记忆本不该笑出来,但她看什么都觉得很新鲜,实在是很可爱。

「你说的没错,那我只简单说明一下《雪刃之王》的相关知识。」

「嗯,拜托汝了。」

「据说他是一百多年前的人,记录上他身高不高,经常一身轻装,外表看起来像有些年幼的少年。」

因此在戏剧中多半由年轻又外貌中性的人来扮演,这跟芙兰卡个人的喜好有些不同。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强,实际上却非常强,他的速度用眼睛无法捕捉,等到察觉时虚兽都已经分成好个肉块,他所使用的——」

「啊,这蒂娜知道,是纯白的刀。」

「没错,神姬大人任命他当剑使徒之后,他马上打倒《白雪虚龙》取得龙牙石,接下来他就都带著名为《白雪大刀》(nix)的龙牙神器。」

「嗯嗯。」

「剑使徒大人不会变老,常有人活跃超过数十年,要演出他们全部的生涯,不管有多长的时间都不够。其中《雪刃之王》的故事特别多,只举出特别有名的也不下数十个,这次演的是他生涯后期的故事,描写他跟宿敌之战,紧张刺激的故事!在现茌流传的剑使徒大人的故事之中,这部是人气数一数二的,同样的故事也因为有很多剧作家在编写,可以享受各种不同的观点。」

「原来如——」

「只是实际上《雪刃之王》的最后可说是有些悲惨。他惹怒了神姬大人,在失意中失去性命。这一段几乎都没有做成戏剧,如果有,看了大概也只会难过。这么说来,现在的神姬大人,身旁也应该都跟着各自的剑使徒大人才对。一次就好,我真想亲眼看看,但八成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吧。实力强到成群的第一级探索士也无法取胜,没人知道他们从哪来和往哪去,身分不明的英雄,所以大家才会感受到他们的魅力,想要写成故事传给后世——怎么了吗?」

芙兰卡突然发现蒂娜用复杂的表情看着她。

「没有,蒂娜只是觉得汝不用那么谦虚,汝真的很了解这些故事。」

「是、是这样吗,我——」

庄严的钟声响彻整个大广场,中断了芙兰卡正在说的话。

「啊,开始了呢。」

在钟声的余韵还没消失之前,男性人偶师先上台准备要讲开场自。

在那瞬间——

斩击的凶猛银色光芒猛袭而来。

——目标是蒂娜的头部。

*  *  *

下午一时的钟声响起。

修德奉不经意地环顾四周——忽然查觉贾哈尔的身影消失了。

「……那男人是跑去哪了。」

这里不是迷宫而是城市里,他应该不会去惹麻烦吧——修德奉原本这么想,可是他马上深切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阵阵悲鸣声传来,一看过去,贾哈尔正拔出爱用的大剑,冲进人群中。

音量大到无法置信的风切声。扬起的土尘。

当尘土散去,站在那里的是保持挥完剑姿势的贾哈尔,跟用会喷出火焰般的视线瞪着他的娇小少女。

「喔喔,脸完全不别开,小姐你真的很有胆识。啊,你叫蒂娜对吧?」

「……汝这是在做什么。」

「没啦,只是打声招呼,我很喜欢勇敢的家伙,从你有胆顶撞贝尔多鲁那个蠢蛋开始,我就有在注意你。」

贾哈尔这种纠缠不休的语气让少女露出嫌恶的表情。

修德奉这时也想了起来,她是那名废物商身旁的少女。

「……不要在城市里拔剑,贾哈尔。走吧。」

好,贾哈尔说完就乖乖地听从指示。

「等——」

「等一下!」

这时有另一个人打断蒂娜正在说的话,并把修德奉他们叫住。

——还真是熟悉的声音,刚才都故意装作没注意到,没想到对方主动展开接触。

声音的主人慢慢地往前走,挡住两人的去路。

「你的部下想要伤害我的友人,却完全没想要道歉吗?」

又没受伤没差吧,贾哈尔这样回答,可是芙兰卡完全无视,而是注视着修德奉。

「既然没有任何伤势,我判断不需要道歉。快让开。」

「我不让。」

语气跟平常的芙兰卡不同,非常强硬。

「——藉这个机会我想再问一件事,让那个叫做贝尔多鲁的男人加入队伍是你的决定吗?」

「…………」

「为什么?」

芙兰卡正确地解读出沉默就是肯定,继续追问,这次修德奉回答了。

「因为有这个必要。」

「————!」

芙兰卡的脸像在强忍泪水般地扭曲,漆上愤怒与悲伤的瞳孔笔直地瞪向修德奉。

「……我认为会跟你疏远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居住的世界相差太大——到今天为止,我都告诉自己要走出去,不要怀着憎恨。但是,我不能理解你的这个行为。」

