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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名为「护身符」的魔具
勇者大人的恋爱故事,是我们这些身分低下的普通人阅读小说《勇者物语》时,相当关注的部分之一。
某位勇者,与遭魔族掳走的公主坠入情网。
某位勇者,和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感情深厚的青梅竹马结为连理。
某位勇者,则与伙伴中的女战士谈起恋爱;又曾有某位勇者,爱上了被魔族囚禁、无助求援的少女。
所有勇者故事的共通点,便在于勇者大人一旦把心献给某位对象,就会拚命跨越一切障碍,从一而终地追求所爱。
就算情敌出现,或者是被单恋着自己的某国坏心眼公主刻意刁难,勇者永不变心,排除万难只为了心爱的她。
如此从一而终的恋爱故事,只要是女性,几乎没有不憧憬的。
而当代的勇者格烈德所选择的女性为——容貌普通至极,几乎不具存在感的侍女A。
平凡、随处可见的女性。
一般在故事中这类女性甚至不会有名字,多以「侍女们」总括而论,而且也没有什么特徽,她们的存在目的只在于让场面显得热闹而已——
勇者大人爱上的,竟然是此等大众脸角色。
……无法接受。
身为侍女A的我,艾莉亚·米勒佛多,打从心底如此认为。
和勇者大人结婚?开什么玩笑。即便身边所有人都认可,我自己也绝不允许。
没错,不管大家怎么说,绝对……
然而格烈德大人所赠与的镯子,却正在找手腕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被强迫戴上,而且怎么拔都拔不起来的婚约手环——不,是护身符手环才对。
拜此所赐,现在大家都误以为我是「勇者的未婚妻」。我明明从头到尾都没答应过婚事!结果却因为这手环的缘故……!
我边思索着这些事,边离开自己房间往公主殿下的起居室前进。
身为侍女,一大早就有忙不完的事。
基本上日班工作都由我负责,内容为照顾主人露薏洁公主从起床到入睡期间的一切事务。在公主殿下尚未睁开眼的,我必须先跟夜班的侍女交接、与其他日班的侍女协调安排当日事务,并且还得事先为公主殿下准备好一整套晨起要穿的衣裳,因此我的早上可一点都不悠闲,十分忙碌。
「早安,艾莉亚。」
在前往公主殿下房间的途中,正好巧遇同为侍女的蓓琳妲,一路上便和她边走边聊。
蓓琳妲的话题几乎都围绕着勇者大人与我的婚约打转。
「结婚典礼时一定要邀请我唷!我一直都好想去一趟艾琉锡翁呢!」
在蓓琳姐的心目中,似乎早已认定我会和格烈德大人步入礼堂:还擅自想像婚礼会在艾琉锡翁举行。
之所以会这样,大概是由于公主殿下已和艾琉锡翁的皇予勒弗斯大人缔结婚约,而她曾说结婚时要带我同行。
可即便如此,我也早已数度表示过对这桩婚姻没有太大的兴趣,因此实在无法理解为何蓓琳妲会那样深信不疑。
「我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曾经答应过这件婚事!」
「没关系、没关系啦,我懂!我相信你一定会跟勇者大人结婚的!」
「你到底是凭着哪一点做出这种判断的啊……」
「你想办哪种风格的婚礼?华丽风?还是朴实风?啊,该不会趁公主殿下婚礼还正热闹的时候,艾莉亚和勇者大人就突然完婚了?感觉可能性很高呢!」
「等等,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等注意到时不知不觉就被迫成婚了……这并非不可能啊!有够恐怖的!
为避免事情演变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手镯无论如何都一定得拿掉!
我再次加深了决心。
况且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会发现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护身符。城堡中施放了结界,魔族根本闯不进来,而若是有心怀恶意的人类接近,城里的人也会保护我,怎么可能会有任何危险呢?
先前震惊于「你今后已是大家袭击的目标」一语,才答应先戴上手环,然而只要待在城堡内像平常一样工作的话,几乎不可能会出事啊。
况且等婚约引起的骚动弭平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人把焦点放在我身上。
所以结论就是,既然我的人身安全没有问题,自然也不需要所谓的「护身符」。
……看来想拿掉手镯的话,唯有和格烈德大人谈判一途了。
我并不想让国王陛下跟宰相大人知道我有多讨厌这桩婚姻,所以必须尽量找个城里人烟稀少,却又不至于得和格烈德大人两人独处的地方进行对谈……
我边思索着,边步入了连接王族与贵宾居住处——我们称该处为主居馆——的回廊;从回廊上恰巧可以望见中庭一隅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我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浅金色发丝,白衬衫搭上简单黑色长裤,腰际上挂着把宝剑的男子,正是勇者大人格烈德。
「哎呀,那不是格烈德大人吗?」
蓓琳妲注意到我的视线,开口说道。
「嗯……他在那种地方做什么呢?」
格烈德大人正独自伫立在中庭仰望着天空。然而天空却一如往常,毫无异样。
就算是陷入沉思好了,也难以解释他面朝天向上望的行为。一般在想事情的时候往下看才比较正常吧?
该不会……这难道跟猫有时候会莫名直盯着某处发呆的行为有点类似?
此时格烈德大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头往我们这边望了过来。
「艾莉亚。」
原本毫无表情的脸庞瞬间笑得灿烂,看到这一幕的蓓琳妲,双颊立刻染上红晕……我说蓓琳妲,你不是已经有未婚夫了?这样好吗?
「早安。」
睑上堆满笑的格烈德大人,快步朝这里前进。
「一早就能看到勇者大人的笑容,真是太幸运了。我有预感,今天一定会是很棒的一天!」
蓓琳妲陷入陶醉低声轻语。反观我,则有股「今天恐怕会很惨」的预感……
「您早,勇者大人!啊,艾莉亚,那我就先走罗!」
蓓琳妲充满朝气地打过招呼后,便突然丢下这样一句话。
她大概是顾虑到我吧,但实际上根本是帮倒忙,我反而希望她能继续待在这里!拜托别让我和勇者大人独处啊——!
我频频用眼神想把内心这些想法传达给蓓琳妲,但却徒劳无功,她甚至还一脸了然于心地说:「没问题,你晚点进来工作我也应付得了,我会替你交班的。」
然后俏皮地眨了眨眼,迅速离开现场。
只剩下呆站在回廊上的我,以及离我愈来愈近的格烈德大人。
等等,我一点都不想在这种随时可能有人絰过的地方和勇者大人两人独处啊!?
……不过仔细想想,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不论幸或不幸,此时此刻就只有格烈德大人与我。这是与他直接谈判,拜托他替我取下手环的绝佳机会。
「不好意思,格烈德大人!」
我从回廊往中庭踏出一步,主动开口。
「关于这个手环的事,我想和您谈一谈!」
就在我一边喊着,一边举起左手的同时!
手腕倏地被一股惊人的力量往上扯。
身体瞬间倾斜。
还来不及思考怎么回事,我的腿便离地浮空——身体猛然以极快的速度被推往格烈德大人所在之处。
「怎怎怎怎怎——!?」
整个人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突然拉起,然后直接往前抛……大概类似这样的感觉。
接着就直接撞上格烈德大人——在我以为会发生这种事的时候,身子已经被格烈德大人拥进了怀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呆呆地发着楞。
格烈德大人方才的确朝着我的方向前进,而且实际上也已经离当时的我不远,但那绝非伸手可及的距离。或许他刚才真的有想抱住我的念头,不过就物理上来说绝对办不到。
可是却凭空出现一股强烈力量,像是要回应格烈德大人的意志似地,猛地把我甩进他的怀里。
「艾莉亚,怎么了!?」
蓓琳妲听见我的叫声后迅速地冲了回来。但她一见到我被格烈德大人抱在怀中的样子,脸上立刻换上一副「哎呀呀原来是这样啊」的表情开口道:「讨厌,居然一大早就那么热情,实在是有够恩爱的呢!」
「咦?喂!你误会了!」
我慌张地想从格烈德大人手臂中挣脱。
「哎唷,不用害羞嘛。不过我觉得在这种地方相拥,好像有点不适当吔。这里再怎么讲都是公共场所嘛!这种行为还是在自己房间里进行比较好喔。」
「就说事情不是那样!」
「那我这次真的要先离开罗!二位,记得别太超过唷!」
「你根本没在听——!」
蓓琳妲简直像故意忽略我的发言似地,就这样再次离开了现场。
而再度被留下的,只有莫名尴尬不已的我,以及依旧微笑注视着我的格烈德大人。
为了不让人误会是我主动投怀送抱,关于手环的事情等下再谈,先搞清楚这个诡异现象的原因再说。
「格烈德大人,您刚刚是不是做了什么?」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是什么奇怪的力量在作祟吧?因为刚才很明显我可是被抓起来往前丢的!
但格烈德大人却摇了摇头。
「不,我什么都没做。刚刚那个是手环本身的力量。」
「手、手环?」
「没错。」
现在可不是让你笑着回答「没错」的时候啊!
「手环的力量是什么啦!」
我忍不住逼问格烈德大人。
「你不是说过那是护身符,不是婚约手环吗!」
说着说着,脑中猛然想起格烈德大人为我戴上手环时所说的话。
『这是魔具,它可以代替护身符。』
……当时他的确是这样讲的。所以这手镯虽名为护身符,其本质却依旧是魔具。
魔具中内藏魔法是正常的,所以即便有奇异的力量也不足为奇。虽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
「这种事情,您应该一开始就要先说明清楚呀!」
会突然冒出魔力的护身符未免也太可怕了吧!?戴着它的人可是我吔!
况且这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快给我说清楚——!
「这是施放在手环上的『祝福』魔法……」
在格烈德大人开口说明的同时,从蓓琳姐离去的方向——也就是从主居馆那边传来了人声。以声音来判断,应该是刚轮完夜班的女官或侍女。
「啊~~夜班终于结束了。」
「工作一整个晚上真的很辛苦,赶快回去睡觉吧!」
我忍不住「啧」了一声。
若让她们看到现下的情景,真不知又会传出怎样的流言蜚语。万一要是传出像「艾莉亚会在工作时打混偷懒,还趁机偷跑去跟勇者大人卿卿我我」之类的流言,那可就真的是欲哭缸i泪了。
……事实上,在衷心希望我和勇者大人缔结良缘的国王陛下、宰相大人面前虽然没人敢开口明讲,但背地里心怀嫉妒的人其实不少,特别是那些自认颇有姿色的女性更是如此。
若是被那些人撞见这一幕,那不管被讲得多难听都很正常吧……
总之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逃离此处。
「格烈德大人,我手边还有工作,先行告辞。详细情形请容我之后再向您询问!」
丢下这句话后我便迅速离开格烈德大人身边。虽然话讲到一半就跑不太礼貌,但为求自保现下非闪人不可。说到底,维护职场环境还是相当重要的!
我不给格烈德大人任何有可能开口挽留的机会,就这样逃离了现场。
「慢走,之后再聊。」
——背后好像传来了这样一句话。但我因为走得太急,所以也不是很确定。
快步前往公主殿下房间的途中,我偶然想起了一件事。
……到底格烈德大人一大早待在渺无人烟的中庭里做什么呢?
2 直到死亡分开我俩
格烈德大人替我戴上的婚约手环,事实上是个封入咒术的饰品。
若和里头的诅咒……不,应该说是「祝福魔法」相比,手环想拔也拔不起来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我是那天中午才真正得知——不对不对,是被迫明白手环效果的。
那天我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前往格烈德大人的房间。打算针对自己被强制转职成勇者未婚妻、拿不下来的手环,以及今早不可思议的现象等种种事情直接找对方理论。
目的地并非格烈德大人专用的私人客房,我再怎么傻,也绝对不愿意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要去的地方,是国家为了让勇者一行人能自在聚会休息而特地准备的大客厅。
身为侍女,无论何时都不应忘了该有的礼仪,因此我压抑着想破门而入的冲动,轻轻地在门扉上敲了敲。
「请进。」
从客厅内传来了格烈德大人的声音,看样子他的确在里面。
「打扰了。」
胸部一阵紧缩,我以备战姿势踏进了客厅。
像我这样一介侍女,平常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到这种地方来。
专为勇者大人等国宾所准备的迎宾大厅,既宽敞又豪华。房间中央有张巨大的大理石桌,放在室内各处的沙发也一眼可知全是最高级的物品;当然餐车上摆放的茶器组就更不用说了……要是让我用那组茶具泡茶,手肯定会抖个不停吧。
哎呀,不小心就开始看起自己感舆趣的泡茶用餐车了,但我的目的可不是这间客厅或茶器组,而是格烈德大人。
格烈德大人伫立在玻璃窗前,不过房内并非只有他一人,其他还有身兼魔法师与艾琉鍚翁皇子两职的勒弗斯大人以及女战士法拉大人,他们两位也正坐在沙发上。
不过当时映入我眼里的,就只有格烈德大人而已。
我会这样不是因为被勇者大人的性感魅力所吸引,也跟什么情啊爱的没有关系,纯粹只是像作战时必须「确认目标,瞄准对象」这样的理由罢了。
「格烈德大人!」
草草地打过招呼后,我便直接往他的方向移动。
「今天早上那是怎么回事?请您说明一下!还有这只手环,可以麻烦您帮我拔下来吗?如果真的非戴不可,那拜托帮我换到右手好不好!魔具不管戴在左手或右手应该都没关系吧!?」
当我一边连珠炮似地说着,一边高举起左手腕靠近格烈德大人的同时——相同的情形又发生了。
当我与格烈德大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至三公尺左右时,令甲的状况再次重演。戴着手环的手忽然受到一股力量牵引,才意识到自己失去平衡时,双腿就飘浮了起来。
身体离地后便受到奇妙引力的拉扯——等我察觉时,自己已经往格烈德大人的怀里飞了过去。
果然今天早上的事不是意外啊!
——那个,各位听到「飞入怀里」一词时,脑中浮现的是何种光景呢?
身体轻飘飘飞着,缓缓地移动然后抵达格烈德大人的怀里?
……不不不,绝对不是这样!
若举个音效来做比喻的话,那大概是「咻——碰」的感觉吧。刚察觉自己的脚浮起离开地面的同时,身体马上像子弹般地往勇者大人的方向飞去!是「咻——碰」喔!
简直就跟磁铁一样!
目睹这一幕的勒弗斯大人和法拉大人瞬间大惊失色;勒弗斯大人甚至吓到从沙发上站起来。
不过最为震惊的当然还是我本人,吓儍的我就这样直接撞入不知为何一脸满足的勇者大人怀里。
不过格烈德大人真不愧对勇者之名,如同今天早晨一样,他牢牢地接住了直冲过去的我,连晃都没晃一下。明明是「咻——碰」地飞了过去吔!格烈德大人难道是那种外表削瘦肌肉却十分强健的类型?唉,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事先便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老早就做好准备的缘故啦。
我说呀,问题不在这!不不,这部分当然也有问题!
刚刚的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据我观察恐怕……不,十之八九是那手环搞的鬼!
「唔……」
无视发楞的我,从震惊中回神的法拉大人歪着头说道:「我和恋爱几乎无缘所以不太懂……不过看样子近来婚约手环的效能还挺有意思的嘛。」
「哪有可能。」
立刻在一旁反驳的——竟然是勒弗斯大人。发言之快,连让我在心中吐槽的机会都没有。
「婚约手环里才不会封着这种魔法咧!」
「是喔,原来这是特殊效果啊。所以勒弗斯你准备要送给公主的婚约手环里,就没有这种功能罗?」
「这还用说吗!」
此时此刻就在我的面前,法拉大人与勒弗斯大人居然一来一往彼此互相吐槽了起来。
……总觉得有点不甘心。有股难以形容,像是「输了」的感觉……这股败北感到底是怎样?
不过话说回来,女战士法拉大人……其实是个天然呆对吧?刚才的台词「我和恋爱几乎无缘所以不太懂」,应该也不是刻意在说笑,而是认真的?
美丽、实力坚强,但却是个天然呆……这角色设定未免也太有梗了!
以勇者大人为首的一行人,全都有着端正秀丽的容貌。当然法拉大人也不例外。
挺直的鼻梁、织长的睫毛、柔顺的金黄色发丝、蓝灰色的瞳眸,以及深邃细长的双眼。
气质沉静,说起话来又稳重,组合起来给人一种相当中性的感觉,用威风凛凛来形容也不为过。
在成为勇者团队的成员之前,据说法拉大人原先是在北方一个名为塞尔菲达的国家担任骑士。就因为如此,不同于在城内就卸下武装的格烈德大人,她总是身披铠甲,除了睡眠时间外,法拉大人一向铠甲不离身;甚至有人在传她若不穿着盔甲,就无法觉得安心。
那身披暗金甲胄飒爽前行的英姿,即便知道她是女性,仍教人禁不住为之倾倒。或许正是这层缘故,法拉大人在侍女群中也拥有相当高的人气。
就算她们知道法拉大人是个「天然呆」,众人大概也只会觉得「呀啊——!好棒!好可爱呀!」之类的。而且反应还会相当热烈。
「刚才那是雷纳斯施予的神圣魔法。神圣魔法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不过那应该是『祝福』的一种。」
丢下这样一句话后,勒弗斯大人对仍抱着我的格烈德大人投以狐疑的眼神。
「格烈德,你让雷纳斯在那个手环上施放『祝福』了?」
「嗯。」
格烈德大人爽快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成对的手环,那当然会附加神官的『祝福』不是吗?」
所谓的『祝福』,是神官们举行仪式时使用的一种法术,其效力会因神官的力量而有所差异。
举个例子,假设让神官以「祈求能平安无事抵达终点」为目的施予『祝福』魇法,如果是实力较弱的神官,效果顶多只能让人求心安而已,大抵就是「有总比没有好」的程度。
然而若是力量强大的神官所授予的『祝福』,那么能够平安顺利抵达目的地的机率便会一口气上升不少,也就是说途中遇上盗贼、魔物的机率会大幅下降。
既然雷纳斯大人能够与勇者一行人一同踏上旅途,那肯定也具备相当的实力。而雷纳斯大人授予的『祝福』——
不用问也知道,绝对拥有强大的力量。没错,本人我非常明白。
但我不懂的是——这种『祝福』到底有什么用!简直是莫名其妙嘛!
「那个『祝福』有什么含意吗?」
勒弗斯大人把我想问的话说出口了。
「除了雷纳斯的神圣魔法外,你也插手加入了某些东西吧?里头混入了你的魔力。」
「『直到死亡分开我俩』,这句话听起来很不错吧。」
格烈德大人并没有回答勒弗斯大人的问题,只是低头微笑地看着我一会后,再将视线转向勒弗斯大人。
与此同时,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殆尽。
「施放这个绝对有它的必要性。」
勇者那双无法看出任何感情、玻璃般的眼眸紧盯着勒弗斯大人,淡漠地继续开口道:「虽然确切的时间点不清楚,但需要它的时刻总会来临的。」
「是【天启】吗……?」勒弗斯大人皱起眉头。
「是的。」
两人的对话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天启。恐怕也是技能的一种,然而究竟是何种技能就不清楚了,大概也很特殊。真不愧是勇者大人,好像拥有各式各样的技能……
——等等,问题不在这里!这个诡异的现象才是问题所在啊!
「那这效果到底是什么!给我说清楚——!!」
我的怒吼声响遍了整间迎宾大厅——
3 那是祝福的……不,诅咒的手环。
根据他们的说明——
手环被雷纳斯大人授予了名为「直到死亡将两人分开」的莫名其妙『祝福』魔法。
这法术具有将配戴手镯的两人拉在一起的神奇力量。
……与其说是祝福,不如说是诅咒还比较对吧?
不能怪我这样想啊,因为这『祝福』实在烦死人了!
我可以心怀怨恨吧?可以吧?再怎么讲,这效果实在太过夸张了!
只要我进入格烈德大人附近约半径三公尺范围内,手环就会自动让我们俩黏在一起。
到底谁会被谁吸过去,似乎是根据两人的魔力值而定,完全没魔力的我和拥有压倒性魔力的勇者大人接近彼此时,自然会是我单方面被拉往格烈德大人那边。
听说如果双方魔力均等,引力便会同时作用在两人身上,不会发生「咻——碰」这种事……
而且勒弗斯大人还说,只要拥有某种程度的魔力,就能轻松取下这个乎环;所以格烈德大人可以不费力气地拔下自己的手环。但是我却……
毫无魔力这一点,真是切身之痛。过去我曾认为有没有魔力都无所谓,现在就不一样了。魔力……我好想要魔力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据说要让这股引力发动需要耗费数秒钟的时间,因此若赶紧趁隙离开半径三公尺范围内,就不会发生「咻——碰」的状况了。
另外如果离勇者大人不到一公尺,那么让两人靠拢的引力也是无效的。虽然得靠这么近引力才会失效这点也让人不太开心就是了……
今天早上我因为手环而「咻——碰」后,能够不再次受到引力影响顺利逃离格烈德大人的怀里,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当然此刻的我,也早已努力挣脱开格烈德大人的手,以猛冲的态势逃离他的怀中!
这次也没有发生「咻——碰」事件。
简单来说,让人忌惮的「咻——碰」发生的时机,就是我靠近格烈德大人周围半径一至三公尺处时。
这样的话,大家应该觉得只要不接近格烈德大人就万事太平了吧?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我巴不得能闪多远就闪多远啊……然而,手环的效力还不仅止于此。
只要离开勇者大人到达一定的距离以上,竟然就会触动某种效果!
一定的距离是!?某种效果又是!?
我一脸阴郁地询问勒弗斯大人,虽说他是等级最高的魔法师,不过对于自身专业领域外的神圣魔法好像也不是很了解。
居然还因为这样向我赔起罪来了……
「对不起,因为雷纳斯的『祝福』受到格烈德的魔法干扰,所以导致难以【分析】……」
堂堂一国皇子,在我面前低下了头。我明明只是个小小的侍女,被这样对待实在是诚惶诚恐。
虽然他应该不是以皇子,而是以勇者团队中魔法师的身分向我谢罪……但是勒弗斯大人,您的姿态会不会太低了点呐?您贵为皇族,摆摆架子也没关系的。
早已染上侍女习性的我,对此感到十分地不舒服。我甚至觉得该道歉的人是自己才对。怎能让自家主子的未婚夫低头谢罪呢!
「不不不,这绝不是勒弗斯大人您的错,您没有必要向我道歉。」
我一边摇头,一边如此说道。真正该谢罪的,应该是房间里的另一位才对吧?
在勒弗斯大人努力向我说明原委的此时此刻,那一位当事者正悄悄地与我持续进行着攻防战。我想尽办法不要接近格烈德大人,而格烈德大人却坚决想靠过来,两个人就这样一来一往地角力着。
格烈德大人每接近一步,我就往后退一步。大概是这种感觉。
「格烈德……」
勒弗斯大人一脸错愕,而女战士法拉大人则坐在沙发上啜饮着茶,显然决定袖手旁观。
「真是令人莞尔的景象呢。」
「哪里令人莞尔?我可是拚了命吔!」
使尽全力想逃跑的我似乎让勇者大人觉得很好玩……或者该说很愉快的样子。他微微地笑着,尽可能地缩短与我之间的距离。
凭勇者大人的能力,只要他决心要靠近,我根本逃不掉。可是格烈德大人并没有这么做,彷佛只是纯粹在享受你跑我追的乐趣。
乍看之下,就像是猫在欺负老鼠一样……不对,真要说的话反而更像是摇着尾巴开心玩游戏的狗狗……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勒弗斯呆呆地望着这光景,但同时也不忘用自身拥有的【分析】技能,调查施放在手环上的魔法究竟为何。
「只要让两人的手环彼此接触,魔力好像就能够互相抵销……有时间限制就是了。」
看样子勒弗斯大人好像有办法分析魔法,并且能找出解决之道。
「……不过我能得知的部分仅限于此。其他事情就得直接问雷纳斯了……」
勒弗斯大人相当抱歉似地说着。
这明明不是他的错,但他却把姿态放得如此低。搞不好勒弗斯大人是那种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人?而造成他这种性格的主因,肯定就是勇者大人……
心中不禁开始同情起勒弗斯大人。当然啦,我也有感受到勇者大人的伙伴们可能更同情我就是了!
「我明白了。那么稍后我会亲自询问雷纳斯大人。」
我边发言边慢慢地退往门的方向。
刚刚好,我也正想对雷纳斯大人好好抱怨一下关于他施放在这个诅咒手环上的『祝福』魔法啊!
「雷纳斯的话,他好像跟蜜丽一起往公主房间去了唷。」
在我开始午休前并没有发现那两位的身影,看来我们好像是错过了。
「谢谢您告诉我,勒弗斯大人。那么我就此告退了!」
我一边出书告辞,一边急切地打开大门。不等勒弗斯大人回覆,就用身为侍女不该有的气势「碰眶」一声摔上门扉,像是被猫儿追赶的老鼠般快速冲刺逃离贵宾客厅。这是今天的第二次逃亡。
所以——
朝着安全地带(公主殿下的房间)奔去的我,做梦也想不到客厅中发生了如下的对话。
* * *
「格烈德,你看起来很乐在其中呢。」
法拉微笑着向格烈德说。格烈德对此依旧毫无表情,但身上却仍残留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满意氛围,并垂下视线。
「……乐在其中?……原来,这种感觉就是『快乐』啊……」
「不但快乐,而且还很开心呢。你终于渐渐能够产生和一般人一样的感情了,这是好事。」
「『快乐』、『愉悦』……这一切都是托她的福。她为我带来了各式各样崭新的事物。」
勒弗斯用略带紧张的嗓音,打断了法拉与格烈德之间的对话。「格烈德,那个手环里的魔法效果,是针对魔族才施放的?」
「嗯。」
「真的是【天启】?所以你才要雷纳斯施放『祝福』?」
「嗯。虽然一切还很模糊……但恐怕,就在不久的将来……」
「……真是棘手呐。」
勒弗斯叹了口气。
* * *
这个时候的我,尚不明白事情的全貌。
我不知道他们的战役就真正意义上来说尚未终结,而且,自己其实早已卷入这场战役的漩涡之中——
4 下跪道歉是异文化
「雷纳斯大人,我有话要问您。是关于这东西的事!」
逃回名为「安全地带」的公主殿下房内后,正好雷纳斯大人与蜜丽大人也都在,于是我再次战意满满地摆出「确认目标,瞄准对象」的姿态,一边展示自己的左手腕,一边逼近他们。
对方明明是尊贵的客人,我的态度还如此随便。面对这样的我,公主殿下及其他的侍女们显然相当吃惊,她们那副模样自然也映入了我的眼里,但我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面对的,可是「直到死亡将两人分开」这种严重状况呐?
若是发誓永远相爱的两人还没话讲,但遭人强硬套上的手环中,竟然封入了这种……总觉得有种到死为止都得持续这样下去的感觉。
而且这手环想拔还拔不掉,简直就像不知道从哪来的诅咒道具一样!让我几乎想大声喊出来:「贵为侍奉女神的神官,做这种事真的好吗!」
「那是婚约手环。」
雷纳斯大人的视线投向手镯,微笑着说出这句话。
不过那黑色瞳眸中一闪即逝的胆怯,可没逃过我的眼睛。
雷纳斯大人,您对这手环有印象对吧?对吧!说到底,这可是您自己授予了『祝福』的魔具呢!
「说、说到这个,我是不是还没讲呀?艾莉亚,恭喜你订婚罗!我以格烈德儿时玩伴以及队伍成员的身分欢迎你加入!」
我完全忽视这串订婚云云的说词,脸上扯出一抹毫无诚意的笑容,开口说道:
「雷纳斯大人,我要跟您谈的,就是关于被封入这个手环中的『祝福』魔法。我们现在就确确实实地促膝长谈一下此事吧?」
「……」
大抵是注意到我的眼神根本没在笑,雷纳斯大人的嘴角不自然地微微僵住。
——事后根据公主殿下的说法,当时的我虽然满脸笑意,但背后好像有一股黑色的气场,实在恐怖至极。
或许这个时候的我,面对遭人强迫戴上手环、转职为「勇者的未婚妻」等各项现况有着诸多不满,郁闷愤怒的情绪已经达到最高峰了。
我也不是没发现自己抗议的对象不太对,但直接去向问题根源抗议的话就会发生「咻——碰」事件,最后只好把愤怒的矛头指向雷纳斯大人……哎,反正总面吾之,虽说这就叫迁怒,但当下的我脑中只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表达自己的不满,根本管不了其他了。
蜜丽大人大概是察觉到我的情绪,直觉身旁的青梅竹马似乎即将遭遇危机,连忙开口救援。
「艾莉亚,那个那个那个,你先冷静一下!」
是说面对勇者团队中的神官大人,只是区区一介侍女的我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危害,不过蜜丽大人好像依然觉得要先平复我的情绪才是上策。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有比马鲁瓦纳海沟还要深的理由呀!」
……顺便说明一下,马鲁瓦纳海沟是一位名为挑战者的魔法师偶然发现的,为世界上海洋最深之处。
「还要深的理由?」
「没错。那理由会让听的人、说的人都流下一把辛酸泪啊!」
听的人、说的人都会流下辛酸泪?……那我或许真有那么点想知道。
脑中竟然会这么想的我,大概多少也已经完蛋了吧。
我收起愤怒的心情,决定听听他所谓「还要深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顾虑周全的公主殿下为我们遣走众人,房间内只剩下我、公主殿下、蜜丽大人以及雷纳斯大人之后,雷纳斯大人开口第一句台词竟然是:「那个,请让我跪拜谢罪吧!」
「——什么?」
跪、跪拜!?
公主殿下和我同时吓了一跳。
「根据传说中的贤者莲·白沙崎之着作所言,跪拜是究极的谢罪方法,所以我决定要仿效这个方式向你赔罪。本来应该是要在草席或蔺草垫等编织成垫状物的东西上进行才算是正式作法,但这里没有这些东西,所以只能在绒毯上……」
一边说着,雷纳斯大人一边双膝着地!
蜜丽大人也不打算阻止,只是打趣地看着一切发生;一旁的公主殿下也目瞪口呆。
我本人则是慌乱极了。
妖精、精灵以及魔族之外所有的人类都信仰女神,而神官由于在祭祀女神的神殿中供职,因此身分尊贵,被人们视为女神的代言者。
如此高贵的神官大人竟然对我下跪!
让他做出这等事情的人是我吧?是我对吧?虽然并非我亲口叫他这么做的,但就结果来看事实就是如此对吧?
眼前的状况让我脸色一阵惨自。要是这件事泄漏出去,大家一定会认为是我对神官大人施以暴行,神殿也会因为这样所以盯上我,搞不好还会被乱石狂砸一顿!
「拜、拜托您别这样!您万万不必这样跪拜我啊!」
我惊惶失措地连忙阻止。
在此同时——「您施放的『祝福』魔法,竟然过分到必须下跪谢罪啊……」——我在心中悄悄地吐了槽。
5 白之祭司
勇者大人的伙伴们全都是些美形的人,神官雷纳斯大人自然也不在话下。
一头长至后颈,微卷柔软的淡翡翠色发丝,再配上黑曜石般的漆黑双瞳。不同于格烈德大人那崇高神圣的美貌,也和勒弗斯大人高贵优雅的气质有所差异,雷纳斯大人的俊美别有一番韵味。
若勉强一定要形容的话,那么他整体给人的就是一股柔和的感觉。总是微笑着的脸庞,和纯白的神宫服饰相得益彰,充满了包容力。果然是贵为女神代言人的神官大人才有的特殊气质。
一般虽然通称为神宫大人,但事实上神官只是所有在女神神殿里供职的圣职者之总称。也就是说,神官并非表示雷纳斯大人职业的正式名称。
根据提供勇者团队相关资讯的主要来源「勇者时报」所书,雷纳斯大人的头衔应该是祭司。
侍奉于神殿的神官们,位阶大致可分为主教、祭司、执事三种。当中祭司不仅是肩负重职的核心角色,同时也会受神殿派遣到世界各地,以传布女神的圣威。虽然祭司并非神官中最高的职位,但若考量到担任主教的神官数量本来就极少,就可以知道祭司已经算是相当高的位子了。
再者,虽然名称上都叫做祭司,但其实可以更进一步细分。不同位阶的神官,身上神官服的颅色也会不一样;愈是能够使用强力神圣魔法的神官,似乎位阶也会愈高。
雷纳斯大人的神官服为白色,是祭司中的最高等级。
换句话说,雷纳斯大人在祭司中是拥有数一数二实力的人。
手环上施放的、简直让人觉得蠢极了的『祝福』,也是这位神官的力量之一。
不过站在眼前的雷纳斯大人……这么说固然有点抱歉,但他身上实在丝毫没有伟大祭司该有的那股气质……神秘也好威严也好,全都感觉不到。
因为在我慌忙请他不要跪拜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对不起嘛~~!我也觉得那个『祝福』实在有点不妙啊,可是就格烈德他嘛……」
他居然开始找藉口搪塞!
而且口气有够轻浮的!心中如此想的我,对这位神官的敬畏之心也逐渐地一去不回头了。
先别管这件事,重点是雷纳斯大人接下来的话——
勇者一行人救出公主殿下回国的途中,曾顺道绕去修瓦洛杰国的第二都市。
才抵达旅店没多久,格烈德大人对众人丢下了句:「我去拿一下先前订购的东西。」之后便离开了。
除了公主殿下以外,其余知道那项「东西」所指为何的所有成员们全都一脸铁青。再怎么说,那都是格烈德大人忽视恋爱对象——也就是我本人的想法,擅自订购的结婚手环。
听到这段话的我,心中的感想就是「果然如此」。
格烈德大人当时的说词好像是「我吩咐雕刻师做一双成对的手环,他好像搞错我的意思,所以才变成婚约手环」一类的?但现在看来,我更确定他根本早有预谋!
他一定是故意在订购时就模糊其辞,让工匠不小心误会他的意思。此外明明可以戴在右手的手环,他却让我戴在左手,这点绝对也是故意的!……这·家·伙!
即使内心怒火逐渐高升,我依旧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那个夜晚,蜜丽大人与雷纳斯大人正在卿卿我我时,格烈德大人好像突然闯进干扰到了他们。
……抱歉突然打断您的发言,不过蜜丽大人与雷纳斯大人竟然是这种关系!?我没听说过,也从来没注意到呐!
不不不,神官一职就算有妻子也没问题,雷纳斯大人与蜜丽大人又是青梅竹马,会发展成这样并不算太意外。
我只是有点吓到,这两位居然会是情侣。就连『勇者时报』中也没提到这件事啊。
不过这么一来,为何蜜丽大人会袒护雷纳斯大人,也就说得通了。
唯一不能理解的,就是蜜丽大人完全不阻止雷纳斯大人下跪,甚至兴味盎然地看着一切发生的这件事……两人关系看起来似乎有些复杂,但又好像不是如此……
哎呀,赶紧回到主题吧。
当时进入两人房间的格烈德大人,撞见别人的亲热场面也丝毫不懂得要回避,自顾自地把手环拿给雷纳斯大人,开口道:「麻烦你在上面施放『祝福』。」
房内的两位自是十分惊讶。不是因为被人打扰了好事,而是因为格烈德大人竟然要雷纳斯大人在手环上授予神官的『祝福』。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一般在婚约手环上施放『祝福』的时机,大多是相爱的男女在神官大人面前宣读结婚誓词之后。才由神官献上类似「愿二位幸福美满」,让人安心的『祝福』。
然而格烈德大人要求的『祝福』内容却是——
首先,就是那个「咻——碰」。
然后……
「手环上附有通知功能,只要你离开另一只成对手环的主人,也就是格烈德一百公尺以上,它就会自动通知格烈德。」
「——什么?」
「还有,手环随时随地都会告诉格烈德你所在的位置。」
「——什么?」
「不过就算不这么做,格烈德还是随时都能利用精灵掌握你的所在地就是了。」
「——什什什么?」
「他似乎是希望就算在精灵之力无法发挥作用的地方,也能随时掌握你的行踪。」
「——什么?」
「啊,还有就是,那个手环在通知你所在位置的同时,若是你遭遇到任何危险,它就会自行进入防卫模式。」
「……不好意思,我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才好。」
我的脸皱成一团。
想吐槽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让我根本只想「哇啊啊啊啊!」地尖叫。
什么叫离开超过一百公尺就会通知?随时随地透过精灵掌握我的踪迹是怎么回事!防卫模式又是什么啦!
太多了,我想吐槽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不过这个当下我最想吐槽的,是眼前这位像在说「我干得不错吧!」一脸得意洋洋的雷纳斯大人!
我真想问问他,刚才的下跪谢罪到底算什么!
不,比起这个我更想说的是——
「你这家伙到底把我的人权摆在哪里啊!!」
「吼吼!」
一回神,我发现自己的手早已不自觉地紧抓住白色神官服领口,并用力地往上提起。
6 天启
「这部分你就饶了他吧,艾莉亚。」
就在我动手抓住雷纳斯大人后,耳边悠悠地傅来了蜜丽大人不急不徐的声音。
「雷纳斯并没有忽视你的人权,是因为这关乎格烈德所感受到的【天启】,所以他没办法拒绝。」
听到这番话,我松开了手。
……天启。我对这个词汇有点印象。先前拜访国宾专用的客厅时,勒弗斯大人与格烈德大人那段我听不太懂的对话中,确实曾出现过天启这个名词。
看起来这个手环上的效果,跟那个「天启」多少有点关系。
「艾莉亚,总而言之,你先冷静一下吧。」
公主殿下也开口了。
「你还没为二位上茶唷!所以可以请你如同往常一样,泡壶美味的茶吗?」
「……好的。遵命。」
被公主殿下这么一讲,我实在无法拒绝,更何况公主殿下是为了我着想才这么说的。
对我而书能将兴趣与工作结合,好好地泡一壶茶的当下,是心情最安稳平静的时光。公主殿下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为了帮助我冷静下来才会这样要求。
方才自己好像有点反常,太过激动了。
不管有多么生气,揪住神官大人的衣领,实在不是侍女该有的行为。而且雷纳斯大人贵为国宾,就算被冠上大不敬的罪名也不足为奇。
我深深地自我反省。
虽然不觉得错全在自己身上,但光以气到要掐断雷纳斯大人脖子这点,以侍女来说就已经不及格。我的确该好好反省,侍女实在不该怒气冲冲地逼供,而是该自己默默生闷气才对。
比方说——对了,在雷纳斯大人的茶里面加入人称世界第一辣,霖格勒国生长的辣椒萃取物如何……?
这个点子才在脑海里浮出,我便慌张地摇了摇头,想把这个念头甩掉。
在神圣的茶里加入辣椒萃取物或是从抹布中拧出的污水,这种事太不像话了!
不、不可以不可以、不行不行不行!不能屈服于诱惑!我绝不能如此做,绝不能啊!
一番纠结后,正经泡了壶茶的我回到公主殿下的房间,听大家称赞我茶泡得好的同时,内心也松了口气——幸好没真的在茶里加料。
之后便诚惶诚恐地接受大家的好意,坐上客人专用的沙发,开始听雷纳斯大人与蜜丽大人娓娓道来。
——听说格烈德大人拥有名为【天启】的技能。
嗯,这件事情我多少也有感觉到啦。
不光是拥有数量惊人的技能,同时还具有足以发动各类技能的魔力,真是教人羡慕至极呢。呿。
……哎唷,我们赶紧回到正题吧。
【天启】这项技能正如字面上所示,是上天——亦即女神给予的启示。
不过天启的内容并不会以预言呈现,通常都只是灵光一闪,且内容都是与未来有关的语言,所以出现时,大多格烈德大人也仅会表示「有这种预感」,详细状况其实相当模糊不清。
如此瞹昧随便的【天启】之所以会受到重视,是因为其警示的内容从未出错过。
与天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技能【预知】,虽然一样能窥知未来发生的事,但精准度却差了些。将预知的内容说出口,就会导致不确定因素产生,所以【预知】中会发生的事情也就有可能回避。
【预知】只是举出未来的各种可能性之一,【预知】的未来或许不只一种……雷纳斯大人与蜜丽大人的话实在很难理解,他们所叙述的内容对于身为平凡人的我而言,老实说真的太艰深了,根本搞不清楚他们想表达什么。
总而言之,我决定只要大致记住几个重点,「透过【预知】技能得知的未来不一定正确,事情不见得会如同预知所言般发展」。
「【预知】的事情有可能会失准,但【天启】却和预知不同,预测出的未来完全无法回避。」
所以一旦格烈德大人感应到了什么,那代表他所感知的事情百分之百一定会发生。
因而勇者一行人自然非常重视格烈德大人的【天启】。
我会被套上这个手环,似乎也与【天启】有所关联。
手环必须加入「咻——碰」的效果,并且只要远离格烈德大人就会自行发动的「艾莉亚身在何处通知系统」与「防卫模式」,都是因为格烈德大人有预感觉得这些东西是必要的。
但是我却好想好想吐槽。
因为嘛……那个,那些话会不会其实只是格烈德大人随口敷衍的呢?
「艾莉亚身在何处通知系统」与「防卫模式」还说得过去,但不管怎么想,那个「咻——碰」效果实在没有任何必要性吧?
看看格烈德大人跟我玩「猫捉老鼠」时那既开心又愉快的模样,任谁都很难相信这跟女神赐予的启示有关。
不过雷纳斯大人他们相当信任格烈德大人从【天启】中得到的预感,所以纵使一开始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按照格烈德大人的吩咐,在手环上施放了名为『直到死亡将两人分开』的『祝福』。
「那个,虽然我当时也认为你一定会恨我……」
「我恨你!」
「但因为格烈德坚持这绝对有其必要,所以我也只能照做了呀?那可是格烈德的【天启】吔。」
「那你又把我的人权摆在哪了!」
「……」
「喂,怎么不回答我?还有你为什么要偷看别的地方啊,雷纳斯大人!」
顺带一提,我也没忘了问所谓「防卫模式」究竟是指什么,但得到的答案却是——
「抱歉,这部分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所以不清楚。」
……原本对于神官大人的敬畏之心就已如风中残烛了,听到回答的一瞬间仅剩的敬意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过当时的我,其实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之处。因此对于平常绝对会有疑问的几个点,我却没有进一步询问。而雷纳斯大人、蜜丽大人两人也绝口不提。
究竟为何手环会需要加上这些效果?
有必要用这种方式保护我吗?
还有,手环的防卫模式到底是针对「什么」而准备的?
7 一起来了解勇者大人吧
要是您续杯的话,我就帮您加料罗。
我在心中边如此想着,边静静在一旁看着大家喝茶。
咦?问我想在谁的茶里面混入异物?就算不用说,大家应该都心知肚明吧?呵呵呵呵。
「艾莉亚,你怎么一直瞪着人看呢?可以赶紧恢复平常的样子吗?」
优雅地饮尽杯中物,将杯子放回托盘上后,公主殿下如此开口道。
不愧是我的王子,她似乎感受到我的情绪有些不平静,委婉温柔地出言告诫。
看起来混入异物这招是行不通了……咳。
被我视为目标的神官雷纳斯大人,虽然称赞我泡的茶好喝,但大概因为觉得气氛不太对,所以并没有要求续杯,只是满脸笑意地出言表示:「话说起来,艾莉亚与格烈德,你们两个不是该好好了解彼此吗……」
——了解彼此。
这是在我被格烈德大人求婚之际,于大厅中为了赏行「真·敷衍拖延」计划而随便找的藉口。
为什么都到了这种时候才要旧事重提呢?
该不会是我的计划被看穿了,所以雷纳斯大人才出书讽刺吧?脑中如是想的我,是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
「艾莉亚,你对格烈德的了解程度有多少?」
啊咧,不是讽刺吗?我果然得了被害妄想症吗?大概是精神上太过疲惫的缘故……都是因为最近连续发生太多事情了啦!不自觉地,我把眼神投向了远方。
不过还是得重振精神,开口回答问题——这几天来,我和格烈德大人有过任何进一步的交流……或者该说有任何足以了解彼此的正经对话吗……?
答案是「没有」。所以这个问题我就算想答也答不出来。
别无他法,我只好就自己所知的范围开始讲起。
「这个嘛,关于格烈德大人我所知道的就只有刊载在『勇者时报』上的资料而已,像是年龄、出身地……」
格烈德大人的年龄为十九岁。顺便提一下,蜜丽大人、雷纳斯大人与勒弗斯大人,也一样是这个年纪。
然后关于出身地,他出生于艾琉锡翁国南方一个名为兰格雷亚的村庄。除了『勇者时报』上面有记载外,他自己在大厅介绍名号时也说过自己名叫「格烈德·兰格雷亚」,凭这句话大概也判断得出来。
蜜丽大人的全名是「蜜丽·兰格雷亚」。两人同姓,并非因为他们是夫妻或有血缘关系,而是由于两人出身地相同之故。
平民是无法拥有姓氏的。
而我好歹也是个贵族,所以才能拥有米勒佛多这个姓氏。
像蜜丽大人、格烈德大人这样的平民,只要不离开村庄,就算有名无姓通常也不会有问题。但离开村庄后情况就不同了,必须得让人知道自己是某某村的某某,以便外人分辨,否则要是遇见同名的人就会相当麻烦。
在外地报名号时,一般的作法大抵都是在名字后加上出身地以和辨识。所以格烈德大人自我介绍时,会说自己是「格烈德·兰格雷亚」,亦即「兰格雷亚村来的格烈德」之意。
另外雷纳斯大人的全名则是「雷纳斯·露菲特」。
露菲特这个词汇,来自于光之女神蕾菲莉亚与暗之神艾堤拉德名讳的组合,是代表侍奉神的人——也就是神官的语汇。成为神官的人们,全都必须冠上「露菲特」这个姓氏。
……哎叫,不小心严重离题。现在应该要谈的是我对勇者大人了解到什么程度才对。
脑中浮现了格烈德大人那过于秀丽的容貌。
我对格烈德大人的了解……难道就仅止于此吗!?
啊,有了!还有一些要是不知道反而还比较好的事!
「他好像是会走路的天灾,还有最终兵器……」
我语带叹息地说出口后,雷纳斯大人微微地笑了。
「哦哦,真不愧是格烈德选上的人,那么快就已经接受事实了呢……!」
「我并没有接受!」
「那么你对于格烈德的了解,就只有这样吗?」
「……你居然忽略我说的话!」
这简直是相声了嘛。不过我们之中并没有人在刻意搞笑,彼此的态度都极为认真……至少我自己是如此啦。
无视于我的吐槽,雷纳斯大人双手交叉胸前,一边点头一边表示:
「唔,真希望你能够多多了解格烈德呐。若和格烈德对你的了解程度相比,两者差距实在太大了。」
不好意思,刚才是不是存人说了些让人忍不住想吐槽的话?好像有人提到关于对我的了解程度喔?还有什么差距太大了之类?
「我们希望你可以更加了解格烈德。不过那家伙几乎不太主动提及关于自己的事,所以就由我和蜜丽代替他回答吧!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们。」
「对啊对啊,能比我们更了解格烈德的,大概就只有精灵了,所以不用客气有任何疑问都尽管问喔!」
要我彻底了解格烈德大人,感觉似乎是个永远都无法达成的目标……
然而不论是雷纳斯大人或是蜜丽大人,都用一副「快呀!问吧!」的眼神催促着我。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到底是怎样?意思是我不问不行吗?
但是关于格烈德大人,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
什么?三围尺寸?就算知道这种东西又能怎样?这种事情谁有兴趣啊!
三围这种东西,只有万一不幸击昏……说错了,是结婚。只有万一不幸非结婚不可时再知道就行了。因为应该只有在订制礼服时,三围尺寸才会派上用场。
无奈的我,只好提出一般人在相亲时最常问的问题。
「我想想……格烈德大人的兴趣是什么呢?」
非常正统老套的必备问题。
然而——
「……啥?兴趣?」
勇者大人的两位儿时玩伴立时陷入了苦思中。彼此面面相觑,眉头深锁……该不会连他们也搞不清楚吧?
「好像——没有兴趣?」
……这带有问号的回答方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格烈德大人喜欢吃什么东西?」
重整心情,我换了另一个问题。
但是——
「……啥?喜欢吃……什么东西?」
又是一副头痛的样子!?
「不、不喜欢吃的东西也可以啦……」
「……不喜欢吃的东西……?」
啊啊,他们的表情更困惑了!最后居然一脸疑惑的开口:「那个就是……他没有讨厌的食物。喜欢的食物也……没有?」
……喂喂喂,雷纳斯大人,为什么最后一定要加上问号呢?
可以让我吐槽一下吗?
你居然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会没有兴趣,也没有喜欢或讨厌的食物?一般来说总会有些什么吧?就算没有,你多少也能举出点以前遇过的状况吧!
比方说,格烈德大人会像正常的勇者一样,热衷于训练自身剑术技巧且乐此不疲什么的。不挑食当然没关系,可过去他总曾吃过某些料理,并且开口称赞其美味吧?或者是有过要求再来,碗的经验吧?怎么可能啥都没有!
如同上面举的例子一样,随随便便都可以想到一、两件事能说不是吗?拿我来说好了,若有人问我兴趣为何,我至少也能回答喜好兼工作的「泡茶」啊。
但是,二位却说什么都没有……你们真的是勇者大人的青梅竹马吗?让人不怀疑都难。刚才不是说得很大声,「任何疑问都尽量问吧」,这胸有成竹的发言到底算什么?
面对不禁显露出质疑眼神的我,蜜丽大人与雷纳斯大人慌张地解释:「我有什么办法?不管别人端什么上桌,格烈德都一定全部吃光,而且根本不曾开口说过喜欢或不喜欢啊!」
「对呀!人家给什么他就吃什么,事情该做时他就会动手做,不管对什么事态度都一样……也没听过他主动开口说过『我想做这件事』之类的话啊!」
「这、这到底……」
意思是说,格烈德大人凡事都处于被动状态,从来没有自我主张吗?
就连熟悉他的玩伴们都这样讲,那么一直以来,究竟他活着的乐趣是什么?不经意地,我的脑中开始思索了起来。
这件事大概就是一切的契机吧。让我不再把他当勇者大人或令人头痛的求婚者看待,只是单纯不设任何立场地好好思考问题。
微不足道的疑问,微不足道的契机,就能导致事情有所改变。
不过此时的我,尚未注意到自己内心的变化,只是想着——大概是我的问题完全出乎面前二位的意料之外,才会如此。
而由于我认为自己的问题没问对,所以也就不禁陷入了「刚刚到底该问什么问题比较好?」的想法中。
「那顺道请教一下……您俩本来以为我会问什么问题呢?」
结果得到的答案完全超乎想像。
雷纳斯大人爽快地表示——
「格烈德的存款额。」
「……啥?」
我呆住了。公主殿下也楞了。我应该问的,是他的存款额?
这发言太过悖离我的预想了!我到底该从哪里吐槽起才好?
蜜丽大人继续接话。
「不是啦,就是你看嘛!大家不都会在意结婚对象的收入吗?比方说财产或生活能力等等的?你是有家世的大小姐,可是格烈德不一样喔!他是个庶民,我们在猜你可能会讨厌贫穷的生活,而且说不定你也会想知道跟他结婚的话,未来的生活有没有可能绑手绑脚……」
……这问题的等级……他们想出来的问题等级,和我的差距似乎太大了。
我只是针对一些刚认识时应该要知道的事情提出疑问而已,而他们想定的却是以结婚为前提时该了解的问题。
一开口就提存款额……玩笑也开得太过火了吧!
马上单工直入提出这种质问——谁会做这种事啦!
受够了,这两人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眼光在看我啊?……看来真的必须得找时间好好地和他们促膝长谈仔细聊聊了。
「那,我可以问一下吗?格烈德的存款额有多少?」
公主殿下兴致盎然地开口。
而雷纳斯大人口中报出的数字,让我与公主殿下瞠目结舌、吃惊不已。
——看样子,勇者大人是位有钱人呢。
8 勇者大人的成长故事
雷纳斯大人嘴里吐出的金额,相当于我米勒佛多家好几十年的收入。
接受委托,讨伐魔族,然后赚取报酬……即便如此,这金额也实在太过惊人了。
总之对于身为一介平民的勇者大人来说,他的财产根本多到一个夸张的程度。
「为、为什么会那么……」
虽然不免会起疑,不过格烈德大人应该没在背地里干些肮脏勾当吧……?
雷纳斯大人不顾我的疑惑,只是接着说:「所以艾莉亚呀,就算嫁给格烈德也不用担心会流落街头喔!」
他竖起大拇指,俏皮地眨了一只眼睛,嘴上不忘顺便补上一句:「放心啦!」
……猛然一股想杀人的冲动窜上了心头。
从一开始到此时此刻,我可从来没有烦恼过与勇者大人结婚后的经济问题!
不只如此,就连和勇者大人结婚后的生活情景,也从未在我脑中出现过!
太可恶了,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想我的?稍后请务必让找好好地与二位促膝……以下略。
「不只格烈德唷!其实人家我也还算小有资产呢——」
蜜丽大人满面笑容的道。
——根据蜜丽大人的说法,会袭击、抓走人类的中级魔族中,听说有不少家伙喜欢收集人类拥有的物品。
这些物品或许是宝石,也有可能是贵重的魔具、美术品,品项种类因人(魔?)而异。不过共通点在于它们都出乎意料地有眼光,据说只要是魔族,其收藏品必定价值不斐。
勇者们理所当然的必须接受委托,打倒这些魔族……
「宝物我们当然得接收啊,那也是报酬的一部分嘛。」
蜜丽大人如此表示。换言之,魔族从人类手上夺取的贵重宝物,就由打倒魔族的勇者们所侵占……不不不不不,是回收。
若知道原来的所有人是谁,一定会物归原主,不过当中好像也有不少让遭窃者不敢公然举手承认领回的物品。
比如像赃物,非法畈窦品,以及曾在背地里遭不法交易流通的物品,
勇者大人们回收后的宝藏,暂时会先由神殿保管。
只要所有者出面向神殿申请并亲自领取,就能够要回属于他们的宝藏。但若失主原本就是非法取得该物的话,自然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出面领回。
最后,找不到主人的贵重物,就会再次回到勇者等人的手里。
「神殿会将这些宝藏卖掉,换成大陆货币后交给勇者团队,神殿那边会收取手续费,而我们则能直接取得现金,是个对双方都有利的交易。」
「……真、真是美好的施与受呢,」
虽然久闻勇者与女神神殿自古就有极深的瓜葛,但没想到竟然连在金钱方面都是如此……太惊讶了。惊讶之余,神殿那神圣的形象也跟着幻灭了。
不过也是啦,就算是神殿,没经费也活不下去嘛!得培养、派遣主教等圣职者,还必须在各地建造神殿,光是维持这些,就得花上不少钱了对吧!
光靠信徒捐献怎么够呢?钱这种东西自然越多越好罗。
不过神殿如此现实的一面,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要知道……啊哈哈。
别管我个人的感叹了,先回到主题上。根据二位的说法,勇者团队会全员均分这些所得。
可这么一来,就有问题产主了。
雷纳斯大人是神官,所以只能收下所需的最低额度。
勒弗斯大人贵为皇子,平时金钱无虞,至今也都只拿一点意思意思而已。
法拉大人除了整顿装备外,对钱丝毫没有执着,老是爱收不收的。
至于路法葛大人,就算收下了人类的钱也毫无用处,因此总是分文不取。
所以换句话说,钱当然会有剩。
然后说到格烈德大——一如众人所知,他对金钱完全没兴趣。拿了自己日常开销所需的金额后其他就不管了,只丢下一句「就照蜜丽的喜好处理」。
哎,不过像他那样美得超凡脱俗的人,如果配上守财奴性格的话,感觉实在很不搭啊。一副说着「钱?那是啥?好吃吗?」的样子,才符合格烈德大人的形象嘛!
在全体成员都表现出这种态度的情况下,出身庶民,一样不需要庞大钱财的蜜丽大人,最后束手无策,只好决定——把剩下的钱财都变成格烈德大人的存款,并请冒险公会、神殿等单位代为保管。
「反正他说随便我处理嘛!」
说着这句话的蜜丽大人,眼中毫无任何笑意。
她似乎对于自己以外的成员都过度无欲无求这点感到有些恼火。
别人一定认为正正当当领取均分额的自己「充满了贪念」吧……我猜,蜜丽大人心中大概多少有点这种感觉。
隐约彷佛可以听见她的真心话——「分明只是收下应得的报酬,为什么非得这么有罪恶感不可呢!?」
就这样,在蜜丽大人迁怒般的处置之下,格烈德大人的存款额也不断地往上飞升。
不仅如此,还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旅途中偶然的机会下,一位认识的商人曾对勇者大人们开口要求「拜托借我开店资金,我之后一定会偿还的!」众人原本也不期待对方还钱,但没想到商人生意愈做愈好,最后归还的金额竟是原先借出的数倍。
又或者,他们曾将格烈德大人巧合下得到的草帽拿去与人以物易物,结果最后数度辗转后,居然换到宝物级的物品……总之,充满了令人想吐槽不已的小插曲。
格烈德大人的存款,于是乎持续直线增加。
「格烈德最花钱的时候大概就是寄生活费给父母的时候吧。」
雷纳斯大人微微笑着,如是说道。
「哎,虽然就我个人的立场来看,我认为他们实在没资格收下这些钱就是了。」
神官大人脸上笑容依旧,嘴里却接连吐出一串略带恶意的言语。
正当我以为自己听错时,蜜丽大人也跟着补充:「没错。真亏他们能一脸安然地收下啊。格烈德也是,明明可以扔着他们不管就好,却老实得不可思议。」
她皮笑肉不笑地口出恶言。两人一起满脸堆笑地说出这段话的样子好恐怖啊!
难道他们会这样,与格烈德大人的双亲有关?