「…………」

「为什么你要把他当作同伴?为什么能够迎接他成为共患难的队伍中的一员?」

芙兰卡用缓慢却强硬的语气继续说。

「果然是你跟他共谋,杀害了我的父亲吗?——哥哥。」

「没有人告发这件事,因此,我无可奉告。」

「有告发权的队长不就是父亲吗!死者是要怎么告发!哥哥——哥哥你为什么不展开行动?他是你的师父,你们感情明明那么好,他死掉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对这番话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不管死因为何,在迷宫失去性命就是实力太弱,一切就是这样。」

修德奉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完,就从哑口无言的芙兰卡旁边走过。

*  *  *

「喔,来了来了,悠树哥,这边喔。」

芙兰卡站在迷宫入口的铁门前用力地挥着手。

悠树在结束训练学校的杂务工作准备要离开的时候,一名教官告诉他阿鲁佛德有口信给他,他听完就带了在店里等得很无聊的蒂娜一起来到此地.

「真是抱歉,还要你们两个特地过来。」

阿鲁佛德说道。

「这也是工作,能拿到报酬就没什么好抱怨——那么,是什么情况?大叔会把我叫来真是难得。」

「我在迷宫里发现想请你监定的东西。」

「啊,那拿到店里不就……」

「就是没有办法,那个东西无法运送。」

「无法运送?怎么回事?」

「百闻不如一见,你能陪我们潜入里面吗?我会另外付手续费,地点是第三层的——哪里去了?」

「往第二层的阶梯附近。」

芙兰卡一面确认地图一面回答。

「悠树哥你们也请与我们同行,啊,当然迷宫里我们会好好保护你们,请安心。」

「昨天真是对不起……我们改天再一起去吧。」

芙兰卡边走着边跟蒂娜说。

「汝并不需要在意,全都是那些家伙不好。」

蒂娜生气地道。

最后因为发生了纠纷,两个人没能看到人偶剧。

《空之誓约团》中名为贾啥尔的男人向蒂娜拔剑并砍了过去,大广场陷入混乱,人偶剧下午的部分被迫中止。  

从忿忿不平地回到店里的蒂娜所口述的经过看来,责任全都在对方……果然自己也该跟去。

芙兰卡跟修德奉在险恶的气氛下讲了几句话,接着她说「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先回家了」就一个人离开了——以上是悠树听到的情况。

「汝的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吗?芙兰卡。」

「啊,是、是的,抱歉,让你操心了。已经没事了,你看你看。」

芙兰卡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给蒂娜看。

「不要因为是比较浅的阶层就松懈,这次还要负责护卫。」

然后阿鲁佛德就给了她忠告。

悠树觉得有些奇怪。与其说是太过兴奋,倒不如说是故意装得很开朗的感觉。

——是我想太多吗?