脑中不经意闪过这个念头。因为听他们两人的语气,感觉似乎对格烈德大人的双观有些意见。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想法,蜜丽大人朝我露出了个苦笑。
「让你觉得不舒服,真抱歉啊。不过要我们说的话,那两个人根本没资格被称为父母。」
「是啊。就连到了最后的最后,还让格烈德萌生那些不必要的想法,对这点我们真的非常愤怒。」
雷纳斯大人点头附和,接着用认真的眼神望向我。
「我想对艾莉亚说的,就是这件事。我想格烈德本人绝不会亲自开口告诉你,但是这件事,我们真的希望你能先有点概念。」
平时总是挂着笑容的雷纳斯大人,表情突然变得十分认真。在他的气势逼迫下,我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事件的开端——就在格烈德出生不久后。我的父亲莱耶尔主教,于一次偶然的机缘下,路过了兰格雷亚村。」
雷纳斯大人开始平静地诉说一切。
「当时村落中没有小神殿,也没有主教,所以我的父亲显然很受众人欢迎。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的父亲接受了某对夫妇的商谈请求。」
「格烈德大人的双亲吗?」
「是啊。他们对我的父亲说,自己刚生下来的儿子非常奇怪。父亲跟着他们到家中一看,结果大吃一惊。所有种类的精灵们,都对现场的婴儿——也就是格烈德大人,抱以高度的关心。」
「全精灵的守护……」
「拥有【精灵守护】的人类非常少见,因此父亲便嘱咐他们要好好用心照顾这个孩子。然而,站在看不见、听不见也无法感应到精灵的双亲立场来看,道一切除了恐怖外,什么意义都没有。」
「那么,格烈德大人的双亲最后怎么做呢?」
「他们恐惧畏怯,因而无法用心抚养这个小孩。」
雷纳斯大人稍微停下了话语,露出了凄凉的笑。
「不论是好是坏,他们只不过是普通的村民。由于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拥有此等力量,最后选择了完全放弃养育。」
「那格烈德大人是如何成长的?就算格烈德大人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完全不要人照顾就从婴儿时期一人独自活到现在……」
「他的父母确实会做饭给他吃。但是他们既不拥抱他,也不主动喂他吃饭。他们甚至怕到不敢靠近格烈德。最后取代他们抚养格烈德的,你猜猜是谁?是精灵……但精灵终归不是人类。在祂们养育之下的格烈德,根本无法好好成长。」
雷纳斯大人的脸上虽然在笑,却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我也根本无法开口吐槽。
因为接下来的内容,实在太令我受到打击——
「几年后,我的父亲再度拜访兰格雷亚村,你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吗?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个不会笑不会哭,连人话都不会说,一个宛如人偶般的孩子。」
——格烈德大人的过去,比我所能想像的还要残酷。
9 精灵的守护
格烈德大人在我身边时,脸上大多挂着笑容。不过我知道,某些时刻他会露出不带任何情感的漠然表情。而我也明白在那种时候,他玻璃般的瞳眸中只有一片虚无……
有人曾说过格烈德大人那副毫无表情的脸庞,才是他原本的样子。一开始我实在无法相信,但现在我想对方的话应该没错。
没有表情的、僵硬的、彷佛精工细雕人偶般的格烈德大人。
就连婴儿唯一表达意志的途径——哭泣——都不会的孩子,多么悲哀。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底深处,涌现出一股愤怒的情绪。
对他的双亲,对雷纳斯大人的父亲,也对精灵感到愤怒。
没人告诉过这孩子该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悲伤或痛苦。
连如何索求亲情,他都不知道。因为他连亲情都不懂。
雷纳斯大人的父亲,莱耶尔祭司,得知格烈德大人的现状后,便希望能在兰格雷亚村建造小神殿,并自愿申请成为该绅殿的祭司。
就这样,莱耶尔祭司带着妻子与年幼的雷纳斯大人,移居到兰格雷亚村——为求能够在背地里支援格烈德大人。
……如此这般。听起来好像是个很棒的故事,但我可以开骂吗?
原本助长格烈德大人不幸遭遇的,不就是雷纳斯大人的父亲吗?
面对颤栗恐惧的父母,居然就丢下「好好用心照顾这个孩子」这句话,额外施予他们不必要的压力,反而只会让他们更畏缩而已。
而且这句话也太不具体了吧。
所谓「用心」,到底该怎么做!?要是光靠这么抽象的概念就能够把小孩养大,那世界上还会有这么多麻烦事吗!
真可恶,所以我才说男人都……!太过分了,世界上这种随便的男人实在太多了!先前提过的我家老爸也……哎呀呀,不小心离题了。
现在的重点是格烈德大人。听完刚才的故事后,我忍不住觉得有件事非问不可。
「雷纳斯大人,您的父亲为什么不把格烈德大人带到神殿收养呢?」
特地到村里建设小神殿,与格烈德大人保持距离,我真的不明白当中的理由。
雷纳斯大人脸上浮现略显苦涩的微笑。
「因为时机不适当。若是太平盛世,那父亲当然可以把他当成自己孩子般照料养育。但是在这个时代却办不到。因为格烈德,是勇者候补人选。」
——勇者候补人选。
这个词汇,在我耳里听起来,不知怎么地就如同【精灵的守护】一样,宛若禁锢格烈德大人的枷锁。
10 勇者候补人选并不轻松
——故事回溯到二十年前。
当时拥有【预知】技能的神官,预言魔王将会出现。
在某种周期下一定会出现的「魔王」。
而就算没有这个预言,教宗、祭司等人也一直认为再过几年人类与魔族必定会开战,因此从以前就持续处于备战状态。
现在预言一出,众人就更加笃定了。
依照原有计划,为了要找寻勇者候补的人选,需要把能够察觉精灵并聪懂精灵话语的祭司们秘密遣送至各地。
雷纳斯大人的父亲莱耶尔,据说也是当中的一员。
「我家是五代前勇者的子孙,所以虽然未受到【精灵的守护】,但是各代中都有不少人能够听得到精灵的声音。」
第五代的勇者大人。对于称霸『勇者故事』的我,当然一清二楚!
没记错的话,该位勇者应该是位出生农家,以农务维生的纯朴青年。虽然有时需要人家推一把,但总体来说是个有勇气的好青年。
他嘴边老是挂着「我不适合当勇者啊」这种不知是胆怯还是谦虚的话,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每当这种时候,他身边强势又有些傲娇属性的青梅竹马少女总会对他说:「你一定可以的啦!我也会好心陪你一起去,所以为了众人,加油点!」在半推半就之下,青年成为了勇者。我想五代前的那位勇者大人,应该很想让大家看见自己青梅竹马的优点,因为故事中的他,好像对那位女孩有些意思。
少女似乎拥有成为治愈师的力量,所以便担任队伍中负责治疗的角色,时时待在勇者大人的身旁。
勇者大人一定为此而斗志高昂吧!不用说自然会更加拚命努力。
途中也出现了必备的事件——玩伴少女被魔族给掳走、某地方对勇者大人抱有爱意的公主出现想横刀夺爱……而这一切都更加深了青年与少女的羁绊,两人激励彼此,终于打倒了魔王,迎接大团圆的结局。
最后两人握着彼比的双手回到故乡,结为连理。
雷纳斯大人,就是这两位男女主角的后代子孙。
这么一讲,似乎更之前某一代勇者大人的对象也是青梅竹马,同样也肩负治疗队友的责任,投身在队伍之中。好像被选为勇者的人,身旁的玩伴们也都会选择性地附加有某些能力。比如说眼前的雷纳斯大人、蜜丽大人,不也是勇者的儿时好友,后来也被选入勇者集团中吗?
——强势的青梅竹马少女,以及人家一逼就投降的青年。
脑中不经意浮现的语句,让我不禁交互望向坐在对面的蜜丽大人以及雷纳斯大人。
就像手环事件,雷纳斯大人也是被格烈德大人威胁一下就答应了,看起来他似乎对别人施予的压力没辙。
血脉,果然会传承呐!
面对我若有所思的视线,雷纳斯大人好像没有感觉,只是继续说了下去。
历代的勇者毫无例外,都拥有【精灵的守护】,换言之,受到精灵守护或精灵所喜爱的人,有相当的机率会成为勇者候补人选。为了要找出这类人物,若是搜查者听不见或感觉不到精灵,那当然行不通;所以自然必须要倚靠祭司才行。
「为了勇者候补人选的安全,父亲受到神殿严格的命令,不许与勇者候补人选有太深的牵连——一旦找到了候补对象,就必须迅速离开该地。」
『或许女神给予了他某种使命,所以他才会诞生。要好好用心地照顾适个孩子。』
认真思考,或许莱耶尔祭司也只能这样讲了吧。因为可能原本就连与格烈德大人的双亲接触,都是不被允许的。
时机真的不适当。我终于明白雷纳斯大人这么说的原因了。
若事情发生在【预知】之前,那么人家一定会欢喜地把这珍贵、拥有【精灵守护】的孩子迎接到神殿中养育。然而到格烈德大人受到神谕为止的约二十年间,神殿都无法与具有【精灵守护】的人类有所瓜葛,因为众人必须避免魔族发现勇者候补人选的存在。
但是——莱耶尔祭司却亲自要求在村中建立小神殿,并成为当地的祭司。
这不就和勇者候补人选牵连太深了吗……?
我提出疑问后,雷纳斯大人苦笑。
「当然父亲那时态度也有点强硬,但重点是他认为格烈德若继续被那对父母养育,就算是现在是候补,再这样下去的话以后也不太可能成为勇者。所以神殿那边固然不太愿意,但最后还是应允了。」
「被那对父母养育会……?」
「嗯。现在格烈德已经成为勇者,回头看来会觉得一切都像个笑话,但当时可没人认为在那对夫妇养育之下的格烈德会当上勇者。」
「啥?」
是不是我脑子儍了?雷纳斯大人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也就是说,神殿那边是这样思考的,如果那对夫妇要成为勇者的双亲,那他们就该被赋予『勇者双亲』应有的角色责任。但因为他们并没有身为勇者双亲该有的气度,所以格烈德恐怕也不是真正的勇者……这就是神殿方的思维。」
「哈啊?」
我对此震惊极了。
说什么像是笑话似的……根本一点都不好笑!勇者确确实实是格烈德大人啊!
这乱七八糟的想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例这种鬼东西,不就是为了让后人打破所以才存在的吗!整个事件,给人一种「就算可能性极低,但考量到万一,所以你们必须一切都给我尽力做到最好」的感觉。怎么不想想,这可是关乎当事者的一辈子!因为这种随便的想法,让格烈德大人的人生变成一团糟……实在可怜极了。
「哎,格烈德后来也得到了神谕,所以可以知道神殿已经不再把双亲纳入判断基准了啦。」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神殿的众人,一定忘记了当时是他们自己搞不清楚状况,并且还改口说那对父母是「女神给予勇者的试炼」对不对!
给予勇者的试炼。
对于『勇者故事』中屡次出现的这段话,我此刻感到从未有过的气愤。
说起来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对接受试炼的勇者本人来说,绝对不可能太轻松。
现在我终于了解了。
而且——神殿寻找勇者候补人选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觉得「神殿什么都不做,反而对勇者候补比较安全」的人,就只有我吗……?
只要选出勇者后,女神应该就会向神殿宣告此事吧。
当我讲出这句话后,雷纳斯大人马上困扰似地笑了笑。
「啊……确实在一般人之间是这么传的……这件事是秘密,所以不管是公主抑或是艾莉亚,都千万不能讲出去唷?其实女神宣告给大神殿的神谕,就只有『勇者已经选定了』这样而已,但究竟勇者是谁,完全没人知道。」
「——什么?」
我和公主殿下,有默契地一起惊呼出声。
……所以统整后,应该是这么回事:
神谕宣告的,只有「勇者出现罗~~」这件事情。到底选出来的人是谁,若本人不亲自现身承认的话,就不会有人知道。
一般大家都以为被选为勇者的人一定会自告奋勇地说:「好!为了大家,打倒魔王吧!」但事实上当事者并不一定会这么想。若是勇者大人觉得自己办不到而保持沉默的话,一切就完蛋了,人类只剩下灭亡这条路而已。
所以不论如何,神殿非得让人跳出来当勇者才行。
寻找勇者候补人选,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如此就能迅速掌握女神选上的人是谁。
若是勇者大人踌躇犹豫,为了守护人类,神殿便会设法说服当事者,拜托他挺身而出。
……啊啊,这么一想,对神殿的幻想完全粉碎破灭了。
……好像至今深信不疑的一切,与事实有不少的差距。
莫非我们一直相信的事情,其实与真相所差甚远者,根本不在少数!?
——这个世界,真的是一个如同我们所想的世界吗?
一股莫名的不安匆然席卷而来,有一种……原以为安稳实在的踏脚处忽然崩毁,陷入一片忧虑的感觉。
11 制约
雷纳斯大人继续说下去。
「我父亲最先做的事情,是教格烈德人类的话语,接着是把他带到外面的世界。」
格烈德大人在莱耶尔祭司赴任之前,听说几乎都被关在家中。
因此附近的邻居们从未见过格烈德大人,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放弃养育这个事实。
恐怕那些村民们即使觉得可疑,但因为不想惹麻烦,所以才选择无视吧。
「我还记得,当大家看到父亲和我牵着的格烈德时,有多么震惊。」
雷纳斯大人不禁微微地笑了。
「虽然那对父母有给他吃给他穿,但全是些不合身、松垮垮的服装。好不容易帮他打扮整齐准备好鞋子后带他到外头,不过因为他那头长发从没修剪过,再配上那副容貌,看起来就活像个小女孩。」
足以想见,格烈德大人的美貌,似乎自幼如此。
穿着宽松的衣服,摇动一头长发,怎么看都像是女孩子的格烈德大人,被人牵着手歪歪倒倒地走着……我突然觉得脑中的这幅画面好像有点萌。
「那时候我们一家刚好也才搬进这个村庄。我以前原本住在其他城镇。」
蜜丽大人突然开口插话。
我好像有点懂了,为什么这三个人会从小就是朋友,又为什么他们总是在一起。
雷纳斯大人、蜜丽大人对这个封闭的村庄来说,同样都是新成员。特别是孩子们,大概都对新来的两人充满戒心,敬而远之吧。
格烈德大人虽然一直都住在村里,但却从未接触过其他人,所以对别的孩子们来说一样等同于新成员。这三张新面孔当然难以和其他人亲近,发展到后来就是三个人时常凑在一起。
「再加上……」我自个儿在心中悄悄补充道。
三人的容貌都如此高贵秀丽,这或许也是造成别的孩子们胆怯不敢接近的理由之一。
长相平凡,有着张大众脸的我,可以明白村中孩子们的心情。只要待在这些人身旁,就会觉得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个陪衬角色,所以自然而然就不想靠近他们了。
……顺道一提,现在的我也一样有这种感觉。
人称国内第一美女的露薏洁公主,加上美形情侣蜜丽大人及雷纳斯大人,正把我团团围住!
不过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就算胆怯害怕,也不会刻意回避的。
而且该怎么说呢……我好像也愈来愈习惯这种状况了。近来每天都被俊男美女包围,所以已经免疫了吗?
毕竟有句话叫「美人三日厌」嘛!——虽然好像哪里不太对啦。
独自如此这般地在心中吐槽一番后,我开口问了一直挂心的事——莱耶尔神官到了村庄后,格烈德大人与他的双亲如何了?……我内心不免有些期待,环境应该有所改善了吧?
但是一看到雷纳斯大人与蜜丽大人耸肩的样子,我便领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对夫妇——尤其是勇者大人的母亲,开始正常地对待、碰触格烈德大人,他们对格烈德大人的恐惧终于有所缓解,也愿意与他有接触。
——然而这一切已经无助于重建他们之间的羁绊了。
乍看之下双方似乎已经恢复普通的亲子关系,可格烈德大人心中却完全无法萌生对父母的亲情;而夫妻两人的恐惧虽然渐渐淡去,但畏惧之情仍旧存在,与格烈德大人的相处方法,就好像在碰触疙瘩或肿瘤一样。
「然后最糟糕的地方,就是这对父母开始在格烈德面前说些有的没的——那些因为过去离格烈德太远,所以不曾在他面前讲过的话。」
『你为什么要带着这种力量出生呢?』
『格烈德诞生,一定有什么原因和意涵啦。如果不是这样,我们这么平凡的人,哪可能会生下像你一样拥有特殊能力的小孩?』
——这些话语对于格烈德大人来说,听起来就像是在否定自己一样。
会这样想也是很自然的嘛!
『因为有某种理由,所以自己才会存在—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个理由,那自己根本没必要诞生。』
听说格烈德大人过去好像一直这么认为。
然后在他接受神谕后,终于找到了答案——『打倒魔王,就是自己存在的理由』。
啊啊啊,胸口不禁觉得好压迫,好痛。
他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征战至今吗?深信着自己的存在必定有其理由,持续成长茁壮,然后一被选为勇者后,就认为打倒魔王才是自己生在世上的意义——
……这实在太过悲哀了。
我好想告诉他,事情不是这样的。不,恐怕雷纳斯大人们早已不厌其烦地对他说过无数次了吧……
我好想告诉他——我们根本不需要存在的理由。身边的伙伴们,不都一直觉得格烈德大人只要做自己就好了吗?
——但是,过去一直把格烈德大人当成勇者来看的我,或许根本没资格说这种话……
「所以啊,我们真的很感谢艾莉亚。」
雷纳斯倏地漾起微笑说道。而一旁的蜜丽大人也露出温柔的笑容,并且看向我。
「爱上你,让格烈德知道,除了打倒魔王以外,生命还是有意羲的。」
「艾莉亚的存在,把他从双亲咒缚般的语言中拯救出来。真的、真的很谢谢你。」
「没、没有,没这回事……」
我连忙惊惶失措地说。
我真的、真的什么都没做,所以被他们再三道谢,实在非常困扰。
而且就算他因为爱上我而重新找到活着的意义,这点却让我觉得好沉重。是因为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大众脸角色吗……
或许我没有足以承接一切的器量吧。
……所以,嗯,就是这样吧。其实,我好像有点明白格烈德大人双亲的心情了。迷惑、敬畏的那份情绪。「不禁心想为什么被选上的会是自己」的那份心情。
不过相反的,我实在也不希望格烈德大人有「若是找不到拥有这些能力的理由,那么存在也毫无意义」的想法。
这样很矛盾吗?
啊啊啊,思考好像陷入无限循环的回圈中了。不断转呀转的。
这个当下,好像知道了太多事,思考、感情完全呈现追不上的状态。
或许暗中察觉了我的状况,公主殿下突然开口说:「艾莉亚看起来好像一次接收太多情报,无法思考了呢。」
言外之意就是:「我们差不多可以散会罗?」
「也是,我们说了那么多事。」
「我们想讲的,大概也就这样了。剩下的就由艾莉旺自己多了解格烈德,然后自行判断吧。」
我的情绪难以平复,思考不停地转着圈圈,不过在听到雷纳斯大人的话后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现在格烈德好不容易有了点类似正常人的感情,那家伙自己应该也还不习惯吧?所以他或许会给你带来一些困扰与麻烦,不过格烈德绝对不是坏人。」
我再度颔首。
卸去勇者身分的格烈德大人,绝对不是坏人,这一点我相当清楚。
「那家伙,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对于这句话,我依旧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就算现在心灵的HP所剩无几,但我仍然清楚格烈德大人绝不会伤害我……因为他抚摸我的动作,是那么地温柔。
就连最初我向刚到城堡里的格烈德大人要求,希望他能够救出公主殿下时,他安抚似地碰触着我的那双手,也那么地温柔、贴心。
那时候虽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过之后我也一直觉得他是个既温柔又完美的人。
只是最近在不知不觉间,几乎都要忘记这些事情了!
可当时萌生的好感,我一直牢记在心底深处,从未忘却。因此对他的求婚固然感到困惑,但也实在无法坚决把他的好意拒于门外。
因为他是勇者大人、因为这是国家大事、因为周遭的人施加的压力,除了这些令我头疼无法断然拒绝的理由外……其实最重要的是我的心里对格烈德大人确实有好感。
……头好痛,真的好痛。
就是这份好感让我无法断然拒绝他,但充其量也就只是好感罢了,还称不上恋爱。
我是这样想的……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不,我没有谈过恋爱,所以或许不太懂,但觉得对方讨人喜欢,和觉得自己喜欢对方,应该是两回事……虽然这些想法只是从小说上参考看来的啦。
——你会像恋爱故事中的女主角一样,对格烈德大人感到心脏砰砰跳吗?
我扪心自问道。
……当然会砰砰跳啊!但这应该不是心动的感觉,而是因为不晓得他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也不知道自己会陷入何种状况,所以才会心脏砰砰跳!
——你会一直一直想着格烈德大人吗?觉得他在脑中挥之不去?
……是挥之不去没错!是的,我当然常常想到他!因为我现在的烦恼全都是格烈德大人所赐啊!
——所以,咦咦?
连我都快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在心中吐槽自己了。
……那到底是怎样?
单纯的好感?还是爱?我完全不懂自己的心——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们之间的发展都跟王道恋爱故事很相似,但我还是觉得自己的状况有哪里不同……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当女主角的命吧。
然而有一点我很清楚——自己确实渐渐被制约了。
好感也好恋情也好,心中天秤不管哪一边的感情都往格烈德大人身上倾斜了,没错,我很清楚!
先是用能力啦、天灾啦、兵器啦什么的要胁我,接着又告诉我背后这些赚人热泪的故事,不觉得有种算计的感觉吗……
如果这些都在蜜丽大人与雷纳斯大人的计划之中,目的是让我对格烈德大人心软的话……显然他们成功了。
不管怎么说,听了这些故事后,谁还有办法像过去一样远观一切呢?……我实在没办法再袖手旁观。
目送雷纳斯大人与蜜丽大人离开后,我再度重拾平日的工作,回房间照顾公主殿下的起居,可脑中依然被许多事情占据着。公主殿下虽然有时候会投来探询般的眼神,但我因为满脑子都在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所以也没有注意到。
结果一整天自己的思绪都两人所说的话所影响,心情也跟着阴郁了起来。即使工作结束躺上床以后脑袋还是无法停止思考,想着格烈德大人的种种,也憩着自己的种种。
——而就在我无法入睡整夜翻来覆去的同时,城外却也不平静。有东西正悄悄趁夜混了进来,蠢蠢欲动。
「人类的结界一眼就能识破,根本到处都是破绽。」
暗夜里,传来窃窃的笑声。
「玄渊老大每次都要我们侦查但不准出手……真是有够腻啦……要不要玩玩呀?」
——彷若找到有趣的玩具似地,少年般欣喜的声音划破了黑夜的天际。
12 魔之徵兆
如同昨天,我又在前往工作地点的路途中,看见了格烈德大人。
他依然站在从回廊能望见的中庭角落,并且和前一天一样仰望着天空。天空一望无际,明亮清朗。
——难道他望向的地方,其实有什么东西吗?
虽然我看不见,但格烈德大人是勇者,又会使用魔法,而且还受到了【精灵的守护】。就算他在视线的尽头发现了我看不见的东西,也不奇怪。
然而我甩了甩头,把这个念头赶出脑外。
不会有这种事的。城堡四周有结界,而这里刚好居中,不可能会发生任何事情。
……可是如果真的有什么状况的话……?
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昨天马上注意到我的格烈德大人,此刻却依旧望向上方,专心地凝视着天空。从他的身上可以感受到一股昨天没有的紧张气氛,
让人甚至不太敢开口叫他……
我悄悄地离开了回廊。
总觉得默默地离开比较好,而且听了昨天那些话后,我也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格烈德大人。
一颗心还没完全稳定下来,也不确定未来该如何是好。
所以即使心中怀着小小的不安,我还是决定把问题留到以后再说。
再次觉得不安——或者该说有预感时——已经是当天午休时间了。
从格烈德大人求婚那天以来,我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是众人注意的对象,因此也不再去餐厅和大家一起用餐,而是待在公主殿下房间隔壁的侍女待命室解决午饭。
公主殿下的餐点会直接从厨房送来,所以宰相大人便安排厨房顺道连我的份一起准备。
……之后想来,我才知道这也是守护我安全的计策环节之一。
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我的相关资讯便很容易外流,而那些不肖之徒也能能逮到机会透过我接近勇者大人,所以才会有此对策。
我工作的地方,也就是公主殿下的房间,位于戒备森严的主居馆。主居馆和我们雇员的楼房之间以回廊相连接,雇员楼是特别为了在城堡内工作的人、贵族以及拥有一定地位的仆役们所建的,那里因为离主塔、主居馆相当近,所以外人难以进入。而一般只负责杂事的男仆、女仆、佣人等的房间,则都盖在城堡外。
虽然偶尔还是会在主塔及公主殿下房间附近看见正在打扫的女仆,但这类女仆的介绍者位阶一般都不低,所以才能进到重要的建筑物中。
换句话说,我活动的范围原本便仅有可能遇见出身于有头有脸家庭之人。虽然平日完全没意识到……。
唯一能让我遇到不特定多数外人的场所,就只有餐厅。
所以宰相大人才会暗中如此安排。但是我并没有察觉这一点,只是想着自己可以不必再沐浴于众人眼光之下,并暗自欢喜着。
……的确,我实在太没有危机感了。
那天我忽然兴起念头,趁着午餐后休息时间,前往餐厅……不对,正确来蜕,是到餐厅隔壁的厨房,打算用餐车把公主殿下以及自己用过的餐具推回去归还。
归还餐具、食器这种小事,其实平日都是交给刚近来见习的新进侍女,但那天负责的女孩告假,所以我便决定自己来。
……我连作梦也没想到,竟然会卷入那么大的骚动之中。
「艾莉亚、艾莉亚!」
离开主居馆前往餐厅的途中,在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呼唤我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如此想着的我转过头,眼前的人正是本国的第二王子阿尔佛利德殿下。
今天他没有完全甩开护卫,后头还跟着两位骑士,两人都站在王子殿下附近不远的位置。
「哎呀,阿尔佛利德殿下,您好。」
反射性摆出客气笑容打了招呼,脑中却不自觉回忆起几天前在自己房间内发生的插曲,嘴角不禁有点僵。
没错。阿尔佛利德殿下和我一样有张大众脸,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是却会在半夜偷偷潜入别人的房间,是位非常危险的人物!
这么说来,眼前的这位确实因为格烈德大人的关系而……
「艾莉亚,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阿尔佛利德殿下笑得灿烂,快步地靠近我。在与我距离还剩下数公尺时,果然发生了事情。
「我有事情想问你!我听到流雷,说你已经和勇者殿下……哇啊!」
王子殿下就像是踩到香蕉皮一样,双腿一滑往后翻倒。
「殿下!」
运气好的话也得摔痛屁股,运气若是不好,恐怕会撞到后脑杓……就在我如是想的时候,后颅待命的骑土们完美地发挥反射神经,在阿尔佛利德殿下着地前接住了他。
明明身着厚重的钟甲却依然那么敏捷,真不愧是骑士。
虽然他们浑身肌肉,看起来皮粗肉厚,让人光看就觉得热。
「不、不好意思。谢啦。」
阿尔佛利德殿下以王族不应有的轻浮口吻道谢,在骑士们的支撑下站了起来。
……果然格烈德大人让精灵们进行的妨碍工作,依然持续好评发挥中。
毕竟再怎么说,阿尔佛利德殿下跌倒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想脚滑也很难吧。
就连还没站稳的殿下本人一定也这么想。起身后,他看着自己摔倒处的地面,一脸诧异不解。但我实在无法开口说出真相,只能继续嘴角抽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啊,艾莉亚,不好意思。让你看到那么糗的样子。」
阿尔佛利德殿下抬起头,表情有点局促。我摇摇头,向他回答道「没这回事」。
因为这不是阿尔佛利德殿下的错嘛!
「是这里的地板太容易滑倒了。阿尔佛利德殿下没有受伤,实为不幸中的大幸。」
我安慰似地温柔说着。这里当然其实一点也不滑,只是为了化解尴尬场面所以信口胡言……拜托,我可是拥有六年资历的侍女耶!
「艾莉亚……!」
阿尔佛利德殿下的表情忽然开朗了起来。……咦?该不会我意外触发了什么事件吧?
「你竟然会为我担心……」
「那是……」
因为你是我主子的哥哥,而且你还是本国的王子,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你的遭遇完全肇因于我。
我只是因为这样所以才那么说的……喂喂,我说阿尔佛利德殿下,你为什么要脸红!?
难、难道我失策了?不光是触发了事件,还鼓励到他了?
「艾莉亚,我听到关于你和勇者殿下的奇怪传言——」
「阿尔佛利德殿下!」
一阵慌乱的声音盖过了阿尔佛利德殿下的话语,同时,从主居馆的方向还传来铠甲金属碰撞的声响,我看见护卫以外的其他骑士往这里跑了过来。
这是……格烈德大人和精灵新展开的妨碍工作吗?
会这么想,是因为他们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巧妙了。简直就像算准了一样。
不过说来奇怪,跑来的壮年骑士们,脸上全是一副匆忙慌张的表情。
骑士们在阿尔佛利德殿下面前停下脚步,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报告:「发生大事了!」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
回答的不是阿尔佛利德殿下,而是护卫骑士的一员。穿着同色盔甲的他们,属于同一支亲卫队,所以彼此当然认识。
「其实是……」
奔跑而来的骑士喘着气,正准备开口回答时,终于发现到我的存在。他停下要讲的话,一脸烦恼地看着阿尔佛列德殿下。
看起来大概是在我面前不能说的话。阿尔佛利德殿下是城堡警备的总负责人,得如此赶忙向阿尔佛利德殿下报告,那或许是警备上出了什么重要问题。
我识相地向阿尔佛利德殿下告退:「我必须将食器拿到厨房归还,那么先行告辞了。」
「咦?啊?啊、喔……」
看得出阿尔佛利德殿下的表情既遗憾又留恋,但又明白应该把我摆在一旁以工作为先,于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那么,就先行告辞了。」
我对阿尔佛利德殿下低头示意,并对后方的骑士们轻轻点头,推着餐车步行离开。
骑士见我离开才开口继续报告:「恐怕大事不妙了,殿下!」
「怎么了?」
「其实——……」
「……你、你说什么……!?」
抛下阿尔佛利德殿下惊愕的声音,我离开了现场。
推着餐车走在回廊上,我紧紧地抓着餐车上的手把。
来报告的那位骑士,应该平时嗓门就不小吧?他以为自己已经压低音量了,但其实话声并不如他想的那么小,加上走廊又是容易传递声音的地方,因此讲话声依然能传到一定的距离外。
——当然,也传入了推着餐车的我的耳里。
——城堡里传来了目击疑似人型魔族的报告——
那位骑士,确实是这么说的。
* * *
城堡周围施放着结界。
这是为了防范魔族入侵而准备的装置。
虽然过去曾遭抓走公主殿下的魔王破坏,但在国家雇用的魔法师们不眠不休之下,结界已经重建了起来。
所以若是遭受破坏的当时也就罢了,可已经修补完毕的此刻,魔族要现身在城堡中是不可能的……原本应该如此才对。
然而那位骑士却说,有人在城堡里目击疑似魔族的东西。
换言之,意思就是——结界并没有发挥作用。
我的背后不禁窜过一阵凉意。
脑中浮现的是几天前,格烈德大人在我房间中对阿尔佛利德殿下所说的话。
『魔法师们施放用来防御魔族的魔法中,有几个地方出现了漏洞。这恐怕是因为他们彼此实力有差距所致,导致整体结界有的地方非常坚固牢不可破,但某些地方防御力却非常薄弱。如果是普通的魔族,那防守上当然是没问题,不过若是干部级的魔族,那他们便能从那些防守力弱的地方入侵城堡。』
也就是说结界就算能够防范魔兽,还是有可能提防不了拥有力量的魔族入侵。
随后上头虽然也有通知魔法师补强结界,但他们接到通知,不过是三天前的事。尚未补强完毕的部分,应该还有很多吧?
况且人们目击到的,是人型魔族。
一般时候虽然概括性地称呼「魔族」,但其实魔族可以细分为两种:一种为有着动物外貌的魔兽;另一种则是数量极为稀少,但智能、魔力都极高,具有人类姿态的魔族。
会现身在人类面前,袭击人类或家畜的主要是魔兽;人型魔族鲜少在出现在人们眼前。我也曾经看过外貌如马的魔兽,但是要说看到人型魔族,那位浑身肌肉的魔王还真的是第一次。
之所以如此说,是由于——一旦他们出现,之后一切都会化为乌有。他们压倒性的魔力,会对人类的性命、建筑物或大自然造成极大的破坏。
而现在居然听说城堡内有高等魔族……究竟是真还是假?
当然不能怪心生怀疑的我,因为无论是现在眼前所见的主居馆或东馆,都一阵风平浪静,和平日无异。
然而由于城堡内相当宽阔,即便某处发生了事件,传不到另一个区域的可能性还是很高。
到底是何人在何处目击了一切?依照现在还没引发严重骚动的情况来看,或许目击者是骑士或魔法师?
想到这里,我的脑中忽然浮现了格烈德大人。
说起魔族,人们自然会联想到勇者一行人。世界上最了解魔族的人,莫若于他们,假设遭人目击的是魔族干部,只要打倒魔王的格烈德大人在现场,那就无需担忧了。
在城堡内看见魔族这种事情,在格烈德大人的所在范围内,应该——
「……不可能发生才对。」
我停下推着餐车的脚步,小小声地呢喃。
很遗憾的是,国家本身也必须顾及自己的面子吧?当然无法爽快地说:「有人目击到魔族,好,那就麻烦勇者大人们吧!」
勇者大人们,既非为了击退袭击城堡的魔族而来,也不是为了打击魔族所以逗留此地;他们是国宾,也就是国家礼遇的重要客人。面对客人,在自己出手处理事件前,就随意开口要他们帮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再加上阿尔佛利德殿下、骑士、士兵以及魔法师们,也有各自的尊严要顾。
这些人有责任坚守这片地盘,能够不麻烦勇者们出手,对他们而言自然是最好的。
他们应该觉得靠着自己能够解决吧……在被害范围尚未扩大之前。
向勇者大人们求助,是最终手段。唯有自己再也无法掌握一切后,才可能开口请求勇者们帮忙。
我也是在城堡中工作的一员,所以很明白他们的心情。
比如说,假设忽然来了位别国的侍女,随自己高兴地胡搞了一番,那任谁都会火大。现在的情况就有点类似。
只是……眼前的事态攸关人命。若是出现牺牲者,那就太迟了。
固然对阿尔佛利德殿下不好意思,但是目击魔族这等事,实在应该告诉格烈德大人他们才对!
我下定决心后,便推着餐车再度踏出步伐。打算把餐具放到厨房后马上前往格烈德大人所在的迎宾厅,将方才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格烈德大人等人或许会有其他管道可以得知现状,但考量到阿尔佛利德殿下应该不会亲口说出来……目前果然也只剩下我能传达了吧?
我一边思索着一边经过餐厅,往隔壁的厨房方向前进。在我归还好食器,踏上回程时……
「呀啊啊啊!」
餐厅那里倏地传来惨叫声。
「这是什么!」
「魔、魔族!?」
听到这句话的我停下了脚步,同时餐厅的广大门扉完全敞开,人们从中大量蜂拥而出,争先恐后地逃窜着。
「快逃呀!」
「叫、叫骑士!不,得快点叫魔法师!」
「为什么魔族会在这里呀啊啊啊!」
里头情况似乎十分危急!
我几乎要被从餐厅中逃出来的人流给撞倒,只好把身体靠在大开的门后,让人们通过。
分明魔族就在附近,但我却能如此冷静,这让我自己也相当不解,直到事后想起,才觉得当时的我或许认为自己有责任向格烈德大人们报告此事;而最好的做法,就是自己亲眼确认一切后,再开口叙述。
或许是看过魔族最高位的肌肉大叔魔王,对于人型魔族多少也有了点免疫力吧……要是宰相大人听到了,大概又会说什么:「因为你身上有着米勒佛多家的血脉」之类的话。
总之我在奇妙的使命感所驱使下,完全感觉不到恐惧,趁着人流中断时往餐厅里探头窥伺。
里面的人所剩无几,有害怕得吓到站不起来的、有完全腿软的,还有恰巧在场的士兵、骑士,加上几名魔法师。有战力的人全部面向着窗户,握着剑采取备战姿势。
沿着他们的视线,我看到了——伫立在玻璃窗外,直盯盯看着这里的东西。
它有着人类的手、脚,全身布满肌肉,然而颈部以上却是——牛的头。
「弥、弥诺斯牛头怪……!?」
我不禁脱口低语道。
没错,站在餐厅窗外的东西,正是传说中外表半人半兽的魔族!
弥诺斯牛头怪是传说中有名的魔兽。
南方某个大岛屿的王妃与牛形魔兽交合后,生下了牛头人身的弥诺斯牛头怪,害怕其力量的国王于是创造了巨大的迷宫,将该魔族禁闭于其中。
每年都必须以七位少年少女为祭品,送进魔宫里。
然而某一次,祭品当中有一位名为特修斯——之后成为勇者的刚强青年——打倒了弥诺斯牛头怪,并且沿着起初准备好的毛线球线段逃离了迷宫,故事大抵是如此。
原本我以为,这顶多就是个传说而已。
过去的勇者中并没有叫做特修斯的人物,而本来魔族与人类之间,也不可能会生下小孩。
魔族以魔力核创造出身体这个「容器」,以此存在于天地问,生殖方法自然与人类不同。因为他们模仿生物的样貌,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传说,但人类和魔族毕竟不同种,所以两者之间也不可能诞生新生命。
大抵是过去不知道实情的人类,看见半人半兽样貌的魔族后才编造出这样的神话。
不过实际上,半人半兽模样的魔族,确实是存在的。
某些拥有比一般魔兽高的智能、魔力的魔族,经常会用这种面貌出现。然而……
「它确实算是人型魔族……」
这股微微的失落感,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目击到的是人型魔族,所以我脑中一直想像着是拥有完全人类样貌的魔族。
半人半兽模样的魔族,很遗憾的——不不,是很幸连地,算在魔默的范畴之中。
这个城堡中有为数众多的骑士、魔法师,所以若只有一头魔默,那么不必借助格烈德大人们的力量,应该也能够了事。
看着眼前的魔族,我暗自安心松了口气。
……然而无知愚蠢如我,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
我忘了,依照魔兽的实力,照理没能力足以破坏城堡的结界,闯入此地——
窗外态度悠哉的弥诺斯牛头怪(为了方便,就让我继续这么称呼它),鲜红的双眼透过玻璃,环视着餐厅内。
由于大部分的人都已经逃了出去,所以餐厅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因过度恐慌而无法逃离的人,准备应战的骑士、魔法师们,以及像我一样不顾后果选择旁观的局外人。
它的视线匆地停在从门中偷看的我身上。我不禁屏息,僵住盾颈,不过那股眼神很快就从我身上移开。
我这张随处可见、一点特征都没有的脸,大概连一丁点儿印象都不会留在它的脑海里头吧。大众脸万岁!
才这么想着,魔法师们忽然大喊出声:
「什么!是『隐匿』!?」
「不,它还会使用『移动』!」
「等等!」
听到这些话语的我,再次看向弥诺斯牛头怪,它的身影竟就这样一黠一滴地慢慢消失了!
就像是罩上薄纱般,弥诺斯牛头怪变得若隐若现且愈来愈模糊。
魔法师们开始咏唱某些咒文,但在咏唱结束前,牛头怪已经完全变得透明,消失殆尽。一瞬间,窗外只剩下一阵虚无。
「不行!捕捉不到它的踪迹了!」
「可恶!」
在魔法师们吐出不甘心的话语时,有一名骑士跑到窗边打开玻璃,并且探出头往下扫视。
是的,餐厅的位置并不在一楼,而是位于二楼。所以方才的弥诺斯牛头怪,实际上是漂浮在空中的。
「没用,到处都不见它的踪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家伙移动了吗?」
一位骑士把剑收入剑鞘中,一边开口询问魔法师们。当中一名魔法师表情凝重,回答道:
「那东西在使用移动魔法的同时,也用了隐匿。也就是说它运用隐匿踪迹的法术掩饰身影,同时往别处移动。」
「它会往哪?」
「这……我们捕捉不到它的气息,所以不清楚……」
「居然有这种事……」
骑士脸色刷白,即便肌肤长年经日晒洗礼,那股苍白依然透了出来。而我也一样,一脸惨淡。
由于弥诺斯牛头怪一连串的行动太过迅速,因此魔法师们完全跟不上,甚至连消失后的牛头怪踪迹也捕捉不了。现在弥诺斯牛头怪到底会移往何处,完全成为谜团。
它究竟会离开城堡?还是继续待在城堡内的某处?一切全不在我们的掌握中。
不过,我并不认为那家伙隐匿后会离开城堡。我认为隐藏身影的它,此刻一定还在这里的某处。
那家伙消失后,到底会去哪里?
它的目的是勇者们?还是——
「公主殿下……!」
我高声尖叫,迈步奔往主居馆。
* * *
啊啊,我真是白痴!为什么没有早点想起公主殿下呢!
公主殿下不久前不是还被魔王给囚禁着吗?就算魔族们再度瞄准公主来袭也不奇怪呀!
……当然我也没忘记,它们也有可能是针对勇者团队而来的。
弥诺斯牛头怪纵使看到我,也完全没任何反应。或许只是因为我的长相太过大众脸,所以官并没有发觉我就是「勇者的未婚妻」,但如果它的目标原本就是我,那看到这身侍女制服,应诱会有警觉并且采取行动才对!
但它却一点动作都没有,这就代表那家伙的目标并非「担任公主殿下侍女的『勇者未婚妻』」!
虽然无法确定对方的目标是谁,但也不能断定它不是冲着公主来的。
毕竟让魔族需要大费周章入侵这个小国家城堡内的猎物实在不多——有可能的除了公主殿下与勇者一行人外,再来就是我。
而现在排除我是目标的可能性后,能够想到的对象就是——
啊啊,我为什么要离开主居馆呢!如果没那么做的话,就能够马上飞奔到公主殿下身旁了!
总而言之此时此刻,得尽早确认公主殿下的安危,并且通知勇者大人们,请他们守护公主殿下!
我一心一意地在走廊上奔跑,但是就在这时候,与主居馆连结的走廊竟然被封住了!
出来时并未封闭的走廊门扉,现在紧紧地关闭着。
主居馆为王族、国宾居住的重要场所,因此若发生紧急事态,便会关闭平时开放通往其他苴他建筑物的走廊大门,避免入侵者潜入。
由于餐厅出现了魔族,所以此刻大门便被封锁了。
唯有从主居馆那一侧才可能打开门扉,所以此刻的我束手无策。不管怎么敲门,当然也只是徒劳无功。
「可恶!」
大吃闭门羹的我,于是迁怒般地踹了大门一脚……不过也只是讨了个皮肉痛而已。
「到底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此处,不仅无法确认公主殿下的安危,也无法向格烈德大人等人报告弥诺斯牛头怪入侵的事实。难道没有方法能够进入主居馆了吗……?
我焦躁地晈着指甲,努力地思索解决之道。
忽然一个想法闪过脑海——每天早上从雇员楼进出时所走的出入口。
那里平常应该被视为后门才对,说不定没被关上……?
然而非常遗憾的是,这里并没有能直接通往雇员楼的道路,必须要暂时离开到建筑外,绕过主居馆才能够进到该处。
在这种不知弥诺斯牛头怪何时会出现的状况下,还得离开建筑物……说真的,让我非常害怕。可若是在被堵在此处的期间,公主殿下发生什么万一……?
肌肉大叔魔王掳走公主殿下时,我因为恐惧无法采取任何行动,只能默默目睹一切发生。在那之后,我不是痛哭了一场并深感后悔吗?
而若现在,公主殿下再发生什么事的话——
我紧紧闭上双唇,折返回到刚才前来的走廊,快速跑下位于途中的楼梯,飞奔至建筑物外头。
没错,女人就该有胆识!区区一、两只魔兽也怕的话,有什么资格胜任第一侍女的头衔!
——真正最恐怖的,是失去主子后才后悔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
无法献上任何心力,只是以泪洗面祈祷主人平安的日子,我已经过得够多了!
我绕过主居馆,朝着雇员楼前进。所幸待在建筑外的并非只有我一个,还有其他从餐厅逃出来的人们。
加上那些听闻骚动而来的骑士、士兵、魔法师们,为了寻找消失的魔兽,也正往东馆的方向移动。现下建筑物外面并不如我刚才所想像那般毫无人踪。
对此稍微安心了一些,与骑士以及魔法师们错身而过的我,赶紧往工作者们居住的楼栋迈进。
雇员楼位于餐厅所在东馆的相反侧位置,和主居馆相对。就算小国城堡的规模不大,但是从工作人员居住的建筑物到主居馆还是有段相当的距离。
一口气奔走到此的我,也喘到一个不行。
扶着主居馆的墙壁,我暂时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等到气变得顺畅后,我抬头望向上方,打算加快脚步走完剩下的路程。
就在道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被雇员楼、北馆以及主居馆所包围的这个地方,恰好形成了一个中庭,中庭的正中央出现了个小小的身影。
一瞬间我以为那是格烈德大人;因为这里,刚好正是今早他所待的场所。
但是那并非格烈德大人。那人看起来比格烈德大人个子小得多,发色也不是金色,是一位拥有灰发的少年。
年纪应该约莫十到十二岁左右,如同城里的孩子一样,那孩子穿着白衬衫外搭茶色背心,下半身则是深蓝色的长裤。少年站在中庭低矮的植栽间,定定地望向主居馆上方。
为什么会有小孩在城堡里……一般人或许会有这种想法,不过贵族子弟为了礼仪见习,经常会选择成为侍者、侍女。的确也听说过万一他们在广阔的城堡中迷了路,会抬头望向主塔、主居馆藉此确认自己的所在位置……哎,这是我自己过去的经验啦。
所以我自然而然就认为那应该是新来的见习人员,或许是餐厅中的骚动让这孩子逃到外头不小心迷了路,所以现在才会待在这里。
少年一注意到我,就收起了仰望的视线低下头来。一定是因为迷路了,觉得有些害羞吧。这种年纪的小孩正好处于叛逆期,自尊心很高的嘛。
我在心中忖度着可行的办法。虽然不晓得这孩子是谁的见习侍者,但是这里随时可能会有魔族现身,实在不能置之不理。
看样子一起带少年前往主居馆,应该足最恰当的作法了。想着想着,我一边靠近少年,一边准备要开口和他说话。此时——
「艾莉亚,不行!」
后方忽然传来了人声。
「不可以靠近那东西。」
「咦?」
这个声音是——!
扭身往后一看,穿着如同平日的白衬衫、腰间挂着圣剑的格烈德大人,就站在距离数公尺外的位置,这不禁让我瞪大了双眼。
他是何时出现的……?难道他是用魔法……?可是……
「……格烈德大人?」
让我最惊讶的,并非格烈德大人突然出现。而是总对我展露过多笑容的他,此时的表情却不同往日,既严肃又认真地定睛望着这里。
格烈德大人往前踏出一步,并且同时再次开口:
「艾莉亚,不可以靠近那东西。快离开。」
「——咦?」
这时候,那个效果发动了。
因为格烈德大人往我这里靠近,所以效果便自然奏效——没错,就是之前说过的那僩「咻——碰」!
「欸!」
被手环的力量拉扯,我的腿离开地面飘浮起来,接着便像射出的箭矢一样,笔直冲向格烈德大人的怀里。
而我就这样被事先准备好的格烈德大人抱住,接着他像是在对待贵重品般,轻轻地把我放到地面。
……竟然在不清楚种种事态的外人眼前,上演了这个「咻——碰」……!
不知是害羞还是恨意,让我的脸涨红一片。
但是当我打算抗议而抬头往上看时,却发现格烈德大人毫无表情,散发出一股战战兢兢的紧张气氛。而他的双眼,正盯着少年。
「……格烈德大人……?」
发生什么事了,感觉与平常不一样。一瞬间我还以为他连这种孩子都会嫉妒,但看样子……
背后扑来一阵寒意。该不会、难道……?
格烈德大人手往少年的方向一挥,轻喊:「神风刃。」
话一落下,格烈德大人的掌心卷起一阵狂风,接着风化为漩涡,往少年的方向冲去。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到、到底他想对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然而就在下一秒,让我完全呆傻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应该被狂风漩涡打中的少年,和格烈德大人一样挥了挥手,就让格烈德大人创造出的风化为云烟,消失殆尽。
「……竟然……」
该不会、难道……!
「不愧是勇者,真没想到你竟然那么快就发现了。」
少年说着,抬起脸庞,无法抑止地笑了出声。我看着那张脸,呼吸停了一下,禁不住依偎着格烈德大人的手臂。
……那长相,是个非常普通的少年,要说是大众脸也不为过。
随处可见的样貌,让人毫不起疑的平凡少年——然而那张脸上浮现的笑容,完全让人难以和「少年」的形象做出联想。
讪笑——应该是最符合那个笑容的词汇了。
不过让我更加震撼的——是少年的双眼。
——鲜红,如同血一般的瞳孔,就在他的眼眶中。
* * *
的的确确是个拥有人类外貌的魔族。
不同于未拥有完整人类样貌的弥诺斯牛头怪,眼前的他从头到脚都是人类的样子。
这一切,只暗示了一件事情:他是个魔力相当高的魔族。
格烈德大人语气淡漠,对拥有少年外文的魔族说:「能够不惊动施放结界的魔法师,便完美地破坏出洞口——如此纤细精密的法术,确实很完美。若是精灵们没有一直关注着结界最薄弱处做好警戒,并随时向我报告的话,那或许真的会连我们都没发现。」
「对结界最薄弱处保持警戒」,这句话终于让我意识到……
没错。格烈德大人近来这阵子,每天早上都会站在这个地方,仰望着天空。而现在这魔族能够站在这里,也是因为所谓结界最薄弱的地方——就在这里。
所以,格烈德大人才会……
「艾莉亚。」
格烈德大人把双手放在我的背后,低头望着我呼唤着,他的脸上浮现起一如往常的微笑。
「对不起,可以请你去我的伙伴那边,叫路法葛过来吗?并且要麻烦你通知其他的成员们,告诉他们现在于城堡内徘徊不去的半人半兽魔族,只是负责吸引魔法师们注意的诱饵。为了能让眼前的这东西能自由行动,所以那只魔族才会刻意在人多的地方现身。」
「咦?」
「就拜托你了。」
格烈德大人还没说完,我的视线倏地晃动了起来。
不只是视线,我还感觉地面好像忽然消失,自己飘浮了起来,随后又有一股错觉,彷佛驻足处忽然下坠,全身都要下沉而去。
而这一切,不过是转瞬间的事。
在下坠感突然停止的同时,视线再度恢复清晰,当我回过神来,自己居然已经站在格烈德大人们使用的宾客大厅中。
「这……!」
我说不出半句话,但终究还是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格烈德大人对我施放了魔法,让我瞬间移动了!
「艾莉亚!?」
面对忽然出现的我,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不在此处的格烈德大人以及魔法师勒弗斯大人以外——都从沙发站了起来,聚集到我身边。
但相反地,我还没找回应有的平衡感,只觉得眼前晃来晃去,倒向近处的沙发上。
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晕魔法吧……?
所谓的晕魔法如同字面所违,是指平常不习惯魔法的人,若暴露在强力魔法中,或是被魔法移动时,就会出现如同搭乘交通工具般晕眩的感觉。
蜜丽大人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你、你还好吗?」
「用这个就没问题了。」
拉法大人从泡茶用的餐车上拿了条浸湿的布,放在我的额头上。呜呜呜,我对不起各位国宾。
「谢谢您。」
「艾莉亚,是格烈德让你移动到这里的吧?」
妖精路法葛大人往前踏出一步,对我问道。
我一听到「格烈德」几个字,马上慌张地抬起头来。对,现在不是顾着头晕的时候。
「没错!人型魔族出现了!格烈德大人他……!」
「终于来了。这几天来,精灵一直说结界外有魔族不断窥看着这里,就是那帮家伙吗……」
「啊,可入侵城堡的魔族不只一只!其中有一个并非完全人型,而是一半——」
「是半人半兽魔族,对吧?城堡中四处传出目击它的消息,骚动不小。」
「咦?啊,对,是没错……」
「你遇见的那个拥有少年外貌的魔族,就是破坏结界的犯人,那家伙背地里主使了一切。然后格烈德就把你用魔法送到这里,独自和那家伙对峙,是吧?」
「……是的。」
我点点头,表情生硬。
那个……我明明什么都还没讲,为什么您就好像一切都了然于心似的全讲出来了呢?
而且不光是路法葛大人,就连神官雷纳斯大人也一边看着空气,一边点着头说:「嗯,原来如此啊。那个有少年外貌的魔族为了要在城堡里自由移勖,所以才故意放出牛头魔兽当作诱饵,以此引走魔法师们。毕竟就算能骗过普通的人类,但魔法师们对魔力的气息很敏锐,所以才会出此对策吧。」
……您到底在和谁说话,雷纳斯大人?
难道是……精灵?大家已经从精灵那边听到详细状况了?……那我根本什么都不用说了?
我一下子没了力气。让我飞到这里,不就根本毫无意义了吗!
然而……嗯,我明白。格烈德大人其实是为了让我逃离那里,才那么拜托我的。
路法葛大人离开了我坐着的沙发,「那么,我现在要飞往格烈德所在的地方了。牛头魔兽就麻烦雷纳斯与各位,它好像使用了隐匿法术,所以你们自己也得小心点。」
「了解。」
雷纳斯大人出声应允后,路法葛大人便微微颔首,从现场消失。
消失……除了这个词汇,我想不到更适当的说法了。他真的是一瞬间就不见了踪迹。
「好,那么我说明一下状况罗!」
面对女盗贼蜜丽大人以及女战士法拉大人,雷纳斯大人说道:「入侵城堡的魔族总共有两只,一只为半人半兽的魔兽,其目的就是故意出现在人们面前,引起动乱,吸引魔法师或是我们的注意;而另一只则是人形的高等魔族,他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似乎因为某种原因才入侵这里。他的目的……」
雷纳斯大人停下了话语,往我这里迅速地瞧了一眼。但是我正取下敷在额头的湿毛巾,把它重新摺好,所以并不太把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蜜丽大人们似乎很明白雷纳斯大人的视线代表什么意思。确认眼前的两人都微微点头后,雷纳斯大人继续说了下去。
「目的……我们不清楚。十过危险的对手,显然是高等魔族。那边就交给格烈德、路法葛来处理,而我们则负责解决牛头魔兽。这家伙使用隐匿藏住自己的踪迹,似乎也相当擅长掩藏自己的气息。明明只有颗牛头,但好像智能挺不错的。一开始目击的地点是在士兵的宿舍附近,接着也出没在庭园处。最后目击到它的地点,就是餐厅了。」
「换句话说,它都先选引人注目的地方出现。不愧是负责当诱饵的家伙。」
「嗯。」
「那么,总之现在我们应该前往的地方,就是最后目击的场所,餐厅。」
法拉大人接着说。
「也是。魔法师们现在也还聚集在那里,所以它很可能再次现身该处呢。」
「说到魔法师,那勒弗斯要怎么办?虽然我想他应该已经动身往公主那边去了……」
「啊,对了,公主殿下!」
蜜丽大人的话,让我想起了公主殿下,我赶紧慌张地站了起来。被那有着少年外貌的魔族一扰乱,害我完完全全忘记了公主殿下!我怎么能忘记自己最珍重敬爱的公主殿下呢!
「得赶紧确认公主殿下是否平安!」
就算弥诺斯牛头怪的目的,只是要引起众人骚动,但是它还是有可能会出现在公主殿下面前。我一定要赶紧陪在她身旁!
「公主现在平安无事唷,甚至压根没感觉到这场动乱。勒弗斯注恿到了,并且送来了心灵传话。」
或许是要为了安抚我的情绪,雷纳斯大人露出笑容,对我这么说。但下个瞬间,那股笑容马上消失,换上了再认真不过的表情。
「我们已经决定让他继续陪伴在公主旁边,所以艾莉亚,你也赶快去公主的房间,待在勒弗斯身旁。虽然这里受到结界保护,牛头应该进不来,但总是怕有万一。有勒弗斯在,他就能想办法处理,保护你和公主。」
「好、好的。」
在他认真态度的威势下,我毫无抵抗地点头答应……但匆地有件事卡在心头,于是我开口问:「那个,您说结界……不是已经被破坏出漏洞了吗?在这种状况下,您为什么说弥诺斯牛头怪进不来呢?」
它们一旦潜入了城堡里,那随时出现在某处也不奇怪。说不定,它现在其实早已待在此处……
但是听到我的话后,雷纳斯大人表情一呆,然后扯出一抹苦笑。
「也难怪,毕竟这件事情我们没让大家知道。其实这座主居馆以及大厅所在的主塔,除了覆盖城堡的结界外,还另外施放了其他结界。」
「咦!?」
「城堡中经常会采取这个作法。我以前工作的塞尔菲达王城,也是这样。」
接下话语的,是法拉大人。
「王族们居住的楼栋与执政场所,是城堡中最重要的设施,所以当然必须施放特别的结界。就算城堡的结界遭到破坏,只要能防止魔族入侵最重要的地方,那就能想办法解决……意思大致如此。在这个城堡中,主塔与主居馆这两个建筑物,好像就施有额外的结界。这个结界应该是由侍奉国家的魔法师中,能力最特出的人所施术建构的,所以破绽相当少。不论多高等的魔族,要破坏这结界还是得花费不少工夫。所以单靠一只魔族,应该不可能完全破坏。」
「这里有其他结界……?」
虽然是首次听说这件事,但法拉大人的说明,让我迅速了解原委。
的确也是,考量到危急状况,为求在城堡结界受到破坏后,依然能够守护王族等重要人物,确实必须要有更进一步的守备!
「……所以说起来,过去进到公主殿下房间掳走她的肌肉大叔魔王……」
「嗯,他竭尽力量破坏了两层结界:他并没有在结界上破坏出洞口,而是以结界无法承受的力量粉碎它。这恐怕是身为魔王才办得到的技艺。不过当然实际上,一切并不像我们说的那么简留了能够做到的这件事的,除了女神与精灵王外,大概就只有魔王和格烈德这类人物了。」
等等,刚刚法拉大人,是不是说了更恐怖的话!居然把魔王与格烈德大人并列!
不愧是最强的勇者大人,果然拥有被称为会走路的天灾、最终兵器的实力啊。
「因此待在这里大致可以放心,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艾莉亚还是到勒弗斯那边待命吧。请你千万别离开这栋建筑物喔!」
蜜丽大人再度提醒我。
「绝对不能想说自己只是观察一下,或者觉得不过一下下所以没关系……千千万万不可以唷。」
「我明白。我在这个故事中并不是女主角,所以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大家说说,是不是常有这种事!就算别人告诉女主角绝对不行,她依然会自己跳入危险之中,结果陷入几乎丧命的危机里。明明人家就说不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去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而我不是女主角,别人也告诉我「不行,很危险」,那我当然会乖乖地遵守啊?
只是雷纳斯大人他们直到我离开客厅的最后一刻,好像还是相当担忧的样子。
我是小孩子吗?大家好像觉得「愈是耳提面命地警告,反而愈有一种暗示要这么做」的感觉……不是啊,我真的不会那么做啊?