在走了一会之后,路上也没有遭到虚兽袭击,一行人就抵达了第三层。

「要我看什么呢?」

「这个这个,这块石碑——应该说是石碑吗?」

阿鲁佛德的手指指向墙边的一块细长塑大石块,高度差不多有大人的身高左右,不知道矗立在这里几十年、甚至是几百年了,表面布满青苔。

形状确实有点像石碑,可是没有看到上面刻有类似碑文的东西。

「这是我发现的。」

芙兰卡稍微举起了手。

「你试着摸摸看。」

悠树照着芙兰卡说的做,用手去摸,接着他眼睛微微地瞪大。

传来的不是冰冷的石头触厌,而是温暖,还带有些许在震动的感觉。

「……这是什么?」

「很奇怪吧,传承或传说里面有没有提到这个是什么东西?我想说你应该知道点什么。」

「嗯——现在我想得到的……我能再调查一下吗?」

麻烦你了,阿鲁佛德说完就退到一旁。

「这让人有些兴奋呢,像这样发现未知的东西。」

「嗯啊,真的是新发现的话或许会有赏金呢。」

在迷宫内发现新的机关或设备的时候,教会会给予一些赏金,因为共享应当共有的情报会让探索变得比较顺利。

不过要报告也要先调查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悠树把蒂娜叫过来,单膝跪在石碑前。

并跟阿鲁佛德他们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请他们离远一点。

「……能感受到神力吗?」

悠树用很小的音量跟蒂娜私语,嗯,蒂娜点头表示肯定。

「非常强,可是——」

蒂娜感到很困惑。

「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蒂娜没有感觉到这股力量啊?」

「之前?」

「蒂娜不是有跟主人来过迷宫吗?跟那讨厌的《誓约团》成员起冲突那天。」

啊,悠树点了点头。前几天来采药草时的事,蒂娜闯入修德奉他们的争执现场,结果使得悠树吃了贝尔多鲁的拳头。

「真是的,光是想起那些家伙的蛮横与暴行就令人生——」

「啊,比起那件事,现在这个石碑比较重要。」

「唔,也对——汝记不记得我们有在这里休息一阵子?」

这么说来的确有这回事,蒂娜用光体力,所以有过一次休息。

「而蒂娜那天坐下的地方应该是这附近。」

细小的手指指向石碑的旁边。

「在这么近的地方有内含神力的东西,蒂娜绝对会注意到。」

「有没有你不小心没注意到的可能性?」

「主人会没听到只在耳朵一梅特尔旁敲响的钟声吗?蒂娜现在也感受到强烈的神力,这根本没办法忽视。」

「这样的话……这个是在最近,我们离开后才开始启动的吗?」

在较浅阶层的阶梯附近。这是探索士会频繁通过的地方,如果一直维持这种奇妙的状态,就算不是跟蒂娜一样可以感觉到神力,也还是会有人注意到吧。

「说到底,这个到底是什么?既然内含神力,可以肯定是具备某种机能……蒂娜你对这种东西有印象吗?」

「嗯……蒂娜好像有看过又好像没看过……」

神姬认真地思考着。

「神力形成一定的流动,从地底很深的地方涌出来后抵达这块石头,大概是这种感觉……」

「抵达——?」

悠树听完这句话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蒂娜。」

「怎、怎么了,主人?」

「你好好回想,你,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不是有摸到这块石头?」

「嗯、嗯……」

蒂娜边呢喃边绕到石碑的侧面,蹲了下来。

「蒂娜那天是坐在这里,然后主人说要出发,只好急忙站起来——啊!」

蒂娜的左手在无意间碰到了石碑。

「原来如此,八成是你让这个石碑启动了,你想得起来吗?我猜你诞生的房间或是那附近应该有类似的东西。」

「啊——啊啊,没错!」

蒂娜拍了一下手。

「蒂娜诞生的那个房间,在墙壁旁边,难怪蒂娜会有印象。」

「这大概是转移装置,两个是一对的,为了让你在诞生后能够直接传送到城市的附近才设置——你能够探查一下更深层的神力吗?」

「嗯,交给我吧!」

干劲十足地点了头后,蒂娜将手放到石碑上。

「强大的神力流动是由下往上,抵达此处后四散又慢慢往下,下方的另一个找不到基点,有些不太清晰的感觉——啊,蒂娜读取到情报了,这是转移装置的出口,启动条件是由符合资格的人触摸,转移的人数跟范围似乎也可以指定。」

「两边都启动的话,大概就能从更下面的地方转移到第三层,考虑到神力的流动,这里是单行道的终点吧,现在这种状态根本派不上用场。」

「是指蒂娜必须要去启动下方的石碑吗?」

「应该没错,在你诞生的那个地方的是本体,只要启动那个,这边的装置也会自动启动,就能一口气移动到离城市比较近的地方。」

「……该不会蒂娜多走了很多路?」

「大概是。」

诞生后马上召唤剑使徒,经由转移装置往城市移动,这是本来要采取的路径。蒂娜先救了贝尔多鲁又由悠树捡到,走了很多远路,但这也不是她的错。

「在迷宫里旁徨是真正的白费力气啊……算了,神姬不会回首过去。」

「这不是神姬,而是你个人的性格吧。」

「快称赞蒂娜。」

为什么要称赞你,悠树本来要这样回覆——突然,他看到了石碑的某一部分。

「……这是什么?」

在侧面偏低的位置上有个痕迹,看起来是用短刀之类雕刻出来的,痕迹还很新,仔细一看——这是《支天神姬》的纹章吗?