如果我是这个故事的女主角,那可能就会不顾一切强要跟着雷纳斯大人等人,或是因为过度担心与魔族交战的格烈德大人,而忘记警告偷偷前去观察情况吧。
——但是,我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完全遵守众人的吩咐,非常乖巧地往公主殿下的房间前进。
而随后发生的事情,我本人并没有亲眼看到,而是由目击者或当事者本人提出说法,并且加上雷纳斯大人询问了精灵们,如此聚集了多方证言后,才拼凑出后续的事发经过。
* * *
——我被魔法送到国宾客厅后,格烈德大人与拥有少年样貌的魔族彼此对峙。
「你这家伙目的是什么?甚至刻意用诱饵,到底想找什么?」
格烈德大人依旧用乎淡的语气询问魔族。
而他说话的用字遣词,已经和我还在现场时完全不同。听说他不再保有原本温文有礼的说话态度,而是开始使用粗鲁的语词。
然而那位少年外貌的魔族应该不懂当中意义,只是蹙了蹙眉头表示:「勇者啊,刚才那女的在场时,你好像不是这个样子喔?原来你刚才都在装模作样?」
说至此,魔族好像想到什么似地,忽然张大了赤红的双眼。
「……该不会,是那样吧?那个女的就是勇者的……?哎呀呀,我还真是看走了眼呀。没想到居然让寻找的目标就这样从眼前逃走,而且还没发觉!」
「……果然,目标就是她?」
格烈德大人将眼睛眯成细线,吐出这句话。听说他的语气依然淡漠,但当中包含了一股如同冰一般的冷然。
然而魔族却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只是微微地笑了。那模样,若是没有一双鲜红的眼眸,看起来不过是个狂妄调皮的男孩。当然啦,他的发言并不像孩子就是了。
「竟然眼睁睁地让她给逃掉,还让你送她进了结界里头。这点以人类能做到的程度来说算得上挺不错。哎呀,虽然如果依我的实力,费点力要破坏结界也不是办不到,只不过我不想花这个时间。没想到才打算观察一下她就自己送上门来!哎唷,好可惜呢,一切真是太可惜啦!要是早点知道的话,就能省下一堆麻烦罗!」
「你以为老子会放手不管吗?伊斯皮利迪欧。」
格烈德大人把圣剑拔出剑鞘的同时,魔族对他说的话发出深感震惊。
「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啊啊,我想起来了,勇者拥有【分析】这种可恶的技能对吧?而且对魔族名讳中含有的力量,也丝毫不害怕呢。我是否该该口叫你……令人恐惧的勇者?」
魔族——伊斯皮利迪欧一边说着,一边好像朝着格烈德大人挥了挥手。手掌前端忽地出现数个锐利的冰锥,并且全数袭向格烈德大人。
格烈德大人往空中一跃,俐落地闪过了攻击。然而冰锥却变换轨道,再次朝向格烈德大人的背后,想要袭击他。
格烈德大人飘浮在空中,轻盈地后空翻避开冰锥,摆动手上的圣剑。
下一刻,圣剑中放出的无形力量击碎了冰锥,且力量丝毫不见减损,笔直袭往朝伊斯皮利迪欧。
「……可恶。」
伊斯皮利迪欧双手交叉想办法防御,但是依然无法完全抵挡圣剑的威力,从原本站着的位置往后退了数公尺。
「居然有这等力量……」
放下双手的伊斯皮利迪欧,脸颊明显看碍出失去了原有的从容。反观下降站回地面的格烈德大人,呼吸连一点紊乱都没有。
「该说……不愧拥有打倒魔王陛下的实力吗?难怪玄渊老大才说:『不要对那家伙出手』……」
伊斯皮利迪欧脸部扭曲地低声暗啐。虽然双方都对彼此展开了攻击,但才一波攻击,就明显展现了彼此的实力差距。
——而这场战斗,也相当恰巧地映入在窗口眺望的高层人士眼中。
就在此时,周围的空气忽然开始振动,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中,显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格烈德,抱歉让你久等了。」
脸上挂着让人几乎以为他跑错地方的笑容,现身在现场的,正是拥有银白头发与双瞳的妖精路法葛大人。
* * *
掳蜕朝东馆前进的雷纳斯大人们并没有进入餐厅,而是直接前往位于北馆、东馆间的中庭。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精灵们传来消息,告诉他们方才弥诺斯牛头怪又在那里现身了。
中庭里面,站了好几位骑士与魔法师。或许就是这样,弥诺斯牛头怪才会再次出现,但这次魔法师们好像再度没掌握好魔兽的去向,所以现场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在这紧迫的状况中,雷纳斯大人们抵达该处,但骑士与魔法师们却不如预期,似乎非常不能接受他们的到来。
这些人,应该是认为自己总能有办法应对吧。
不过幸好到达中庭的是神官雷纳斯大人、女盗贼蜜丽大人以及女战士法拉大人,而非身分同为魔法师的勒弗斯大人或魔力值相当高的格烈德大人,因此所幸引起的反弹并没有太大。
另外,或许在这些人的心中多少也有点看戏的打算,想测试一下眼前这些人到底有多少能耐可以对付魔族吧。
总之,雷纳斯大人们得到了魔法师们的协助,开始作起准备;否则要是看不到敌人的踪影,那一切也是枉然。
一行人在中庭撒上了丽丽丝花。
丽丽丝是象征女神的花朵,与雷纳斯大人咏唱的神圣魔法为绝佳搭配。这么做,是打算利用丽丽丝花,在中庭创造出让弥诺斯牛头怪的隐匿魔法失效的空间。
不知道为什么,魔族就是特别怕雷纳斯大人使用的这类神圣魔法,所以若只是单纯采取此策略,牛头怪将会保持警戒,不再现身。所以众人特地又用了魔法师们的法术覆盖在雷纳斯大人的魔法之上作为伪装。
「lux——光啊!」
雷纳斯大人打开总是不离身的书,开始咏唱着什么。与此同时,分散在中庭各处的魔法师们,也开始进行咏唱。
接着就是耐心等待弥诺斯牛头怪现身。
大约五分钟后——雷纳斯大人创造出来的辉耀空间,明确地映照出飘浮在空中、打算横越中庭的弥诺斯牛头怪。
一旦现身,那它就形同入囊猎物了。剩下的就只有痛殴它一顿,让它束手就擒。
善加利用魔法师们制造出来的伪装空间,建构能够拘禁弥诺斯牛头怪的结界。
「飞翔!」
法拉大人与蜜丽大人手持武器,利用飞翔魔法,接近弥诺斯牛头怪。
法拉大人的武器为细剑,蜜丽大人则持匕首。一开始雷纳斯大人就在上头施放了【祝福】,让这些武器能够用来对付魔族。若想用普通的武器伤害魔族,是相当困难的。
蜜丽大人手一挥,匕首便无比准确地射往目标,依序刺上牛头怪的左手、右手、右膝以及左膝。弥诺斯牛头怪身上发出如同雷电般的东西,接着包覆住它的全身。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
弥诺斯牛头怪口中发出凄厉的吼叫。就算它拥有牛颐,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发出哞~~哞~~的啼叫声。
蜜丽大人射出的匕首好像施放了可以封锁魔兽动作的魔法,弼诺斯牛头怪被固定在半空中,完全动弹不得。
然而弥诺斯牛头怪好像也能够发动魔法,它一边咆啸,一边用手抓住剑,朝着接近自己的法拉大人施放法术。
结界内吹起如风暴一般的狂风。蜜丽大人的披风与法拉大人的长发,被风吹得胡乱飘动。但她们却依旧文风不动,稳健地保持那股毅然的姿态。
根据后来听到的传言,这是因为两人本来魔力就不低,再加以雷纳斯大人施放的神圣魔法结界威力,所以才得以如此。
于是法拉大人用剑扫去朝自己而来的魔法攻击,到达弥诺斯牛头怪面前后,便用细长的剑刃刺入它的左胸——若以人类来打比方,就是心脏的所在位置。
魔兽仅拥有一个魔力核,而且在模仿人类肉体创造的容器中,这个核大多位于我们心脏所在的位置;这只弥诺斯牛头怪刚好也一样。法拉大人的细剑,确实地贯穿了魔力核。
这瞬间,结界内扫荡的狂风应声而止。
接着——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
牛头怪再次发出咆啸,而声音逐渐转为死前的哀号,最后身体如同沙子般崩落,消失在空中。
* * *
不在现场的我,在公主殿下的房中两度听到这股吼叫。
「啊,看样子雷纳斯他们应该击倒半人半兽的魔兽了。」
面对第二次咆啸声而微微颤动的我,勒弗斯大人送上了令人安心的微笑……同时他用手轻抚公主殿下的背,安抚正依偎在自己怀里的人儿。
真是恩爱得要命。
我、我才没有羡慕呢!我不过觉得有双可依赖的臂膀还不错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或许是看我脸上表情有点落寞,勒弗斯大人开口:「格烈德不会有事。为了要保护你,他一定会战胜,绝不会放那个魔族逃走的。我想此刻大概已经……」
* * *
「是妖精……」
看着使用移动魔法现身的路法葛大人,据说伊斯皮利迪欧一脸咬牙切齿,表情扭曲。
「可恨的女神走狗们!」
「随你怎么讲。」
耳中听着侮蔑的言语,路法葛大人似乎依旧笑脸相向。
「反正事实就是如此。女神与精灵王为了维持世界的规律,所以创造了我们精灵。我们就是负责保持世界平衡的调节阀,确实如同女神所豢养的狗。」
路法葛大人如是说着,把眼神转向轻巧落在自己身旁的格烈德大人。
「我本来就这么想了,现在亲眼确认后,更证实他不是有颜色的家伙。」
「嗯,似乎只是玄渊的手下。」
「虽然知道有颜色的家伙不会那么轻易现身,不过眼前这东西也太逊了。核只有两个,作战讦画又拙劣得可以。以为放一只魔兽就可以当作诱饵?」
白皙美少年微笑着吐出毒辣的话语。若是我在现场亲耳听见的话,一定会把他跟宰相大人直接归到同一类。
「大抵是因为还算堪用,所以上头就命令他来侦查,可这小子自己却沉不住气,跑出来多事瞎闹啊。」
「……」
伊斯皮利迪欧一阵沉默,恨得牙痒痒。显然是一语中的。
格烈德事不关己地望着他,语气仍然淡漠:「那家伙的目的是她。」
「我想也是。」
——直到相当久远后的未来,我才知道原来魔族的目标是自己。在这个时期中,它们正努力地想收集「勇者恋人」的相关情报并开始采取各种行动。
伊斯皮利迪欧也是当中的一员,他在有颜色的家伙——亦即魔族干部——的命令下,负责担任侦察兵,寻找我的踪迹。
「这种不起眼的小家伙,逼他招供大概也没用。反正他看起来根本不晓得干部们的所在位置。」
听到这些话,伊斯皮利迪欧皱起了眉头,但最后依旧似乎接受了自己没胜算的事实。他轻轻地飘起道:「我的任务就只是侦查而已,上头可没命令我和你们火拼。现在这样已经够了,我就先告辞啦!」
或许他真的无心战斗,虽然无法辨明其意真伪,但从伊斯皮利迪欧的行为话语来判断,他似乎的确打算撤退。
但在他升上天空之际最后吐出的话,依然让格烈德大人火冒三丈:「就某种意义来讲,目的似乎已经达成了呢!既然已经察觉勇者的女人身分为何,那我就没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罗!」
下个瞬间,格烈德大人便从路法葛大人身旁消失无踪,匆地出现在浮于天际的伊斯皮利迪欧眼前。
「什么!?」
——面对刺向自己胸口的圣剑,伊斯皮利迪欧根本来不及惊讶或闪避。
「嘎啊!」
圣剑即刻剃穿了胸口,伊斯皮利迪欧发出呻吟。
红眼圆睁,彷佛诉说着「居然会这样」,不可置信的脸庞显露出惊愕表情。身为魔族的他,不管动作或脚步似乎都完全跟不上身为人类的格烈德大人,对于魔族而言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才对。
格烈德大人从伊斯皮利迪欧胸前拔出圣剑。由于魔族的身体是以魔力构成的,所以并没有流出鲜血。
「唔、呜……」
伊斯皮利迪欧的身体在空中不稳地晃动倾斜,失去平衡。看样子它的魔力核位置,与魔兽一样位于人类的心脏处。
不过转瞬的事,魔力核便分解了。虽然身上还有另一个核,让此刻的他免于消灭的命运,但力量依旧削弱了不少。
即便勉勉强强避免自己从空中坠落,但只能上气不接下气重新取回平衡的伊斯皮利迪欧,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敞开的洞口,难掩惊骇之情。
面对如此震惊的他,格烈德大人面无表情地宣告道:「既然你知道她的存在,那就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勇者大人边说出让人不禁怀疑「这是哪来的反派?」的台词,边询问了在地面上旁观的路法葛大人。
「路法葛,还有一个核在哪?」
「左腿的根部。」
「呃!」
伊斯皮利迪欧用魔法的力量跃起,打算与格烈德大人保持距离,但整张脸却好似因悔恨般突然扭曲变形。大抵是因为彼此间实力的差距,让他领悟到了个事实……别说是与格烈德大人抗衡,自己根本连一丁点的胜算都没有。
「既然事已至此……」
伊斯皮利迪欧赤色的双眼,看往主居馆的方向,嘴角扯起令人不舒服的笑容;同时,他小小的身体开始发出红色光芒。
「这个结界只能够防止敌人入侵,但可无法防止攻击呀!当然也没办法回避冲击……勇者啊,我这条命可以给你,但是你得用整栋建筑物、那女人的命以及其他周遭人的性命来换!」
「……哎呀哎呀,想自爆啊?」
路法葛苦笑。
「格烈德,这家伙好像打算要爆发自己的魔力呢。虽然已经失去了一个核,但是若他把维持身体的全部魔力用来爆破,还是可以轻松夷平这一带喔。」
路法葛大人的语气中完全听不出丝毫紧张,彷若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要是我在现场,一定会出言吐槽:「喂!你也太事不关己了吧!」我一定会这么讲!
不过其实这是因为此时的路法葛大人,早已相信事情不可能会发展到最糟的地步。
因为——
「这里已经笼罩在老子和精灵创造的结界里,你这种丢人现眼的魔力就算爆发,对建筑物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当然,对她也不会。魔力暴走后唯一会消失的,就只有你自己,伊斯皮利迪欧。」
「什……!?结界……?」
伊斯皮利迪欧张大双眼,他似乎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被结界给包围了。
会如此惊讶也不是没道理的。魔族对于任何事物的气息都比人类来得敏锐,若是平常,格烈德大人只要一施放结界应该就会被发现。
然而伊斯皮利迪欧却一点感觉没有,直到格烈德大人亲口说出来,才明白自己早已被困入无形的监牢中。
「到、到底是什么时候……!?」
「用魔法把艾莉亚送到伙伴那边之后。」
……我离开后,格烈德大人讲话的态度和语气就随之改变。
只有伊斯皮利迪欧不明白那是抑制机制解除的指令,单单只认为是因为心仪的女性离开现场,所以格烈德大人说话的口气才跟着变调了。
但事实上,当时格烈德大人已经动手脚在周围铺设了结界。
「谁叫你们魔族只要战况不利,就只会使出白痴的老掉牙战术,捕获人质让无辜者陷入其中,所以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格烈德大人淡漠道。
「不过原本……我就没打算让接触到她的你活着离开。」
圣剑的刃尖指向伊斯皮利迪欧,格烈德大人的双眼如同玻璃一般,里头没有任何情感;然而全身上下,却散发着冷冽静默的怒气。
「消失吧。」
「!」
转眼间格烈德大人缩短了和魔族问的距离,朝着伊斯皮利迪欧左腿的根部摔卜圣剑;魔族根本来不及闪避。
而后——
「……玄渊老大……!」
留下一阵凄绝的叫喊,伊斯皮利迪欧消灭了。
——几分钟后,于再次恢复往日寂静的中庭,路法葛大人开口对格烈德大人道:「魔族的目标果然转移到她身上了。格烈德,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保护她,就这样而已。只要把魔族干部全解决掉,她就不会再受到威胁了。」
格烈德大人以跟平常一样的淡漠口吻答覆。
「那么为了保全她的安危,拜托魔族干脆点赶紧现身吧……不过现在看来,既然他们已经动手派家伙来侦查,那过不久大概也会自己跑出来——并以『勇者的未婚妻』为下手目标。」
「嗯。」
格烈德大人点头表示同意,读不出任何情感的双眼望向天空,低声道:「剩下的,还有苍蔚、玄渊、翠碧……」
——驻足中庭的两人,到底有没有发现呢……?
其实在格烈德大人们战斗时,主居馆的窗台,有人从头到尾注视着一切。
「……看到了吗?」
对身旁人物开口的,正是本国的国王陛下。
「看到了……比传言中更厉害呢。」
陛下旁边的人一边望着窗外的景况,一边回答——是宰相大人。
原本这两位应该在主塔的执务室中各自办公,但今天却适逢与王妃陛下一起共进午餐的日子,所以他们才会起身返回主居馆。
由于爆发了入侵事件,主居馆与主塔连接的道路遭到封锁,因此他们只好以预备室当作临时的执务室,亲自指挥调度紧急事态时该有的对应政策。那个房间的窗户,正好就面对着格烈德大人们交战的中庭。
「我是第一次看见人型魔族,听说他们拥有的力量,能够让大国首都一夜间化为废墟。但那么高等的魔族遇到勇者殿下,却简直像个婴儿似的。」
「不愧是被人称为历代最强勇者的人呢。他能够击垮魔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是啊。」
国王陛下点头,眼睛望着中庭中似乎在交谈的格烈德大人与路法葛大人,开口道:
「宰相,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能和勇者殿下建立紧密的关系。」
「您说得对。透过勒弗斯皇子而与勇者殿下攀上关系固然不错,但果然还是比不上直接跟他有所连结啊。」
「所幸,我方与他们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
「是的。我们想和勇者缔结姻亲,他们为了勇者,也希望得到那女孩;我们的想法完全一致。再说……」
宰相才开口,忽然停住,接着又补充似地说:「再说,这也是为了那女孩好呀。」
「宰相是那孩子的监护者,所以心境上应该很复杂吧……不过虽然遗憾,但个人情感与国家利益若得取其一,那我们也只能以国家为重了。就算勉强那孩子,被她怨恨,仍然必须选择对国家最有利的方法。……所谓执政,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明白,陛下。」
宰相大人说着,悄悄压低了眼镜后方的视线。
过了一阵子,东馆中庭的雷纳斯大人们也打倒了弥诺斯牛头怪。
——如此一来,入侵城堡的魔族全数遭受讨伐,在勇者大人们的努力下,骚动终于结束了。
13 冰之宰相
当天晚上国王陛下把我叫了过去。
被魔族这样一闹,为了处理后续事宜,城堡中四处都忙碌不已。
不过所幸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失,也没人受伤,传出灾情的只有牛头怪和雷纳斯大人们交战的东馆中庭而已。
由于弥诺斯牛头怪的攻击,中庭被破坏得乱糟糟,灾情之惨重让园丁们十分头痛。
不过格烈德大人们的战场——主居馆旁的西边中庭——却毫无损害。明明拥有少年外貌的魔族应该比弼诺斯牛头怪要强上许多,感觉真不可思议。
根据勒弗斯大人所雷,是因为结界种类不同所以才造成这样的差异。虽然他向我解释了覆盖城堡的结界、雷纳斯大人所使用的结界、格烈德大人施放的结界三者有何不同,但对魔法一窍不通的我,实在无法领会其中奥妙。
「格烈德的结界是用精灵之力建构的,所以极为特殊……你只要记得这一点就够了。」面对呆滞的我,勒弗斯大人也只能这么作结。
勒弗斯大人,对于自己的领悟力之差,我感到相当抱歉……不过对于没有魔力的我而言,光凭感觉真的很难理解啊。
所以即便国家专属的魔法师法米尔大人进一步询问我各种细节,我所知的一切也根本派不上用场。
是的。最后的结果,完全符合魔族的如意算盘。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作为诱饵的牛头怪身上,没人看到那位外表像少年的魔族。据说魔法师们得知这个消息后都相当惊讶,也相当沮丧。
对魔法师来说,人型魔族的相关资讯非常重要。因此不难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如此热切地想从身为目击者的我身上套出任何有用的情报。
可我也已经说过好几遍,我并没有魔力!所以才会压根不晓得那少年是魔族,甚至还傻傻地想要靠近他!
如果真的想知道事情经过,各位应该去问实际与魔族交手的格烈德人人,或是随后与他碰面的路法葛大人才对!
……但是似乎谁都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哪去了。
这么说起来,我在公主殿下的房间中迎接众人时,也没见着那两位的身影。
『欢迎您回来,格烈德大人。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面对上前迎接的我,格烈德大人展现出柔和的微笑。
『艾莉亚,我回来了。抱歉让你遇到那么恐怖的状况,不过现在没事了。』
那抹笑容让我心头不禁一紧……总觉得在各方面部很对不起格烈德大人。
随后格烈德大人说要去看看结界的状况后便离开了房间,从那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路法葛大人不知何时也跟着不见人影。
其他人便暂时待在公主殿下的房间内,边啜饮我冲的茶边向勒弗斯大人报告与牛头怪交战的经过。
闷闷不乐的我之后仍然如平常般完成一天的工作,正犹豫要何时把我昨日的想法传达给格烈德大人知道并打算回到自己房间时——就被国王陛下召见了。
昨夜一整晚想东想西睡眠不足,又加上白天因为遇见魔兽引起的骚动四处奔走,在此之后还继续忙了一整天。
好不容易才结束漫长的一日,全身疲惫的我暂时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对特地来公主殿下房间找我的宰相大人说:「难道不能够明天再……」
「不能耶。」
他满脸笑容地拒绝了我……所谓被断然拒绝指的就是这种状况吧。
「我知道了……」
我带着一身的疲劳点点头,告知公主殿下要先行告退后便与宰相大人,同前往国王陛下的执务室。
心中有种像要被带往屠宰场家畜般的感觉。
反正说来说去,国王陛下想讲的话不就那样?他总不可能会问我关于魔族的事吧?应该是要向我确认与勇者大人缔结婚约之事是否为真。
我完全不记得有答应过求婚这回事,所以只能否定。可光想到要由自己开口就觉得很烦。
因为国王陛下很期待啊!但我也给不出「没有」之外的答案,想也知道这样只会让他更郁闷。
离开主居馆,走在通往执务室所在的主塔的长廊上,我轻轻地对走在自己半步前的宰相大人开口:「那个,宰相大人……关于勇者大人和我订婚这件事,不过只是大家的流言蜚语而已唷?」
言下之意就是「拜托放过我吧」。眼前的这位人物,最擅长捕捉字里行间微妙的弦外之音了。
然而——
宰相大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这句话请你亲自对陛下说。只是艾莉亚我想给你一个忠告,不论你怎么努力争取时间,眼前都没有拒绝这个选项喔?」
呀啊啊啊啊!
先前国王陛下没说破的事,您竟然就这样讲出来喔!
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但真的丝毫不留情啊……
拥有十年宰相经历的他,面对侍女A依旧会使用尊敬的语气,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知识分子的讨厌气息。我们堂堂的宰相大人,路易斯·海林格姆,就是这么一位与眼镜再搭不过的中年男子。
虽然就年纪上来看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叔,但是男人的容貌却和大叔两个字联想不起来,看起来年轻极了。怎么看都觉得顶多二十好几或三十出头,可其实他与王宫专属的魔法师法米尔大人年龄相仿。
海林格姆宰相大人与法米尔大人,因工作需要所以时常凑在一块。与充满中年男性成熟韵味的法米尔大人站在一起时,宰相大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年龄差距颇大的弟弟或下属。但事实上他早就已经超过四十岁了,根本就像诈欺。
莫非是魔族的诅咒?或者混入了妖精的血统?宰相大人年轻的外貌让各种臆测谣传满天飞。但从他的下属胃出毛病、头发稀薄机率高居不下这一点来看,「宰相大人其实会吸取年轻部下的青春气息」是目前最受人支持的说法,我也是这个论点的支持者。
栗色的直发配上眼镜深处琥珀色的双眸;瓜子脸、直挺的鼻梁、看似刻薄的双唇、细致如凤眼般的眼睛……那五官就好比精雕细琢的石膏像般美丽。
在充满大众脸的城堡中,宰相大人堪称当代第一的花美男。
只不过前面得再补上一句「冷得像冰一样」才算符合现实状况。
他并不像勇者大人总是面无表情—宰相大人美丽却又恐怖的地方,就在于他的笑容。他总是能笑容满面地——吐出如同冰霜般的话语。
冰雕般的脸庞上浮现出柔和的笑意。对那些畏惧着宰相大人俊美五官的人们来说,那抹笑意就像漫长寒冬即将结束之际,飘荡于各处的春之气息;然而藏在他优美双唇里的,却是冰般的刀刃——
那些冰之刃会毫不留情地切割着对方的心灵。
即使对象是贵族也依旧不留任何情面……
因此人们背后给他的昵称,就是「冰之宰相」。
女性因为恐惧所以完全不敢靠近他,宰相大人完全只能纯欣赏而已。偏偏平时宰相大人的美貌常被藏在那副眼睛之后,因此在一部分的侍女之间似乎流传着「那副眼镜恰巧可以衬托出他的S气息,真棒」之类的流言就是了。
对眼镜没有爱也不觉得腹黑鬼畜哪里萌的我,真正的心声就是希望能尽量离他远远的。
宰相大人半眯着镜片后的琥珀色双眼,继续开口:「就是因为陛下太善良了,所以不打算强迫你。但你再怎么说也是个贵族,跟自身种种以及私人感情比赳来还有必须更优先执行的任务……这点你懂吧?」
虽然对方的口气听起来像是在教诲不懂事的孩子,但依然可以听出来他的意思就是「少在那边扯些歪理,现在就给我滚去结婚!」对吧?宰相大人?
另外如果能让我吐槽的话,您刚刚说的是「我想给你一个忠告」——但您给的明明就不是忠告啊?您那根本叫威胁了吧?
而宰相大人的「忠告」还打算继续下去:「你不觉得无法避免的事情,再怎么搪塞推托还是逃不了吗?用什么『了解彼此』之类的藉口争取时间也非长久之计,更何况报纸公会正拚命想挖出你的隐私,若是不幸被报导成『侍女和勇者大人的婚事延宕不前』,那各国也就有把柄能够干涉我国内政了呢。在事情还没演变到这种地步前——我身为你的保证人,实在有义务要好好劝劝你。这点你明白吧?」
说出语尾那个「吧」字的同时,他脸上依菖漾着极其柔和的笑容……那张脸真是太可怕了!
这种人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事……不,他一定会做的!
——宰相大人是我进城工作时的保证人。说得精准一点,他和法米尔大人两位都是。
我虽然不清楚外表年轻但其实已年过四十的宰相大人,以及法米尔大人两位和我的父亲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总之他们是交情甚笃的朋友。
以「效率至上」为座右铭的宰相大人,还有十分怕麻烦的父亲,在我看来根本水火不容……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却真的还不错。
因此当我决定要进城学习礼仪并同时担任侍女时,宰相大人便担任我的监护人,也就是身分保证人。
虽然我和宰相大人平常都没在管这个就是了。
由于父亲不在身边,照常理我应该得跟宰相大人、法米尔大人讨论婚事才对,但我却没有那么做。
看刚刚的样子也晓得,宰相大人为了国家的利益,是赞成我跟勇者大人结为连理的。
如果我还跑去和他商量,想也知道会被强迫成婚嘛。好恐怖啦!
「请你一定要识大体啊。会愿意向你这种平凡无奇女性求婚的奇特男人,未来或许不会再出现罗。」
……冰之刃马上戳到了我的痛处。一针见血且十分有力。
「对方虽然身分是平民,可不但容貌俊美,将来又极有前途,完全没啥好担心的,以我的立场来看也是一石二鸟。我先前就一直想着得赶紧为你物色一下结婚对象,这么一来就能省去不少工夫了。」
……我说啊,换言之您的意思就是我无法靠自己找到结婚对象对不对?
虽然我自己有时也这么认为,但被人戳破还是会受伤啊。
况且你,你自己不也是单身吗……!
不过因为慑于对方的气势,所以我什么也不敢讲,否则他一定又会变本加厉地出口相讥……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好了,陛下还在等着呢,现在实在没时间站在这里慢慢闲聊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留下这句毫不体贴的话后,宰相大人再度迈开了步伐。
然而前进了几步后,他再次停下回头对我说:「对了,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一件事。」
面对一脸讶异的我,宰相大人依旧保持微笑。
……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个人的笑容,完全无法给人任何美好的感觉。
「在你与格烈德殿下的婚姻正式敲定后,原本应该支付给勇者一行人的酬劳将可一笔勾销。这件事情已经说好了。」
「什么?」
这个意料外的消息让我震惊不已。什么?报酬?
「虽然我们的经济状况还算过得去,但我国毕竟是小国,开销上当然能省则省,所以这么做自然皆大欢喜。你能够找到结婚对象,而我国的国库也不会有任何亏损。」
宰相大人用食指推了推眼镜:「我要说的就这样。好了,赶紧到陛下那儿去吧。」
他抛下一脸呆滞的我继续迈步向前,我只能楞楞地看着这一幕。
我如果接受求婚,那报酬就一笔勾……?全额都……是吗?
终于理解状况后,我的心中隐约出现了某种感觉。
以一介侍女A来说,这算是笔非常可观的钜款吧!毕竟再怎么说,原本应该要付给勇者大人的庞大金额,现在用我支付就可以了唷!
区区一位侍女的身价与拯救公主殿下的报酬……算算这中间的金额差距,我国还真是赚了不少喔?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
……我被卖了!
我被自己的国家给卖了!
14 似乎有幕后黑手
我步履蹒跚地跟在宰相大人背后,脑中不停地思索方才听到的消息。
拯救公主的报酬详细金额到底多少我是不清楚,但数字肯定不小。人家可是从魔王手中救出了公主殿下呢。
至少对于放弃这笔钱的人来说,绝不是能够轻易首肯的金额吧?
即便我是子爵千金,但就「娶一位侍女」这件事来讲,这交易对勇者团队而言实在不划算。我对自己居然值那么大一笔钱感到震惊,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价格,而是——
到底是谁先开口的?
是谁决定了这笔交易?——宰相大人?
怎么想都觉得他的嫌疑颇大……但是「我们嫁出一位在自家工作的贵族后代以抵销你们全额酬金」这种话,堂堂的一国宰相真的说得出口吗?
真要说起来,关于支付勇者团队报酬这件事,是国家正式做出的承诺对吧?虽然我国是个小国,但总还是得维持国家该有的颜面。
所以想来想去这条件都不太可能是我方先提出的,那么也就是说提案的是勇者大人一行人罗?
假设是勇者方先开口的,那提议的究竟是谁?
——昨天如果没有和雷纳斯大人、蜜丽大人先谈过,以我的直线思考一定会认为是格烈德大人。在公众面前求婚、寄出给父亲的书简、强迫为我戴上手环……他的前科可不少。
但是在听完雷纳斯大人诉说他的成长史之后,再加上和他之间为数不多的对话来判断(是否能够称为对话姑且也还存疑),隐约可以得知的是格烈德大人对于金钱交易毫无兴趣。
怎么说呢……以格烈德大人单纯的成长过程来看,他跟别人几乎没有太多互动。应该也想不出什么阴谋才对……
一开始听说他寄书简给我父亲时,我确实有股「这是想断了我的后路吗?」之感,但真的开口询问后才知道他会这么做,单纯只是因为从勒弗斯大人那边听来了贵族的习俗,所以决定照办而已。
只是事情恰巧被宰相大人得知,所以才会搞成那个样子,他本人当时也相当困扰。况且看完我父亲那随便的答覆后,他还能做出善意的回应……
像这样的格烈德大人会向宰相大人交涉,说什么「把艾莉亚嫁给我,报酬一笔勾销」吗……我完全无法想像。
或许我不是描述得很好,但其实格烈德大人不管想做什么基本上都会直接冲着我来。不论是在大厅的求婚,或者是强逼我戴上结婚手环时都一样。
虽然这种行为稍微有点——不,是实在很那个对吧!