「怎样,知道些什么了吗?」

阿鲁佛德从不远处向悠树问道。

「啊,结束了,现在靠近也没关系了。」

两人凑了上来,悠树说这是转移装置的一部分,光有这边的单个装置是没有意义的。

「和在更深层的另一个是一对啊,那我们根本没办法处理呢。」

「有些可惜呢。」

芙兰卡露出苦笑。

「话虽这么说,这会成为教会的调查对象,我认为他们会提供谢礼——对了,大叔,这个应该不是你刻的吧?」

悠树把石碑上的痕迹指给他看,阿鲁佛德见状皱起眉头。

「这种粗暴的举动我不会去做,也不会让别人做。」

对调查还没结束的「未知的东西」,尽量不要对其做任何事情是惯例,有可能会损及其价值。就算不会,随便触摸也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在发现这个石碑的异常之处时,确实没有这种东西。我找了要回地上的探索士请他带口信给你,接着在简单的调查后,我们也回到地上迎接你们……啊,难道——」

阿鲁佛德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凝重。这时,先是众多的脚步声,接着是冷淡的声音传来。

「请你们让开,这里现在起由我们管辖。」

修德奉面无表情地看着四人,后面跟着包含贝尔多鲁在内的队伍一行人,还有几名其他的探索士。

「…………」

芙兰卡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这是我们先找到的。」

阿鲁佛德很客气地提出抗议。

「迷宫里的东西,不是先找到的人取得所有权吗?」

「不,很可惜,这是我们先找到的,阿鲁佛德先生。」

回答的人是贝尔多鲁,他脸上挂着让人很不舒服的奸笑。

悠树咋了一下舌,他理解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唉,果然是老鼠啊。」

阿鲁佛德低声说完后,就把视线移到修德奉队伍后方那些装备贫弱的探索士们身上,那些人吓到往后退了一步。

所谓「老鼠」是一种隐语,指专门沾刖人的光,再从旁掠夺成果的低阶探索士。甚至也有受屦于人,负责探查其他探索士的动向,进行妨碍工作的老鼠在。

他们发现阿鲁佛德的队伍,从两人表现出来的样子察觉石碑的异常,接着在两人离开现场后刻下记号,再去跟雇主邀功。

「真是太遗憾了,那上面刻着的纹章就是最好的证据,你们乖乖离开吧。」

贝尔多鲁得意洋洋。

「这、这也太蛮横了!」

怒吼着的蒂娜走到他们面前,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她又气愤地继续说:

「汝等到底有什么权力——」

「喔,好棒啊,小姐你那满腔怒火的脸孔。」

贾哈尔脸上露出狞笑。

呜。蒂娜把话吞了回去,接着往后退。她似乎不太会应付这种男性。

悠树让她躲到自己身后,叹了一口气。

「不要这样吓她好吗,我们只是接到委托前来调查的卑微废物商。」

「啊,我有听到,这好像是转移装置呢,你让我们省下了不少功夫。」

贝尔多鲁嘲笑着悠树,悠树也不是为了这家伙才进行调查,但从结果来看偏偏就是变成那样了。

「所以不能让你们继续乱搞了,快闭上嘴巴离开吧。」

「可是啊,这样我不就做了白工?起码——」

那瞬间,悠树的左耳喷出了血。

「主人!」

「悠树哥!」

两人同时发出悲鸣,贝尔多鲁拔出惯用的弯月刀往悠树砍了一刀。

「我不是要你闭嘴?没有学习能力的狗就该教训一下吧?」

无法沟通吗,悠树叹了口气就放弃了。

「喔,很弱的狗倒是很大声嘛,败犬。」

「什么?你想死吗?贾哈尔。」

「住手。」

修德奉冷静的声音阻止了两人,接着他看向阿鲁佛德。

「不管怎样,发现这种新型装置首先要封锁附近一带来确保安全,之后要进行精细的调查,对你们自由探索士来说根本不可能。这是拥有力量的我们《誓约团》的工作——请回吧。」

虽然令人生气,他说的却是事实。

尽管是发现者,光凭阿鲁佛德等人是无法顺利地处理后续事宜的。必须跟教会或《誓约团》报告,请他们接手调查工作。

重点是第一发现者要不要坚持自己应有的名誉跟赏金,问题出在这里——

「……唉,没考虑到有人会抢功是我的失误。」

呼,阿鲁佛德叹了口气并耸了耸肩。

「这次我就退出吧,跟你们争执没什么好处。」

「感谢你。」

修德奉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回答。

这判断是不得不的决定,跟《空之誓约团》陷入争执得不到什么好处。悠树抱起脸上充满不满的蒂娜,准备回头离开,这时——

「力量吗?」

有人出声了。

「你很喜欢这个词呢,力量那么重要吗?修德奉先生。」

讲话的人是芙兰卡。

悠树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一行人中最讨厌争执的她,现在向着对方发出强烈的敌意。