所以特地迂回地选择我不在的时机,从其他地方断我后路,总觉得完全不符合格烈德大人的作风。
尤其是这次——可是与金钱有关的事情唷?他可是最适合说「钱?那是啥?好吃吗?」这句话的格烈德大人喔?
我想大概不是格烈德大人的主意,主谋者应该另有其人。
——这样说来的话,到底会是谁?
雷纳斯大人?不,他那么没担当吔?同时又不是腹黑,总觉得不是他。
蜜丽大人?她虽然是整个队伍中金钱观最正常的人,但同样身为女性,我觉得她不会想用钱为勇者大人买个未婚妻。
勒弗斯大人?他为人那么正派,然后又喜欢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应该不至于想到这种肮脏的作法吧?不过也或许因为他是公主殿下最重视的人,所以我的评价基准多少有点偏颇啦。
法拉大人?她根本是个天然呆角色,比格烈德大人更不适合谋略的感觉。而且同样身为女性……以下略。
剩下的——我脑中浮现了个白皙美少年的身影,那位我几乎没跟他交谈过的……妖精路法葛大人。
……他身为勇者团队的成员之一,外表当然一样十分美形。废话。
齐肩的长发彷若最高级的银丝,与长发同色的白银双瞳散发着神秘的光辉。泼净几近透明的雪白肌肤,搭配上齐整的的精致五官,简直像尊艺术品。
年纪看起来最多十五、六岁,完完全全是个符合「白皙美少年」一词的秀丽之人。与其说他是美少年,不如说是美少女可能更适当。
……是的,路法葛大人虽然如同其名是位不折不扣的男性,但长相怎么看都像是个女孩子,如果没人特别点出来一定认不出他真正的性别。我起初乍见一行人时,也以为这是个三男三女的队伍。
而且讨伐魔族的队伍里居然有那么年轻的孩子……知道这件事时,我真的非常惊讶。
不过我马上就明白了。
发色与眸色相同——这就是他并非人类的证据。
我虽然没见过精灵,但是据说精霞们拥有的力量会转化成象徽的色彩,隐藏在头发与眼眸当中。又听说除了精灵王以外,精灵本身虽然没有实体,但是对于看得到精灵的人而言,祂们的外貌几乎与普通人类无异。
精灵们的发色及瞳色会反映出弛所持有之力,所以祂们的发丝与眼眸必定同色。
相对来说,人类就算头发、眼睛看起来颜色一样,但事实上还是会有些微的不同。
好比说我,虽然头发、双眼都是茶色,但其实也不过只是用「茶色」这个名词来概括形容罢了。虽说一样都是茶色系,但我的头发实际上是核桃色,而眼睛则是接近黑色的浓茶色。
但是精灵跟妖精却不同,眼眸和发丝色彩必定一致无二。
路法葛大人的银发银眼便是如此。
而且路法葛大人和『勇者故事』中必定会出现的妖精拥有相同的特征,身上穿着深绿色——据说是拥有「森林居民」之名的妖精们最喜爱颜色——的长袍,手持雕有丽丽丝花的木制魔杖,这些都足以说明路法葛大人的妖精身分。
妖精——既非人类,又非精灵的种族。他们是人类与精灵间的调停者。
精灵王与人类生下的后代便是他们的祖先,妖精们无一例外拥有美丽又类似人类的外貌,同时又有渊博的知识与极长的寿命。
他们的敷量相当稀少,所以一般人一辈子甚至见不到一次。但是在『勇者故事』中,妖精一定会在队伍中担任向导,负责给予勇者一行人建言,所以看过故事的人都很清楚妖精族确实存在。
妖精拥有特别的力量,同时又非常神圣,所以人类对他们有种异于神官的尊敬。
所以——我才会有种「怎么可能?」的感觉。
路法葛大人是个长相华美,几乎堪比少女的美少年,同时又是罕见且珍贵的妖精。这样的他会为了逼我就范而和满肚子坏水的宰相大人进行交涉吗……?
……不过我会这么想也不意外吧?毕竟我几乎没跟他讲过话,当然也不清楚他的个性,所以不能光就他是妖精这点妄下判断。
他的外表看来虽然像个少年,但实际上搞不好年纪也没那么小。
没错,我的的确确很怀疑他。利用消去法推论后,唯一有可能的就剩他了呀!虽然我不太敢肯定,但他的可疑程度真的越来越高了。
我的双眼盯着眼前宰相大人的背影不放。
要是我问了他有可能回答吗?——关于他究竟和谁说好报酬一笔勾销这件事。
……不,我想他绝对不会回答的。
『到底谁和我交易跟你有关系吗?你与其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为了国家好早点答应婚事吧。』
他大概会这样讲。不对,他肯定会这样回答的!
在我胡思乱想的期间,宰相大人忽然停住了脚步。我们抵达了国王陛下的执务室。
门前待命的护卫士兵认出我们后肃立了姿态,想必是做给宰相大人看的。大概是害怕自己的散漫模样会被宰相大人念吧?
……果然,这座城堡幕后的大头目根本是宰相大人。
宰相大人看了护卫士兵们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动手轻敲房间的门扉。木头发出「叩、叩」的轻快声响。
「让您久候了,陛下。我把艾莉亚·米勒佛多带来了。」
「嗯,进来吧。」
门的另一头,传来了国王陛下的声音。
我在宰相大人的催促下,不情愿地踏入陛下所在的执务室。
15 翻脸
待在房内的,是国王陛下与法米尔大人。
前次拜访时法米尔大人并不在,但这次却连他都在座位上,大概是因为他是我的保证人之一。
看样子法米尔大人是值勤时间结束后才被召见的。现在时间已经相常晚,他的脸上有着藏不住的疲惫。为了修复魔族破坏出的结界破洞,法米尔大人应该忙碌不堪吧……况且都这个时辰了。
「艾莉亚,那么晚还叫你过来,抱歉啊。」
国王陛下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说着。他不知为何似乎相当开心的样子,有一种充满期待的感觉。
「不会……」
我尽量能不多话就不多话,浑身有股不知道算罪恶感或是类似无地自容的感觉。
然而国王陛下却益发笑逐颜开,说道:「叫你来这没有其它目的,只是听说了那个流言,所以想和你确认一下真伪。」
陛下的视线悄悄瞥往我左手上的手环,笑得更开心了。八成觉得事情发展正如他们所期待吧。
我更加坐立难安,急着想开口否认婚约一事。
就在我正准备说明时——
「艾莉亚,听说你和勇者殿下交换了婚约手环,是真的吗?」
「咦呜哇!」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意料外的声音,我禁不住吓了一跳发出怪声,整个人跳了起来。这里可是国王陛下御前啊……
心脏跳得剧烈,我战战兢兢地看往声音传出的方向。令我惊讶的是,那里站着脸色大变的本国第二王子——阿尔佛利德殿下。
阿尔佛利德殿下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出现在法米尔大人身旁!
我敢向女神发誓,在我进到房间以后这扇门一次也没打开过!也就是说——可能只是我没发现而已,原来阿尔佛利德殿下一开始就待在执务室了。
不愧是隐藏技能【隐匿】常驻之人,我完全没意识到他的存在!
……这技能对心脏实在不好啊。
不过中午见面时,状况跟现在似乎不一样。
我的脑中浮现了格烈德大人的脸,然后又逐渐淡去……那时果然有什么不明力量作用在王子殿下身上吗?
因为王子殿下的【隐匿】技能,原本预设就是常驻的嘛。
「中午见面时我就想问了,这件事到处传得沸沸扬扬,说你……你左手戴上了勇者殿下给你的手环,也就是婚约已经成立了!」
「戴、戴上这一点确实是事实,可是……」
当我准备继续声明「可我一点都没印象自己有答应过婚约啊」的时候——
隔着门传来了脚步声以及喘气声,才回头想看看发生什么事,敲门声便立时响起,听那急促的声音可以感觉到来人相当急切。
「抱歉打扰了!我们听说法米尔大人与阿尔佛利德殿下在这里,所以就急忙赶来!希望能让我们谒见两位!」
嗓音听起来年纪不大。
「这声音是……诺温?」
法米尔大人瞪大了眼睛。
诺温……诺温这个名字我好像有听过,他好像是法米尔大人的徒弟,是一位正在学习魔法的少年。虽然记忆有点模糊,不过今年大概是十三岁左右吧。
这么说来,当法米尔大人陷入昏迷,不省人事的期间,好像就是由他随侍在侧照顾的。虽然没听过他本人正式自我介绍过,但之前去探望法米尔大人时,我记得曾与他说过几次话。
「唔嗯,看样子是有什么紧急状况。进来!」
国王陛下严肃庄重地命令道。方才那种带点轻浮的感觉现在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张威严凛然的执政者面容。
「打扰了!」
门扉开启,拥有一头淡茶色蓬松卷发,以及翡翠般碧绿双眼的少年踏步入内。
少年诺温环视房间,看见法米尔大人的脸后松了口气,表情显然安定了不少。但又好像随即想起此处是何等重地,马上慌慌张张地对国王陛下深深鞠躬。
国王陛下以宽容的态度制止了他,表示:「你看起来像是有紧急事项要报告。怎么了?」
「是、是的!今天在修复魔族们所破坏出的结界洞口时,有好几位魔法师也一起修缮过去勇者大人们指出的结界薄弱处,但那时好像有人下手搞错了轻重……」
「该不会……又让结界破损了!?」
法米尔大人脸色丕变。
「是、是的。只有一点点而已。魔法师们现在正紧急想办法处理……」
「就算只有一点,但结界破损非同小可,尤其现在又是魔族刚入侵后的非常时期,丝毫破绽都可能会让旧事重演。法米尔、阿尔佛利德,你们现在迅速赶往现场!」
陛下眼神扫视两人,下了指示。
「好的。」
「咦?可、可是……」
法米尔大人即刻遵从了国王陛下的命令,但阿尔佛利德殿下却频频偷看我这边一脸踌躇。
那视线让我心中不禁疑惑地有股「嗯?」的感觉,这么说来,刚才他才正找到机会质问我传闻的真假。只是由于时机太不刚好,所以我还没开口说出真相。
方才告诉阿尔佛利德殿下的,就只有「戴上手环是事实」而已。毕竟这件事本身就容易引起大家的误会,所以他才会想弄清楚吧。
看着迟迟不动作的阿尔佛利德殿下,国王一脸严厉地开口:「阿尔佛利德,你是这个城堡的警备负责人,不赶紧过去还待在这里干嘛?」
「唔……好的,我知道了……」
露出苦恼表情的阿尔佛利德殿下点头后,向国王陛下一鞠躬,与法米尔大人以及少年诺温一起准备退出房间。但在门扉开启之际,他再度回首看了我一眼。
「艾莉亚,之后我一定会找时间问清楚手环的事!」
「咦?所以我——」
就在我预备要说出「我并没有和勇者大人缔结婚约」时,一个声音盖住了我即将要讲的话。
「你快点过去!」
这么说的应该是国王陛下……不对,是宰相大人。完全是命令的语气。
连我一下部以为就算对象是王族,宰相大人也敢照用命令句……
但事实上是因为宰相大人同时是第一王子安瓦尔特殿下与第二王子阿尔佛利德殿下的教育负责人,所以王子们当然不敢对宰相大人有所不敬。
在『修瓦洛杰周报』的记者问二位殿下「最不擅长应付的人是谁」时,两位殿下异口同声马上回答「海林格姆宰相」这件事,我至今都还记忆犹新。
另外顺便提一下,阅读过报纸的城里人员,有泰半的反应都是「哎呀,果然是这样呀~~!」
阿尔佛利德殿下在被如此难以应付的对手斥责『你快点过去!』后,身体颤抖了一下,却忍不住仍用饱含疑问的眼神瞥了我一眼,接着才逃跑似地跨出门外,离开现场。
「唉,那家伙也真让我头痛啊。」
阿尔佛利德殿下离去后,国王陛下把身子往椅背一靠,露出苦笑。
「是啊,他好像没有身为王族该有的自觉。」
宰相大人回答道,并且将视线转到我的身上。
那视线,让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两位都知道阿尔佛利德殿下对我有意思。虽煞并不清楚他们是在格烈德大人向我求婚前发现的,还是在求婚事件后因为阿尔佛利德殿下态度改变才注意到这件事的。
大概也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会更加积极地鼓吹我嫁给格烈德大人吧。这么做既能让阿尔佛利德殿下断念,而国家也能与勇者大人攀上关系,真的是一石二鸟呢~~!
……大人真是污秽、肮脏死了。
然而王族有身为王族该尽的义务。阿尔佛利德殿下是第二王子,当然必须要与门当户对的对象结婚才行。
他总不能把时间永远耗在一个子爵之女身上。好歹也身为贵族的我,的确可以理解那两位的想法。
唉,老实说我本来就没打算要回应阿尔佛利德殿下的心意,所以也不特别觉得怎么样。
——但是。
像这样自己的想法老是被忽视,为了国家利益或期望就得任人摆布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当我发现自己就像个商品似地被人出卖换钱的那一刻起……不对,从更之前心中出现的那股朦胧预感,明白演变成被卷进权力漩涡时,我就深有感触——
「好啦,艾莉亚,回到正题,会叫你来不为别的,我想问问关于你和格烈德殿下之间的传言。」
国王陛下看向我,脸上再度充满笑意。一股焦躁感不禁从我的心中油然而生。
「勇者殿下赠与的手环,好像是戴在你的左手上?意思是说婚约已经成立了?我要问的就是这个……」
「只是无稽之谈。」
「可你的确戴在左手……」
我假装没注意到陛下集中在我左手腕上的视线:「这东西是护身符,戴在身上保护我用的,不是婚约手环。」
「……但听说,格烈德殿左手也戴上了和这个成对的手环?」
接话的,是宰相大人。
「那是不小心多做的,因为工匠误会了格烈德大人的意思所以才会做成一对。所以谣雷只是谣雷,这根本不是婚约手环,单纯只是刚好作成一对的护身符!」
「但你还是戴上了它……」
「我们并没有互诉情衷,也没有边宣示永远的爱边彼此交换镯子,所以它根本不算婚约手环!不管谁怎么讲,我说不是就不是!」
「可是……」
「一切全都只是传闻而已!我本人就说没这回事了,没有就是没有!」
……从刚才开始,我就连珠炮似地打断国王陛下的话。
这恐怕相当于大不敬之罪了。虽然我国的陛下非常宽宏大量,没判过什么重刑,但被宰相大人瞪个几眼是免不了的。
……不过对此时的我而书,一切都不重要了。
因为真的很火大啊……
照理来说,这应该是我和格烈德大人两人间的事情吧?
若是贵族间的婚事,那或讦国王陛下出面干涉也还算正常。
如果与阿尔佛利德殿下有关,因为王储的婚姻也会影响政治,所以国王陛下有意见也理所当然。
不过我自己就算了,格烈德大人可是普通老百姓唷?
根本没人有权利对这桩婚事施予压力说三道四。不管勇者的身分对稳固政权来说有多重要,这样都是不对的!
格烈德大人求婚的对象是我,不是修瓦洛杰国。
不管结不结婚,决定的人也是我!不是国家!
要答应婚约抑或拒绝,都应该尊重我的意思!我说的没错吧!?
……想到这里,心中再也没有迷惑。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觉醒吧。
「——陛下。」
我以冷静到极点的声音呼唤国王陛下。
「怎、怎么啦?」
陛下的语气似乎有一点胆怯。而我虽然不知道在自己身旁的宰相大人是何表情,但也能够感觉得到他一直在屏气凝神地关注着这边。
我在心里笑出了声。
就让我好好指导一下眼前认定我一定会听从命令的两位大人吧!管他什么贫穷子爵之女,管他什么侍女A,我要让大家知道我也拥有自己的意志!
——别想小看翻脸后的杂鱼角色啊!
为了让两位更清楚一点,我明确地开口表示:「勇者殿下求婚的对象是我。格烈德大人并不是向身为米勒佛多子爵之女的我求婚,而是向在城堡里担任侍女的我求婚。这是我和格烈德大人之间的问题,所以,是否要答应婚事,应该由我自己决定,希望各位局外人不要开口干涉说东道西。此外,被国家当成祭品卖掉这种事,我真的打从心底敬谢不敏。」
接着我露出了微笑「……这样二位能理解了吗?」
——国王陛下脸上呆滞的表情,至今仍不可思议地让我印象深刻。
16 月下
在对方愣住时,我继续说道。
「那么这话题便到此为止。夜深了,我就此告辞。陛下,宰相大人,希望二位能好好休息。」
我深深地低下了头。
「啊、喔,好,晚安。」
国王陛下楞楞地张嘴回答,感觉跟反射动作差不多,我也抓住这个时间点赶紧离开了陛下的执务室。
这就是所谓战略性的及早撤退。等到陛下从惊愕状态中复活的话,事情大概又会变得棘手难处理。
然而——
……看着我一连串的言行举动,始终保持沉默的宰相大人,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真是太奇怪了。就算我失去理智,他也应该会毫不在乎地说些什么「这种事我们可无法认同」或是「你认为我们会允许你任性妄为吗」才对。难道他有什么其他的企图……
不不不,这种恐怖的事情,还是别再想下去的好。
虽然订婚谣言也不是空穴来风,但至少我已经澄清传闻与事实间的差距,此外还顺道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没错,这一点很重要!
我、我说出口了!
我从正面勇敢地反抗了!
带着有点高昂的心情,我快步地通过平时配置众多警卫士兵的主塔走廊。
国王陛下等人恐怕完全没想到我会翻脸吧。他们应该彻头彻尾都以为「她不会反抗的。现在虽然事情有所延宕,但她不久后一定会答应婚约」,觉得一切没什么大不了。
……原本大概也会如此。但在我得知白己成为取消报酬的交易品,以及听过格烈德大人的成长故事之后就不一样了。
听到那些事以后我想了许多,最后决定事情绝不能继续像现在这样下去。
在警卫士兵们的眼神采视下,我离开了主塔,走上主居馆连接雇员楼的回廊后,我暂时停下脚步,深深地吐了口气,帮助自己安定心神稳定下来。
这里能够看见西边中庭——格烈德大人与拥有少年外貌的魔族交手之虑。此刻那里正点着由魔具发出的灯火,四处充满微光。
这是每次工作结束后都会看见的景色,一切如同往常,让人根本难以相僻道襁先前才发生过战斗,然而我确实在这里见到了魔族。
……真的是好漫长的一天。
在城堡内四处奔走,遇见弥诺斯牛头怪与人型魔族,被格烈德大人用魔法移动还晕魔法,最后的最后,对国王陛下以及宰相大人发火,终于结束了这一天。
中间还努力完成了平日工作上的业务,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心灵的HP也被大幅削减几近于零。不论是肉体或是心灵,现在都已经疲劳到了极点。
但我却不想要就这样上床入睡。
……这是当然的。因为从一早开始,我的情感就像钟摆一样四处荡来荡去,而最后甚至还呈现失控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马上睡着。我自认为自己的神经还没大条到那种地步,至少我本人是这样想的。
我想好好地让心灵沉淀一下,顺便也必须让自己的头脑跟着冷静冷静,所以离开不知何时会有人经过的回廊后,我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继续沿着昏暗的走廊继续笔直前进。
主居馆的走廊充满了日常用品、美术品,雕饰得极为华丽,但这个楼栋却截然不同,冷清乏味得很。
而明亮程度也有差异。中央楼栋、主居馆等地方,每隔三公尺就挂有名为「灯火」的烛台型魔具,通日保持明亮;但此处是雇员楼,设置的发光魔具数量不到那些场所的一半,所以夜晚时当然会显得昏黄黯淡。
不过这条路我早已走惯,所以并不会迷路。最终于抵达通往目的地——后院的门扉前。
推开木制的门,映入眼里的,是雇员楼后方的小小庭园。
大小约莫十五平方公尺左右。虽然称为后庭园,但其实这并非城堡的后花园,而只是个专门让雇员使用的小院子。
这里的位置刚好藏在雇员楼的后头,从主居馆是看不到的。由于王族、国宾们不会看见此处,所以我们这些受雇请的工作人员获得许可后就能自由使用这里。同时后院也是园丁们的试验场地,此外在料理长兴趣兼实用的打理下,还成了座香草园。
园丁们栽植的花朵恣意绽放,将各处点缀得十分美丽;而若走到种有香草的地方,就能够闻到淡淡的恰人香气。
城堡专属的后花园固然整治得完美动人,但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庭园,经常走访此处。
或许是因为来这里,就能让我想到老家中妈妈种满香草的庭院吧。
……脑海中倏忽闪过某个念头,自己违逆了国家,家里不晓得会不会受到牵连。
若顾及到家人以及米勒佛多一族,我恐怕就不敢忤逆国王陛下,会为了网家的利益接受格烈德大人的求婚吧。如同宰相大人所说,这么做才是贵族该有的正确行为。
但是我却没有遵从国王陛下及宰相大人的意思……身为贵族我真是不及格啊,说不定还会给家人添麻烦。
不过父亲或哥哥一定会为我想点办法的。面对逆境,我们米勒佛多家可是意外地有坚强有风骨呢!
再加上若宰相大人跟法米尔大人愿意开口说情的话,我想米勒佛多家应该不至于受到太严酷的责难才对。
我——并不担心自己。
或许这样有些狡猾,但是在违背陛下旨意时,这部分我早已经冷静计算过了。
——勇者大人的求婚虽然把我逼入困境,但同时却也拉了我一把。
毕竟国家再怎么讲,都希望与勇者大人建立关系吧?
勇者殿下求婚的对象——也就是我,理论上应当不可能被国家处以重刑才对。所以就算我犯了大不敬之罪,但到最后这件事应该还是会被压下去。
就算国家卖了我,也无法放逐我。因为有勇者大人在背后撑腰。
我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敢放胆反抗。
不过这恐怕也只是暂时的。
国王陛下、宰相大人总有一天也会用这个方法,反逼我和格烈德大人结婚。
……所以,我必须赶紧让事件落幕。
「艾莉亚。」
突然有人喊了我的名字。
要是平时,在这个不应有人烟的后庭园冒出声响的话,我一定会吓得跳起来吧。更何况这声音还属于近来总让我烦恼不已的人。
但此时的我却总有股预感,觉得他会来见我。
我慢慢地回过头来。
如同预期,在那里的正是勇者——格烈德大人。
在月光照射下,如同梦中的王子般优美、华丽的美男子,就站在离我稍微有些距离的地方。
淡金色的发丝因为月光照耀而闪闪发光,在黑暗之中下可思议地相当耀眼。
「……格烈德大人。」
为什么您会在这?为什么您知道我在这?……这些事,我还是别思考比较好对吧?毕竟是那位拥有多种特殊能力的格烈德大人嘛。
……嗯,千万别多想、千万别多想。
「半夜出来散步?不过夜里风很凉,这个给你。」
格烈德大人把手上的紫色披肩摊开后,往我走近。
不过各位应该还记得吧?某种原因让我绝对不能随便靠近格烈德大人。
——没错。就是这个受诅咒手环的特殊效果,『直到死亡将两人分开』。
今天在中庭,它也发挥作用了。就在我不知道对方是魔族,打算向少年搭话时……虽然最后,我就是靠着那个「咻——碰」才获救的!
「咦呜啊!」
咻——碰!
……姑且不管音效如何,格烈德大人走到离我三公尺左右处后,我的身体再度浮起往他身上猛冲,直接命中他方才摊开的披肩里头。
格烈德大人轻松地接住了我的身体,把我放到地面上,一边为我披上披肩,一边微笑道:「来,这个给你。」
……动作之顺畅几乎让人怀疑——简直就像是早就预想到我会飞过去才摊开披肩的嘛!
虽然我早已下定决心,不要再对「咻——碰」表示任何意见了……
虽、然、如、此!
——月光下,秀丽俊美的男性往少女靠近,
「夜晚的风凉,披上这个吧!」
说着,把手中的披肩轻柔地披上她的肩头——
这不正是常见的王道情境吗!?
然而现实为什么如此悲惨至极,少女必须「咻——碰」地撞上披肩不可?原本浪漫的场景全都变成一场笑话了!!
而更让人觉得扫兴的,是我自己脑中的想法。
没错,我多想吐槽我自己啊!
大家看看,「这个披肩,一定是格烈德大人从某处拿来的!这是女性用品,所以当然不是他自己的东西吧?我应该要把它还给谁才好?」……我的脑里居然只在想这种事!
连一点浪漫的渣滓都没有!为什么我的思考会那么现实呢!
呜呜,我果然一点都不适合当女主角啊。
若对象是公主殿下的话就一定不会想到这些,女主角独有的温柔特质只会让她满心感动不已!
哎,不过如果是公主殿下的话,她的男主角应该不是格烈德大人,而是勒弗斯大人,也不会发生「咻——碰」吧。
「格烈德大人……真、是、谢、谢、您。」
我面向伫立在身旁的格烈德大人,为披肩的事情道谢。虽然语气僵硬了点没感情了点,大家就别太介意了。
格烈德大人看着我,似乎非常开心似地微笑了起来。
「机会难得,艾莉亚,是否可以请你陪我在夜里散个步呢?」
他执起我的手,那副模样与行为举止,几乎就像是某国的王子殿下,让人不禁怦然心动……就那么一点点而已喔。
我吞了吞口水点点头,将手交给了格烈德大人。
* * *
这是个月光格外明亮的夜晚。
传说中,月亮是夜之神——沉眠的暗之神艾堤拉德的化身。
而人们也认为,唯有在月光下才会绽放的月光花拉荻丝,便是暗之神艾堤拉德的象征。
一进入月光花开花的季节,月亮就会变得更为闪耀。虽然后院里并没有月光花,但因为现在刚好正是拉荻丝花盛开的时期,因此月光自然比往常更显明亮。
在月光以及微微发出昏暗光芒的魔具灯明下,格烈德大人牵着我的手,于后院悠然漫步。
宛若月下的男女私会。然而在经过花圃的同时,一股困惑袭上心头。
……我们完全没有交谈,我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才好。
和我不同,格烈德大人似乎并不在意这种状况,好像就算一句话都不讲也没关系。
他身上传来的奇妙愉悦感更让我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大概这是因为我跟格烈德大人情感上有所差别。我如此困惑烦忧,而格烈德大人却只要待在我身旁,就彷佛觉得一切都满足了。
到昨天为止我还可以平淡看待这种差距,现在却介意得要命。
或许是因为我了解了格烈德大人的成长背景吧。
直到昨天,格烈德大人在我心里不过单纯是位「勇者」罢了。
受到女神遴选并授予特殊力量的他,拯救了公主、歼灭了魔王,对这个世界而言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存在对我而言就像故事里的角色,遥远又与己无关。
不过就像是一颗与我的人生仅育数秒交错,之后便就此闪耀而逝的彗星,自己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彗星擦身而过。
被这样一位大人物求婚,对我来讲就只有为难与迷惘,当时的我甚至无法真心考虑自己是否要接受。
然而现在我对他的观感已经改变了,格烈德大人不再单单是「勇者大人」,也是「格烈德大人」——我渐渐能看见不是勇者的他是何样貌。
了解他的成长故事,再次思考回顾我们之间有过的对话、他的一举一动、表情以及各个面向——我现在逐渐能够冷静地审视并了解过去某些未曾看到的部分。
即便我拒绝他的求婚,我知道他也绝对不会出手危害修瓦洛杰国或全世界。
因为格烈德大人在面对不爱自己的双亲时,就算彼此之间没有感情也依然用心奉养——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面对求婚受到女性拒绝这等小事,怎么可能报复国家、伤害世界呢?……至少我不这么认为。
再者,虽然蜜丽大人曾经说过格烈德大人是「会走路的天灾」、「最终兵器」,一度让我惊悚不已,一心只想敬而远之。但仔细想想,她其实没讲过「如果你拒绝求婚国家就会受到危害」这种话。一切都是我个人擅自过度解读,自己吓自己。
看起来,我当时好像被他们给弄糊涂了。
……嗯,哎,由于公主殿下说过格烈德大人对我的态度实在太不普通,所以才让我害怕了好一阵子。不过我看蜜丽大人对格烈德大人的态度和对待其他伙伴并没什么两样……这大概是因为蜜丽大人很清楚,格烈德大人绝不会因为动摇就伤害到周遭的人或随意驱使精灵之力。雷纳斯人人、勒弗斯大人、法拉人人,甚至可能连路法葛大人,都一样抱持着相同的想法。
但他们却刻意只挑那些恐怖的地方告诉我——或许是为了让我无法轻易拒绝格烈德大人的求婚……吧?
也许同时还带有告诫我「你没办法轻易逃开」之类的意图。
若只是单纯「被勇者大人求婚」,那我大概也不会顾及国家,反而会更轻易地以「好的掰掰」这种态度说跑就跑。
虽然现在站在这里的我,是一位敢对国王陛下发规的人,但其实到昨天为止,周遭的压力还压得我不敢畅所欲言,也不能开口拒绝,无法真诚回应格烈德大人的心情,仅能想尽办法逃离问题。
或许他们也深知这一点。
因此他们才会努力用各种方法,维系与我之间的关系。
不过我唯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他们会这么着急?
即便是支持朋友的恋情,这样的态度未免也太咄咄逼人了。一般来说,人们通常不会过于介入别人的感情才对。
就是因为众人态度如此异常,我过去才会误以为如果自己拒绝格烈德大人的求婚,他就可能会对国家有所不利,不过在这个前提已经瓦解的现在,一切反而让我觉得有些怪异难解。
到底为什么……是不是还有其它的隐情……?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那么积极地撮合我和格烈德大人?
国王陛下、宰相大人心中打的算盘我是明白的,他们是为了国家的利益:但为何连勇者一行人都这样?
路法葛大人为什么会和宰相大人做出那种类似交易的行为呢?……背后一定有什么理由。
一定有什么理由让他们非这么做不可——
我抬头望向格烈德大人。
如果我现在开口询问,眼前的这位是否会回答我呢?
格烈德大人彷佛感受到我的视线,低头看了我。接着像说「嗯?」一般地轻轻地歪了歪头。心中觉得这一幕有些可爱的我,一定是眼睛出问题了吧?
或许是因为月光下飘散着一股不可思议的浪漫气氛,才让我的脑中起了错觉。
内心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害我根本问不出口,只好慌慌张张地开始扯其他事情。
「呃,就、就是……园丁每年都会在这一带栽种桔梗花,虽然现在时节还没到花都还没开,但我只要看着那些花就会想起自己的老家喔。」
嗯。果然讲了件可有可无的事呢。
然而听了我随口扯起的话题,格烈德大人却浮现了微笑。
「你是说米勒佛多宅邸后头的小山丘,对吧?没记错的话,你确实最喜欢紫花了呢。」
「是、是啊,就是这样。」
紫花是桔梗的别名,在我的故乡,人们都称其为「紫花」……格烈德大人应该是知道所以才讲得出来。
但是……他为什么会知道呢?通种事果然还是别开口问比较好……是吧?
反正一定是透过精灵听说的。我曾经公开宣称过最喜欢紫花,所以这件事情自然会传开嘛。
比起三围曝光,这种事情根本没什么,所以我也不甚在意。
……虽然心中某虑可以听见「这样好吗!」这般自己对自己吐槽的声响,但不知道是月光的氛围让它一扫而空,还是早就习惯了,抑或是只是单纯地放弃了……那股声音变得好微小好微小。
「来,给你。」
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朵紫花。
现在分明还不到花期,但是格烈德大人另一只空着的手上却拿着朵盛开的紫花,让我吓了一跳。
「这是……!为、为什么?」
格烈德大人柔柔地笑了。
「这是要送给你的。我拜托地之精灵,请祂加快花圃中一朵紫花的生长速度。」
……做这种事,真的可以吗?不过反正也没带给任何人困扰……而且……
「谢谢。」
我收下了花朵,微笑道谢。
这朵花让我开心到连自己都觉得奇怪。因为这是我最爱的花吗?还是气氛使然?或是它让我想起了故乡?
抑或——
「能让你那么开心,我也觉得很高兴。」
格烈德大人笑得几乎眯上眼,望着我的视线逐渐变得甜蜜热切。
这里就只有我们雨人。静谧的环境、柔和的月光以及美丽的花圃,处处充满着浪漫的要素,没有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培养那种情绪了吧?
……周遭弥漫着满满的甜美气氛,脑海里随之忆起数天前发生的事,这下可糟了。
拜托甜度低一点,我已经不想要再长小腹了。如果真的要让我肥,麻烦请长在胸部……喂!这种事随便怎样都好吧!我在想什么啊!
快点,得想想其他可以下降甜度的方法……!想些能转开格烈德大人注意力的事情……!
为了打散这股尴尬的气氛,我望着一片澄澈无云的夜空,开始随便找些话题。既然刚才不小心提到了花——
「呃,就是啊,被称为夜之神的暗之神艾堤拉德啊,明明已经陷入沉眠不再活动了,但为什么一天仍有一半的时间会是黑夜呢?好奇怪唷!」
只因为现在是夜晚,于是便随口讲出了一些毫无意义的话语。对不起。
「……」
啊啊啊,过度焦急提出了个蠢问题,结果害格烈德大人苦思了起来!
他一定被这问题问傻了……虽然多亏这问题甜蜜气氛消失了,不过怎么有一股嬴了面子输了里子的感觉……
「陷入沉睡的神只……」
格烈德人人轻声复诵,和我一样抬起了头,看着圆满的明月。
月光倾注在格烈德大人身上,淡金色的头发闪动着光辉。
谣传暗之神艾堤批德之所以陷入永眠,是因为祂为了创造我们人类,最后使尽了气力。
光之女神蕾菲莉亚与暗之神艾堤拉德,与精灵王们合力创造世界后,让动物、植物等各种类的生物诞生于世界上。
最后创造的,就是我们人类。
然而终于用尽力气的暗之神艾堤拉德,也就此陷入了永远的安眠之中。对此叹息不已的,正是暗之神的另一半——光之女神,亦即日之女神的蕾菲莉亚。从祂悲叹的泪水中,生出了魔族。
身为悲哀象征的魔族是世界公敌,他们憎恶受祝福而生的人类——我也曾于年幼时,听过这个人人皆知的创世神话。
但事实上关于艾堤拉德「陷入沉眠」的部分,有各式各样的说法。
针对此有两派说辞,其一认为暗之神早已死去,另外一派则觉得祂为了恢复力量才陷入长眠。
真相恐怕只有女神知道。
所以我刚才的问题自然难以解答,然而格烈德大人接下来的话却完全超出我的预期。
「因为艾堤拉德不是暗之神。带来夜晚的,是暗之精灵王。世界上存在着成对的两个糟灵王——暗之精灵王与光之精灵王,祂们各自负责一日的一半,持续将力量送入这个世界。」
「——什么?」
我相当吃惊。
不,我吃惊的部分并不在于暗之精灵王与光之精灵王各自分担的工作,而是在更前面的那一句,『艾堤拉德不是暗之神』。
「那个,您刚才说『艾堤拉德不是暗之神』,意思是指……」
我睁大眼睛问了格烈德大人,而他也迅速地回答:「嗯。祂现在陷入了沉眠之中这点虽然是事实,但说艾堤拉德是暗之神是不对的。女神蕾菲莉亚,其实也并非光之神。祂们是创造神,掌管创造的神只,既非光亦非阁,这才是创世二神的本质。」
我由于过度惊讶,因而停下了脚步。
刚、刚才,格烈德大人所说的话,根本就从头到尾颠覆了好多东西吧!?
不对不对,我说的并非创世神的部分,而是「光之女神蕾菲莉亚根本就不是光之神」这一点!
艾堤拉德陷入沉眠好久好久了,所以对我们人类而言祂其实很陌生。因此就算有人告诉我艾堤拉德并非暗之神我也不会太惊讶,但是女神并非光之神……怎么可能!
女神神殿、世界各地的女神殿,这下子该怎么办?全世界的人类不都祭祀敬拜着蕾菲莉亚吗?而且还是以光之女神的身分崇拜她!
这一切全都是错的吗?
——如果这个事实曝光,那整个世界都会被颠覆的!
「光之精灵王、暗之精囊王,都是由祂们创造出来的。就这层含意来看,光之女神与暗之神这个称呼,其实也不算是完全错误——」
但严格来说祂们的确不算光之女神与暗之神吧?我太震惊了!
……震惊到希望一切都只是谎言。
从小听到大的神话究竟……
不过面对格烈德大人,我无法开口质问「这是骗人的吧!?」,因为他受到女神神谕,比起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还要接近女神与精灵王。跟小道传言比起来,格烈德大人绝对比谁都更清楚什么才是事实。
我……不知怎么地,想放胆相信格烈德大人所说的话。
模仿格烈德大人的动作,我再次抬头望向圆月。
创造出夜晚的其实是暗之精灵王,并非已然沉眠的神只。
不过无论是尚未得知事实前,或是知道了事实以后,月亮依旧高挂在我们面前,丝毫未曾改变。不论我们人类怎么想,世界依然按照自己的法则继续运转。
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个念头——
说不定——这个世界真实的样貌,与我们所相信的大相迳庭。或许我们不过是照着自己的爱好与想法,扭曲了事实——
当时我思考的这件事,或许其实就是个预感。
暗示着未来我也将与这个世界真正的样貌有所关联。
透过名为「勇者」的人物,我将理解世界的本质,世界也将深入了解我。
——我在这个时候,才第一次意识到「世界」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概念。
17 空中散步
「艾莉亚,有人来了。」
格烈德大人匆地开口。我顺着他的话望向后庭园入口处,从门的另一端传来好几个人的声音。
「哎唷,料理长干嘛要在这种时间叫人家来采香草啊!」
「唉,有什么办法。那场魔兽骚动,搞得厨房也一团乱呀。」
「乱到料理长都忘了要下指示了,直到得开始准备明天的东西时料理长才想到缺食材……」
「那至少也该在天还亮着的时候想到嘛,都这时间了!」
门「碰!」地应声而开,四位男女踏入了后庭园。从方才的对话判断,应该是厨房的员工们。
我赶紧抓住格烈德大人的手藏到低矮的盆栽后方,但因为料理长栽种的香草田就在这个方向,所以最后一定会被发现的。
虽然我们并没有做坏事,根本不必躲躲藏藏,但深夜被人发现两人独处的话一定又会被说得很难听,若再让他们继续加油添醋下去的话——那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如果传出「他俩整晚都一起度过喔」之类的谣言,那不管是真是假,最后都只能走上结婚一途了!
我也会因为这样被视作非完璧之身,想不结婚都不行。
会对这种发展满心欢喜,赶忙想尽办法主导结婚事件发展的人,实在太多了!像是他、他、他,甚至还有她!
顺道一提,此时闪过我脑海里的人有:国王陛下、宰相大人、路法葛大人,以及同样身为侍女的蓓琳妲。
总而言之,一定要想办法别被发现,否则……!
正当我急忙四处环顾是否有哪里能够躲藏时,格烈德大人忽然用手环住我的腰说了声:「要起飞罗。」
「——咦?」
就连开口问「起飞?」的时间都没有,下个瞬间,我已经被格烈德大人抱着飞上了天际!
咦咦咦咦咦咦咦——!?
我没有大喊出声简直是个奇迹。或者其实正确说起来,应该是我根本吓到发不出声音了。
厨房的四名人员进入后花园俊,可以看到他们朝着我俩刚才所待的方向移动。不过或许是附近实在太暗,他们并没望见浮上天空的我们,只是丝毫不觉异样地往香草田继续前进。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格烈德大人抱着我,逐渐往上提升高度。
呀啊啊啊啊!
由于害怕过度,我不禁往格烈德大人身上依偎过去。
是的,就算我再怎么不甘心还是自己主动抱上去了!这里实在太高,而支撑住我的却只有格烈德大人的一只手臂!吓都吓死了啦!
「艾莉亚、艾莉亚,没事的,别害怕。」
「会怕的人还是会怕啊!」
我不小心往下瞥了一眼,眼下无尽往外扩展的黑暗让我不住地发抖。那股漆黑感觉正张着血盆人口,随时准备吞噬一切。
好可怕……!
总是牢牢踏在地面的双脚,现在什么都触碰不到。这种恐惧难以用言语形容。
我忍不住闭上籰眼,把自己的脸埋入格烈德大人的胸前。
然而就我的感觉,很显然格烈德大人还正继续往上飞。
这个人,到底是打算上升到多高的地方!
「格、格烈德大人,求你别再往上……!」
我发出了悲惨的声音。如果只是要躲过厨房那些人的耳目,那根本没必要到这么高的地方吧?
这个经验也让我完全明白自己不适合升上天空,只适合过着在地上爬行的生活!
「拜托让我回去!」
「艾莉亚,不会有事的,张开眼睛看看。」
听着格烈德大人安抚似的话语,我只是紧紧地抱着他拚命摇头。
要我睁眼简直是要我的命!现在高度比刚才更高了耶!?
「没事的。我不可能让你掉下去,对吧?」
「这是当然的!如果让我掉下去,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不论你变成什么样貌我都能欣然接受,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活着的你。所以放心吧艾莉亚,相信我。」
头顶上,匆地传来一阵暖意。
嗯?虽然闭着双眼的我无法完全肯定,但总觉得有个吻落到了自己的发上。
我不禁张开双眼……不可思议的是,这一刻,恐惧感好像得到了缓和。
抬起脸庞,在极近之处,正是那双盈满温柔、似青如绿的眼眸。
「格烈德大人。」
往下看太可怕了,但若是看着道双眼睛就没问腿……我是这么想的。
「艾莉亚,我绝对不会膜你掉下去的。相信我。」
「……好。」
我轻轻地点了点咸。虽然他避僩阀腿多多的人物,不过此刻的我可以相信他绝不会让我摔下去。
「再往上就会碰到结界了,所以我们到这里就好。艾莉亚,稍微鼓起勇气看看四周吧。」
我总算把视线从格烈德大人身卜移开,心脏噗通噗通地狂跳,环视着周围。
脚尖下方可以看见主塔的顶部,也就是大厅天花板上方的屋顶,我们现在正位于主塔的上方。
「从这里,就可以看见整个城堡了喔。」
确实如同格烈德大人所言。被灯光照得发亮的城墙及正门都在我目光所及之处,马车停泊处、马厩、正门左方的庭园等也都尽收眼底。
视线往后,公主殿下等王族、格烈德大人这些宾客们房间所在的主居馆一样能看得一清二楚。更后方是北馆,主居馆旁边则是拥有餐厅的东馆,西侧是我所居住的雇员楼。所有建筑物都被笼罩在灯光的光辉中。
「看看城镇吧。」
我往格烈德大人所说的方向看去,小山丘下附近的城镇在黑夜里若隐若现。
城堡里头因为挂有魔具照明之故,夜里依旧一片明亮,但一般民众鲜少持有魔具,所以到了晚上自然一片漆黑。唯有贵族们居住的一隅,才装设了为数不多的街灯。
仰望天空,能看见无数闪烁的星辰。
「天空和大地,就好像连成一片似的……」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看起来真的就是这种感觉。从天际弥漫到山脚平原的黑暗中间完全没有交界点,而镇上点点的光就如同星子一样。
这一切让我陷入一股不可思议的错觉之中。
被淡淡光线照耀的修瓦洛杰城堡,几乎就像是飘浮在夜空中一般,彷佛此处仅有城堡存在,而其他一切全融入了星空之中……
看得入神之际,一阵风拂过了我的脸庞。
「啊……」
开口的是格烈德大人。
「刚才,风之精灵轻抚了你的脸颊喔。有感觉到吗?」
「咦!?」
我不禁用手摸了自己的脸。
「刚刚确实有感觉到一阵风,那个……就是精灵……?」
「是的。」
「精灵祂……」
方才的感觉的确不同于普通的风,有那么点不自然。原来如此,那就是精灵……
精灵,果然就存在于我们的身边。出生以来头一次,我如此确实地感受到这件事。
「这么说来,格烈德大人看得到精灵对不对?」
我抬头望向格烈德大人。
「是的,我看得见。」
「我有点想知道,在格烈德大人的双眼中,世界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在那个当下,我脑中忽地想着,格烈德大人看得到精袋,又拥有魔力,因此就算和我望着相同的东西,看起来一定还是完全不一样吧。
格烈德大人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浮现有点困扰似的笑容。
「对我而言,这世界既纷杂又吵闹,一切都离我非常遥远。过去曾是如此。」
格烈德大人望向远方——眼神落在天空与大地的交界处,继续道:「世界就在此处,而我代在这里,有好多好多东西主动向我交谈,但我却有股自己正悖离一切的感觉。好像一切……似近而远。世界——完全不拥有任何意义,它就只是在那里罢了。对我而言世界不过是个容器,一个把自己以及各种纷扰塞入其中,毫无色彩的容器。」
诉说着这些的格烈德大人,双眼如同镶嵌在人偶眼里的玻璃珠般,映照不出任何感情。
「过去的我一直都认为,身为人类的自己是残缺的,缺少了太多太多东西……然而好多人却对找说,说我是拥有一切的人,说我有魔力、精灵,还有外表的魅力。但是艾莉亚,我只拥有一片空虚而已,我什么都没有。如同把水注入破掉的杯子里,我感觉不到自己拥有的东西有何意义,就像是什么也没有一样。」
空虚。我的脑海里浮现了这个词汇。同时也想起在魔族入侵引发骚动前,雷纳斯大人们所叙述,关于格烈德大人的成长过程。
这孩子一出生便拥有全种类精灵的守护——几乎可说是过度多余的守护。
然而格烈德大人的双亲,却没拥有足以接受这个事实的器量。对没有魔力的他们而言,那种不可见的能力,除了恐怖,什么都不是。
婴儿每次啼哭,他们就对周遭引来狂风暴雨的神秘力量感到胆怯。他们害怕着引发一切的儿子,也不敢接近他。最后,他们放弃了养育这个孩子……他们打从心底放弃与格烈德大人建立亲子关系。
代替双亲养育刚出生幼儿的,是精灵。
『他们认为只要替格烈德做饭,精灵就会代替自己照顾孩子,对此松了口气,也觉得这么一来再好不过。不过他们大概想都没想到吧……在格烈德表示任何想法前,精灵就能察觉他的欲求,由这样的精灵来照顾孩子虽然不是没好处——但坏处其实更多。』
雷纳斯大人的话再次在我脑中苏醒。
精灵对于格烈德大人的心思相当敏锐。因此格烈德大人再也不必表现感情,也不用说话,这几乎等同于他再也不用表达自己的意志。
所谓感情,必须与别人建立关系与交流,才能逐步成长。所以不需要与他人接触的格烈德大人才没办法明白什么叫感情,因为这一切在精灵面前都没有必要。
在莱耶尔祭司来到村庄后,在他与雷纳斯大人、蜜丽人人建立人际关系后,格烈德大人才开始真正以人类该有的样子过生活。但是过往精灵对他的影响依旧深深残留在他心中,深远得让他觉得自己只拥有虚无。
——若他的父母能够再有勇气一点、能再多一些足以扶养他的器量的话……如果神殿找到勇者候补人选后,可以不必顾虑规定,多接近他一点的话……如果格烈德大人不是勇者候补人选的话……还有,若是他未曾拥有过【精灵守护】的话……。
『因为有某种理由,所以自己才会存在;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个理由,那自己根本没必要诞生。』
他或许就不会说出如此悲哀的话语,能够像个普普通通的青年般正常地成长。
能够得到【精灵守护】的人类非常稀有、特别,人们总认为这是一种幸运:过去的我也是如此认为的。但是现在的我,再也无法觉得拥有【精灵守护】算是件好事。
【精灵守护】不过是侥幸,甚至可说是飞来横祸。我有这种感觉。
扰乱了格烈德大人命运的是精灵,守护、养育他至今的也是精灵。这样吊诡的发展,或许正呈现了【精灵守护】的本质。
茌授予当事者守护力量的同时,也给予了他沉重的命运——守护,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双面刃。
「格烈德大人……您有没有曾经想过,希望自己从未拥有【精灵守护】?有没有觉得就是它,扭曲了您的命运……?」
我忍不住脱口询问。虽然自己从雷纳斯大人他们那里听了不少事情,但是究竟格烈德大人本人怎么想,似乎谁也没开口问过。
听了我的疑问,格烈德大人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没有。与生俱来便拥有的东西,即便假设不曾有过,一切也毫无意义……而且并不是因为有【精灵守护】,所以我才会觉得心中一片空荡荡。我之所以如此,原因都出在自己身上。你可以想想看,拥有【精灵守护】的人类,难道只有我一个?历代的勇者呢?他们都像我一样吗?……恐怕不是吧。而这难道又是因为双亲与我之间的关系淡薄所导致的吗?如果真要这么讲,孤儿们不也都是这样长大的?」
格烈德大人那玻璃般的双眼望着天空,淡漠地说着。
「艾莉亚,生在哪里、父母是谁,这确实是无法选择的。但是要怎么过生活,要和别人建立什么样的关系,最后还是取决于自己。我会如此而生,如此成长,并非精灵守护的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好想否定这些话,于是不禁摇了摇头……但内心却找不到任何足以反驳的语句。
「即使成为了勇者,一切依旧没有改变——直到遇见你。」
格烈德大人低头看着我,双眼不再像冰冷的玻璃珠,里头蕴藏了某种感情,闪烁着亮光。
「……格烈德、大人。」
「艾莉亚,在这脚下的光芒中,以及在那无尽延伸的黑板里,数不尽的人们就在当中生活着,对不对?」
「……是的。」
没错,在那视线所及的光芒里,以及自山脚下蔓延开来的黑暗中,住着许许多多修瓦洛杰的居民。
「不过对于先前的我来说,这件事并没有意义。灯火之下有许多性命,他们各自过着生活,每个人都拥有不一样的个性……一切就如同这个世界一样,我只觉得好遥远、好遥远。即便身为勇者的我有义务守护众人,但不过也就这么回事。过去的我,只觉得任何事都无所谓。」
环抱住我腰际的双手匆地加重了力道。
蓦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格烈德大人的温柔笑容,以及正低头看向我的脸庞。
四目相接,格烈德大人漾着笑意开口——以充满爱怜的语气。
「然而认识了你,一切都变得有意义了。我也终于能够理解,灯光下循环流转着的无数生命有何意涵。与你相遇,这个世界——终于变得充满色彩。」
「格烈德大人……」
「我跟你说,艾莉亚,这个世界毫无道理,一点也不和善,这件事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过……能够遇见你,能够像这样与你在一起,我衷心感谢。我真的好感谢这个世界。」
「格烈德大人……」
我不太能理解他话里全部的意思,不过我知道格烈德大人是认真的。
找抬头看着格烈德大人。
格烈德大人则低头望向我。
「格烈德大人,我……」
我,我……我——胸口,好痛好痛。喘不过气似地抽痛着。
我俩对彼此的心意完全不对等,我无法回应格烈德大人的情感。
——罪恶感。这正是导致胸口疼痛的主因。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撇过头去。
而格烈德大人则温柔地道:「我想他们差不多离开后院了吧。我们应该也可以回去了。」
缓缓地,我们下降到地面。
如同格烈德大人所言,庭园里头恢复了寂静。
格烈德大人与我轻轻地降落在植满花朵的一个角落。
我一踏到地面,便悄悄地挣脱出格烈德大人的怀抱。
此时我才注意到自己手里有个东西,原来我一直紧紧地握着紫花。不论飞舞上天际,或是害怕得依偎着格烈德大人时,花朵都未曾离开我的手中。
注视紫花一阵子后,我抬起了头。
「格烈德大人,我——」
……过去的我真是卑劣。您如此真挚地赤裸表达出自己的情感,但我却只是想尽办法逃开。嘴上老挂着「因为我是大众脸,所以……」满嘴藉口。
看样子非得做个了结不可。为了自己,也为了眼前的人,这一切就是我现在所能做的。
我凝视着格烈德大人的双眼,当自己发现时——话已经说了出口。
「格烈德大人,我、我——无法和您结婚。」
18 疑惑
话一出口就觉得要糟。
惨了——我说得太直接了。
我原本打算……说得更委婉一点,就像把话的内容用好几层纸包裹住,不着痕迹迂回地表示啊!
啊啊啊,这时候我才想起了自己过去的坏习惯。那时我才刚进城堡里工作,还被侍女长数落叮咛了一番呀!
其实我的吐槽属性常常不小心搞砸事情,过去常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总是把话讲得太直白。
在双亲身旁时就自由多了,我对父亲跟兄长讲话时根本部没在客气的,几乎一天到晚都在吐槽别人。
所以我老是挨侍女长的骂,负责教育我的侍女长总会边斥责边单手拿着大摺扇教训……不不不,是指导我。她告诫我有任何想讲的事情,务必记得先藏在心中,别急着讲出来。
有时当我好不容易吐了个绝妙好槽,却被摺屠啪地一声打断的那股空虚感,至今仍深深烙印在我心底。
不过也托对方指导的福,我现在非常懂得判断气氛,成长为一值能够迎合周围人们需求的侍女。
吐槽,就放在心底吧!
我一直认为自己有好好遵守这个信条……哎唷,有时还是会不小心说出口就是了啦。
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时候表现出过往的坏习惯。
我的脸刷白一片。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讲了出来咧,而且还讲得那么顺口,直接回绝了……
……大概是这股让人浑身不对劲的甜蜜空气害的。不对,一定是对国王陛下等人的怒气尚未消散殆尽吧,害我没办法把真正的想法完全隐藏在心底。
毕竟我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行为对格烈德大人实在很残酷。
我诚惶诚恐地注意着格烈德大人的反应。
格烈德大人听到我的话后,起初像是很震惊,双眼睁得大大的——然后然后,脸庞浮起了柔和的笑容。哎呀呀,真是美丽的微笑呢。
微、微笑——!?
……格烈德大人的微笑,让我陷入了恐慌状态之中。
这、这个微笑到底代表什么?为什么他会一脸开心地笑着呢?太可怕了啊啊啊!
该不会,这个微笑暗示了某个事件吧?这是在通知说末日要来临了吗?他是不是要让世界灭亡了?不不不,我相信格烈德大人,我相信他呀!
或、或是说,被拒绝求婚后还笑得出来,是因为格烈德大人其实能够从苦痛中得到快感,有着不为人知的癖好!?嗯呃……勇者大人难道是个M?
被虐狂属性的勇者,我不喜欢……无法接受!
然而格烈德大人只是微笑着。
「谢谢你,艾莉亚。」
——他如此说道。
……您可以不用这样勉强自己,没关系的。这样我会觉得很沉重,我没有S属性啊!
不过这么说来,现在一切都是现在进行式,我正在为格烈德大人带来精神上的痛苦!
啊啊啊啊,不行啊!精神上的苦痛=给予他快乐!
我脸都快抽筋了,「不是,我、我……我并没有讨厌格烈德大人。」
我并非因为讨厌才拒绝他的求婚,反而就是因为对他逐渐萌生好感,所以才会觉得再不拒绝不行。
当初勇者大人向我求婚时,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应该说我宁呵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但是当时周遭的状况并不允许,我为了自己着想才会说出「了解彼此后,我们再进一步」这种话来拖延时间。心中冀望着,祈求勇者大人恢复神智,或是奢求时间会解决一切。
那时候的我,满脑子只想到自己,丝毫没考虑到格烈德大人的心情,实际上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不过听了蜜丽大人们说的话之后,我终于逐渐能够察觉格烈德大人的情感。
我明白了自己的行为究竟有残忍。
暂且保留求婚的回覆。这件事情对格烈德大人来说,根本就是让他不上不下要死不活,不是吗?
若换做我站在他的立场呢?向心仪的人求婚,对方对自己没有意思,却又因周围的压力无法拒绝,于是想办法拖延回覆的时间——如果是我自己遇见这种事呢?
我一定会受伤的,但我却对格烈德大人做了这种事。
方才他向我自白一切时,我之所以觉得胸口疼痛不已,就是因为罪恶感的缘故。无法回应他的爱恋之情让我觉得好抱歉,这种情绪塞满了我的心。
所以我才会认为,绝不能再继续那样下去了。与其说是为了自己,不如说更是为了格烈德人人警想,
我和格烈德大人对彼此的情感差距实在太大了,以现在这种背负外界各种压力的情况来看,要我随波逐流强迫自己回应对方,的确不太可能。
这种被逼迫的婚姻,对谁都不公平。
所以我希望归零重来,让一切全部重新开始。
与勇者大人之间的姻缘、国家、政治……我希望在完全没有压力的状况下重新来过。
——重新建立与格烈德大人之间的关系。
像普通的男女般相识相知,花时间培养感情……这是我所盼望的。
所以、所以,我希望格烈德大人能够收回求婚誓言。
让一切回到原先的状态,从彼此了解这一步重新开始。
……总、总而言之,我们先当朋友吧!
——这些话,我在几近于恐惧的状态中,对格烈德大人说了出口。
然而在我断断续续说着话的时候,格烈德大人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为什么您要散发出开心的情绪!好恐怖啊啊!
就因为这样,语毕时我的眼眶已经含满了泪水。
格烈德大人满脸愉悦地笑着,低头看着我说:「谢谢你,艾莉亚。在那种状况下你却能看见老子勇者之外的部分,还为老子如此着想——谢谢你。」
……啊啊,所以他才会那么开心啊。
我楞在原地。这个样子,看起来格烈德大人真的像是个M呢——不对,等等?
哇啊,刚才,格烈德大人他他他,称呼自己「老子」而不是「我」……!?
——啊哇哇哇,精灵要爆发了吗!?要发生天灾了吗!?
望着一脸惨绿的我,他似乎也明白我到底茌恐惧些什么。格烈德大人依旧维持着笑意,对我说:「别害怕。我现在并没有与精灵们保持同步,抑制机制也没有解除。」
「是、是是是、是喔?」
本人都亲口这么讲了,应该是真的吧。我放松心情吁了口气。
光看眼前格烈德大人的模样,的确也不像崩溃的样子……他好像真的很开心。有人能察觉自己不是勇者的那个部分,真的有那么开心吗?
——大概格烈德大人早就知道了吧。我之所以没有拒绝,始终保持犹豫不决的态度,都是因为他拥有「勇者」身分的关系。
像现在这样排除外在障碍做出回覆,也就表示我开始思考与「他本身」有关的种种。
「格烈德大人。」
我抬头望着他,胸前的双手紧紧抓着他为我披在肩膀上的紫色披肩以及紫花。
……现在是关键时刻。
「说了那么任性的话,对不起。不过,这就是我的回覆。我现在没办法马上接受您……所以,这个手环——」
我伸起左手手腕,举到格烈德大人面前。
「可以请您帮我改换到右手吗?」
手环若戴在左手,我就会被人们当作是『勇者的未婚妻』,所以如果换戴到右手上,我便能恢复原本的身分。
——这样也就可以归零重来了。
接着只需要在国王陛下们面前正式请他取消婚约,从明天开始我就能再度回复为区区的侍女A。
从那里,一切再重新开始。
——格烈德大人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接着他默默地伸出手,轻抚我左手手腕上的婚约手环。
闪耀在格烈德大人手上的,是雕刻有拉荻丝花的银色手环,和我的金色手环正好成对——这就是连结我与格烈德大人的手环。
就算从左手换到右手,两人之间的连系依旧不会改变……对吧,格烈德大人?