修德奉也皱起眉头。这男人的表情会改变是很稀奇的事情。

「——在这里力量就是一切,就跟我之前说的一样。」

「那么如果揍扁你,你能够改变那愚蠢的认知吗?」

「要是我倒下了,那纯粹是我太弱,并不是追求力量这件事遭到否定——无论如何,你是办不到的。」

「办不到,不试试看怎么……」

「我告诉你一件事。」

修德奉硬是打断芙兰卡的话。

「明天早上,我的队伍要出发前往第六十层,甚至是更深层的地方。我位于你无法挑战的领域,人要有自知之明。」

「…………」

芙兰卡用尖锐的眼神瞪着修德奉,但她没办法反驳这毁话。

「只要身为探索士,你就在我之下,对这样比较有不满的话,你就别再做这行了。」

「……总觉得心里不怎么舒坦。」

「别说那种话了,快吃吧。」

这里是酒馆的一个角落,悠树的眼前有着一堆用大盘子装的料理。

「——喔喔,这串烧真好吃啊,主人!比在家里吃的好吃多了!」

跟客气无缘的蒂娜已经大口大口地在拼命吃着,刚才她还不断气愤地碎念着修德奉他们,转变得还真快。

虽然不重要,不过还真是没规矩的神姬啊,悠树这么想着。是不是该教她礼貌啊。

「不用担心付钱的事情,全都由我请客。」

「我很害怕吃别人请的之后会有什么在事情在等着我,两边相减后到底是赚是赔,身为商人很担心这点啊。」

「今天我让你白跑一趟,这算是我的赔罪。」

「那我会很感谢你,但如果真是那样,你就不会支开芙兰卡了吧?」

悠树跟蒂娜带着徒劳无功的感觉回到店里的时候,阿鲁佛德一个人上门拜访,邀他们共进晚餐,这大概不会是单纯的慰劳大会。

阿鲁佛德思考了一下,然后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悠树,你对『复仇』这件事怎么想。」

悠树皱着眉头,想从阿鲁佛德的表情中试探他的意思,可是阿鲁佛德跟往常一样露出装傻的表情,所以完全无法看出其用意。

「这么唐突是怎么了啊,大叔,你有想杀掉的人吗?」

「嗯——假如我因为家人遭到毒手考虑要复仇,你会阻止我吗?」

「不会,在不会波及周围的范围随你怎么做都好,接着你会遭到逮捕,客人少了一个我的营收也会下降呢,我只会这样想。」

这回答真有你的风格,阿鲁佛德露出苦笑。

「但我是很认真地跟你在谈这件事——那我就直说了,我想知道在你的价值观里,若是身边有着正考虑要进行复仇的人,你会怎么想。」

「……杀意跟憎恶都是那个人自己心里的东西,要消除还是压抑都只有本人办得道,起码我不会去阻止。」

阿鲁佛德沉吟了会,拨了一下头发,继续说:

「对了,你会不会觉得芙兰卡很可爱?个性好厨艺又棒,能够让那种女孩喜欢上的男孩真是幸福啊。」

「我完全不知道你想把话题带到哪里。」

「就算内心是本人的东西,如果对那个人有影响力的人出面,有可能会带来改变。」

「……考虑要进行复仇的人是芙兰卡吗?」

「我还不确定她是不是那么想不开。」

阿鲁佛德暍了一口果汁水,以前有听过他不喝酒。

「那孩子的父亲不是在迷宫里因为事故死亡吗?其实有一种说法是遭人杀害。」

在迷宫里发生的事情,负责维持街上治安的五圣教会并不会介入,失去性命的探索士中,也有些死掉的人是有人刻意伪装成事故或虚兽造成。

「犯人是?」

「不明,起码没有明确的证据。只是当时那支队伍里有修德奉和贝尔多鲁在。」

悠树想起面无表情手持长枪还有面容邪狞手持弯月刀的两人的脸,两个人看起来的确不像连只小虫都不杀的善良人士。

「特别是贝尔多鲁从那时就风评很糟,他的剑技不差,但他是靠抢夺他人的神遗物还有妨碍别人的队伍之类,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家伙。今天的那些『老鼠』八成跟他是一伙的,他们遍布在城市与迷宫里。不过,我不觉得我们有值得监视的价值,他们会注意到石碑也是偶然吧。」

「你还真清楚。」

「嗯,我也不是特意要隐瞒,其实我是前《空之誓约团》成员。」

阿鲁佛德的表情像是原本要露出苦笑,却失败了。

「发生了很多我无法接受的事,所以我退团了。还在团里的时候,芙兰卡的父亲很照顾我,我会接下芙兰卡的师父之职,也是因为这层缘分。」

「原本其他人都告诉芙兰卡这是事故吧?她从某种管道得知父亲有可能是遭到杀害,还有哪些人是嫌疑犯?」

「应该没错,得知的管道,还有知道的时间点是最近还是更早我都不清楚。只是她最近样子变得有些奇怪,今天还做出跟修德奉争吵的举动——两个人近年应该都没有来往了啊。」

「——也就是他们过去有交情吗?」

「不是兄妹吗?」

蒂娜边咬着鸡肉串边插话。

「芙兰卡昨天确实叫了那个男人哥哥呢,虽然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险恶。」

「没错,修德奉足芙兰卡同母异父的哥哥,双方差两岁。他们的母亲原本是克罗杰家前任当家的妾,之后跟芙兰卡的父亲结婚,不过在很久以前就因病过世。」

「喔……」

「修德奉在克罗杰家长大,但在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偶尔会去见她,所以跟芙兰卡也会见上面。那时候两个人感情还很好。」

「现在却抱持那么重的反感?」

「因此我觉得很奇怪。先前在你的店里遇到修德奉时,明明没有那么严重,双方在训练学校也会碰面,却没传出什么争吵之类的事,两个人关系应该没有到剑拔弩张的程度——虽说她一直给人情绪不稳的感觉,但为什么今天会采取那么激烈的态度?」

的确,那已经超越责问,甚至看起来像已经定罪了。

「嗯……」

悠树思索着。

「会不会是芙兰卡最近掌握到修德奉杀了父亲的明确证据?」

「的确,他很可疑。『死于事故』的时候他也在旁边,《碧水长枪(amnis)》的前任持有者就是芙兰卡的父亲。」

那把长枪——修德奉的龙牙神器。

「那就像是《空之誓约团》的共有财产,每一任的持有者都是由神姬大人从探索士中指名。」

「持有者死亡的话,就轮到一下个候补,而他是最有力的候补,对吧。」

「没错,动机上以他的立场来说很可疑,但还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可是芙兰卡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她对修德奉大概不只觉得『可疑』,而是有某种确信,平常她可是缺乏斗争心到让人有些担心的孩子。」

果然是最近知道了些什么吗。不过,好几年前的事件,情报有那么简单就能取得吗?有什么调查方法吗?

悠树这样想着——答案不经意地浮现在脑海中。或许真的有。

「……总之这些先放到一旁,那你希望我做些什么?『不要再去管父亲的死亡还有犯人是谁了』,你要我这样跟她说吗?」

「你能不能成为她的锁?」

「锁?」

「就是你擅长的得失衡量。复仇,杀人,遭到杀害,那种杀戮的世界一旦踏入就很难回来。所以,只要有『失去就是损失』、能够多少拉住她的东西在这一侧的话就好了——嘛,也就是说,你跟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不能再更亲近一点吗?那孩子喜欢你啊,你也有察觉吧?」

「…………」

直接提到重点了,虽说从以前就感觉他早就看穿了。

悠树本来想随便唬弄过去,但想想又觉得这种时候不该这么做。

「嗯……我只能拒绝。」

「为什么?」

「我把她当重要的客人看待,当然我也不讨厌芙兰卡。只是我没有深入这件事的理由,也就是说对我没有任何的『得』。」

「——主人!」

在阿鲁佛德开口以前,蒂娜先有了反应。

「那种说法也太过分……或者该说不会太过冷漠了吗?」

「该怎么说呢,人的内心和生活比你想像的还沉重很多,蒂娜。芙兰卡因为父亲遭到杀害而满腔怒火……如果问我是否能负责任地提供什么解决的方法吗,我没有自信做得到,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可、可是——」

「好,蒂娜别再说了,我的主张的确不合理。」

阿鲁佛德露出苦笑道。

「要一个人接受另一个人这种事,本来就不该强迫他人,虽然我是在很清楚这一点的情况下提出请求的——我也跟她谈过,她一直坚持『我没事』我才来拜托你,我感觉那孩子已经有了奇怪的觉悟。」

「…………」

「那我提出个妥协方案——你能不能至少帮忙说服她?」

这是一段循序渐进,非常优秀的交涉。蒂娜也用严肃的神情看着自己。

悠树轻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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