我静静看着格烈德大人伸手替我取下手环。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不,是我自己觉得事情会如此发展才对。
「不要。」
格烈德大人继续抚摸着我的手环,脸上突然浮现了个艳丽至极的微笑。
——什、什么么么么么!?
19 然后,回归起点
我没料想自己会被拒绝,完全呆住了。而就在此时——
给格烈德大人们当作客厅使用的房间中央,宰相大人似乎正在与妖精路法葛大人交谈。
根据我事后听到的,格烈德大人以外的成员运气相当不好,恰巧也待在房间中,他们全都僵在房间的角落,离宰相大人与路法葛大人远远的,不安地看着一切发生。
路法葛从宰相大人那边听到我对国王陛下直接发飘这件事,苦笑着表示:「哎呀,她翻脸了啊?真可惜呢。」
「是的,看起来似乎时间点挑得不太好。」宰相大人也跟着苦笑道。
「哎,我也觉得总有一天会演变成这个局面。遇上不合理的事情就会以顽固的态度坚决反对到底,一旦翻脸哪怕是权力也不放在眼里……完全就是米勒佛多家的血统呢。她比自己所想得还像她老爸啊。」
「也因为这样,所以一切的计划都乱套了。我原本以为她会放弃然后接受一切,没想到竟意外地顽固……不过至少一件让她成为『勇者的未婚妻』了,这样也还算是有好的进展。」
路法葛大人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而宰相大人则是敛起笑容,问道:「……那孩子将会成为众人的目标,这件事真的无可避免吗?」
路法葛大人点头。
「嗯。宰相殿下,您也已经听见破坏结界的魔族与格烈德之间的对话了吧?魔族已经把目标锁定在她身上了。而且,格烈德的【天启】也是这样暗示。他的【天启】从未失准过。就算做了万全的准备,只要稍有疏漏,魔族一定会再次袭击她。所以才会希望您能提供协助,即便是用强迫的,也要让她公然成为『勇者的未婚妻』,这样她才能够透过勇者获得【世界的恩惠】。」
「……【世界的恩惠】。」
「嗯,也就是人类称为『主角补正』的技能。它的效果能作用在勇者周围的人身上,与勇者间的关系愈密切深厚,就愈容易得到恩惠,当然她也不例外。因此最好的作法,就是让祭司执行仪式,以法定公开形式让她成为『勇者之妻』……」
路法葛大人回答后,宰相大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认为那孩子,应该不可能轻易接受结婚这个选项。别说要她成婚了,说不定她还会趁着这股气势断然拒绝勇者殿下的求婚……若是勇者殿下真的接受事实收手作罢,那该怎么办?」
「不,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因为格烈德是——勇者。」
路法葛大人好像相当愉悦似地浮现了笑容。
「我认谶好几位被女神选为勇者的人类……包含当代勇者格烈德。他们虽然外貌、性格、成长背景各有不同,但他们的共通点就是全都非常纯粹、专一,拥有不屈不挠的精神,完全不懂何谓放弃,无论对任何事情都是这样……不管败阵几次,只要那条命还在,就会一次又一次地挑战魔王,这就是勇者特有的气质。不过——」
说到这里,路法葛大人窃窃地笑了起来。
「专一,不屈不挠的精神。说起来很好听,但总归一句就是不懂得放弃,缠人得很。您以为格烈德求婚遭拒后就会放弃?这种事是不可能的,他会一直缠着对方,直到对方认输为止。」
路法葛大人甚至还断言,说若是我当时人在现场,肯定会尖叫着:「呀啊啊,我不要啊——」准没错。
「虽然可怜,但被格烈德看上的那瞬间,她的命运就已经成定局了。」
「哎呀呀……看起来那孩子,被相当不得了的人给相中了呢。」
据说宰相大人当时苦笑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虽然的确也不关他的事啦!
「嗯,就当作是运气不好,赶紧放弃吧。」
白晰美少年的脸上,绽放了抹如花般的美丽笑意。
——待在房内角落的勇者一行人,以两人听不见的微小声音彼此讨论着。
「这些话对心脏真是有够不好……」
勒弗斯大人揉压着太阳穴低声道,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这种话真希望他们别在这里说,为什么不到路法葛的房间里悄悄讲就好啊。」
不住发抖着的蜜丽大人也这样表示,而法拉大人同样深表赞同。
「真是……我可一点都不想听两个腹黑男对话呢。」
「艾莉亚真的好可怜……不但被格烈德看上,还被那两个腹黑的家伙联手对付逼婚……」
雷纳斯大人语毕,全员皆点头表示同意。
* * *
没想过自己会在别的地方被同情的我,只是惊讶地看着眼前格烈德大人。
我是抱着必死的觉悟才说出这些话的吔,居然就被这样……?
——怎么回事?
站在我面前,露出微笑触碰着我的手环的人,是第二十一代的勇者大人。
刚才他确实说了吧?「我不要。」
……我心底抱持着一丝丝的期待,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不好意思,可以请您再说一次吗?」
「我说,我不要。」
……看来我的听力没啥问题。
「呃……我刚才拒绝了格烈德大人的求婚……对吧?」
「对啊,很遗憾,被拒绝了呢。」
「那……我接着又说,请您帮我把手环换到右手……对吧?」
「对啊,你刚才说了。」
「然后,您的回答是——?」
「我不要。」
这种话不是该笑着说出口的吧!但格烈德大人却笑容满面地回覆了我。
有够恐怖——啊啊先不管这个了啦!!
「为什么——!?」
我大声惨叫着。
「我!我拒绝了求婚不是吗!?我说了NO吔!?」
为什么非得要让我像这样否定个几百遍不可咧?身为杂鱼角色的我完全无法理解啊!
「没错啊,你拒绝了我。但是我可从来没说周你拒绝我就会放弃唷?为什么我必须放弃?而且明明你好不容易终于愿意正视我了呢!如果被拒绝就打退堂鼓,那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求婚了。」
他露出了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毫不介意地如此回答。
我只能怔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然也没办法吐槽——就算可吐槽的点已经多到满出来了啊!
此时我心中只有一句话。
——这、到、底、是、怎、样?
格烈德大人趁着我思考停止时,执起了我的左手,在上头印下了好几个吻,开口道:「我爱你,艾莉亚。请你一定要抱持觉悟。在大厅你所说的话——『让我们了解彼此』这句话依旧是有效的。我希望能更了解你的所思、所感,也希望你能更进一步地了解我……我先声明,我很缠人的喔。所谓勇者都是这个样子的,就算你拒绝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他带着满满的笑容,斩钉截铁的回答!
勇者大人好恐怖啊啊啊!难道说历代的勇者大人,都那么黏着人不放吗?我以后阅读『勇者故事』时,思考方向都要改变了!
——如果我现在灵魂没有出窍,一定会这么吐槽的,但相当不凑巧,当下的我完全处于茫然自失的状态。
「然后还有,『勇者的未婚妻』这个身分,为了你的安全有其必要性。等到确定没有任何危险后,要换到右手上我也同意,不过现在要拜托你继续保持现状。」
说完后,他的笑容匆地消失,换上认真的眼神,柔柔地将我拥进他的怀里。
如果灵魂还在身上,那或许我就会「呀啊啊」地放声尖叫,可惜……以下略,我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艾莉亚。就算要牺牲一切,我都会守护你。因为你——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
月光照耀下,恣意绽放的花朵芬芳包围中,格烈德大人便这样一直、一直紧紧地拥抱着我。
——彷佛在撒娇耍赖,又像害怕失去我似的。
我一直到和格烈德大人分别后才从茫然自失的状态中恢复,等注意到时,我已经傻傻地呆站在自己房间的正中央了。
直到格烈德大人抱够了以后,我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有请他送我回到房间门口……大概有吧。
过于出乎意料的发展,让我痴呆到什么都记不清了。
在后庭园的对话匆地又浮上脑海,我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床上。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鼓起勇气拒绝求婚的?
完全无意义?丝毫没有用?
是不是我的心真的被他趁隙而入了……?
仔细地想想,一切原因都出自于那位在大庭广众下求婚的格烈德大人。而且他还任性地利用自己身为勇者的立场,让我无法开口拒绝!
心中涌现了一股怒气。
「……这家伙!」
……好啊,格烈德大人,我就如你所愿不把你当勇者,直接当成一个普通的男人来对待如何!
哪怕你是勇者大人,我今后也不会再客气了。以后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过——今天真的不行了。发生了太多事情,身体及心灵的HP,顺便加上MP都全部归零,要发脾气也还是需要体力才能好好发个痛快啊。
在感受到疲惫的同时,愤怒的情绪也跟着萎缩了;接着一股睡意便快速袭来。
将紫花插入窗边的花瓶后,我努力提起最后的力气,换上睡衣躺上床,眼睛瞥向窗外辉映的明月。
……脑中迷迷糊糊地想着,月光淡淡的金色,跟格烈德大人的发色真是一模一样呢……
在月光照射之下闪闪发光的金发实在很美,美得简直不像男性。真希望有一天能找机会摸摸他的头发,自然卷的我好羡慕那头直顺的发丝喔……
不小心深思起这些事情的我,边想边闭上了双眼。
『我爱你,艾莉亚。』
在眼皮深处残存的金色余晖消逝前,一个声音突然重回耳际,我的脸也随之感受到一阵热潮,一定是错觉……没错,肯定是错觉。
——漫长无尽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20 我的日常生活
奵的,来泡茶吧!
平稳的午后片刻。我为了要替公主殿下及客人准备红茶,所以手上拿着茶壶。另外为求计算闷蒸茶叶的时间,当然连沙漏都备好了。
闷蒸茶叶的时间是很重要的。只要稍微有所差池,颜色、香气就会完全不同。
在事先温热好的杯中,注入琥珀色的茶液,香气冉冉而升。嗯,这气味真好。
在调味荼中加入了一小撮其他种类的红茶,便成了我精心特制的混合茶汤。
若不是像我这种已经习惯的人,喝调味茶时那股香气往往会令他们觉得太过明显,因此多数人无法接受。
这种时候,只要加入一些气味清爽、瑟贝出产的茶叶,不可思议的事情便发生了——茶汤会变得非常滑顺好入口!我诚心推荐给各位!
说着说着,茶液也已经注完了。别担心,美味醇口的最后的一滴,当然也没有错过!
把茶端到公主殿下以及客人面前。
「艾莉亚,谢谢你!红茶好美味呢!」
「真的吔!根本不需要另外加入牛奶或砂糖调味!」
不不不,这一切要多亏甜甜腻腻分也分不开的二位,您俩散发出甜美的气氛,才让砂糖也免了!
我可没骗人,不然各位看看现在这个当下!
「公主,无法见到你的时间,对我而言实在太痛苦太难熬了。」
「我也是。不过,亲爱的勒弗斯大人,你又得会见来自艾琉锡翁的使者,还必须帮忙补强结界,真的好辛苦、好忙碌……我们能够一同度过的午茶时光,才是我活着的意义。」
「我也是,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啊,公主……」
——最近一到下午茶时间,就会有客人大驾光临。哎,说穿了,就是刚才提到的公主殿下的未婚夫——勒弗斯大人。
大白天的,就在别人面前这样卿卿我我卿卿我我卿卿我我……
我、我才没有感到羡慕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一脸不满,两人的眼神望向了我。
「艾莉亚要是也能和未婚夫相处融洽就好了。」
「请别这么说。」
「我想格烈德不论何时何地,都很欢迎你啊。」
「恕我拒绝。」
……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格烈德大人和我之间的婚约,现在完全被众人当成了既定事实。我分明已经清楚拒绝了,不过好像一点效果也没有。
从我态度丕变翻脸以来,国王陛下与宰相大人也没再和我说些什么……会不会其实他们根本就无视我的意见啊?
就连我本人近来都渐渐有点想放弃,我周遭不听别人说话的人实在人多了。
「艾莉亚,请你再给我一杯茶。另外其他人也差不多要来了,所以拜托你准备一下罗!」
「啊,好的。我明白了。」
用两位专用的茶壶,我再次泡了新的一壶茶,并且决定再去取一个更大的茶壶备用。
在众人光临前,还得先温壶做好准备,这样待会儿才能够马上泡茶。
在我准备各种事宜时,公主殿下们的新茶也已经沏好了,我拿起茶壶准备要前去那对佳偶的桌前。
然、而!就在我的手触碰到茶壶时!
眼前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中,乍然出现一个人影挡在我前头。
「呀啊!」
我忍不住吓得跳了起来!一般人都会有相同的反应吧?握着茶壶的手居然还能紧紧抓住没有放开,我都想夸赞自己一番了!
「艾莉亚,我好想你……」
美丽唇形中流泄出来的声音,既甜美又魅人。来人注意到我手中的茶壶,于是又开口:「你慢准备要端茶过去对不对?这样的话我来帮……啊,我想起来了,之前你曾经吩咐我不要干扰你泡茶!好好好,那就让我护送你到桌子旁吧!」
这个人——格烈德大人,边说边走到我的旁边,并把手放在我的腰际。
「……只是端茶而巳,我想应该不需要你费心护送。」
「格烈德,在城堡里随便使用移动魔法,还是不……」
公主殿下、勒弗斯大人以惊讶的声音道。我听着两人的发言,发现自己紧握壶柄的手着实用力过度了。
移动……魔法是吧。也是,当然是这么回事,否则空旷无物的地方怎么能忽然冒出人影呢!我几乎觉得自己要吓到折寿了。
……哼。
——教育指导,开始!
我向附近的侍女B蓓琳妲使个眼神,对于靠过来的她说声:「麻烦你了」,便把茶壶交到她手上。她应该会接手我的工作吧。
我必须先处理眼前的情况才行。
事后才破口大骂是没用的,一定要当场马上给予教训!
把格烈德大人扶在我腰上的手移开,我正面看着他表示:「听好,格烈德大人,禁止在城堡内随便使用移动魔法。忽然出现在别人面前可是会吓到人的!你是想让别人心跳停止吗?再说如果发生了任何事故或意外那要怎么办?」
「啊啊,你是说刚才的茶壶吗?没关系,就算掉到地上摔破了,只要用魔法修好它就没事啦?」
他不正经的回答,让我感受到自己的太阳穴浮起了数条青筋。
「问题根本不在这里!你给我听好!只要你不突然冒出来就不会发生事故!没有紧急的事就不应该使用魔法,而是用你的双腿!」
「要来见你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是最优先、最重要的大事,很紧急啊。」
「最优先、最重要这些词汇请你收起来!总、而、言、之,除了紧急事态以外,请你不要随便任意使用移动魔法。就算真的很急也应该尽量选择没有人的地方出现,避免吓到别人。听懂了吗?」
双手插在腰上,我抬头看着格烈德大人,而他彷佛似懂非懂,露出微妙的笑意点了点头。
「……我懂了。既然你都这么说,那除了紧急时刻外我不会再这么做;而且就算要使用移动魔法,也会认真考虑移动的目的地。」
「请你务必要做到!」
我的手依旧插在腰际,满意地点头首肯。格烈德大人不知道为什么,一脸愉悦的样子。
……被我说教斥责,真的有那么开心?今天,我心中再次浮现「格烈德大人难道是个M」的疑惑。
「公主殿下,抱歉打扰了。雷纳斯大人等人已经抵达,请问是否可以让他们进去呢?」
门扉上响起「叩叩」的敲门声,门外的护卫士兵开口通报。
「好的,麻烦你们了。蓓琳妲,麻烦你去迎接他们吧!」
「我知道了。」
恰巧要把摆放茶具的餐车归回原处的蓓琳妲,依循着公主殿下的命令前去打开大斗。
「各位请进。」
王族,尤其是公主殿下的房间,除非有紧急大事,否则士兵是不能自行由外头开门的,着要迎接宾客也只能从里面开放。
大概是觉得这些礼仪太麻烦,所以蜜丽大人、格烈德大人才会选择使用移动魔法或其他技能,让出入更方便。
以流程来看,告知士兵自己要拜访→士兵从门外报告有宾客→取得公主殿下或是我们这些侍女的同意→等待我们从里头开门……若是不经过这些手续,就无法进入公主殿下的房间。
完全不把规矩、惯例和他人放在眼里的格烈德大人,以及讨厌事情慢吞吞的蜜丽大人,这两位会希望能省事就省事也是正常的。
就这一点来看,身为王族的勒弗斯大人就有规矩得多,完全恪守城堡中的规范。以他魔法师的身分移动魔法自然难不倒他,不过他却依然总是依循正规的方法拜访公主殿下的房间。
……格烈德大人,你应该要多学学勒弗斯大人才对。
「呀呼~~!公主!」
由蜜丽大人带头,接着雷纳斯大人,拉法大人以及路法葛大人纷纷进入了房内。
「格烈德呀,刚才还想说你忽然跑去哪了,没想到真来这了啊!」
雷纳斯大人苦笑,双眼盯着与我对峙的格烈德大人。
「是说,看起来现在艾莉亚正在说教吧?」
看着双手插腰的我,蜜丽大人双眼闪烁着充满兴趣的光芒。
「啊,对格烈德来讲,这样好像是最有效的方法呢。」
勒弗斯大人也手持茶杯笑着表示,这一位似乎也是满脸愉悦,藏都藏不住?
「真不愧是艾莉亚,就靠着这股气势继续好好地调教他吧!」
雷纳斯眨了一只眼,竖起大拇指。
「我才没有调教他!」
我反射性地出言否认。
「调教这词汇听起来太难听了。格烈德大人又不是小猫小狗!」
……不对,有时候他看起来确实很像小狗狗!
「这是教育指导!格烈德大人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人,所以我只是在对他进行二度教育而已!」
没错。我现在不但是侍女A,还得担任「勇者的教育指导者」。虽然这并非我自愿的!
自从我不再用「勇者大人」的眼光评断这个人以后,终于渐渐明白,格烈德大人的感觉有一点易于常人。或许是因为他自幼让精灵抚养长大,鲜少与外人建立深厚的关系,所以完全没有普通该有的常识。
格烈德大人基本上压根不在乎其他人。不论自己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如何,或是别人对自己行为有什么反应,他一概不关心,简单的说就是我行我素。
虽然他并非完全以自我为本位,但从各种意义上来看,依然会很想开口对他说:「拜托你看看旁人的反应好吗?」
正因他个性如此,所以当然也不太听别人的话。
『格烈德,如果要离开结界,麻烦先取得许可!』
『还有如果想出城,一定要遵守规定按照步骤来!』
发现格烈德大人未告知任何人,擅自用魔法移动往城镇时,雷纳斯大人、勒弗斯大人便如此对他告诫道。
事实上那个夜晚,他为我披上的披肩,其实也不是向人借的,而是他偷偷跑到城堡周边市街去时买来想送给我的。
是、是很开心没错啦,我也收下了,所以心中满满的罪恶感。
不过这个事件上的问题点并不在此,真正糟糕的是格烈德大人完全没通知任何人就外出,甚至不经由城堡大门擅自出入这一点。
现在这种敏感时刻,任何人进出城堡都必须受到严格的检查。魔法师们如果使用魔法当然也能够轻松移动,上头却依旧规范他们必须经由城堡大门出入。毕竟若是没有离开城侬的纪录人就消失小见,或是没有入城纪录但人却在城堡内,那整个警备系统就失去原有的意义了。
但格烈德打人完全彻底无视这些守则。
『如果发生什么事情,就用心灵传话就好了嘛!只是短时间内外出一下,为什么必须特地告知?』
『只要进入跟离开城堡的时候都使用魔法,不就没问题了吗?』
面对两人的忠告,他仅仅这样回覆。
协调性根本是零!也太无拘无束了!
我是在把披肩拿去还时听到他们谈话的,因此我非常同情雷纳斯大人与勒弗斯大人,于是禁不住脱口而出:「格烈德大人,雷纳斯大人他们是因为担心你所以才这么讲。而且并非因为你是勇者大人,所以就可以擅自利用魔法出入城堡。这是大家都必须遵守的规定。既然你现在待在城堡里,那就请你好好遵守!」
在我说完后,格烈德大人竟然干脆地推翻前书,回答道:「艾莉亚,如果连你都这么说的话……」
当时雷纳斯大人跟勒弗斯大人真的都愣住了……
想一想,大概这就是契机吧。完全不管他人意见的格烈德大人,不知道为何却愿意听从我的请求。
大家后来便觉得既然他只听我一个人的话,那干脆什么事都叫我转达就好了,最后就演变成:「如果有事情想要求格烈德遵守,那么就要赶紧拜托艾莉亚」。
不过说真的,虽然格烈德大人会听我的话,但最重要的部分他却一概无视啊!
『我真的没办法和您结婚,所以请您帮我取下手环吧。』
『我不要。』
光这件事就不知道讲过了几次!一般而言不是求婚遭拒后,事情就该告一段落了吗?
不久前我才因为迫于周遭压力,陷入了想拒绝又拒绝不了的境地而困扰不已,但现在这种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啊!
「要是连最后退路都被封住的话就只剩下结婚一途!」——内心涌起新一波危机感的我,有些自暴自弃地下定决心。
——只能从根本下手改变一切了!
要我说的话,格烈德大人虽然是成年人,但他在情绪这方面完全没得到应有的培育与成长,直到与我相遇后才开始萌生情感。换句话说,他现在完全形同刚开始接受正式教育的孩子。
……因此格烈德大人对我会异常执着,单纯就像是雏鸟缠着母鸟一样。只要多加训练他的情绪,让他多与其他人接触,对我的这份执着心应该就会逐日淡薄了……应、应该啦。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现在一定要好好让他学习礼仪与规矩……!必须好好教训……不对,是教育他!
要将各种做人处事的道理深深地埋入格烈德大人心中。
——目标就是,打造出有常识的普通勇者!
……顺便提一下,我最先对他进行的教育指导,就是要求他让婚约手环上施放的「咻——碰」无效化,
我命令格烈德大人跪坐在公主殿下房内的地板上,甚至让嘴上抱怨着「为什么连我都……」的雷纳斯大人也跟着一起跪坐在旁,对他们施以谆谆教诲。
我以自己手持茶壶及热水时为例子,若是这种时候发生「咻——碰」,那不光是我或格烈德大人,就连一旁的人们都可能会卷入危险之中,甚至还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格烈德大人似乎耐得起长时间跪坐,但反观雷纳斯大人,由于双腿的麻痹感到达顶点,眼眶里几乎都是泪。但在我的坚持之下,最后终于得到可喜可贺的结果——城堡内的「咻——碰」可以取消!
无法完全解除固然让我有点不满意,但反正我除了假日外几乎鲜少踏出城堡,因此还算可以接受。
总之这么一来,即使我不小心接近格烈德大人,也不会再发生如同磁铁相吸般的羞耻现象。
嗯,我做得真不错!
……不过从那之后,勇者一行人似乎就变得对我礼让三分,到了我不注意也不行的程度。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们在背后给了我「调教师」、「真勇者」之类的绰号……真勇者到底是什么?明明格烈德大人才是勇者啊。
* * *
「艾莉亚,全员都到齐了,就麻烦请你泡茶罗!」
公主殿下说后,我忽地惊觉。对,我要泡茶!
「好,我马上去。」
我走向泡茶用的餐车,将茶叶放入较大的茶壶内。茶壶已经事先温过,所以马上就能开始冲泡。
放入茶叶后,我从携带式的火炉(火种则为会冒出火焰的球状魔具)土拿起已经「咻咻」叫个不停的水瓶,往壶内注入热开水。
从此刻开始便是决定茶汤好坏的关键。倒入热水时为了让液体中充满空气,必须以画圆的方式注水,让壶中的茶叶跳动。茶叶舞动得愈激烈,茶汤也会愈显美味。
就今天茶叶蹦跳的样子来看,今天相信也能给各位端上一杯美味的红茶。
「还要一个茶杯。」
看着拿起茶壶的我,格烈德大人如此表示。
「……」
我虽然有点害羞,但依旧从餐车下方取出一个非客人用的茶杯。
先把红茶注入先前便准备好的公主殿下、勒弗斯大人以及宾客专用茶杯中,最后再往追加的杯子里倒满了茶汤。
而在我把杯子全部排列好,准备要拿起茶盘时,格烈德大人抓住了我的手。
「这个就由我来拿吧!」
他单手轻松地把茶盘举起,边牵着我边走向桌前。
所有宾客都已经围绕着公主殿下与勒弗斯大人就座,不过在桌子的一角,还空着两个座位。格烈德大人让我坐到其中一个位子上,自己则在我旁边落座。
……本来身为一介侍女的我,并不应该与贵宾同桌,但在格烈德大人的要求下,我每次都得像这样陪在一旁。
这样真的可以吗……?每天、每天,我都不停地扪心自问。
不过公主殿下不仅从未开口指责,反而还亲自招手邀请我,表情彷佛说着:「你本来就应当和大家一起坐呀」,而我也只好从善如流。
这样……真的、真的没关系吗?
这事情要是传入侍女长的耳中,我一定会被骂一顿。
……然而,虽然有那么点坐立难安,但是能和大家一起喝茶说话,其实真的很有趣。
现在所有人各自都有事要忙,或补强结界,或造访位于修瓦洛杰的神殿,或帮忙训练士兵。
趁聚集在公主殿下房间喝茶的时光,大家便能彼此报告、讨论最近发生的事情,而擅长营造气氛的蜜丽大人与雷纳斯大人,也总让众人笑声不断。
相信之前在打倒魔王后回国的路上时,大家之间的气氛一定也是如此融洽吧……虽然其中应该有一位不说话的就是了……
不过能这样坐在桌边一隅,感觉就连我都成了这群伙伴中的一员。因此不知不觉我也自然融入了其中,并旦开怀地笑着。
然后——看见我的笑容,身旁的人便会跟着浮起笑意,看着这样的他,有时候我也不自觉地感到好开心。
虽然他经常面无表情……但只要他一展露笑容,不知怎么地就令人相当高兴。到底是为什么呢?
——就这样,一点一滴、一点一滴地,我明白彼此心中有东西正慢慢地改变着。而我,并不讨厌这样的变化。
正因为现在的我渐渐能这样思考,所以之前在国王陛下前翻脸这件事,应该也不算太糟吧?
「艾莉亚,可以请你再给我一杯吗?」
蜜丽大人举起空杯子向我挥了挥。雷纳斯大人也顺势说:「啊,那我也要!艾莉亚泡的茶真的好好喝喔!」
他的话令我好开心唷。我真心发誓,再也不会打算在他杯子里混入怪东西了!
坐在我身旁的格烈德大人也笑着说道:「我也要。可以请你帮我们再泡一壶茶吗?」
我当然也笑着回答:「好!当然没问题!」
——此时此刻真的太美好,让我忍不住衷心地祈祷着。
但愿能够一直这样,世界继续保持和平,让所有人可以永远都如此刻般地欢笑着。
* * *
——就在艾莉亚等人在公董殿卜厨中享受快乐午茶时光的同时。
在拥有强大魔力的格烈德大人与妖精路法葛大人也感受不到的遥远空中,有一组男女正低头扫视着修瓦洛杰城堡。
「这结界还真是滴水不漏啊,一般来说结界多少都应该有点破绽才对的嘛!」
「真棘手哪!」男人语毕笑了出声。他有着一头群青色的头发及一张瓜子脸,全身都包裹在黑衣里。
「呿,麻烦死了。」
旁边拥有丰茂柔顺黑发的女性,边啃咬指甲边气愤地说着。这位女子一样穿着件黑衣——那是件完美包覆身体曲线的轻薄连身裙。
「听那些派去侦查的家伙回报,最近城堡的结界好像加强了。我看勇者团队大概也出了不少主意」
「要不是那愚蠢的家伙做了不必要的事……」
一旁的男子听到女子的驳斥后,揶揄似地说:「说人家蠢,但那不就是你的下属吗?」
「我可没那种无能的下属。」女子冰冷地回答。
「我的命令就只有刺探敌情而已,没想到他竟敢私自逾矩对勇者出手。最后没立下功劳反而被歼灭,还让他们加强了警戒,除了无能之外还有更适当的说法吗?」
「你还真严苛。不过勇者搞得防御加强至此,这确实暗示了他必须守护的珍爱物品就在里头呢。」
「就算知道这点,我们还是没办法轻易对那该死的结界出手啊!难道只能直接强行玻坏?如果两人联手,或许……」
女性半眯双眼说道,但男子却摇了摇头:「哎,等等啊,琉笛。就算大举使用力量入侵,可对方依旧是勇者。最后也只会白白丧命而已,就像你的属下一样。」
「狄耶鲁,那到底要怎么做?」
「那个女的总不可能永远不离开城堡吧?而且就算我们不直接出手,还是有许多方法可以破坏结界。他们加强了外在防备,那一定多少就会有安心疏于戒备的时候,这样我们也就能趁隙而入,不用担心……我们一定能一偿夙愿的。」
男子双手交抱于胸前,浮现淡淡的笑意。
「反正那个勇者,现在已经有弱点了嘛!」
在毫无落脚处的空中,男女悠然地驻足凝望着目标。
看着遥远下方白色城堡的他们——有着一双鲜红的眼眸。
* * *
——而几乎就在同个时刻。
某个国度中,某栋奢华豪宅的正中央,一位年轻女性读着不久前发刊的『勇者时报』号外,双手颤抖不已,她身边的人都以担忧的眼光守候在一旁
「我真的无法相信!我深爱的勇者大人……居、居然对这么平凡的女人……!」
若是艾莉亚本人在场,一定会开口回答:「天生平凡,对此我感到相当抱歉」吧。不过这究竟是幸或不幸,也就无人可知了。
「让这种女人站在格烈德大人的身旁……无法接受!我绝对无法接受!」
其实艾莉亚自己也不能接受,不过这件事女子当然也无从得知。
身着华美礼服的她,愤恨地瞪着报纸上刊载的艾莉亚画像,随后把报纸揉成一团,对周围的人宣言道:「我要去修瓦洛杰!我要让勇者大人清醒过来!」
——在格烈德以及艾莉亚完全不知道的某处,有场风暴正悄悄地接近着。